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李龙想起初见周昂那一天,在锦衣卫的校场上,他手持利剑跃上梅树,那千朵万朵的梅花随着他的剑影流光飘散下来。
此时,花旦的水袖也在周昂的剑影之下破碎纷飞。
花旦突然一笑,双手垂了下来,完全放弃了防御。
周昂的剑直刺花旦的心口。
李龙微惊,却没有动。
那剑在花旦心口前戛然而止。
“昂儿,我就知道你不会伤害我。”花旦妩媚笑语。
李龙微敛眉头,伏低凝视,周昂的手有些颤。
“我明日就会离开天津卫,他也会随我一起走。”花旦继续说。
周昂一直没有说话。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我与你虽非在青楼相遇,却也相识十年了,数年不见,竟已是长得这般好了。”
花旦取下戏装头套,抹去脸上妆粉,现出那倾国倾城的容颜:“昂儿,把我忘了吧。”
周昂还是不语。
花旦叹息一声,轻道“十年前我不该去点苍山挑战你的师傅,更不该在五年后赴你师父的洱海之约。”
周昂终于说话:“两次挑战你都胜了。”
花旦嫣然而笑:“若是当初不胜,或许你便不会对我入迷了。”
周昂抿唇。
“十年前,你十岁,我二十有五;五年前,你十五,而我已是而立之年,你可知我这岁数都能做你的娘?”
“万贵妃比宪庙大十八岁。”
花旦面容微冷:“你把我比万贵妃?”
房内有冷意,李龙都摇头叹息。
房内有慌乱意,李龙都能感觉得到,他揭瓦而下。
花旦后退一步,警惕凝视。
李龙握住周昂的手:“走,要去捕人。”
花旦望向李龙,忽微微一笑,不语,返身走向后堂。
周昂欲动,却被李龙紧紧拉住:“走。”
周昂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凄伤没有逃过李龙的眼睛。
“走。”李龙坚持道。
周昂回剑入鞘,转身,李龙亦转身。
门口立着握笔执书的书生。
周昂低头,与书生擦肩而过。
李龙看了书生一眼,拱手而去。
兵备府前,数十匹高头大马齐聚,石勇和阎群儿骑马在前,各自手牵着一匹良驹,在等待它们的主人到来。
李龙和周昂疾风而至,一跃上马。
石勇看到周昂回来,十分欢喜叫道:“你可回来了,担心死人啦。”
“那两小儿可好?”李龙牵着马缰问。
“大童无事,小童遇着风寒,病有些重,不过大夫说养养会好。我从牢中提了他们的母亲出来照顾,无妨。”
“陈辅在何处?”
“他们去江南了,那小童在寒冷冬夜惹了风寒,陈辅怕二子丧命,又叫手下将二人送回。意欲到了江南之后再派人回来接家眷。幸得昨夜取消宵禁他们才得以进城。”
“如此也当去之不远,能追到。”周昂说着打马前奔,李龙紧随其后,星夜兼程,一众人等催奔向江南。
他们一路策马不停,遇驿换马,过卫追查,八百里兼程驿驿不歇,卫卫换人补人,经两天三夜,终于在第三日黎明之时追到吴江坛丘镇,追上陈辅等人偷驶的站船。
周昂叫石勇持令牌去征调官船,李龙弃马意欲借着河道上的帆船乌篷之力,直奔河中心的站船。
周昂拉住了他:“不可。”
“为何?”李龙回首问。
“若站船中还带着白鉴及其妻,恐陈辅下毒手害之。”
李龙怔了一下,笑道:“哎呀,我竟将白鉴忘了,还是你遇事周全。”
“得想个法子摸上船去,看看白鉴可在否。”
“如何上去?”
“不去也能问。”阎群儿过来说。
周昂看向阎群儿:“如何问?”
“我在巡检司多年,自有法子拦截河中船只,只须您信我便可。”
李龙一笑,周昂直视阎群儿,终点头:“好,且由你一试。”
阎群儿得令,便从亲兵卫军中找了几个人,仔细吩咐一番,众人点头分头去河边唤来许多船家,指着陈辅站船说道,便有船家让他们上船。
阎群儿也想上船,却被周昂拉住:“你莫去,万一有相熟之人见到就不好。”
“那我们就到前面去望。”阎群儿说。
周昂这才点头。三人便下到河边,与船家说话,找了个最近站船的大船驻脚。不过一会七八艘小船如离弦之箭纷纷向站船划去,而且都集在船头,高声叫卖。那站船里真的出来数人向船主询问价钱,却不让人上船,只垂下竹筐让人将所购之物送上船去。
亲兵挑头鼓嘈不肯送物,要站船上人下船送钱才给货。双方互相笑骂,站船上人却也只当此平常事,骂了一阵还是叫了两人跳下船来验货,不想被亲兵故意一撞,反掉到河里。
“有人落水了。”阎群儿大叫着率先跳下,又有三人从小船跳下,四人假意救人,却不停将人往水里淹,天寒地冻,不一时这两人便冻得晕倒,阎群儿假意叫救命,河上渔家守望相助,又跳出五、七个人一同游来,半拉半拽将一众人等拖上大船,大船上各人等皆好心过来,与阎群儿等人换衣暖身。
阎群儿特意避开两人,由其他三人过去与那二人在一处共同换衣暖身。那二人一边换衣一边埋怨,三人假意陪笑,那二人也就怨散了。
“罢了,罢了,也是合该我兄弟二人倒霉,在船上一日一夜颗粒未进,这身也乏手也无力,方才被你们一碰便倒。”其中一人叹道。
阎群儿换衣出来,周昂低声问:“你识得这两人否?”
阎群儿咧嘴笑道:“如何不识,一个是陈辅的女婿邓夔,另一个则是陈家远房兄弟陈贵。”
李龙点头,笑道:“如此便真是陈辅贼党无疑了,须得问出白鉴及其妻的下落方可。”
周昂思量片刻道:“群儿,你先进去絮话。”
阎群儿点头去了那处,那两贼人见到阎群儿好生惊讶,突遇熟人也有一丝莫名的惊慌,齐齐站起唤道:“阎群儿,你何时到此?”
阎群儿嘿嘿笑道:“那你二人又何时到此?”
两人警惕地看着阎群儿,身后那三人已贴身过来,两人感知不妙便想要跑,立时便被四人八手齐齐扑倒,两人极力挣扎,还是被捆了个结实。
阎群儿请周昂和李龙进来。
周昂看着二人,问阎群儿:“这二人那个是陈贵,那个是邓夔?”
阎群儿笑指:“这右边白皮后生便是邓夔,左边这老杀才便是陈贵。”
周昂缓缓点头,看着邓夔道:“那白鉴及其妻可在站船之上?”
邓夔低头不说话。
李龙淡淡曲指一弹,那邓夔突然就惊叫起来:“好冷,好冷,我的心要冻死了。”
周昂再问:“那白鉴及其妻可在站船之上?”
邓夔此时已口青唇白,哆哆嗦嗦:“好,好冷,好冷,我要袍子,我要袍子。”
李龙看向陈贵曲指欲弹,陈贵看邓夔模样,吓得直摆手:“白鉴还在船上,还在船上。”
李龙再曲指一弹,邓夔突然身子一顿扑倒在地,人却长长松了一口气。陈贵看得目瞪口呆。
“白夫人呢?”周昂继续问。
“都在,都好好活着呢。”邓夔爬起来叫道。
“群儿,你问他白鉴和夫人被关在那个舱里?”周昂向阎群儿说。
“后舱,后舱。右后舱。”邓夔已不用阎群儿问,直接就答了。
“群儿,右后舱易寻么?”周昂问。
阎群儿正要回话,外面已传来声声惊呼:“撞船了,官家撞船啦。”
李龙追问阎群儿:“群儿,右后舱易寻么?”
閻群儿点头:“我知晓如何进去,站船形制都是一样的,只是大小不同,房间有多有少罢了。”
周昂,李龙得到确实答复,即转身冲出船舱,阎群儿叫三个亲兵把邓夔和陈贵绑与船栏绑在一起,转身追出舱去。
六人出舱一望是站船企图开船。原来陈辅见邓夔、陈贵落水后久待不出,心下已疑,再看前面七、八艘小船挡在船头,根本就是不让站船行水的架势,心下更疑,不敢久留,强令站船启航。
站船比起渔家小船自然巨大,避不过它的就被撞得人仰船翻,纷纷落水。不想这却激怒了原本在周边河岸歇息的其他渔船,纷纷开船拦截。
周昂,李龙眼见河道要变得混乱,恐伤及无辜,急借着河道上点点船帆飞跃而去,直奔站船。那船家从不曾想有人能于空中飞奔,仿见天神下凡,都禁不住喝采惊呼。
周昂、李龙同时于空中发力,飞脚踹断了陈辅所乘站船的桅杆,风帆落下,引起船上一片慌乱。
二人落于甲板之上,那船上贼人亦引刀而出。
周昂提气,声若鸣钟:“此船之人乃天津卫谋逆贼人,各民船速退,免伤无辜。”
河道之上其他船只有怕事的都远远开船避开,有些不怕事的还停在原地伸颈而望。
陈辅不想官兵竟能从天津直追到此,心中也有些惊惶,但见来者止两人,又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自付悍勇,持刀来杀。全忘了当日曾栽在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
其他贼人见陈辅毫不惧怕的杀过来,也壮了贼胆,持器围攻过来。
阎群儿和其他亲兵都在岸边或渔船上急得要命,却又上不去站船,正没头绪时,河岸两边渔船纷纷躲避,原来石勇调来了两艘官船正破浪而来。
“石大哥,石大哥。”阎群儿高叫。
石勇急令官船靠近接阎群儿及其他亲兵上船,此时站船上已有人不断落水,嚎叫不断。
三艘船都在破浪前进。
站船上贼人渐少,都被周昂和李龙打下寒冷河内。
陈辅撤刀欲逃。
周昂一眼看到,沉喝一声持剑飞扑过来。李龙即时补位替周昂挡住了其他贼人。
陈辅见逃不过回身持刀就砍,急切之下也没了章法。
周昂意欲活捉,处处忍让。陈辅虽刀刀凛厉,倒也伤他不着。
“爹爹,官船要追上来了。”船头有年青人在急叫。
周昂望向后方,果见石勇驻立船头指挥着官船奋起直追而来。
陈辅见周昂分心,即向船舱逃去。
周昂回首疾追。
官船上官兵奋勇争先,而站船上贼人陆续落水,眼看着就追上来了。石勇和阎群儿率先从船头凌空跳将过来,在站船甲板上滚了一圈站起。其他官兵也都学着他们跳上站船。
李龙见官兵到来,就叫:“石大哥,这里交给你们。”转身也要下船舱。不料却见周昂从船舱中慢慢退出来。
“都不准动,都退后!”周昂大声道。
官兵都不敢动。
陈辅和另一个老者手持利刃各押着一个人质走出船舱,两把刀都架在人质的脖子上,正是被他们绑虏的白鉴及其妻。
两人形容削瘦,衣衫不整,想是这几天受了不少苦。
贼人和船头青年都往陈辅身后退,官兵则集结向周昂和李龙这一边。
“陈大哥,莫伤无辜,快把千户大人和夫人放了吧。”阎群儿冲上前叫道。
陈辅举刀喝道:“只要让我们走,我自会放了他夫妻二人,快让船靠岸。”
李龙举手欲击,被周昂握住手道:“不可,小心为上,莫伤无辜。”
李龙微微一笑:“听你的。”
“船靠岸!”陈辅喝道。
石勇大笑道:“四十六个贼人如今止剩下一、二、三……十三人,你们哪里还有人划船?”
陈辅被石勇笑得面红耳赤,大刀用力,那白鉴的脖子就流出血来。白鉴吓得大叫救命。
周昂缓声道:“石大哥,你们去划船。”
石勇看看四周,高声道:“儿郎们,随我划船去。”
官兵们只好收了刀枪跟着石勇去划船让站船靠岸。甲板上只剩下李龙、周昂和阎群儿及数个亲兵。就在船即将靠岸之时,那船突然向着贼人方向急倾。
甲板诸人脚步踉跄。
周昂和李龙猝然动身,陈辅只见眼前剑光如电,本能举刀急挡,周昂顺手将白鉴往身后一扯。
李龙这边亦是起手如剑,举手握住老者的短刀,将白氏拉向身后。老者举刀就砍,却不想手如冰封怎么也用不上力了。
不禁大骇。
阎群儿及亲兵接到白鉴及其妻,立即护在身后。
“陈辅,投降吧。”周昂喝道。
贼人吓得胆颤,纷纷跳水逃命,陈子亦不例外。阎群儿大叫:“休走了贼人。”
后面两条官船上的官兵纷纷下水上岸,将贼人捉获解押上来。
陈辅仰天长叹,举刀自尽,被周昂一剑挑下长刀,阎群儿和亲兵一拥而上,将他绑了个结实。
石勇奔上甲板,笑道:“我先前那一下用力可猛?”
李龙笑道:“石大哥,你那劲道把船都要摆翻了。”
从站船掉下的贼人陆续都被官兵打捞上来,有的竟已在水中冻死了。周昂和李龙、石勇去参谒了当地命官,报请官兵功劳,又让当地命官向京城呈报喜讯,李龙还特意修书一封请驿使到京城交到东宫,一切处理停当后即日启程回天津卫。
李龙还是要八百里加急。
“这回不须这般赶了吧?”石勇笑道。
“我答应过殿下,除夕之夜定要回京。只是我还须回天津卫一趟,还有两件事要做。”
“那你先回去,我和石勇押解贼人随后就到。”周昂说。
李龙点头。
阎群儿赶过来道:“那我的案子怎生是好?”
李龙想了想道:“你先随我回天津卫。”
阎群儿看了石勇一眼,石勇道:“群儿,你就先跟龙兄弟回去,我定会为你洗刷冤屈。”
阎群儿重重点头,跟着李龙上马先行回天津卫去了。
站船回头,押解着陈辅等一干逆贼前往天津卫。
石勇很开心,立在船头望风景。
周昂亦在船头,心情却有些起伏,只可惜身边是粗枝大叶的石勇。
此时纵马疾驰的李龙,心里想的都是如何完成太子交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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