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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玄怪录】——无敌战神的英雄末路，盛世大唐的西藏传奇
《6、谜底》
汉族王后文成公主， 带来不同的粮食三千八百类，
西藏的土地从此肥沃多产；
汉族王后文成公主， 带来不同的工匠五千五百人，
西藏的工艺从此繁荣昌盛；
汉族王后文成公主， 带来不同的牲畜五千五百种，
西藏的乳酪酥油从此年年丰收。
——西藏民歌
说来也怪，对于甲木萨文成公主，吐蕃普通百姓和文武官员的印象截然相反，前者都把她当作神灵一样顶礼膜拜，而后者中却有相当大一部分人视其为寇仇。
莽布支至今仍记得自己幼年的许多事情，比如只有四五岁的时候，每当小莽布支提出那个年纪常有的疑问，比如我身上穿的丝绸、盖的绵被，都是怎么产生的时，保姆总是谆谆教导他，这些都是甲木萨王后从大唐给我们吐蕃人带过来的呀，如果没有她，我们至今还生活在野蛮之中。
最后，这个憨厚的吐蕃妇人还总忘不了对小主公加上一句：“噶尔少爷，您今后可要记住甲木萨的恩典啊！”渐渐地，在莽布支的小小心灵中留下了这样的印象，似乎吐蕃所有的好东西都是甲木萨从汉地带过来的，甚至每天必不可少的食物糌粑，其主要原料青稞也是文成公主带来的种子变成。
“纯粹是胡说八道！”每当这时候，莽布支的五叔辗恭顿总是火冒三丈跳出来反驳。与或从政或从军的兄弟们不同，这个自负的青年贵族一向以学识渊博著称，少年时曾担任过吐蕃名臣吞弥桑布扎（传说中藏文的创造者）的重要助手，帮助桑布扎编制整理和确定颁布了一直流传到现在的藏文字母以及基本语法。
尽管对做官兴趣不大，但凭借着协助桑布扎创造吐蕃文字这件大功劳以及嘎尔家族的巨大影响，辗恭顿后来还是成为了吐蕃朝廷中位高权重的“喻寒波掣逋”即大司空，这是一个位列吐蕃九相中的高官，其职责为主管司法监察，大致相当于唐人的刑部尚书加上御史大夫。
“我的侄儿，不要相信这些愚民说的话，他们懂得什么！” 辗恭顿大司空愤愤不平，“青稞是吐蕃人自古以来的粮食，咱们起码已经吃了成百上千年了（注1），她才来这里几年呀？！”
确实，文成公主嫁到吐蕃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很长，那仅仅是大唐贞观十四年发生的事情，而按照后来通用的公元纪年法，这一年则为公元640年。
这场后来流传千古的联姻一开始却是好事多磨。松赞干布的第一次求婚被唐朝婉言谢绝，感到无法交差的吐蕃使者于是把原因推到了正好同时到长安朝觐皇帝的青海吐谷浑可汗身上，他宣称正是由于可汗的调拨离间，皇帝才拒绝了赞普的求婚，而更可恨的是，唐朝很快就把弘化公主嫁给了吐谷浑可汗。
松赞干布大怒，立即率领二十万大军进攻唐朝边疆重镇松州（今四川松潘），唐太宗下令回击，两军在松州各有胜负相持不下，最后吐蕃因后勤补给困难不得不主动求和，双方达成和议。不久后吐蕃使臣来到长安，献上重礼再次为松赞干布求婚。太宗已经了解了这个青藏高原新兴政权的强大实力，遂欣然允婚，文成公主就这样嫁到了吐蕃。
“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公主该不会是个假的吧？”由于上一次求婚遭拒甚至因此爆发了战争，给吐蕃大臣们留下的印象极其深刻，于是宛如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似的，有人提出了疑问。
但也他们的多心也不是空穴来风，细说起来，唐朝皇帝在这方面是有劣迹在先的——吐蕃人已经知道，那位嫁给吐谷浑可汗的大唐弘化公主其实就不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她原来并非太宗皇帝的亲生女儿，而是一个“宗室女”，也就是与皇帝同族的女孩（注2）。
“文成公主绝对是大唐皇帝的亲生女儿！”很快，松赞干布大王斩钉截铁地抹去了人们的一切怀疑，他宣布：“任何对此提出质疑的人，都将受到本赞普的严惩！”其实在吐蕃赞普心中，公主是否皇帝亲生并不重要（注3），由此得到大唐对自己政权的承认，进而有机会引进中原先进的科技文化以迅速提升吐蕃国力，才是他求婚的真正目的。
当时代表吐蕃松赞干布大王前去长安迎娶文成公主的，正是莽布支的祖父也就是钦陵、赞颇以及辗恭顿等的父亲，他时任吐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最高官职——吐蕃首相“大论”，也就是人们俗称的大相。此人名叫噶尔东赞域松，但在中原的汉文史书中，却通常将其称为禄东赞。
由于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吐蕃宰相禄东赞率领的迎亲队伍从大唐的长安到吐蕃的逻些走了相当长的时间——在西藏民间传说里，他们竟花了一两年之久。在如此漫长的旅途中，英武的大臣和美丽的公主朝夕相处，此情此景自然让人浮想联翩，于是谣言很快便在吐蕃民间不胫而走。
“那个事，真的有过吗？”年轻人总是充满了无尽的好奇心，因此少年时的赞颇曾不止一次地悄悄问父亲。
“究竟什么事啊？”
“就是那个事嘛。”见对方故意装糊涂，赞颇只好开诚布公，“你和甲木萨的那个事，真的发生过吗？”
传闻已经变得铺天盖地，据说禄东赞在护送文成公主的漫漫长途中寂寞难耐，于是胆大包天的他乘机引诱了文成公主，两人一路干柴烈火，甚至还生下一个女儿，这种关系直到最后将进吐蕃时才不得不结束，那个孩子也被寄养在当地人家。身处谣言的中心，禄东赞不可能不有所耳闻。
但每当这时候，禄东赞却总是狡捷地一笑，随后便顾左右而言他，既不否认也不解释。即使对于赞颇好奇的疑问，吐蕃宰相也并没有给出明确答案，只是笑着告诫儿子不要胡说八道，否则让松赞干布大王听到就麻烦了。
……雨终于停了，辽阔的大非川草原上，横七竖八地僵卧着十多万具尸体——唐军十万之众全部覆灭，永远长眠在这离家数千里的异乡，而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吐蕃军也损失不小，数万人的伤亡对这个人口只有两百万的民族绝对是一个难以承受的悲剧。
雨水逐渐蒸发，那条由人血汇成，蜿蜒曲折地流向不远处青海湖的红色河流也逐渐变淡，随着它一段段干涸，空气中原本弥漫着的血腥气息似乎没那么刺鼻了，随之而来的，则是幸存者无尽的哀伤。
此时，面对着藏王芒松芒赞的手迹，早已成年的赞颇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少年时的往事，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尽管松赞干布大王早已离世，但现在看来，甲木萨对赞普的影响力却丝毫未减啊！”
“她毕竟是赞普名义上的祖母（注4）嘛，更是在民间最受欢迎的吐蕃王室成员。”钦陵说道，“而且吐蕃这些年来能突飞猛进，甲木萨的贡献确实最大，那些大大改善了我们民生的奇技巧术和众多工匠，不都是她从唐国带过来的吗？也怪不得庶民们把她当作神灵一样顶礼膜拜！”
与普遍仇视甲木萨的权贵们不同，吐蕃统帅钦陵对文成公主却一直颇有好感，他至今还记得小时候随父亲禄东赞去王宫朝见赞普夫妇，那位胖胖的公主把他抱在怀里，不停地喂他甘美的糖块吃，让年幼的钦陵大饱口福。
公主笑眯眯地对孩子说，这些好吃的糖块都是由甘蔗汁制作而成，它们是路过这里的唐朝使者带来的，此人名叫王玄策，刚刚带领从赞普这里借来的军队攻克了中天竺（今印度北部）的首都曲女城，顺便搜罗到了制作蔗糖的秘方。当时，中天竺的国王刚刚逝世，继任者胆大包天，竟然敢抢劫访问那里的大唐外交使团，因此公主的丈夫松赞干布特意借兵给唐使报仇雪恨。
“也许，正因为这位公主过于高雅和博学，反过来越发衬托出吐蕃贵族的野蛮和无知，他们对她才如此敌视吧。不仅那些人，就连咱们号称学识渊博的五弟辗恭顿，对她的学问其实也相当嫉妒呢。”钦陵叹息道，“不过，与这些烦恼相比，她的信仰才是更大的麻烦。”
吐蕃人都知道，与松赞干布的另一位王后白木萨（注5）类似，无所不能的甲木萨信奉的是一种被称为“佛教”的宗教，这种宗教与吐蕃的国教即苯教格格不入，比如它提倡慈悲禁止杀生，而信奉苯教的吐蕃武士们不仅以杀人为业，在战争前和胜利后更要频繁祭祀，以感谢神灵的护佑，而凡此情景则一定会出现佛教徒难以容忍的杀牲。
因此，当时的吐蕃人尤其是军人们对这种外来宗教并不感兴趣，更愿意将其看做王妃的个人爱好。尽管已故的松赞干布大王对佛教并不排斥反而相当支持，甚至在逻些城的中心为自己的两个妻子各建了一座辉煌的寺院，但却只有殿堂没有信徒。在文成公主的寺院里，孤零零住着几个称为“和尚”的汉地僧侣，吐蕃人对他们嗤之以鼻——这些陪同甲木萨一起过来的奇怪男人们每天只会念经打坐，求雨赶雹下咒驱鬼一概不知，这也能算僧侣吗？呸！
……一阵嘈杂的人声打断了莽布支将军的回忆，随着几个卫士毕恭毕敬的引路，一个头皮剃得泛着青光的僧侣快步走进了房间，只见他三十多岁，身材高大目光炯炯，颌下蓄着浓密的胡须，身披长可及踝的白袍，尤其引人注意的是，他的额头正中纹着一个醒目的卍字，那正是苯波法师的标志——“雍仲”符号。
“大哥！”一看到他，莽布支立即发出惊喜的呼唤并迎上前去，堂兄拉吉尼根布终于在午夜过后赶到了这里。
简短寒暄后，兄弟二人马上直奔主题。原来，拉吉尼根布在十天前便收到了叔父钦陵派人送来的信，要他在今天夜里一定赶到莽布支镇守的城堡，以帮助堂弟打开一个重要物件，随信还附着一枚小小的钥匙。
钦陵特别强调，这个物件关乎噶尔家族的命运，为此他不得不封印了苯波法师最怨毒的诅咒，任何不明就里强行开启它的人都将死于非命。
叔父在信中继续写道，此物只允许法力高强的拉吉尼根布亲自打开，而至于自己的儿子莽布支，钦陵认为他并不是个冒冒失失和过于好奇的人，因而并不担心儿子在堂兄到来之前擅自处理带来灾祸。
……年噶尔城堡最高处的神坛上，一道浓浓的桑烟在星空中冉冉升起，随着围绕神坛疾走的拉吉尼根布口中念念有词，桑烟底部的火光越来越亮，一直冲向苍穹高处那盘圆圆的冷月。
“啊，这毒物源于何方？
它来自魔国！
魔国之主卓巴的胆汁，喷洒在大地上。
毒海流淌不息，黑魔米那波护卫着大海，毒物从海里迅速生长。
啊！这所有的种子都来自魔王，种子又分生出九个毒种……”
神坛边，守护着金匣的莽布支惊讶地发现，封住匣口和金锁的黑漆竟然自己频频蠕动起来，仿佛突然具有了生命。后来他才知道，那并不是普通的黑漆，而是在里面混合了魔王的胆汁调制，漆中的魔性全靠苯波法师所盖的封印镇压，一旦封印被人破坏，蠢蠢欲动的厉鬼就会冲出束缚，立即吞噬破坏者的血肉，这也是苯波法师最歹毒的防范术之一。
如要解除诅咒，只能通过苯波法师秘不外传的净化法事，这就是拉吉尼根布正在进行的仪式。此时，随着一阵阵高亢的诵经声，噶尔法师把许多植物叶子放在一个长柄勺中焚烧，然后拿着勺子走到神坛的各个角落，叶子燃烧时的浓烟和气味很快包围了那个金匣。
书中暗表，这些原来都是柏树的叶子。柏树是苯教的圣树，常常被称为众神之长青柏树，也是苯教四种永恒的标志之一。吐蕃人认为焚烧植物所产生的烟雾能净化人所遭受的各种污秽，尤其是这样的煨桑仪式中焚烧柏枝产生的香气是专门敬献天神的供品——“煨桑”即是净化之意。
（上面关于苯教仪式的内容，主要参考了一些国外学者的藏学著作。）
……冗长的法事终于结束了，莽布支长出了一口气，折腾了大半夜，如果按照唐人的算法，此时已经快出四更了吧，而拉吉尼根布清楚地记得，叔叔在信中叮嘱说一定要在天亮前打开那东西才行。
兄弟二人迫不及待地朝匣子而去，只见封口的黑漆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宛如从来就没有上过一样。
用叔叔留给自己的钥匙打开并摘下金锁，噶尔法师的手指轻轻一动，匣盖便“咔”地应声而开，他们都急切地探头朝匣中望去。
“啊！”看到匣子里显现出的物体，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大叫。
拉吉尼根布惊得跳了起来，而莽布支则两眼翻白，当场瘫倒在地
——那里面装的竟然是莽布支的父亲、吐蕃大相噶尔钦陵的头颅！
请继续期待下篇《7、奇术》
注1：根据现代考古发现，青藏高原上人类种植青稞的历史相当长，起码超过了3500年，因此它肯定不是文成公主带过来的种子，不过如果说文成公主依靠中原比较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在很大程度上改良了青稞的种植，却是相当有可能的，藏族人也多认为后来的青稞确是经过了文成公主所引入的唐朝农业专家的改良。
注2：当时去吐谷浑送亲的是太宗的族弟淮阳王李道明，也许是在青海多贪了几杯，这位王爷吃得口滑，一不小心泄露了这个隐私秘密，于是天下皆知公主是冒牌的。皇帝自然大发雷霆，倒霉的李道明立即被削去爵位并贬到外地，按照唐人自己的记载，其罪状是相当有意思的“坐漏言主非帝女，夺王”。
注3：其实文成公主与弘化公主差不多，她并非唐太宗所生，由于史料的缺乏，其名字、生年均不详，亲生父母亦不知为何人，只知道这个姑娘是位“宗室女”，应该属于皇帝的子侄辈，后来的人们多怀疑她是唐太宗族弟江夏王李道宗的女儿。
注4：大非川战役时的吐蕃赞普为芒松芒赞，也就是中原史书所称的乞黎拨布，一般认为他是松赞干布的孙子，因此文成公主是赞普名义上的祖母，尽管两人并无血缘关系。
注5：“白木萨（Bal-mo-bza）”，即来自尼婆罗也就是现在尼泊尔的尺尊公主，“白（Bal）”指“尼婆罗”，“木（Mo）”意为“女”，“萨（bZa）”意为“妻室”或称“氏”，合意为“尼婆罗人王后”。后人研究多认为，尺尊公主的父亲是尼婆罗国王鸯输伐摩即玄奘所称的那位著名的“光胄王”，在吐蕃的军事压力下，她于公元641年或624年嫁给了藏王松赞干布，以巩固与宗主国吐蕃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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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吐蕃玄怪录》之《6、谜底》
🙂好像有阵子没更新了 1 京华烟云AMIP 字14 2012-08-15 03:18:07
🙂催更呀 光明守护者 字20 2012-08-23 05:02:46
🙂最近有点儿忙，更新慢勿怪 3 京华烟云AMIP 字107 2012-07-01 23:04:38
🙂唐朝为什么给嫁到吐蕃的文成公主这么多陪嫁， 随机微分算子 字212 2012-06-17 21:19:33
🙂文成公主是唐朝第二个和亲的公主 20 京华烟云AMIP 字844 2012-06-17 21:5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