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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龙狮之舞——唐蕃英雄记【壹】 -- 京华烟云AM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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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随笔:关于噶尔.钦陵

在此补充两个小段落,放在正文里太长了,还是单拎出来吧:

一、钦陵为什么不造反

现代的人们也许会问,像钦陵或岳飞这样明显受到君主不公正待遇的军事统帅,他们既然手握重兵,为什么不干脆取而代之?干吗非要受这个窝囊气,最后连命都保不住?

关于岳飞的情况笔者不想过多置喙,单就钦陵而言,在吐蕃宫廷血腥争斗中耳濡目染成长起来的赤都松赞绝非傻瓜,他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有能制约这些军事将领的手段。笔者自己分析,不外有这么几条:

第一,藏王控制着钦陵部队的后勤供应。钦陵几次出阵率领的都是远征军,以骑兵大范围大迂回的机动作战为主,并没有稳固的后勤基地,而且周围都是唐军或并非友好的西域各族。除非他想带领这些藏族军人在遥远的异乡以抢劫为生,否则就必须依靠来自西藏本土或者吐谷浑的军需,而在钦陵远征期间趁机剪除他的几个兄弟后,藏王已牢牢控制了这些后勤基地,掐住了远征军的命脉,同时也消灭了对方可能的内应。

第二,前面已经说过,吐蕃并非匈奴、蒙古那样全民皆兵的纯游牧民族,甚至可以说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属于定居民族,拉萨、山南以及青海湖周边地区提供了吐蕃大多数男丁,远征军的家小们多在国内,并非像成吉思汗军团那样随处可以安家,因此军事统帅如果想率领这些有后顾之忧的人们反噬故乡,且不说长途跋涉缺衣少食造成的难度,单就官兵个人意愿而言,其可行性就相当值得怀疑,后来在钦陵的最后时刻,其官兵们的表现也证实了这一点。

第三,既然这样,我们不禁会问会问,那么钦陵为什么不在国内动手,不在自己掌握大权时动手呢?

这就要从赞普这个词的来源说起了。不知道大家是否看过笔者的另一篇文章 《天降赞普——吐蕃王朝的崛起》,里面对赞普这个词的来历有比较详细的描述,总之这个头衔充分表达了吐蕃人视赞普为神的化身,或神的后裔的观念,因此,吐蕃赞普的各种尊号,也多表达了这种观念,如“圣神赞普”、“天赞普”、“天降之王圣神赞普”、“天神而为人主圣神赞普”等等。

后来的藏学家解读后认为,吐蕃赞普既然是天神之子或天神化现,因此赞普本身就具有神的特质与能力,其统治权的继承直接而具体,不必经由任何媒介,也不必经由中介者的转授,其本身就是权力的来源。与中原皇帝自称受命自天,系天之子,故又自称天子,二者间实有不同的意义与内涵。

除了那个传说时代里篡位成功但最后却被毒狗杀死的洛昂达孜外,吐蕃的王位从来都属于青瓦达则宫中神圣的悉补野家族,从来没有例外。这种观念从远古一直流传,在民间早已根深蒂固,成为人人认同的社会规范。

关于这种社会规范,在敦煌保存的古藏文写卷中,记录着这么一段诗歌,其作者据说就是吐蕃赞普赤都松赞:

“在明天、后天、以至将来

下民不会役使王者!

马匹不能骑人!

草不能割镰刀!

青瓦达则宫殿里,

王统从未断绝!”

似乎是为了回答我们上面的问题,在同一首诗歌的另外一段中,赤都松赞肆无忌惮地唱道:

“葭布小山谷里,

一个平民想当王哩!

噶尔想当王哩!

平民想当王,

泉水往上淌,

磐石滚上山,

纯粹是葭布人的梦想!”

前面说过,噶尔家族据说就来自葭布的一个小山谷,因此上面内容的意思不言而喻,藏王正在尽情嘲弄着失势的噶尔家族。不仅如此,赤都松赞的刻骨仇恨在这首诗歌的另一段中也毫无遮掩地表现出来,明显欲置钦陵于死地而后快:

“地上的小小蟑螂,

却像飞鸟般骄傲,

想飞到天上去哩!

飞吧!它又没有翅膀。

即使能有翅膀,

青青苍天高远,

云朵也穿不过去,

往上,飞不上天,

往下,钻不进地,

就在那不高不低的中间,

变成了鹞鹰的点心。”

而中原史书的记载似乎也印证了吐蕃王室的鹤立鸡群,比如《册府元龟》就说吐蕃“重君臣之义,轻父子之道”等等,君主的神圣不可侵犯可见一斑。因此,除了传说时代外,一直到这个王朝的最终灭亡,吐蕃的宫廷阴谋都发生在王族内部,从来没有大臣篡位的情况出现。

藏族历来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其古老的家族往往流传千年,仿佛从有历史以来社会就一直这样运转着,永远不会变化。也许从这个角度讲,世代贵族的钦陵心中顾虑太多了,自古以来造成的无形枷锁一直束缚着他,最后只能坐以待毙。

二、关于噶尔家族后裔

随赞婆投唐的莽布支,就是拔川郡王碑的主人论弓仁。如同后来藏族人的次仁、扎西等或蒙古人的伯颜、铁木尔等类似,“莽布支”是当时吐蕃人最常用的名字之一,吐蕃赞普赤都松赞的本名“芒波杰”其实就是“莽布支”的异译,这对不共戴天的仇人竟然用的是同一个名字,也算是历史的一种辛辣讽刺吧。

得知叔侄来投的消息,面对这天上突然掉下的馅饼,毫无思想准备的武则天女皇大喜过望,立即给予归降者最为隆重的接待,加官进爵礼遇万分,史载“遣羽林飞骑迎劳,赞婆特进辅国大将军,归德郡王,布支左羽林大将军、安国公,皆赐铁券,礼慰良厚。”

熟悉唐朝历史的都知道,这些无疑都是非常厚重的待遇,其中的“特进”是正二品的文散官,“辅国大将军”是正二品的武散官,在府卫将军之上,左羽林大将军是正三品而且是实职,至于归德郡王和安国公自不必说,都是位极人臣的爵位。铁券相当于免死证书,在唐初颁发十分严格,远非中唐以后泛滥可比。

噶尔家的子孙从此以自己家世代担任的官职“论”为姓,开始在大唐繁衍生息,并为他们新的祖国恪尽职守功勋卓著,论弓仁甚至还成为薛仁贵之子薛讷以及玄宗朝名相张说的同事,关于他的具体事迹读者可自行参读《拔川郡王碑》,这里不再赘述。

对了,学者们考证,“拔川郡王”的“拔”字,其实就是“蕃”字的异译,可能由于“蕃”字含有蔑视的意思,因此朝廷在封赠时就善解人意地改“蕃”为“拔”。

除了投唐的赞婆和弓仁两支外,噶尔家族在西藏的血脉很可能也没有消亡,据说一些后裔在家破人亡后历尽千难万苦,终于从吐蕃本土逃亡到荒蛮的康巴地区并在那里扎根,甘孜赫赫有名的德格土司就自称是噶尔家的后代,这个土司家族曾经建造了藏族无以伦比的文化宝库——伟大的德格印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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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德格印经院,笔者拍摄)

另外,据说在藏族古地理区域中所谓的安多地区也有噶尔家后代生活。比如在青海省黄南同仁县曲库乎乡有一个瓜什则措娃村,当地人认为,所谓“瓜什则”实际上应为“噶尔氏部落”,音讹为“瓜什则”。他们说,藏语“瓜什则措娃”实际上就是“噶尔氏家的公子”之意,相传是噶尔·东赞的长孙一族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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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青海省黄南同仁县瓜什则村,笔者拍摄)

非独有偶,在青海省泽库县也有一个瓜什则乡,按照上面的说法它就是噶尔氏乡,据说也都是噶尔氏家后裔。在泽库县的多福屯乡还有有一个古德尕让部落,当地人说其先民也是噶尔.东赞长子之后,如果这种说法成立,他们可能是赞聂多布的后代。另外,在青海省海南州同德县尕巴松多镇还有一个瓜什则部落,也自称是噶尔·东赞的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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