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客熙熙

主题:【原创】明清火器的迷思 -- 恶魔之读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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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讲一下我的理解

马克思在大部分论述文章里是认为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的,但他在一些文章也提到了生产关系对生产力的反作用问题。这个问题他没有继续研究下去,和很多其他问题一样,他写到结论即将呼之欲出的时候就很明智地避开了,因为再讨论下去,对他的理论并不有利。他用黑格尔式的诡辩法和了稀泥,但仍然坚持生产力起主导作用。

“生产力”到底是什么呢?

马克思笔下的“生产力”是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它横贯古今,穿透历史,如同某种神秘的意志一样在不停地进步。从形而上学的角度来看,这个“生产力”和尼采的“强力意志”、黑格尔的“绝对精神”是同一类事物,是一种玄学,玄妙之谈,先验存在的,不需要讨论它为什么能够一直进步。反正它就是一直进步,从手工作坊到蒸汽机,再到柴油机,质疑它就像质疑上帝一样困难。不,比质疑上帝还困难,上帝的神迹寥寥无几,圣经之后,再难一见,但风车磨坊和数控机床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总而言之,马克思不解释生产力为什么能一直发展,而且还能不受约束地一路发展到“物质极大丰富”的天堂水平。他似乎认为西欧的生产力发展是自然而然的,且长势万分喜人,快要无限接近共产主义的最低门槛了。

我们今天的人回过头来再看看,事情就比较明了了。欧洲的生产力大爆发,并不是自然而然的,而是由于各国的上层建筑先后提供了生产力能够加速发展的条件。

这个条件是什么呢?就是保护人身权利和私人财产。其他的一切都是次要的。这个过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先是贵族和国王平起平坐,享受到了这个好处,然后慢慢扩展到主体阶层、主体民族,最后才成为全社会的共识。

中国始终没有形成这个条件。中国只保护一个人的私人财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有什么财产?你的财产是皇帝赏给你用的,皇帝要收回去,也是一句话的事情。

所以比较适当的提法是:当前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极限,而上层建筑又决定生产力的发展速度。

这个体系,搞得好,是正循环,搞不好就是一乱一治了。

第一个问题:生产力是不是在一直发展的?

只能说它的基本趋向是发展的,因为人有改善环境的本能嘛。人是有智慧的。但这个趋向很无力,进步需要慢慢积累和引导,倒退却是一瞬间的事。理论上,一个超稳定体系保持个千年都是常有的事。如果一个上层建筑认为现在一切都很好了,可以不必发展了,那么它在没有外力作用下,是可以轻松把生产力的发展速度降到比0高不了多少的地步的。这还算是好的,万一它认为自己的任务是为了“真理”、“正义”消灭很大一部分国民......

第二个问题:怎么解释“当前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极限”?

同样的经济基础,可以有不同的上层建筑,比如德国的工业水平在一战前已经隐隐超过英国,美国更是闷声发大财,早就超过英国了,就政治这一块而言,它们的上层建筑却不一样,德国的上层建筑很落后,还有专制帝王,和经济基础落后的俄罗斯差不多一个水平,形式上还不如当时已经推翻满清、建立共和的中国。

一个经济基础能承受的上层建筑是千奇百怪、参差不齐的,一样米养百样人,大家都发展到了差不多的阶段,我喜欢共和,你喜欢君宪,你问我这差异又取决于什么,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它无论怎么千变万化,总归是有极限的。上层建筑太反动固然不好,太“先进”也同样不可能实现。

第三个问题:为何说上层建筑的改善促进生产力发展?

前面说过,生产力大的趋向是发展的,但这个趋势很弱,要慢慢积累培养,最重要的就是保护人身权利和私人财产,也就是完善法制。这一点一旦突破,就能大大加快这种积累,三五十年或许太乐观,但一两百年下来就很有希望发生工业革命。中国即使是治世、盛世,也持续不了五六十年,当然谈不上工业革命。四大发明中的三项(准确来说,是其规模化应用),都出现于宋仁宗那和平且宽松的五十年里,这不是偶然的。这已经是人治社会的巅峰了。

第四个问题:生产力如何冲破旧的生产关系?

我们来分析一下。

先有一个经济基础,这个经济基础之上形成不同的上层建筑,有进步的也有反动的,反动的就会阻碍生产力发展,进步的则鼓励之。

有些生产关系持久反动,在没有外力的条件下,生产力也就不会进步。金家那种体制,没有外力作用下就可以保持一千年左右,因为它左右两个邻居都保持了更久,它没有理由不保持下去。没有上层的革命、改良,你那需要缓慢积累和引导的生产力冲破一下生产关系给我看看嘛。

生产力冲破旧的生产关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国家突然之间生产力大大发展,让上层建筑来不及反应察觉就被大势压倒。

这种情况是什么呢?就是“外力”。

马克思所在的欧洲,若干个实力体多点开花,你不发展有人发展,人家生产力上去了,以廉价商品和坚船利炮来开导你时,再笨的人也能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欧洲是一个“外力”源源不绝且互相影响的春秋战国式地区,这是马克思对生产力发展持浪漫化看法的原因所在。如果他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大概就不会如此乐观了。

第五个问题:如果上层建筑只能决定生产力的发展速度,那么到底是什么决定生产力本身呢?

取决于资本积累和智力发展。上层建筑也是透过这两个因素才能决定生产力发展速度的。一个恶劣的上层建筑是不保护私人财富(也就没有储蓄和进一步投资生产),也不鼓励甚至反对智力发展(反智,愚民),当然这个国家也就迟迟不能迎来生产力女神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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