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从5.5大名著看希腊 -- 赫克托尔

希腊可能是世界上岛屿最多的大陆国家，爱琴海西面的大陆属于欧洲，东岸是现在的土耳其，南面一个扁长的大岛叫克里特，中央围着长方形的爱琴海。爱琴海中有很多岛屿，西面的希腊到处是山地，整体地形支离破碎，农业很难搞，只能种些大麦、橄榄、葡萄，至今希腊的粮食不能自给。由于陆地上粮食不够吃，加上岛屿众多，希腊人就在海上搞商业，做买卖挣钱买农产品。

有了海商，就有海盗，海商和海盗的差别不大，都是受人尊敬的职业。海商看到其他船只或海岸的居民弱小，会毫不犹豫的去抢劫。既然海上有海盗，那么作为政治主体的城邦，就有义务清除海盗，保护本国商人。修昔底德说，克里特岛的国王【米诺斯(Minos)是第一个组织海军的人】，就是修建迷宫，豢养牛头怪的那位宙斯之子。克里特文明是希腊早期最辉煌的文明，克里特岛是希腊最大的岛屿(不算独立的塞浦路斯)，如果没有强大的海军，米诺斯不可能在东地中海建立自己的霸权。

其实各国海军与国营海盗的区别不大，对敌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抢劫。《希罗多德历史》3.39记载，爱琴海东部靠近土耳其海岸的萨摩斯岛(Samos)的僭主波吕格拉底(Polycrates , 约538～522 BC)，【他拥有100只五十桨船(fifty-oared galleys)和1000名弓手，不管是什么人，他都是一视同仁地加以劫掠。】这套打法直到近代依然如此，比如麦哲伦、哥伦布的船队，与海盗没区别。如果路过的国家比较强，就上岸做买卖，如果弱于自己，直接上岸杀人抢劫。麦哲伦在现在的菲律宾上岸抢劫，被土人杀了，所以麦哲伦的环球航行，只是他的船队环球，他自己走了一半就死了。英国为了撼动西班牙的海上霸权，支持皇家海盗，给海盗发执照，最著名的当属德雷克船长，德雷克算海盗、海军都可以。

有了海军，就要说战舰了，船的动力无非两种，风力、人力，蒸汽船在拿破仑时代才出现。当然还有顺流走的，比如千里江陵一日还，就是从白帝城顺长江而下去江陵。风力固然省力，对军舰来说，适用范围太窄，因为战舰不像商船，航向固定，军舰在作战中要进退，随时改变方向和速度，所以军舰必须有人力，配备桨手。航行时用风力，作战时只能依赖人力。

《希罗多德历史》1.153记载，【在希腊人当中佛西亚人是最初进行远洋航行的人……他们在航行时所用的船只不是圆形的商船而是五十桨船(fifty-oared galley)】，1.2记载，【希腊人又犯下了第二次的不义之行。原来他们(希腊人——译者)乘着一只长船……到科尔喀斯……劫走了当地国王的女儿美狄亚(Medea)】。可知希腊的早期战舰是长条形的，商船是圆形的。我认为这种形状上的不同，与战舰追求速度，商船追求载重量有关。

早期战舰有30 桨的，更大的有 50 桨。《伊利亚特》第2卷有一大段文字，极为重要，叫【船名表】(Catalogue of Ships)，详细介绍了参战的希腊各国陆海军、国王、英雄，其中有7条船由【菲洛克忒忒斯(Philoctetes)率领，每船乘坐五十名/划桨的兵丁，战阵中出色的弓手】，菲洛克忒忒斯的战舰就是50桨船。上文提到的萨摩斯岛(Samos)的僭主波吕格拉底，他的舰队完全由50桨船组成。50 桨船是大船了，一边 25 个桨手，按间隔 1 米算，长 25 米。

战舰要更大更快，必须加桨手，无限延长战舰不行，那样转向不灵，也很难找到太长的整体木料。希罗多德记载，大约在前8世纪末，科林斯人发明了一种全新的战舰，叫三列桨战舰(Trireme)。

Trireme 是个复合词，前面的 tri 意为 3， 3 的，比如三角形 triangle, angle == 角。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 tripoli, 本意是三个城市(tri-polis) 。三列桨战舰加了一层甲板，二层楼比一楼更宽，放2 列桨手，加上一楼的1列，总共 3 列桨手。这条船是现代人的仿品，奥林匹亚号。

由于船体越往上越宽，距离水面也越远，越往上的桨手使用的桨越长，桨手也更费力。加上二楼的甲板长度也更长，因此据《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的注释说，三列桨战舰底层桨手 54 个，2 层 54 人，最上层 60 个，总共 168 个桨手，另有 30 个备用桨手。《希罗多德历史》的说法有所不同，说那 30 个不是桨手，而是陆战队，用于接舷战的。也许他们说的都对，陆战队只在必要的时候划桨，平时不划。不管谁说的对，一条船上的桨手加陆战队/备用桨手都有 198 人。3层桨手中的最上层桨手，可以通过桨窗看到外面，视野最好，于是他也有协调下层桨手的责任，加上他最费力，所以上层桨手的工资最高，越往下越低。关于船员的工资，下面会细说。

三列桨战舰有168个桨手，动力远远超过30桨、50桨舰。三列桨舰的速度一般比50桨船要快大约30％。对一组训练有素的桨手来说，以10节（1节＝1.85公里/小时）的速度持续巡航6－8个小时没有问题。在需要短途冲刺的时候—比如海战中，他们的最大速度可以达到14节。在长距离行驶时，为了保证桨手的体力，一般会让三列桨手轮换着休息，即轮换着让两列划桨，另一列休息。一组训练有素的船员，能够让一艘三列桨战舰在1分钟之内完成180°的转弯，且转弯半径不超过1.5个船身长度。

最早海军的战术，是陆战的延伸，也叫接舷战。两船靠近，战舰上的陆战队互相投掷标枪、投石杀伤对方，特别是无装甲防护的桨手。菲洛克忒忒斯和波吕克拉底的战舰上的弓手，都是干这个的。双方靠的更近之后，进攻方会跳帮。海盗片里经常有这种段子，进攻方靠近挨打方的船，用一块长木板，搭在对方船上，陆战队往上冲。由于木板狭窄只容一人通过，进攻方只能一个个往上冲，防守方一夫当关，理论上容易防守。进攻方为了突破防御，打头阵的都是最勇猛善战的战士。希波战争时代，接舷战依然广泛使用，特别是进攻方打算俘虏敌舰的时候，例如《希罗多德历史》8.90记载，萨拉米斯海战中，【长于投枪的萨摩特拉开人(Samothrakian)却用一阵投枪把击沉了他们的船只的那只船船上的人一扫而空，然后跳上对方的船而自己占有了它。】

随着三列桨战舰的出现，战术大为改观。三列桨战舰(Trireme)的头部有个钝头的撞角，《希史》3.59说【做得象是猪头一样的船头】，安装在水线以下，用于撞击敌舰的侧舷。三列桨战舰的桨手多，速度也比50桨船快得多，能让战舰有足够的速度、动能撞击敌舰，50桨船的速度不够，做不了这种工作。撞角不能太尖、细，否则应力集中容易折断，刺入敌舰太深还会导致本船的头部撞上敌舰造成破损。撞入之后，本舰桨手全力倒划桨，将自己从敌舰体内拔出，敌舰侧舷的伤口进水，即使不沉，也会侧倾。钝头的撞角造成的创伤截面更大，会加快进水，这些实际需要都决定了撞角是钝头的，不会太长、太尖、太细。

三列桨战舰还有一种战术，进攻方以很快的速度从敌舰身旁掠过去，用撞角上方的水线以上的船首将敌舰的船桨剐蹭断，这样敌舰丧失动力，只能束手就擒。不过这种战术对本舰操控水平要求太高，何况根据流体力学，两船过于接近会产生伯努利效应，两船之间的水流流速快，则压力小，两船外侧水流慢，压力大，海水会将两船向一块挤压，造成侧撞。

对三列桨战舰来说，正前方的撞角是最重要的进攻武器，反过来说，也是最坚固的防御盾牌。防御方的防御阵型，是各舰围成一圈，撞角朝外，运输、后勤船在圈内，形成一个巨大的刺猬。环阵看起来无懈可击，其实问题颇多。由于风力、水流一直在动，环阵很难保持队形。如果战场狭窄，战舰距离太近，很容易自相撞击，造成非战斗损失。《希罗多德历史》8.15记载，【薛西斯方面由于军容庞大人数众多反而吃了苦头，原来他的船只陷于混乱，相互冲撞起来了】。希腊联合海军能在萨拉米斯海战中，赢得对更大的波斯舰队的胜利，主要原因在于萨拉米斯海域的狭窄，波斯海军数量优势不仅发挥不出来，反而由于互相碰撞，成了劣势。

伯罗奔尼撒战争中，雅典海军与伯罗奔尼撒联合海军打了一场海战，后者人数虽多却慑于雅典海军操舰技术的优势，不敢主动出击，【伯罗奔尼撒人列成圆圈队形，船头向外，船尾向内。圆圈的大小恰恰使船舶紧密地排列着，中间没有过大的空隙，使敌舰不能冲进来；随着远征的轻船都在圆圈之内；圆圈之内还有五条航行最快和装备最好的战舰；凡圆阵受敌人攻击的地方，这五条战舰即随时驶出援救。】(2卷9章)

雅典人不急于进攻刺猬阵，【雅典的船舰排成一个纵队，环绕着伯罗奔尼撒的舰队航行；他们继续前进，和敌舰渐相接近，佯作正要向敌舰撞击的样子，迫使伯罗奔尼撒船舰的圆圈队形逐渐向内缩小。实际上，事先他们受了福密俄的命令，非到他自己亲自发出信号时，他们不要进攻的。他希望，和陆军一样，敌人的队伍混乱，战舰互相碰撞，他们的轻小船舶更增加了他们的纷乱；当他环绕着伯罗奔尼撒人航行肘，他也等待海湾方面刮起风来，平时每当黎明时，海湾的风就刮起来了的；如果风刮起来了，敌人马上就会受到窘困。同时，他认为他的船舰是比较好的帆船，他可以随时进攻，而最好进攻的时候是风刮起来了的时候。当风真的刮起来了的时候，伯罗奔尼撒人已经拥挤在一起了，一方面要应付风，另一方面要应付他们自已的那些轻船，他们的秩序马上就纷乱了。船舰互相碰撞，必须用篙竿把船推开；因为船和船间波此的呼唤声、叫喊声、诅咒声，以致船长们所要作的，或舵手们所下的命令都不能听见；因为事实上，他们缺少经验，他们的桨手们不能在有风浪的海中划行，因此舵手们更难应付他们的船舶了。正在这个危急的时候，福密俄发出信号。雅典人进攻了。他们首先击沉了海军大将的一条船，然后破坏他们所遇着的每一条船。敌人在普遍纷乱中，没有任何抵抗，逃入亚加亚的培特利和岱米。】雅典以少胜多，大破敌军。

《伯罗奔尼撒战争史》7卷3章记载，【(西西里)叙拉古人认为这样，他们的船舰便可以战胜雅典的船舰；雅典船舰的构造和他们的不同，船头是轻的，因为雅典人通常的战术不是迎头向敌舰撞碰，而是冲破敌人阵线，环绕敌舰，向敌船的侧面或船尾撞去。这次海战将在大港中进行，在大港中船多而水面小，这对于他们(叙拉古)是有利的，因为他们迎头向敌舰撞击，坚强的船嘴和空虚而软弱的船嘴相碰，他们会凿穿敌舰的船头；同时，在狭窄的水面上，雅典人不能运用他们所认为有把握的海上战术；他们不能环绕航行，也不能突破敌人的战线，然后倒划回来，因为叙拉古人将尽力阻止他们冲破战线，而水面狭小，使他们不能运用环航战术。事实上，这种船头碰船头的方法，过去被认为是舵手缺少技术的表现，而现在成为叙拉古人运用的主要方法，因为这个方法对于他们是最有利的。】

从上面2次海战，能了解雅典或希腊各国的海战攻击战术。接战之前，双方的战舰肯定是相向而行。攻击方会向前行驶，强行插入敌人的战舰之间，与敌舰平行，只是船头方向相反。这时进攻方会尽快向侧翼旋转90度，船头撞角指向敌舰侧舷，随即桨手全力加速到14节左右，撞击敌舰侧舷，之后再倒划桨后退，将撞角从敌舰体内拔出，下一步看情况而定，是再次撞击，还是换一个目标。防御方要想避免被侧撞，也要侧旋，继续让船头继续指向敌舰。攻防双方比操舰技巧，谁能在更短的时间，以更小的转弯半径完成侧旋。

雅典海军技术高超，虽然战舰少，伯罗奔尼撒同盟海军依然依然不敢出击，只能组成刺猬阵，摆出被动挨打的模样。雅典舰队单列围绕刺猬阵绕圈时，侧翼面对伯罗奔尼撒战舰的撞角，理论上很危险，给了对手进攻的机会，但后者依然不敢，雅典人绕着绕着，敌人反而不战自乱。叙拉古在文化上属于大希腊，但距离爱琴海沿岸太远，海战有自己的特点，喜欢靠更坚固的撞角，正面撞击敌舰的舰艏。

希腊海军的组成，与陆军颇为相似。以雅典为例，前文说到雅典公民分为4个阶级，第二阶级很有钱，因为能买得起战马骑兵，故而叫骑士阶级。第三阶级是有产平民，他们构成了雅典公民重步兵的主力。第四阶级也叫贫民，买不起重步兵五大件，只好做轻步兵，战场上做投石手，打打杂，做做后勤工作。按改革家梭伦的规定，既然贫民阶级在战场上不能为国出力，或者贡献太小，他们享有的权利自然也少，他们虽为公民，但无政治特权，不能参选做官，仅可参加公民大会和担任陪审员。

随着雅典发现了银矿，大力扩充海军，雅典的立国方针乃至根本政治制度都发生了重大变化。以前第一阶级也当陆军，由于战舰的建造、维护耗资巨大，雅典政府将舰长的资格授予这些富人，而他们也愿意直接做舰长。具体来说，就是国家建造战舰，但舰上没有武器装备，即裸船、空船，第一阶级做舰长，负责装备战舰和招募桨手、水兵，《伯罗奔尼撒战争史》6卷2章说，参加西西里远征的雅典船长，【他们花费了许多金钱来制造船首像和一般设备，因为每个人都渴望自己船舰的美观和速度超过其他的船舰】。同书7卷2章的注释说：【三列桨战舰的舰长们是每年由富裕公民的名册中选任的，在服务之年开始的时候，他们从国家取得空船；没有船帆、索具及其他设备；这些设备都是舰长们自己装配的。】桨手不需要武器盔甲，许多贫民阶级的公民，更愿意到海军做桨手，而不是去陆军打杂，这就给了第一、第四阶级直接打交道的机会。

雅典政府给船上的200人都发工资，每人每天1个银币(德拉克马)，全船每天200银币，一个月6000，恰好是1他连得白银，一年的战舰维护费用为12他连得，折合明朝白银8400两。实际上最上层的桨手由于最累，还要负担协调桨手的工作，他的工资更高，【舰长们还给他们以额外的报酬】。提洛同盟最初每年给雅典缴纳460他连得，看起来很多，其实只够维持38条战舰，所以海军是地道的吞金怪兽，比陆军费钱多了。伯罗奔尼撒战争前，伯利克里计算雅典的海陆军实力，【三百条三列桨战舰(Trireme)准备随时加入战争】，即雅典现有300艘战舰，至于这些船是否齐装满员不好说。战争爆发后，雅典通常维持250艘以上三列桨战舰，《伯史》3卷1章记载，【那时候，它有一百条船舰保卫亚狄迦、优卑亚和萨拉米；另外还有一百条船舰巡逻于伯罗奔尼撒沿岸，还有其他的船舰在波提狄亚和其他各据点，一个夏季中服现行军役的船舰共250条。】按每舰每年12他连得维护费用计算，一年至少需要3000他连得，折合210万两明朝白银。而雅典的10000公民重装兵，一年的军饷，不到50万两白银。因为沉重的财政压力，战争开始后不久，雅典的丰厚家底，很快便耗尽，只能动用国库储备和向本国人民加税。伯利克里死前叮嘱，国库中—其实是帕提农的雅典娜神庙，有1000他连得的储备金，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其实这些钱只够海军维持4个月。

由于舰长的负担很重，因此雅典政府对他们比较放任，默许甚至鼓励他们自己找食吃，做私掠船。一些富户舰长也乐于自备战舰，为国效力，借以为自己和子孙沽名钓誉。《希史》8.17记载，前480年的月神岬海战(Battle of Artemisium)中，【在希腊人方面，战斗得最英勇的是雅典人，而在雅典人当中战功最大的是阿尔奇比亚代司的儿子克里尼亚司(Cleinias the son of Alkibiades)，他是自费出一只船和二百个人前来参加战斗的。】这位克里尼亚司的祖先，是特洛伊战争中的大英雄埃阿斯/阿贾克斯(Ajax)，有着高贵的血统、丰厚的家底和乐善好施的美名，加上此役中的优异表现和大公无私的奉献精神，让他声誉鹊起。克里尼亚司的儿子，著名的煽动家和野心家亚西比德(Alcibiades)，靠祖先、父亲积累的人气和雅典民主政治的固有缺点上台，先煽动民众发动灾难性的的西西里远征，见势不妙又背叛了雅典投奔斯巴达一方，成了雅典战败的首席罪人。

战舰上的公民，要么是最高阶级，要么是最低的贫民阶级，阶级差异最大。但是战舰上空间狭小，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财主舰长的生存概率未必高于寒微的桨手。大战来临，大家必须通力合作，阶级差异只能放在一边共同破敌。因此，随着海军的扩张，雅典的下层公民的权利迅速扩大，雅典为代表的海军强国 纷纷建立全民民主制度，反之斯巴达等陆军强国，维系着严格的等级制，权利掌握在贵族寡头手中。海军/民主、陆军/寡头，好像2枚硬币，泾渭分明，这种区别一直持续到现代。

战争规模的扩大，以及随着财政困难，人员伤亡，公民重步兵经济地位下降，也拉近了各阶级之间的距离，从另一个角度扩大了民主范围。《伯史》3卷1章记载：【雅典人得到这个消息后，知道密提林人控制了整个地区，他们自己的军队太少，不足以制止密提林人了，所以在秋季之初，他们派遣伊壁鸠鲁的儿子帕撒斯(Paches the son of Epicurus)率领一千名公民重装步兵(arms of their own city)到那里去。这些重装步兵自己划桨(supplying the place of rowers themselves)】这里特意强调，公民重步兵平时不划桨，现在军情紧急，顾不了那么多阶级区别了。

随着海军、水手地位的提高，贫民阶级与前3大阶级的距离大为拉近，政客们为了加强地位，争权选票，不断给予贫民阶级权利与实惠。在政治上，希波战争后也形成了海军/民主派与陆军/寡头派之争，前者的代表人物是伯利克里，后者的代表是马拉松的英雄米泰亚德的儿子客蒙（Cimon，510？－450？ BC）。

在伯利克里的建议下，雅典政府为法庭陪审员发放津贴（445 BC）。因为那些整日忙着糊口的贫民，如果因为参加法庭审判（其实就是参与城邦管理）就不得不放弃一天的工作，根本没动力和热情来参政。伯利克里慷国家之慨，为陪审员提供津贴，鼓励底层贫民参与政治的热情，为他们全力投身政治去除后顾之忧，进而收买民心。伯利克里还为贫民们争取到了看戏津贴，鼓励他们参与文化活动。前456年，在伯力克利的主持下，原来只限于第1阶级、第2阶级“骑士级”才能当选的执政官一职，现在也对公民重步兵对应的阶级—第3阶级“双牛级”或“牛轭级”开放，之后贫民阶级实际上也获得了当选执政官等各级官吏的资格。

伯利克里靠拉拢下层，连任雅典将军长达15年，在刚刚摆脱了王政的罗马考察团看来，伯利克里就是披着民主共和外衣的雅典国王或僭主。有他的榜样，以亚西比德为代表的许多雅典政客有样学样，不断抬高贫民的地位，通过先施舍个人家财竞选上台，再慷国家之慨，花国家的钱收买民心和选票巩固地位。亚西比德们主张一切通过公民大会的投票，九执政官、十将军都是公民大会的下属。贫民阶级在雅典人口中占据大多数，贫民阶级—实际是政客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其它阶级之上，民主成了他们实现个人野心的工具。

原来伯利克里提出的“陪审员津贴”只是一种补偿，到后来在“极端民主派”的鼓动下，津贴标准被一再提高。结果是贫民中出现了很多不从事生产，每日以参加法庭、参加公民大会谋生的人。这些人在法庭或者公民大会里，没有什么标准、政见可言，往往是凭着一时好恶来决定是非曲直。而他们脱离生产、完全依赖市政府的津贴生活，也造成了雅典经济情况的紧张。贫民阶级本身的素质不高，导致他们对当时的学术界抱有怀疑、抵制的态度，比如苏格拉底以“渎神”的罪名被处死。

对于这种“极端民主派”，或者“贫民的暴政”、“多数的暴政”，亚理士多德深刻的评论道，【民众成为集体的君王，他们不再在法律控制之下，成长为君主专制，佞臣得势。这种民主政体和君主制的僭主独裁相似，二者都对好的公民实行专制统治。平民的命令相当于暴君的诏令，蛊惑家之于平民相当于佞臣之于僭主。】民主制度的败坏，也导致海军战斗力的下降，加上30年的伯罗奔尼撒战争，敌国海军的战斗力和经验值也在突飞猛进，最终导致雅典失去制海权，进而输掉战争，失去霸主地位，以后再也没缓过来。

从雅典的政治发展史也能看出，民主与独裁是双胞胎。再看罗马共和国，代表平民的民主派与代表贵族的共和派一直斗争到共和国灭亡，最终民主派胜利，在罗马城血洗贵族和共和派，民主派的胜利，也是共和制的终结，罗马皇帝恰好是【民众成为集体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