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客熙熙

主题:《左传》中的成语04 -- 桥上

共:💬11 🌺62
全看分页树展 · 主题 跟帖
家园 《左传》中的成语04附:楚庄问鼎1

《文十年经》:

楚子、蔡侯次于厥貉(hé)。((p 0575)(06100007))(061)

《文十年传》:

陈侯、郑伯会楚子于息。冬,遂及蔡侯次于厥貉(hé)。将以伐宋。((p 0577)(06100501))(061)

我的粗译:

楚穆王召集郑穆公和陈穆公在楚国的前沿基地“息”会面,到这年冬天,三位君主和他们所带的军队再前出与蔡庄公及蔡国军队一起在“厥貉(hé)”驻扎了两天,准备讨伐宋国。

一些补充:

估计“厥貉”的位置:东经114.8,北纬33.4(项城西南)。“息”的位置:东经114.70,北纬32.31(息县城郊乡徐庄村青龙寺息国故城遗址)。宋国的位置:东经115.59,北纬34.37(商丘老南关周围,东周城址,城垣遗迹长度(米):西3050,南1100以上,北1400),据报道“中美联合考古队发现,宋国故城遗址在今归德古城(明代所建)沿东城墙向南、沿北城墙向西推进的位置,面积约10.2平方公里,为现在古城面积的10倍”。“厥貉”与“宋”相距约三百里。

《文十年传》:

宋-华御事曰:“楚欲弱我也,先为之弱乎?何必使诱我?我实不能,民何罪?”乃逆楚子,劳且听命。遂道以田孟诸。宋公为右盂,郑伯为左盂。期思公复遂为右司马,子朱及文之无畏为左司马,命夙驾载燧。宋公违命,无畏抶(chì)其仆以徇(xùn)。((p 0577)(06100502))(061)

或谓子舟曰:“国君不可戮也。”子舟曰:“当官而行,何彊(强)之有?《诗》曰:‘刚亦不吐,柔亦不茹。’‘毋纵诡随,以谨罔极。’是亦非辟彊(强)也。敢爱死以乱官乎!”((p 0578)(06100503))(061)

我的粗译:

宋国的大夫们商量如何应对此事,华御事提出:“楚国是想要我们向他们低头服小,不如我们先低头,何必等他们来揪我们的脖领子。本来我们就没能耐,别拖累了‘民’。”于是宋国决定去迎接楚穆王,慰劳楚国军队,听从楚国的安排。

宋国又招待楚穆王去“孟诸”打猎。打猎的前一天,分配宋昭公和他的手下在右翼包抄,郑穆公和他的手下在左翼包抄,派楚国的“期思公”为负责军中执法的右司马,派楚国的“子朱”和“文之无畏(子舟、申舟、毋畏)”为同样负责军中执法的左司马,下令第二天早上要提前起床,备好车,带上燧(火石)。到第二天,宋昭公那拨人竟没有做好准备,于是“文之无畏”把为宋昭公驾车的人抓来当众责打了一顿。

有人劝“文之无畏”说:“一国之君是侮辱不得的。”可“文之无畏”说:“干这个就不能怕权势,《诗》里头说了:‘刚亦不吐,柔亦不茹。’‘毋纵诡随,以谨罔极。’都说的是不能欺软怕硬。怕得罪人我就缩头,坏了规矩,能行吗!”

一些补充:

当时“楚人上左”(《桓八年传》(p 0122)(02080203))。

孟诸即《僖二十八年传》之孟诸之麋,杨伯峻先生于彼处注曰:“孟诸,宋之薮泽,即《尚书禹贡》之孟豬、《周礼夏官职方氏》之望诸,在今河南省-商丘县东北,接虞城县界,以屡被黄河冲决,早已无存。麋同湄,水草之交曰麋。”((p 0467)(05280401))。孟诸估计在当时宋国都城东北不到五十里的样子,其大体位置为:东经115.7,北纬34.5。

《文十一年经》:

十有一年春,楚子伐麇。((p 0579)(06110001))(061)

《文十年传》:

厥貉(hé)之会,麇子逃归。((p 0578)(06100601))(061)

《文十一年传》:

十一年春,楚子伐麇。成大心败麇师于防渚。潘崇复伐麇,至于鍚穴。((p 0580)(06110101))(061)

我的粗译:

上次在“厥貉”会盟,麇国的国君半途中忽然逃了回去,结果到我们的文公十一年春,楚穆王就去讨伐麇国,楚国的令尹“成大心(大孙伯)”指挥楚军在“防渚”打败了麇国军队。以后,楚国大夫“潘崇”又领兵再次进攻麇国,一直打到“鍚(yáng)穴”。

一些补充:

“麇”推测位置为:东经110.39,北纬32.85(郧县乔家院遗址)。“鍚穴”即“麇”。“防渚”我目前估计其位置为堵河口:东经110.65,北纬32.80(饶春球《“防渚”、“鍚穴”地望问题补考》(http://wenku.baidu.com/view/21394a7c1711cc7931b71631.html):“依当时的情势推测,楚军进军鍚穴的最佳途径,取道汉水河谷,“防渚”极有可能在这段河谷内,具体位置,则期待进一步的考古发现了。”)。我在下面帖子中的图上标注了这两地的可能位置。

杨伯峻先生指出,上面两段《左传》意思连贯,本是一段,但因涉及的事分属两年,就被“依经分传者”分成了两段分置在两年中。所以在我的译文中将其合为一段。

————————————————————

《文十二年经》:

夏,楚人围巢。((p 0585)(06120004))(061)

《文十二年传》:

楚令尹大孙伯卒,成嘉为令尹。群舒叛楚,夏,子孔执舒子-平及宗子,遂围巢。((p 0588)(06120301))(061)

《文十三年经》:

夏五月壬午,陈侯-朔卒。((p 0593)(06130002))(061)

我的粗译:

楚国的令尹“成大心(大孙伯)”去世,由他弟弟成嘉(子孔)接替他当令尹。就在这时,“舒”氏的那一群小国背叛了楚国。到这年夏天,成嘉领兵抓获了舒国的国君“平”,还抓了宗国的国君,并进兵包围了“巢”。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在此注曰:“今安徽省-巢县东北五里有居巢故城址,当即古巢国。”(巢县后一度为巢湖市,今为合肥市居巢区。东经:117.9,北纬:31.6)。

杨伯峻先生在此又注曰:“古人名“嘉”者多以“孔”为字,如桓二年《传》宋有孔父-嘉,说详王引之《名字解诂》。舒子-平者,平为舒子之名,春秋于所谓“蛮夷”之君多以“子”称之。宗为国名,宗子者,宗国之君也。宗国之地,杜《注》未言,顾栋高《大事表》谓在今安徽省-舒城县及庐江县东之古龙舒城之间,虽无确证,群舒之地固在今安徽省-舒城以及庐江县、巢县一带,宗国当亦在其间。”

杨伯峻先生还有注曰:“舒,国名,偃姓。《说文》作“[左舍右阝]”。舒,据文十二年《传》孔《疏》引《世本》,有舒庸、舒蓼、舒鸠、舒龙、舒鲍、舒龚六名,恐皆同宗异国,统称之曰群舒,大致宗国在今安徽省-舒城县,而散居于舒城县、庐江县至巢县一带。”(《僖三年经注》(p 0284)(05030003))(039)

舒国或位于东经117.18,北纬31.20(庐江县城池村西北古城遗址)。舒庸或位于东经117.9,北纬31.2(无为姚沟)。舒蓼或位于东经116.7,北纬31.4(舒城县西)。舒鸠或位于东经116.94,北纬31.46(舒城县)。舒龙或位于东经116.7,北纬31.3(舒城县西南龙河口)。舒鲍或位于东经116.70,北纬31.18(燕家店)。舒龚或位于东经116.50,北纬30.79(龙潭)。宗国或位于东经117.21,北纬30.71(枞阳县)。

死去的陈侯-朔即陈共公,他曾亲自参加上次楚国发起的对宋国的进攻。

楚人在巢、宗、群舒这个方向用兵很可能是意在铜这种战略资源(铜当时称“金”,是主要的金属材料),据说后来“金”的重要集散枢纽“繁汤”就在这一带(巢州市半汤镇,东经117.91,北纬31.64)。

下面是长江沿岸一带几个古铜矿遗址的位置,大冶铜绿山:东经114.94,北纬30.08;铜陵金牛洞:东经118.02,北纬30.87;南陵大工山:东经118.16,北纬30.93;瑞昌铜岭115.55,北纬29.76。我把巢、宗、群舒以及繁汤、滑汭(十三年后楚灭舒蓼,楚庄王于此“盟吴、越”)的可能位置和这四个古代铜矿遗址都标在了天地图地形图上,如下: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文十四年传》:

楚庄王立,子孔、潘崇将袭群舒,使公子燮与子仪守,而伐舒蓼。二子作乱。城郢,而使贼杀子孔,不克而还。八月,二子以楚子出。将如商密,庐-戢棃及叔麇诱之,遂杀鬭克及公子燮。((p 0604)(06141001))(061)

我的粗译:

楚庄王继位以后,成嘉和潘崇(师叔)又要出兵去对付那一群“舒”氏小国,临走时吩咐公子燮和子仪(鬭克)留守,自家准备去进攻舒蓼国。留守的俩人发动了叛乱。他们整修了“郢”的城墙加强防守,还派刺客去刺杀成嘉,但没有成功。到这年八月,这俩人眼看守不住,就劫持了楚庄王前往商密。路上,楚国“庐”邑的大夫戢棃和他的副手叔麇把这俩人骗进城杀掉了。

一些补充:

这就是“一鸣惊人”之前的楚庄王,还年轻,没经验,只能受别人摆布。

《僖二十五年传注》:“鄀音若,秦、楚界上小国,此时犹都商密,其地当在今河南省-淅川县之西南。”((p 0434)(05250301)),商密推测位置为东经111.15,北纬33.16(寺湾),商密现时早已是楚邑。杨伯峻先生在此段注曰:“庐,楚邑名,当在今湖北省-南漳县东五十里。”庐推测位置为东经112.01,北纬31.84(叶家土城)。郢推测位置为东经112.18,北纬30.42(纪南城,为郢)。庐与郢直线距离约155公里,公子燮和子仪劫持楚庄王应是走的水路,沿长江而下,再沿汉水而上,虽然当时可能不必远经今汉口,但距离恐怕仍会远得多。

又:楚人是从汉水上游迁徙而来的,今淅川县有下寺龙城遗址(东经111.15,北纬33.16),据说可能是曾经的楚都丹阳,此地附近有大量楚墓,即使不是丹阳,也是楚国一处重要根据地,我估计公子燮和子仪恐怕其实是冲着龙城一带去的。下面我在天地图地形图上标出了这一路及其附近一些可能的楚城邑的位置: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文十四年传》:

初,鬭克囚于秦,秦有殽之败,而使归求成。成而不得志,公子燮求令尹而不得,故二子作乱。((p 0605)(06141002))(061)

我的粗译:

当年子仪(鬭克)曾经是秦国的俘虏,秦国因为“殽”之战和晋国翻脸之后,把他放回楚国寻求与楚国结盟。虽然楚国与秦国成了盟国,但子仪没得着什么好处,而公子燮也是想当令尹没当上,所以这俩人一起作乱。

一些补充:

“殽”之战见僖三十二、三十三年的《春秋经》和《左传》。

全看分页树展 · 主题 跟帖


有趣有益,互惠互利;开阔视野,博采众长。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人。天南地北客,相逢皆朋友

Copyright © cchere 西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