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据说有事憋在心里不好 -- 云意不知沧海

二十多晚不间断的噩梦，终于消停了一星期，有点心力强求自己平静些、客观些。

在梦里，我明明白白的在杀人，目的却是渴望自己被杀。没有刺激的快感，只有恨和绝望。

在白天，我照常发自内心的说着笑着，吃着玩着，安慰所有能安慰的人，同时，在想到某人可能死掉时会微笑。

去年妈伤了腿骨，卧床一星期，开始还好，三天后，爸开始发脾气，一早起来卧室门开关得砰砰响，很少在楼下训我和弟弟，大多就在妈躺的隔一堵墙的地方高声喝骂。

我希望他这样只是心烦、只是无意，他不是坏人，真的不是，我也不是魔鬼，真的不是。

爸不是对流浪猫狗都常要喂点吃的吗？不是邻居人人夸的热心人吗？不是同事们有事豪爽相帮的汉子吗?他只是有点虚荣卖弄、常幻想一步登天、还有些农民的大男子主义而已，妈怀疑他有外心，肯定是多心了，不然他怎么会和我聊“那表亲家母回来没有”。

我也不敢说自己多善良，但是有时爸妈任何一人病了，焦急恍惚中连心的疼，是至亲天性。

妈腿伤好后，我有一次陪她聊天，假作无意的说道：“将来你要是中风瘫在床上，我还是帮你安乐死的好，免得受爸的气。”其实我当时很希望她能把我骂住。妈听了不住点头，深以为然。

以前有一次，我记得很清楚，天气黑沉沉的，她突然很严肃地问我：“云云，要是有人逼你杀妈妈，你杀吗？”

我当然说不会。

要是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你会不会杀？

我还是说不会。

那时我不到十岁。

后来好久我才想到她那时服的降压药有致抑郁的副作用，可谁知道那时我有多害怕？

据说残忍源于恐惧，正因为太害怕世上种种折磨，有时在眼中地狱也似净土。

我究竟在怕什么、恨什么？

其实这些恶性情绪并不稳定，也常常觉得自己无事生非，一点点说都说不清的小事就要死要活的，人家多少比我难十倍百倍的，不都好端端的恋恋不舍的在世上么？可是最近越来越疑惑，人在世上，到底是应该追求生活的时长，还是质量？如果眼下可以好好过，但看得见的未来却是一片惨淡，到底是应该就这么待下去，还是干脆一了百了？

说穿了，归根结底四个字：不自立。

爸对妈的态度若放到我身上，只怕我是受不住的，但这也可以无妨，如果我现在有自己的收入，有自己的社会位置，也许一切对我都只是小意思，但三年，三年后才可以考助理证，纵然顺利，还要三四年才能结业，然后是考执医。已经二十过半，出门还需人扶持，我能等到吗？是不是要和以前一样，继续忍着这个家，继续成为众人眼中的负担，继续看着听着至亲间互相折磨互相算计互相怨恨？

是的，我可以像多数人那样选择麻木的坚强，但我不愿，我更希望我带到地狱的记忆是不被粉饰的世间真相，哪怕眼界很窄。

我知道，爸有些自私，刻薄暴躁，而且很会为自己的行为找到自己都深信不疑的无上正确的理由，站在他的对立面，就等于站在道德公理的对立面，但他也很脆弱，贪恋崇拜，喜欢受服侍的生活并以为理所当然。虽然感激才是主流，但常常克制不住对他和妈的恨，这时，毁灭和死亡，从恐惧变成了诱惑，好像站在悬崖边上，俯视崖底，明知下去粉身碎骨也想跳，如求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