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人文主义谈话录 -- 万年看客
作为一名专门研究人类大脑与人类意识的专家,有一个现象我一直很感兴趣,但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就是安东综合症(Anton Syndrome)。这种症状还有一个更通俗的名称,叫做“失明否认”。患者最近刚刚因为大脑受创而失明,但是他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失明了,依然试图像正常人一样继续生活。他们的确注意到自己的日常起居突然间变得非常不方便,但是他们却意识不到这是由失明导致的。我从没亲眼见过这样的病例。这种病例极其罕见,而且一般只会维持几天。如果今天在座的哪一位日后碰上这样的患者,只要给我发一份邮件,我一定立刻赶下一班飞机飞过去。
一般人的确很难相信这种病症的存在。我有几个朋友的学生都认为我在胡编乱造。一个人如果真的失明了,怎么可能自己意识不到呢?这的确是可能的。这些患者并不傻,也不疯,只是遭受了某种大脑功能失常而已。
我今天的演讲题目是一种远远更加常见的症状,也就是“无神论否认”(笑声,掌声)。我们都认识这样的人,他们在口头上并不承认自己是无神论者,而我们并不清楚他们心里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我最近和Linda Lascola 谈过这个问题。大家也都知道,我和Linda一直在研究一个有趣、重要且少有人问津的领域,也就是私下里是无神论者或者不信者的教区神职人员。在Dan Barker 的帮助下,我们为第一阶段研究找到了六位受访者,不过其中一位临时变卦了。我们刊发了关于剩下五人的研究结果。现在这项研究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研究结果在今年夏秋季应该就会刊发出来。我们目前还没有足够的受访者来进行第三阶段的研究,倘若正式进行,则规模还要大得多。
Linda负责面对面访谈的工作。她注意到了一种模式:许多教士尽管参加了我们的项目,但是却并不愿意自称无神论者。我们最近在《全国天主教报道》上面发布了一条征集受访人员的广告。说句实话这条广告居然能刊登出来的确令我意外。我们在广告中声明,我们打算研究“教士本人对于上帝的信仰方式以及教区信众认为他应该采取的信仰上帝方式之间的错位”。我们不敢直接点出无神论这三个字来,否则肯定不能过关。但是受访教士们都很乐意地承认,自己对于上帝的看法与教区信众以为自己对于上帝的看法并不一致。这一点往往令他们焦虑不已。
许多教士都难以承认自己其实是无神论者。毕竟“无神论”这个词在美国意味很坏。而且还有认知失调的问题,因为他们都是上帝的仆人,不应当说出这种话来。当然最严重的问题是所谓的沉没成本问题。假如你将自己的大半生都投入到了一项事业,背弃这项事业自然是十分困难的。
我们这些无神论者并没有这个问题。我们毫不介意自称无神论者。实际上今天我的演讲瞄准了两群听众,首先是今天在场的听众,其次是在网上收听了演讲之后有可能改换门庭的听众。进一步说,今天的在场听众里未必就没有秘密的基督徒。我的演讲也是说给你们听的。所以我不仅向我们这些自己人发言,也向那些对我们感到好奇的外人发言。
我们无神论者是一个快乐的群体。我们恪守道德,但是却不会被人为的愧疚大山压弯腰杆。我们的确会为了自己的错误感到愧疚,但是我们不会混淆错误与罪孽。你又怎么样呢?你会不会是无神论者呢?
美国有个喜剧演员名叫Jeff Foxworthy。他是红脖子笑话界的桂冠诗人(笑声)。他的保留段子是“如果……那你肯定是个红脖子”。“如果你结了三次婚都没换过丈母娘,那你肯定是个红脖子。”(笑声)“如果你们家餐桌中心的装饰品出自某著名标本制作师的手下,那你肯定是个红脖子。”(笑声)我之所以喜欢这些笑话,是因为它们尽管取笑红脖子,但是笑声中却带着感情。我觉得红脖子们应当不会介意这些笑话。所以现在我想效仿Foxworthy的榜样,也来凑个趣。“如果你足够自省,以至于对于无神论者产生了兴趣,那你很可能也是个无神论者。”假如你现在正在听我说话,那你很可能就是个无神论者(笑声)。在你点开另一个网站之前,我还要告诉你,“假如你因为害怕进一步了解自己而不敢听我把话说完,那你很可能也是个无神论者。”(笑声)这样一来应该就没有死角了。咱们再来说说细节问题吧。
理查德.道金斯在《新政治家》的圣诞特刊上提到过一项最近刚刚完成的有趣调查结果。2001年的人口普查表明70%的英国人认为自己是基督徒。今年道金斯基金会委托伊普索-莫利调查机构又进行了一次调查,结果如下。自认为是基督徒的英国人比例从72%下降到了54%,上下误差2%。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下降。更有趣的是,在这54%的“自觉基督徒”当中,一半人去年一年没有去过教堂,16%的人过去十年没有进过教堂,还有12%从来都没有进过教堂(笑声)。更有甚者,只有44%的自觉基督徒——连一半都不够——声称自己相信耶稣是上帝之子(笑声)。而且你们恐怕还会像我一样怀疑,这44%声称自己相信耶稣是上帝之子的基督徒当中,恐怕还有不少人心里想着“从比喻角度或者象征主义角度而言,的确可以这么说。”他们并不认为“耶稣是上帝之子”这句话应该从字面上理解。谁会真信这一套呢(笑声)?剩下56%的自觉基督徒对于这一点连信都不信。
所以现在我想问问你,你相信耶稣是上帝之子吗?如果你不信,那你可能是个无神论者(笑声)。许多基督徒都知道,如今市面上原教旨主义者多得很,他们兴许会认为我这句话语气还不够强。“如果你不信,那你就是无神论者!”我觉得话还是不要说得太绝比较好。
再问几个问题。你是否认为上帝会逐字逐句地亲自倾听每一位信徒的祈祷并且亲自出手干预人们的生活?如果你不信,那你可能是个无神论者。你是否认为在战争或者球赛期间(笑声)上帝会支持我们所支持的一方?如果你不信,那你可能是个无神论者。你是否认为上帝创造了世间万物?如果你不信,那你可能是个无神论者。
今天会场之外的听众们可能会说,你说的这些我全都不信,但是我的确相信更高一层力量的存在。我不相信人格化的上帝或者创造生命的上帝,但是我的确相信某种高层次的神圣存在,一切善之力量的源头。我能理解你们的想法(屏幕上出现《星球大战》当中尤达大师的照片,笑声)。愿原力与你同在。但是在我看来,《星球大战》仅仅是科幻作品而已。你又怎么看呢?
讲个小故事。有一次我接受了某个基督教广播电台的采访。主持人问我:“你难道不相信宇宙当中存在着维系一切事物并且保护着我们的生命的力量吗?”我说:“我当然相信了。我管这种力量叫做万有引力。”(笑声,掌声)我觉得我这么说并不能使自己成为有神论者。
再来一条常见反应。“上帝是一个概念。上帝是根植于人们心中的概念,这个概念能够丰富人们的灵性体验,并且能激励与鼓舞他们。”你要是相信这句话,那你绝对是无神论者(笑声,掌声)。上帝不是一个概念!关于上帝的概念才是概念呢!一杯咖啡不是概念,“一杯咖啡”才是概念。这都是哲学的入门功课。我管这种言论叫做“假深刻”(Deepity)。假深刻就是看上去很深刻其实却模棱两可的主张(笑声)。假深刻可以引向两个方向,一个是显然错误,但如果当真正确的话则非同小可(笑声);另一个方向是显然正确但是无关紧要。
我想给大家讲一个我最喜欢的假深刻实例。“爱只是一个单词而已。”(笑声)想想吧,不管爱是什么都肯定不会是一个单词。你在字典里是找不到爱的(笑声)。正确说法应该是加上引号——我们这些哲学家就喜欢摆弄引号——“爱”只是一个单词而已。这就是显然正确但是无关紧要。“奶酪汉堡”也只是一个单词而已啊(笑声)!“单词”也只是一个单词而已啊!
认为“上帝是一个概念”也是假深刻。我相信上帝的概念确实存在。而我依然是无神论者。实际上我相信上千种关于神的概念都是存在的。这难道能使我成为一名多神论者吗(笑声)?更进一步,我甚至相信上帝的概念的确能够改善某些人的生活。只不过我同时还相信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帮助这些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已(掌声)。
早先的演讲当中,Dan Barker谈到了教士反思项目(Clergy Project)。教士反思项目的第一位毕业生是一位前任五旬宗牧师名叫杰里.杜威。最近在华盛顿举行的理性大集会上,他进行了一场精彩的演讲,充满了铿镪顿挫的福音派布道风格。他描述了自己经历的五个哲学阶段。一开始他相信上帝爱所有人。但是上帝也将很多人送进了地狱。这两点协调不起来。于是他改换心意,认为上帝拯救所有人。但是这一点与地狱永劫还是协调不起来。于是他又认为上帝在每个人的心中。这种说法的确破绽更少,他也坚持了好久。然后他又想到上帝其实是每个人的内在对话。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时候他与第五阶段之间仅仅隔着一本圣经而已。第五阶段就是认为上帝是个幻觉(笑声,掌声)。现在他正在利用自己的布道天赋四处宣扬上帝是个幻觉。
按照Dan的要求,只有前任或现任神职人员才能加入教士反思项目。理查德、Linda和我都不符合这个条件,所以我们完全没有涉入项目参与者的讨论、辩论与反思。我们把他们扶上马,并且祝他们好运。现在这个项目已经有了超过200多名成员。他们当中经常有人市场给我们发来邮件,通报项目进展。尽管从不做广告,但是他们依然在不断招收新成员。他们很小心,不会上街散发传单。他们希望心存疑虑的教士们主动找上门来。项目成员的身份自然完全保密,但是为了加入项目,你必须证明自己的身份符合条件。这也是项目目前面临的主要问题之一。他们唯恐把记者或者捣乱分子放进来。新成员甄别过程的谨慎与繁复成为了目前项目进展的瓶颈。
目前项目资金有限,尚且不能为成员提供再就业培训——这的确是我们的努力方向。但是更重要的是,项目成员会为彼此支持鼓劲,提供建议。我们曾经想项目成员提起过集资举行在就业培训的想法,结果一位前任教士说:“你们要是真的把再就业培训搞起来,咱们这个项目一下子就能招到一万人。”这个项目的有趣之处在于,当初我和Linda第一次发表关于失去信仰的教士的研究报告时,我们都很担心宗教界领袖会对我们群起而攻之,说我们无事生非。但是宗教界的反应却异乎寻常地冷淡。显然人们都知道我们研究的现象的确存在,只是不知道这个现象的规模而已。我和琳达采访过的失信教士都认为自己只是失信教士集体的冰山一角而已,但是他们没有胆量向自己的教士同行们吐露真言。他们的处境就像五十年代的同性恋一样,甚至还要更糟糕,因为他们认不出其他同性恋(笑声)。他们尽管怀疑其他教士就像自己一样不信上帝,却不敢首先开口询问。他们的确应当小心行事。几周之前,一位教士反思项目的成员鼓起勇气,向一位项目之外的好友承认自己是个不信者。第二天他就丢掉了工作。
你怎么知道自己是个无神论者呢?你能说清一厢情愿与信仰之间的区别吗?这可不容易。科学整天都要应对这个问题。科学发展了一套所谓“学科信仰”的方法,包括双盲测试,让好几位不知道你的假设的解码人员来诠释你的数据,同行审议,重复试验,等等。这些手段在宗教当中全都无影无踪。科学家经常要面对令人尴尬的事实,他们经常发现自己无法相信自己的数据,甚至更无法相信自己的同行可能伪造数据。但是宗教则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宗教界的做法完全背道而驰:不会就装。特蕾莎修女就是个典型案例。令我大出所料的是,天主教教会居然在她死后出版了她的日记以及与信众的通信。根据这些资料的披露,这个女人多年来一直是个无神论者,而且一直因为上帝不跟她说话而饱受折磨。
我一直有一份疑心:如果某个教士加倍努力地扶危济困,那他很可能是个秘密的无神论者,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虚伪而已。反倒是那些闲着没事就知道打高尔夫球的家伙可能信仰更坚定(笑声,掌声)。教皇又如何呢?他有可能是无神论者吗?已故美国新闻评论员、老而弥辣的安迪.鲁尼曾经说过:“根据传统,教皇总会在复活节祈祷世界和平,尽管他的努力从未生效,从未预防或者终止过任何一场战争,但他却从来不以为然。教皇对于年复一年的到处碰壁究竟是怎么想的呢?莫非上帝把他的脑子玩坏了吗?”我相信教皇肯定考虑过这个问题,而且他是个聪明人。因此我怀疑教皇也是个无神论者。他是个温文尔雅的人,是个很合群的人,还是他所属体制的首席官僚。但是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无神论者。我觉得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就是宗教信仰的问题。
宗教圈子总是要求人们公开宣称自己的信仰,天主教尤其如此。红衣主教拉青格在成为教皇之前留下过一段十分有趣的文字,认为宣称信仰是良好天主教徒的本分,哪怕他们心里并不相信。哪怕就凭这一句话,我们也不能因为教皇当前的言论就确定他有多么虔诚。这就好比一个小孩到别人家里做客:“感谢您为我准备了这顿美味大餐——我妈让我这么说的。”
作为一名哲学家,我实在忍不住要提到下面这个问题。我的偶像W.V.O.昆恩提出过“激进翻译”(radical translation)的理念。比方说你来到异国他乡,不会说外语,也没有双语人员为你充当翻译。你不得不从头编写一部双语词典。这样做确实有可能,肯定很困难,不过也很有趣。昆恩认为,我们在编订这本词典的时候要遵循施惠原则(principle of charity),旨在将真正的信仰最大化。“翻译的要旨在于……在字面上看起来大错特错的主张很可能仅仅是由于两种语言的差异所导致的。”比方说某些岛屿上的土著人声称,鹈鹕与他们是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兄弟。他们当真这么相信吗?还是我们的翻译出了问题呢?我们的解答方式是询问进一步的问题。这一来我们就坐上了滑梯,一开始的礼貌好奇心最后难免变成侮辱性的挑衅。这一来你就遇到了外交问题。“可我的确是这么相信的啊!”对方愤愤不平地说道。于是你就极富外交技巧地说道,“好的,好的,你的确这么相信——白痴。”(笑声)最后一句一定要小声说。类似这样的表面意见统一一定是不真诚的。人们在谈论宗教的时候总是难免发生这种事。我们难免会想,莫非是我翻译错了吗?难道对方真的是个白痴吗?难道他在有意欺骗我吗?还是说他的部落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有意滥用了施惠原则呢?这种现象在大脑损伤病人当中很常见。这些病人十分擅长回避那些指出他们自身技能缺陷的问题,这种能力似乎是我们每个人与生俱来的。
研究信仰问题时的不确定性还因为所谓的“信仰之网”而变得更加困难。信仰与词语牢牢绑定在一起,而这些词语与实际感官信息之间却若即若离。“岩石”与“桌子”这样的词语很好理解,因为你能看到这些词语指代的事物。但是在讨论抽象理论问题的时候就不太好办了。这一点对于人类学家来说确实有些棘手。有一位名叫罗德尼.尼德姆的人类学家在《信仰、语言与经验》(Belief, Language and Experience)一书当中这样说道:“我意识到我不能绝对自信地描述这些人对于神的态度,不知道他们的态度算不算宗教信仰。实际上我只得不情愿地承认,我不知道这些人对于我以为他们相信的那个人格形象究竟抱有怎样的心理态度。”写这段话的时候,训练有素的人类学家尼德姆已经花费了很多年来研究这群土著人。不过他忽视了重要的一点。他以为自己是土著人群体当中的局外人,但是他却没有注意到群体当中的儿童同样是局外人。假如你在某种宗教传统中长大,你也一定面临过这个问题。当教中长老或者父母第一次向你灌输教条的时候,你也难免会想:“等一会儿先!他们当真相信这一套吗?”然后你就会发现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在宗教领域,我们几乎很难依靠证据来主张“X等于P”,P是我们所研究的宗教理念。因此我们的研究不可能产生任何切实成果。尼德姆只是比其他人更倾向于自我批评而已。简而言之,如果我们打算对于宗教信仰进行分类定义,其难度不亚于在浓雾当中穿越一片长在沼泽地中央的密林。这道无法逾越的防御工事比任何要塞更坚固。城墙可以翻越或者拆毁,但是浓雾、沼泽与密林根本没有供你发力的地方。是谁把宗教设计成了这个样子呢?谁也没有这么设计,这都是文化进化的结果。太容易被人解释清楚的思想是传承不了多久的。宗教之所以如此云山雾罩也是适者生存的结果。
你可能会想:“既然这么难说清楚,你还费什么事呢?”他们就指望你这么说。干脆别费劲了。家长面对小孩子,脑损伤病人面对医生,都会无意识地采取这种回避策略。诈骗犯还会有意识地使用回避策略。那些不想让你独自探索某个世界的人总会这么做。随着而来的则是“不问不说”的政策,正是因为如此你才不问别人的宗教信仰。我想要主张一条稍有不同的原则:不问只说。
容我解释一下。为了打破上述魔咒,我主张了一条今天早些时候讨论过的政策,也就是强制性宗教研究课程,在学校课程当中对于各种宗教进行比较。我认为这是打造一个更宽容世界的关键。顺便一提,魁北克在这方面一马当先,他们的学校课程涵盖了魁北克文化圈当中的所有主要宗教,包括天主教、新教、犹太教以及土著信仰。这门课从2008年正式启动,而且是必修课。最近有些结账提出了诉讼,因为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接触关于其他宗教的事实,或者关于他们自己信仰的宗教的事实。他们把官司打到加拿大最高法院,然后就输了。在魁北克,任何人都无权不让儿童接受关于宗教的知识(掌声)。这里或许是世界上极少数几个将维持儿童的无知状态等同于虐待儿童并且由国家进行干涉的地区之一。
但是加拿大的情况也并非完美无缺。亚伯达省最近就出了一点问题。这里出台了一套法案,禁止在家自行教育的家长以及教会学校在学术项目当中涉及同性恋有罪的内容。你可能认为这是好事,但我不这么认为。亚伯达省教育部门的官方发言人是这么说的:“他们在其他领域如何处理他们的意识形态是他们的私事。但是我们这个社会的基础是尊重多样性。我们会命令他们将这一点教给孩子们。”你可没这个本事。尊重不是靠命令就能得到的。亚伯达省真正应该采取的作法是允许某些家长们将自己的偏见教给孩子,但是同时也要强制他们将并不抱有此类偏见的其他人的看法教给孩子(掌声)。
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宗教时代。几千年来,各大宗教都不用担心自己的教众会大量索取关于其他宗教乃至于其本身的信息。这些宗教出现在一个很容易维持无知状态的世界里,并且在其中发展壮大。但是手机、互联网、半导体收音机以及其他相关技术带来的信息透明造成了认识论环境的剧烈变化。几千年来各大宗教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变化。任何适应不了这个新环境的宗教都将会灭绝。如今只有寥寥几种走火入魔的宗教才完全不允许儿童们享受信息技术的便利。
最后我想再谈一下为什么我们不该主动询问别人的信仰,因为这样做会平白无故地惹火别人。一个人可以有很多不愿意他人询问自己信仰的合理理由。“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我不想撒谎。”“我不想考虑这个问题,更不想考虑为什么自己不想考虑这个问题。”我认为我们不应当主动挑事,因为主动挑事总没有好结果。我们必须等待对方主动产生接受挑战的意愿。你知道佛罗里达没有北极熊吗?你知道飞机燃油不能喝吗?你知道全世界的手机数量比凯迪拉克轿车更多吗?我想你们全都知道。但是谁也并没有特意告诉你这些信息。是你自己通过足量的背景知识推导出了这些主张的真实性。我们所掌握的大多数知识都是自然而然地获得的,而不是有人专门告诉我们的。文火慢工一点一滴地地将儿童逐步暴露在大量知识面前,可以有效地培养他们抵抗宣传的能力。老师们应当时常随便抛出一点事实:“顺便说一句,今天依然有些人相信天堂与地狱。”说完了也不用深入阐述,继续上课就行了。或者不妨告诉孩子们沃尔特.迪斯尼不相信上帝。不用小题大做,只要让事实自然而然地渗透进去就好。
我们在实际层面上正在朝向所谓“圣诞老人迷思”的方向前进。我不想废除圣诞老人的习俗。假如这个习俗对社会有害,早就有人应该发现了。与魔鬼迷思比起来,圣诞老人迷思还算是良性的。魔鬼迷思才是恶性的,我们应当竭尽全力祛除这个迷思。圣诞老人在我们的文化当中是一个半透明的存在。人人都知道圣诞老人的存在,也知道其他人对待圣诞老人的态度就像自己一样仅仅为了好玩。假如能让上帝迷思也变得半透明起来,那不是很好吗(笑声)?我们可以继续说什么“上帝保佑”之类的口头语,就像谈论圣诞老人一样不正经。幽默是化解禁忌的强大溶剂。如今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以上帝与天堂为题材的漫画。没有人主张自己受到了冒犯。尊荣上帝高踞天堂王座的理念如果说还没有彻底沦为化石,也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我们应当尽快下手彻底了结这个理念。
对于那些通过网络收看这场演讲的人,我想说的是,看看今天在场的人们有多么欢乐,这些人们尽情享受着生活以及其中的一切荒谬之处。你所在的教会能做到这一点吗?我很怀疑(掌声)。宗教十分擅长打道德牌与悲情牌,而我们则想要废掉这几张牌。我们的信条是世间一切理念都没有免于嘲笑的特权。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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