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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血色嘉绒:两征金川,十全老人的荒诞武功》 -- 京华烟云AM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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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二、瞻对之战》

很快,乾隆的批复下来了。皇帝认为,桀骜不驯本来就是这些蛮夷的天性,如果是偶然的仇杀,他们自己慢慢就能消化掉,咱们不必兴师动众。只要对方不侵犯汉区边界,不骚扰朝廷百姓,不影响进藏的道路和传递信息的驿站,那么对于这些窝里斗,就随他们去吧。

显然,皇帝不想在此事上多费脑筋,他说:如果他们彼此杀上了瘾,把事情闹大了,那你应该派人去加强思想政治工作,让他们息事宁人,回家该干嘛干嘛。我们要见机行事,只要朝廷的声威足以让他们肝儿颤,使其俯首听耳,乖乖地臣服,这才是和谐社会嘛。

皇帝告诫纪山,这些蛮族又顽固又无知,咱们和他们打仗,无论胜负都得不偿失,那块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即使征服了,所获得的人口也不值得专门管理,所获得的土地也不养活不了多少人,咱就别和那些蛮夷太计较了。

不过嘛,皇帝话锋一转,如果当地蛮族确实有与朝廷对抗的意思,咱们也就不得不向他们展示皇威,这样才能保全我天朝的国体。一方面,你们应当见机行事,在开始阶段更应小心谨慎,不要轻举妄动。但另一方面,你们也不要教条主义,不能因为刻板地遵守朕的旨意,尤其是在有关天朝国体尊严,而不得不给他们点儿color see see的情况下,你们可别放不开手脚。

皇帝告诉四川巡抚纪山,凡事要和节制四川军事的川陕总督庆复商量着办,你俩要详尽地审时度势,做出最符合实际情况的判断。乾隆专门提醒二人,当初的瞻对叛乱,在一开始的时候,对方也并没有冒犯朝廷的意思,而地方官员一经手办理此事,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兴师动众,结果仗打得一塌糊涂,京城不得不连续增派兵将。一直到当时还是宰相(大学士)的庆复亲自前去指挥,才最终平定了这场叛乱。因此乾隆告诫道,这都是由于事先没有规划好,才导致了这样的严重后果,你们要明白,对于如何安抚驾御这些偏远的蛮夷,全在因地制宜灵活处理。

皇帝以严厉的口吻说道,你们这些封疆大吏啊,就喜欢没事找事,而那些具体执行人员更缺乏深远的眼光,往往一有小事就兴师动众,最后导致星星之火竟然燎原。千钧的强弩却用来打老鼠,这不是资源的严重浪费嘛。你们应该加强自身休养,认真学习和领会中央文件精神,以建设和谐天朝的赫赫声威,让那些蛮夷们畏惧之下不得不遵章守法,你们要清楚,胡萝卜和大棒都各有各的用处,凡事必须提前计划好,不要临时起意而轻举妄动。

读完圣旨,纪山不敢怠慢,赶紧去找川陕总督庆复,两人一起研究起来。由于担心领会错了领导的意图,为稳妥起见,他们又叫来另一位大员——四川提督武绳谟共同商议,此人不久之前刚刚由广东潮州镇总兵升任该职。

成都城高官众多,除了川陕总督(通常为从一品)和四川巡抚(通常为正二品,但纪山以从一品的都统身份出任此职)这两位封疆大吏之外,一品大官还有四川省军区司令即提督(从一品,初驻打箭炉即康定,后移驻雅安,岳钟琪以后又转驻成都),即所谓“督抚提”三大巨头。后来,清廷又专门设立了从一品的成都将军,这也是清朝设立的最后一个八旗镇守将军职位。

通常情况下,除了河道、漕运等专门职务外,总督主管一至数省的军事,有时也兼管民事,巡抚则主管某省的民事,一般只负责军队的粮饷后勤而没有直接统兵权。督抚的品级与职权虽有大有小,但相互之间并无隶属关系,而是直接对皇帝负责,在名义上都属于朝廷的特派员。

提督则是一省绿营兵的最高指挥官,名义上直接由皇帝管理,但通常归总督节制——不过后来,四川却有所不同,成都将军设立后,绿营兵改归将军节制,这也是全国唯一特例,因为通常情况下清廷出于分权考虑,是不会让统领八旗兵的将军再兼管绿营汉兵的,这就是《清史稿》所谓“将军兼统绿营者惟四川”。

鉴于提督武绳谟初来乍到,而当时还没有成都将军这个职位,因此对于是否讨伐金川之事,除了四川巡抚纪山之外,另一个能做主的人就是川陕总督庆复了。此公是满洲镶黄旗人,他的父亲是康熙朝赫赫有名的宰相佟国维,换句话说,庆复是雍正曾极力笼络的那位“舅舅”隆科多的亲兄弟——在真实的历史中,隆科多是佟国维的亲儿子,而并非像某些小说中写的那样是佟国维的侄子。

哥哥隆科多的倒台显然并没有影响弟弟庆复的仕途,恰恰相反,就在隆科多垮掉之后,庆复便马上继承了父亲佟国维的一等公爵位。此后他在雍正年间又陆续担任了正白旗汉军副都统、正蓝旗汉军都统、议政大臣、工部、刑部、户部尚书等一系列高官。到了乾隆继位后,庆复更是代替了平郡王福彭,出任定边大将军之职。

乾隆前期,庆复可谓官运亨通——乾隆元年,他代理吏部尚书并兼户部尚书后又兼刑部尚书,乾隆二年出任两江总督并代理苏州巡抚,后调任云南总督并加加太子少保头衔,乾隆六年代理两广总督。乾隆八年,由于上文所说的瞻对叛乱的缘故,四川清军作战不利,做为皇帝的亲信宠臣之一,庆复被乾隆下令与川陕总督马尔泰互调,就这样从广州来到了成都。

那么,这场所谓的叛乱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其实,瞻对之战是清朝在乾隆年间的第一场军事行动,但由于这场战争与后来的“十全武功”相比规模较小,因而知名度不算很高。但尽管如此,后人认为,瞻对之战虽然规模不大但影响却不小,甚至可以看做是后来那场无比血腥的大小金川之战的预演。

因此,我们不得不暂时停下来,先写写它吧。

所谓“瞻对”,其实指的是四川甘孜州的新龙县,解放后的1952年改为现名,此前那里分为靠北的上瞻对和靠南的下瞻对两部分,各自有土司管理。此地位于川藏南北路之间的雅砻江河谷,向北可通往川藏北路的炉霍县、道孚县、甘孜县和德格县,向南可通往川藏南线的理塘县和雅江县。

现在由于川藏公路的建设发展,远离公路主线的新龙已渐渐被人遗忘,即使是背包的游客,也很少有人去那里转了,但是在清代,由于地处川藏南北路中间的要冲,瞻对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对于当时瞻对四通八达的交通枢纽地位,清朝史料写道:

“上下瞻对,在雅砻江东西,夹江而居,各二十余寨。东有大路二条,西南北共有大路三条,俱属要隘。”

与大小金川是嘉绒藏族聚居地不同,新龙县是四川康巴藏族也就是所谓“康区”的核心区域,记得《中国国家地理》杂志曾专门做过一期文章,名为《新龙:康区的圆心》,里面写道:

新龙地处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腹心地带的雅砻江河谷中,周边与甘孜、炉霍、道孚、雅江、理塘、白玉、德格等七县交界,面积约9183平方公里,人口4.3万。县治茹龙镇,距康定485公里,距成都847公里。新龙地属沙鲁里山脉,位于横断山系中央。藏传佛教有旧说,称雅砻江河谷实为“地脐”通道,就仿如是康区这个壮汉上的肚脐。

瞻对的藏族属于康巴藏族的一个分支,名为木雅藏族,他们讲木雅藏语,一些学者认为,这种语言属于古代党项语的遗留,因而木雅藏族很可能与西夏人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这个地方民风彪悍,好勇斗狠,许多人以做“夹坝”也就是打劫的强盗为生,即所谓“性情蛮横,盛行抢夺”。据说当地认为不会做“夹坝”的男人根本就不算男人,会被全村人鄙视和不齿,而且这些“夹坝”们胆子极大,不仅抢劫过往的商旅,就连保障驻藏清朝官兵的军用物资的主意也敢打。

这里多说一句,“夹坝”之风在藏区至今尚存,尤以川藏北线和滇藏线上金沙江边一带为甚,不少司机驴友都深受其害。记得前些年西藏电视台拍了一部名为《达玛拉誓言》的电视剧,讲的就是金沙江边贡觉县,西藏昌都警方与“夹坝”强盗们殊死搏斗的故事,该剧根据真实案件改编,最后经过七个多小时的激战,三名身上背有多条人命的匪徒被击毙,而警方也有三人殉职,由此可见“夹坝”之凶悍。

雍正六年(公元1728年),下瞻对土司策冷工布由于“纵容夹坝”,被清军诱杀,瞻对人还以颜色,设伏消灭清兵二百多人,导致四川提督出兵一万二千前往讨伐。面对围剿,瞻对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战术,退到雅砻江西岸,随即拆毁了江上的所有桥梁,清军无法过江粮草不继,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到了乾隆九年(公元1744年),从川藏南路重地江卡——也就是现在西藏芒康县——回四川换防的清军,竟然在瞻对遭到“夹坝”抢劫,遭受了相当大的损失。根据清朝史料,当时一名把总(相当于连长)带领着三十六名全副武装的兵丁由江卡撤回,途中遭遇二三百名“夹坝”的强盗,被抢走了马匹、兵器、行李以及银粮,据说在整个抢劫过程中,那位懦弱的把总竟然没有做任何抵抗,导致所有官兵束手被劫。而这件劫案的主使者,经查就是下瞻对土司班滚,他正是被清军杀死的前土司策冷工布的儿子。

见事情闹大了,四川巡抚纪山赶紧向皇帝报告,他在奏章里写道,“如瞻对即将夹坝首犯献出,另行请旨完结”,就是说如果班滚主动献出肇事者还则罢了,“倘或刁顽不悛,其作何示之以威,并善后之法,以及派委何员前往专办之处,容与督提二臣公同酌筹会奏”,倘若对方冥顽不化对抗到底,咱们该咋办呢,我得和总督、提督三人商量好后,才能给皇上您回话——很显然,巡抚可不愿独自担责,而是想和总督提督分担。

从后来发生的情况来看,“班滚亦惟缴出赃物数件,并不查献贼首”,也就是说下瞻对土司只答应吐出少量财物,却拒绝提供肇事者。于是,川陕总督庆复请示皇帝希望能派兵讨伐,而四川提督李质粹也持同样看法,并认为“其多年来敢于不法,原因在于从前始终未曾大加惩创所致”,乾隆见这两个军事主官达成一致,巡抚纪山也随声附和,终于同意出兵。

就这样,一万五千名官军——包括四川驻防清军以及西藏郡王颇罗鼐、德格土司等派出的藏兵——分为三路,浩浩荡荡杀了过去:南路由夔州协副将马良柱率领,从川藏南路重镇里塘向瞻对进军;北路由松潘镇总兵宋宗璋率领,从川藏北路重镇甘孜向瞻对进军;中路则由建昌镇总兵袁士弼率领,从沙普隆(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西藏日喀则倒有个叫这名字的地方,但肯定不会是那里)向瞻对进军。另外,除了四川军界最高首脑——提督李质粹坐镇康定的东俄洛居中调度,乾隆同时还要求李的上司川陕总督庆复,从原总督驻地西安转驻到成都“会剿”。

不过,身为清军前线总指挥的李质粹提督,似乎颇有当年宋襄公的仁义之风,就在大军已箭在弦上之际,他竟然先礼后兵,派了个千总“前往晓谕”,以大兵即将压境相威胁,再次要求班滚献出祸首。结果是,本来没有准备的瞻对土司收到“晓谕”后赶紧布防,对各处险要之地都急忙派出守军,清军从而失去了突袭的先机。

除了敌人已经“闻风豫备”之外,清军自己的行动也极为拖沓,朝廷决定开战将近半年过去了,粮草还没准备停当,而就连总司令庆复竟然都没有抵达四川,乾隆非常愤怒,质问他们“兵贵神速,岂有贼已发兵阻挡,而汝等尚无出师之期之理”?

乾隆十年(公元1745年)农历九月底,庆复总算抵达了四川,各路人马粮草也终于到位,清军终于开始发动了攻击。初期的进展还算顺利,到十月下旬,本来与这次“夹坝”事件没多大干系的上瞻对土司,率先向中路清军指挥官袁士弼投降,其下属各个山寨也纷纷开门归顺,官军可谓旗开得胜。

袁士弼率军乘胜追击,向着雅砻江杀去。这条大江是金沙江最大的支流,它发源于青海巴颜喀拉山南麓,从东南方向流入川西北,到了甘孜以后称为雅砻江,并沿着大雪山西侧流经新龙也就是当年的瞻对。该江宽度通常超过百米以上,而且水流相当湍急,险滩礁石遍布,多数地区很难通航,当地人来往两岸大多依靠有限的几处吊桥。

此前,下瞻对土司已经在雅砻江东岸建造了好几个防御阵地,这几处“卡隘”互为犄角,形成了一套彼此呼应的守卫体系。按照袁上报的战果,中路清军经过一番苦斗,终于将敌军据点一一拔除,一举杀到了雅砻江边。但是,瞻对人早已经故技重施,再次拆毁了雅砻江上的所有桥梁,袁士弼只能望江兴叹,除了等待另两路清军夹攻敌人外毫无办法。

随后,马良柱率领的南路清军传来捷报,号称“连破蛮寨十五处”、“毁贼寨九处”,随后又“毁贼寨二十三处”。宋宗璋所率北路清军也终于出动,与青海西宁派来助战的官军一起,攻破多处敌人据点,战报称“歼贼甚众”。清军形势一片大好,据说就连敌人的总BOSS下瞻对土司班滚,也托德格土司向朝廷转达悔罪之意,但按照清军总司令庆复的说法,这位总督大人本着除恶务尽的原则,力求一劳永逸,因此根本没有理会对手的求和,而是仍下令加紧进攻。

只不过,在这一纷纷捷报中,后人却发现了不小的问题。要知道,光是南路清军攻克的“寨”——该词通常指一个山寨或村落——就已经超过了一百三十个,而包括上下瞻对在内,瞻对的全部人口大概也就两三万,这样算下来,清军岂不是已经把下瞻对灭门好几遍了?因此有研究者认为,官员们是在玩场面文章,这个“寨”,大概就是指一所房子、一户人家、一座建筑,弄不好连牛棚马圈都统计在内了。

此后,清军几乎就毫无进展了,一直在雅砻江东岸徘徊。到了年底,甚至连乾隆都纳闷,怎么近一个月时间庆复那边竟然连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不久后,这位川陕总督终于给皇帝又送来奏报,但说的多时鸡毛蒜皮的小胜利,如攻克了几个寨,杀了几十个敌人等等,让乾隆极其不满,不断催促加紧进度。

转过年的乾隆十一年(公元1746年)农历一月,见战事仍无什么起色,皇帝终于不耐烦了,于是明令庆复、李质粹等大员必须亲临前线督战。在乾隆的催促下,李质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到冰天雪地的雅砻江边督战,在他的催促下,清军终于彻底荡平了雅砻江东岸的大部分敌军阵地,但由于这条咆哮的大江即使到了冬天也不结冻,因而仍无法打击对岸的敌人。

随后,中路与北路两军兵合一处,继续沿雅砻江东岸猛攻,告捷称“共毁碉五十五座”。这时候,下瞻对土司班滚大概觉得尽管有雅砻江天险挡着,但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江东岸的土地此后怕再也不归自己所有了,于是便想了个茅招——他大概知道李提督颇有宋襄之仁,竟然派出自己的老娘前去清军大营求和,希望双方能恢复战前状态。

对战况判断颇为乐观的李质粹,断然拒绝了土司母亲的请求,不过,正如班滚所料,提督大人也没有为难老太太,反而允许她平安回家。此举令乾隆和庆复都极其恼火,他们认为,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人质放走呢,李质粹办事也太不妥当了!于是,在皇帝的要求下,庆复亲往前线替换李质粹,自任前敌总指挥。

就在此时,又发生了一件怪事。西藏郡王颇罗鼐派出助阵的藏军,一直跟随马良柱的南路清军,见战局艰难,他们的指挥官冷宗鼐突然宣布自己生病需要回西藏治疗,随即便不等马良柱同意便擅自拔营而去。总司令庆复对此极其不爽,于是上奏皇帝,要求对西藏严加惩处,军机处的诸位大员也纷纷嚷嚷要宰了冷宗鼐。但是,乾隆考虑到西藏问题的复杂性以及藏王颇罗鼐一向恭顺的态度,最后仅仅以冷宗鼐“愚鲁无知”的罪名,让西藏地方政府自己“酌加惩处”了事。

上前线督战前,庆复对乾隆打下了包票,说自己肯定会在五月份最迟六月份,就能彻底解决瞻对问题。但这位总督很快感到事情远不像自己想像中那么容易搞定,比如他发现清军将领们普遍谎报战功,“虚张声势具报不实”,而且由于藏军私自撤回,导致己方兵力严重不足。于是,在庆复的请求下,清廷不得不再次“添兵”,川藏南路的巴塘土司以及四川内地绿营兵奉命前往增援,乾隆并下令国防部长也就是兵部尚书班第,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前往督战。

一直到农历四月初,也就是开春天气变暖,清军的进攻才终于有了起色,在付出了巨大代价之后,官兵终于强渡雅砻江。天险一克,以后战事的发展终于进入了正轨,四月十三日夜,清军攻克下瞻对土司的官寨,不过班滚却抢先一步逃了出去。次日,钦差大臣班第正好到达,于是他与庆复总督一起,幸运地过了一番受降俘虏检阅部队的干瘾。

收到奏报后,皇帝自然相当高兴,下旨给庆复加太子太保的头衔,并给庆复与纪山二人各自“加三级”。乾隆同时要求诸将再接再厉,不要给敌人喘息之机,官军应一鼓作气彻底荡平瞻对,并且必须除恶务尽,一定要拿下班滚的人头。

据说在此期间,西藏那位有名无实的最高领袖——七世达赖喇嘛噶桑嘉措也想出头露个脸,他很可能受了班滚的厚礼,于是招呼联络另一尊大佛班禅喇嘛,以及西藏的实际掌权者颇罗鼐郡王,一起请驻藏大臣傅清代他们向乾隆上奏,希望朝廷能给班滚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下瞻对土司会献出夹坝的祸首,同时朝廷也撤军。对此,皇帝当即批复不准——你们当初干嘛去了?他要是早答应,何至于大动刀兵,现在想后悔,晚了!

不仅如此,皇帝还严厉地要求自己的小舅子驻藏大臣傅清,认真组织驻藏官军和藏军仔细盘查川藏交界,如果班滚逃到西藏,那就唯你是问,要是真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会将你小子在西藏当众“正法”,绝不姑息!此时,驻藏大臣手头还有五百多名清军可供调遣,上不像后来傅清与拉布敦两人设计斩杀藏王珠尔默特那木札勒时那样,身边除了极少数保安外一无所有,成了真正的光杆司令。傅清得旨后自然不敢怠慢,赶紧安排布防排查不提。

四月二十日,清军团团包围了下瞻对土司班滚最后的据点,并于二十三日发起了总攻。事后,根据庆复给乾隆的奏报,“各兵奋不顾身,直冲碉门,劈开挖孔,施放地雷,连烧大战碉四座,碉楼四十余座。在碉贼番男妇约计七八百人,尽行烧毙,鸡犬无一遗存。”也就是说,敌人男女老幼一共七八百名,统统与碉楼一起被烧得鸡犬不留。

至于班滚本人的结局,庆复报告说:“火起之时,各官兵四面围布,于火光中望见碉顶正中悬溢贼番三名,班滚及伊家口并恶木丁、姜错太等俱一并烧毙。”乾隆感觉这份奏章疑点颇多,批复道:“但据报烧死情形,尚有可疑之处。班滚系众酋头目,危急之际,未必即坐以待毙。其潜逃藏匿,自必有之事。即是烧毙,想其形迹,亦必与众人不同,断无俱成灰烬,不可辨识之理。”也就是说要求庆复严加核实。

不久,皇帝收到了庆复的回复,声称“随传讯各寨番人,均称班滚实系烧毙,并未逃出”。随后,钦差大臣班第也为庆复的说法做了背书,确认“遣官兵四处诘询,土人俱云班滚实系烧死,再四访查无异”。到了这种地步,乾隆也不好继续追查下去了,于是宣布大功告成,清军终于可以班师回朝了。

瞻对之战从开始到结束,折腾了差不多一年时间,清廷消耗军费五十万两白银,多名高级军官收到处分,期间提督李质粹与总兵袁士弼两人内斗,结果双双被皇帝革职,袁士弼甚至被判斩监候也就是死缓。更为严重的是,清军在战场上碌碌无为损失惨重,最后又虎头蛇尾草草收兵,让此前一直仰慕朝廷的土司们突然看出了纸老虎的本质,他们无疑对这个庞然大物起了轻视之心,仅仅一年之后,离瞻对并不算太远的嘉绒藏区便爆发了血腥的大小金川之战。

还有,下瞻对土司班滚真地葬身火海了吗?如果没有,他又躲到哪里去了呢?正是乾隆皇帝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的这个疑问,日后将庆复总督、李质粹提督等一干高官送上了不归路……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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