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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原创】乌克兰战场亲历记(一) -- 梦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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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原创】乌克兰战场亲历记(一)

这是我在乌克兰前线采访时写的记者观察手记。整理一下发到河里来。久不发稿,当作一个见面礼吧。

我在自己博客上的全文,附有现场拍摄的图片。链接如下:

外链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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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5年8月20-8月25日

地点:乌克兰东部顿涅茨克州,顿涅茨克市机场以西一公里的佩斯基(Pisky)镇

项目:乌克兰国防部随军记者项目(Embedded Journalists)

内容:在乌克兰政府军93旅位于佩斯基的哨所驻点,与士兵生活在一起。

陪同:乌军第93旅民事部翻译科斯佳,波兰记者沃伊季克

装备:单反,小DV,英制凯夫拉头盔,乌克兰制防弹衣

证件:护照,乌反恐新闻中心签发的记者证,战地记者保险

一.第93旅指挥所

刚刚到达第93旅指挥所一个小时,我就获得了一个新的名字:“Jackie”。来自哈尔科夫的阿马拉大尉用蹩脚的英语问我的名字。还没有等到回答,他条件反射般冒出一个词:“Jackie Chan(成龙)?”

周围的军人们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顿巴斯的夏夜里,无聊的军人们聚在简陋的小木屋里喝着茶,开着各种各样的玩笑打发时光。这里距离前线足足有10公里,夜里安静得让人想念大城市的疯狂。在身后就是人们的和平生活:有电视,有网络,有宠物。乌克兰国防部安排的93旅新闻官亚历山大·维兹金还会告诉你:“这里有妈妈。”

亚历山大的母亲住在30公里外的康斯坦丁诺夫卡,这是我从基辅乘坐火车向东的终点。

从基辅来的快车经过6小时零20分钟,最高时速160公里的奔波,先抵达克拉玛托尔斯克。这是2014年乌克兰东部武装与政府军首次爆发冲突的城市。它的街道破旧不堪,异常安静,仿佛还停留在苏联时代。

火车继续向东南开,到达康斯坦丁诺夫卡。在一年多以前,火车的终点站本来是更远处的顿涅茨克。但是现在它落在东部武装手里。顿涅茨克与康斯坦丁诺夫卡的铁路客运中断了。

这对于一些人来说也许是好事儿。我在康斯坦丁诺夫卡下火车,立刻有一群当地人围上来,嘴里重复着三个简单的英语单词:“记者”、“顿涅茨克”、“的士”——在过去一年里,不知道有多少记者从这个小站下来。一些出租车司机利用自己有顿涅茨克身份证的机会,穿过乌克兰政府军和东部武装的封锁线来到康斯坦丁诺夫卡,把记者带回自己的城市。在2014年,一个单程就可以赚到100美元。

不过,今天他们注定没法从我身上赚到钱。在车站等候了一个小时之后,亚历山大·维兹金开着一辆涂着迷彩的日产皮卡飞奔而至。皮卡货箱里装满瓶装水。他解释说,这是给驻地军人们的饮用水。车厢后座里放满了各种面包、薄饼、肉饼和鸡蛋。这是亚历山大的妈妈给他和他的战友们改善的伙食。

皮卡风驰电掣地跑起来,穿过广袤的南乌克兰大草原。蓝天下面要么是无边无际的向日葵地,要么就是枯黄的蒿草,道路两边是高大粗壮的白杨树。道路破旧,车道繁忙,从卡车到苏联时期的拉达小汽车,什么都有。如果不算路上需要经过三道乌军检查站,以及看见两辆伞兵战车飞驰而过,几乎就可以得出一个印象: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战争。

继续往南走,行车开始稀疏。皮卡从公路上下来,来到一处丘陵的反斜面,情况开始不同。亚历山大叮嘱我,驻地里不许拍照和摄像。在过了第四道检查站之后,就可以看见披着伪装网的重型卡车,以及挎着枪站在卡车旁眼色阴沉的士兵。树林里稀稀落落地挂着各种伪装网,掩盖着下面木头和砖墙搭建的各个掩蔽部。这里是乌克兰国防军第93旅的指挥部。

亚历山大所在的第93旅民事部所在的掩蔽部有三进。拐进去之后,雪亮的灯光下是第一进。中间用弹药箱架着一块木板作为桌子,上面零零碎碎地堆着一大堆文件,笔记本电脑,打印机,显示器。桌子一侧放着电话等通讯设施,另外一侧则铺着木板,上面搁着睡袋,看起来是两个人头对头睡的床铺。“床铺”下端放着各种军人的零碎:头盔、防弹衣、子弹带、背包、水壶、电筒。墙上的挂架上挂着各种衣服。最引人瞩目的则是墙角搁着一把AK-74自动步枪。

步枪在这里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后来发现,在第二进的高低床床架上,同样毫不掩饰地挂着几把AK-74自动步枪。我睡在第三进的上铺,脑袋后面放着一把Ak-74。早晨起来,发现Ak-74下面还压着一把压满子弹的马卡罗夫手枪。枪口正对着我的脑袋。

进进出出的军人们,腰上或者大腿上都挂着手枪,有趣的是。他们腰上挂着的刀却不是步枪刺刀,而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刀(也许匕首更加准确一点)都有。安排我住宿的科斯佳腰上挂着的刀还赫然写着“中国制造”。

科斯佳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基辅人。到了驻地后,他灌了我一肚子茶——战时军队禁酒,连啤酒也不许喝,科斯佳多少感到有点遗憾。安排住宿并不算困难,我这一天晚上成为了睡在他上铺的兄弟。“夜里非常冷。”他说,然后递过来一盏头灯,告诉我如何如厕,就是说,小问题,朝路边沟里解决。大问题,请他老人家带队,告诉你上哪儿攒着。

想要把这几句话用英语向我解释清楚似乎很难。科斯佳憋了半天也想不出“大号”和“小号”怎么说,又引来大家哈哈大笑,好像任何一句话都会引爆大笑一样。亚历山大说,当我们非常害怕的时候,就想出些好笑的事情让自己发笑。他很正经地问我:“你们中国人难道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吗?”

这里每个人都在用自己能够想出的英语单词与我聊天,主要的话题是北京,基辅,莫斯科。阿马拉大尉曾经在塞瓦斯托波尔服役。科斯佳的妻子是克里米亚的费奥多西亚人。一说起克里米亚,两人都摇头说,哎呀,我们回不去啦。

隐隐约约的担忧从他们的眉头上展现出来。“8月24日是乌克兰独立日。据说东部的敌人会大打出手。”一个没有说姓名的大尉在旁边说道。另外一位则补充说:“他们一天到晚打冷枪,用迫击炮打冷炮。”

“看见那条狗了吗?它叫爱丽莎,”科斯佳说。这条德国黑背正在舔着盘子。科斯佳使劲拍了一下手,爱丽莎立刻神经质地往后一跳,扭着头左看右看。“今年它在巡逻的时候遭遇炮击,给吓出毛病来了。”

“佩斯基一带最近打得相当热闹。明天我带你去佩斯基。你准备好了吗?”科斯佳抬头问我。

这个提醒让我想起了芬兰记者尼娜。昨天在乌国防部信息局才刚刚认识她。信息局副局长把前线的情况说得极为危险。尼娜于是神秘兮兮地告诉我,遇到炮击要赶快躺在地上,而且要并拢两条腿。

我问为什么。尼娜突然放声大笑:“这样你才能保住你的蛋蛋!”

也许,这就是在心里害怕的时候所必须的幽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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