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长已矣 -- 南方有嘉木

长已矣

“倘使我还得偷生在不明不暗的这“虚妄”中，我就还要寻求那逝去的悲凉漂渺的青春，但不妨在我的身外。因为身外的青春倘一消灭，我身中的迟暮也即凋零了。

　然而现在没有星和月光，没有僵坠的蝴蝶以至笑的渺茫，爱的翔舞。

然而青年们很平安。”

----鲁迅《野草希望》

一.

我从未真正理解死亡，便如我从未真正理解生命。我曾眼见着父亲化为一抔冷灰，然后我亲手将其扫入木盒，我捧着木盒走上山路时，我无法理解那样鲜活浓烈的生命如何能沉寂栖止在我手中这逼仄的空间，我于是宁愿信死后之有灵，摆脱肉身的拘束，遨游天外。但我那刚硬的理性总是执着地提醒我，那只是自欺。无，即是无，不仅没有白日，甚至连暗夜也是虚幻的想象，我们的执着，或我们的抗争，说到底，都是我们各人的内心戏。

“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张中行说，“人是生物，有生必有死，这是理。但理常常不能胜情……这种情，用佛家的话说是生死事大，使无量数的人，轻则感到空幻，重则感到刺心…..总之都是舍不得。”

我世俗，我舍不得，我想抱紧天下一切有情。

二.

我喜欢子山，虽然我和她性情不同。

子山是真人，笑骂由心，不矜持，不作伪，这是我不如她的地方。我的心，总是有所隐藏，于是我待人，也总有所保留。我在开心上看子山和他人的互动，看她说吃，看她八卦，看她对菜花儿和蜜果儿热烈地表达她的喜爱，我会微笑，但我不会介入。她给我的相片留言，她说“口哨…玛丽莲嘉木”，她说我和阿壳“一对璧人~~~~~”，我生日，她叮嘱我“好好奖励自己啊”………我觉得温暖，但我没有回复……

她误解我，我伤心愤怒，自己委屈半天，想想还是去给她澄清，她立即道歉，我也即刻释然----倒觉得我自己小鼻子小眼睛，把这误解看这么重。

她为怡帆募捐，我们在MSN上讨论相关的法律问题，我给她解释完之后，她说，“要继续去找关于国内外肺移植的相关资料”，我劝她不要太辛苦，她乐乐地回复说，“你才辛苦呢。”

----我知道她为怡帆募捐其实不容易，换是我，和相关机构打交道时，难免会生怨，会觉得苦累，但她不是：她不怨，她只是真诚地去做而已。

那时她对相关经办机构的人生了疑，我在MSN上教她如何套话，如何取证，如何保留证据，她回复我一句：“狂点头”。我看着我们的聊天记录，想来我教的这些，她从未真正用上过：

因为她的心，清澈见底，一片孩子气。

三.

你知道，我们常看到那些社会新闻，哪哪起火了，哪哪爆炸了……

看得多了，慢慢就麻木了，慢慢就觉得这是社会的常态，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遇到了，也只能说，命而已。

所以我看到“月光下的尘”发帖子的时候，我只是淡淡地猜测这新闻恐怕与河友有关，不然他不会特意发到西河来。然后我收到了朋友的邮件，起初我是不信的，后来我仍是不信。我的理性能够理解新闻和邮件里的每一个字，但我的意识深处是一片茫然。痛楚来得很缓慢，我坐在窗边，一直坐到暮色掩过我的手，然后我觉得好冷，窥见无常面孔的恐惧像针一样刺着我的心。

但我仍是不愿去信，那两日我在“爱坛”上一篇一篇看大家的文字，我难过，但我不哭。

因为我总是不肯放纵自己的情绪。我怕沉溺是一种夸张，怕是借他人的悲哀抚慰自己，我给他人的文字回复“难过”时，我心底会有一个清冷的声音拷问自己，这是你真实情绪的表达么？你真有那么悲哀么？你确信你没有为了迎合众人的情绪而夸大了自己的悲戚？

----直到那天中午和同事去吃午饭，屯子阳光灿烂，街市太平，我看着窗外，想起子山相册里的向日葵，那些生机勃勃金黄浓烈的向日葵，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这世界怎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

----直到那日我点开老萨的文字，

“你头发真的有白吗，有白吗，那我拿枫叶给你染红吧。”

我从看到这句话起，泪水就汹涌而下，我低着头，泪水顺着脸颊流入饭碗里，我不是会放声大哭的人，我只能安安静静地独自流泪，我这周每夜都睡不好，我常睡着了却突然似因窥见了无常的身影而猛然惊醒，其实我软弱而孤独，恐惧而茫然，我没有三妞以为的那么豁达，

其实我很想抱着姐妹们一起放声大哭一场。

四.

有时，我会觉得西河就像大观园。

09年-10年初，姐妹们都在：雪君姐、懒虫姐、故园、子山、精灵、莲花、思炎、打晃、小糊、木木、识猷、饭粥、三妞、萧萧、声语、梨花、九九、金蛇……那时起诗社、盖高楼、聊天八卦批猥琐，“西河妇联”，“防泡亲卫队”，09年子山生日，普天同庆，快乐也真，斗气也真，我们并不事事观点一致，一忽儿乐了，一忽儿恼了，但骨子里都是善良的好人，不吝去关爱，不吝去表达。我们经历各种西河纷争，理有万千，情却一也；因为她们，西河才如此热闹暖和，活泼鲜丽----这是真实的“生”的意趣。

慢慢就散了，世间没有不散的筵席，哪有不变的河流？网下，我们都有现世的生活，离开这西河，离开这些朋友，似乎也并不减损什么，网络，毕竟只是网络。

我自己的心，曾那般热烈过的，慢慢也就淡了。

然而，子山的离开，令我终于承认，网络，并不只是网络，ID，也并不仅仅是二维世界的符号。网络和ID的真实，是真诚的人用自己的心和生命所赋予的真实。“子山”，是真实的，便如“嘉木”也承载了“我”的部分生命。我们在网络上因情而生的那些眷恋，那些“舍不得”，不是沉溺，而是我们自我生命的拓宽和丰富。文字足可识人，文字中的灵魂，装不出，作伪的可骗一时，真诚的可交一世。

人间，太寥廓。我世俗，我舍不得，我怕来不及，便让我们始终在网络相濡以沫。

五.

长已矣！

而生者的生活仍继续，柴米油盐依旧，工作责任不减，史铁生说，“生，才是严峻的。”这是生者的狼狈，但也是生者的幸运。我们或一面心疼着子山居住的简陋，一面继续努力为家人的安居打拼。悲剧，当教会我们如何更好地以爱前行。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谨记，和他们比起来，我们不知道多幸福，可以有自己的时间与家人朋友同乐，而我们的平淡宁静的生活，也许正靠着一部分高人牺牲他们自己的幸福而得。

总而言之，珍惜现有的一切，好好对待身边的人，轻易别放弃自己，这是我吃呢很多苦头(可能我后半生要为我年轻的不懂事不珍惜还要付出很多)后才明白的一些道理,共勉。

故事先写到这里,或许哪天我又心血来潮再来添两笔。感激各位捧场,小山子这场先暂时谢幕嘞,我要是想起来哪些故事可以写,再回来做汇报。”

----子山，你的话，我会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