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左传》人物事略10:伍员——日莫途远 -- 桥上
《昭二十七年经》:
夏四月,吴弑其君僚。((p 1481)(10270003))(110)
《昭二十七年传》:
吴子欲因楚丧而伐之,使公子掩馀、公子烛庸帅师围潛,使延州来季子聘于上国,遂聘于晋,以观诸侯。楚莠尹然,王尹麇帅师救潛,左司马沈尹戌(xū)帅都君子与王马之属以济师,与吴师遇于穷,令尹子常以舟师及沙汭而还。左尹郤宛、工尹寿帅师至于潛,吴师不能退。((p 1482)(10270201))(110)
吴-公子光曰:“此时也,弗可失也。”告鱄设诸曰:“上国有言曰:‘不索,何获?’我,王嗣也,吾欲求之。事若克,季子虽至,不吾废也。”鱄设诸曰:“王可弑也。母老、子弱,是无若我何?”光曰:“我,尔身也。”((p 1483)(10270202))(110)
夏四月,光伏甲于堀室而享王。王使甲坐于道及其门。门、阶、户、席,皆王亲也,夹之以铍。羞者献体改服于门外。执羞者坐行而入,执铍者夹承之,及体,以相授也。光伪足疾,入于堀室。鱄设诸置剑于鱼中以进,抽剑刺王,铍交于胷,遂弑王。阖庐以其子为卿。((p 1484)(10270203))(110)
季子至,曰:“苟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国家无倾,乃吾君也,吾谁敢怨?哀死事生,以待天命。非我生乱,立者从之,先人之道也。”复命哭墓,复位而待。吴-公子掩馀奔徐,公子烛庸奔钟吾。楚师闻吴乱而还。((p 1484)(10270204))(110)
我的粗译:
又过了两年,我们的昭公二十七年(公元前五一五年,周敬王五年,晋顷公十一年,楚昭王元年,吴僚十二年),吴子(吴王僚)想要趁着楚国的丧事进攻楚国,于是派了公子掩馀和公子烛庸率领部队包围了“潛”。又派延州来季子(季札)出访那些老牌的华夏诸侯,他首先到了晋国,在此观察各家诸侯的反应。
楚国则派出了莠尹“然”和王尹“麇”率领部队救援“潛”。又派了左司马沈尹“戌”率领国都那里各家族的族长及其属下以及“王马之属”前来,以加强原来的部队。
楚军与吴军在“穷”那里相遇,楚国再派出令尹子常(囊瓦)率领舟师开到了沙汭然后向回返,派出左尹“郤宛”和工尹“寿”率领部队到“潛”,吴军已经无路可退。
这时,吴国的公子光却看到了机会:“此时也,弗可失也。(现在是大好时机,决不能错过。)”
于是通知鱄设诸:“上国有言曰:‘不索,何获?’我,王嗣也,吾欲求之。事若克,季子(季札)虽至,不吾废也。(那些老牌华夏诸侯那里流行这么句话:“要不搜寻,怎能有猎获?”我,是“王”真正的继承人,现在我要搏一把,事情要是成功了,就算“季子”回来,也不能再废了我。)”
鱄设诸回答说:“王可弑也。母老、子弱,是无若我何?(弑杀现在的“王”没问题,可是我的母亲已经年老,儿子又还年幼,我要是没了,他们怎么办?)”
“光”(公子光)告诉他:“我,尔身也。(我,今后就是你的替身。)”
这年夏四月,“光”在地下室埋伏了甲士,然后请“王”(吴王僚)来吃饭,“王”也带来了大批甲士,占据了过道和大门,门口、台阶上、大门外、室内席子上,坐的都是“王”的近亲,他们手执着铍围护在“王”的身旁。
来送菜的人都得在门外脱光衣服,另穿一套衣服才能进来。进来之后要跪坐着前行,手执铍的那些人还在两旁跟着监视,铍紧抵着身体,一个个传递过去,保持总有铍抵在身体上。
吃到一半,“光”假装脚出了问题,就去了地下室。这时,鱄设诸进来了,他送上的菜是一道鱼,把剑藏在鱼里带了进来,在放下这道鱼时,鱄设诸突然从鱼中抽剑刺中了“王”,而两旁紧抵他的铍也同时都刺入他胸膛,但“王”被弑杀了。
于是公子光成了吴王阖庐,阖庐任命鱄设诸的儿子为卿。
没多久,“季子”(季札)就回来了,但他也没有办法,只好说:“苟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国家无倾,乃吾君也,吾谁敢怨?哀死事生,以待天命。非我生乱,立者从之,先人之道也。(要是先君的祭祀不会荒废,“民”和“人”不会无人引领,社稷有人侍奉,“国”和“家”不会倾覆,那现在的主上就也是我的主上,我怎敢怨恨谁呢?我只能为死者哀悼,向生者效忠,顺从上天的安排。反正我不会引发动乱,谁占了那个位子我就服从谁,这是先人的规矩。)”于是去了吴王僚的墓上复命,大哭一场,然后回到采邑待命。
而吴国的公子掩馀逃去了徐国,公子烛庸逃去了钟吾国。楚军听说吴国发生了动乱,就撤了回去。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使公子掩馀、公子烛庸帅师围潛”曰:
贾逵、杜预皆以掩馀、烛庸为王僚母弟,杜氏《世族谱》又谓皆寿梦子。孔《疏》谓当是传说,未必有正文。
桥案:如依服虔“夷昧之庶兄”一说,王僚为寿梦庶子,则其母弟掩馀、烛庸自当亦是寿梦之庶子,此正可互相印证,则知王僚实与季札同辈,其继位亦属兄弟相及的范围,就还为季札继承王位留了可能性。
杨伯峻先生注“使延州来季子聘于上国”曰:
杜《注》:“季子本封延陵,后复封州来,故曰延州来。”州来为吴有,在昭二十三年,季子封州来,乃近年之事。上国,吴于中原诸国之称。
杨伯峻先生注“左司马沈尹戌帅都君子与王马之属以济师”曰:
都君子之都当即《诗小雅都人士》之“都”,亦即隐元年《传》“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之“都”,都邑之通称。君子即《国语吴语》“越王以其私卒君子六千人为中军”之“私卒君子”。《史记越世家》作“君子六千人”,则“都君子”为亲军之称号征发自都邑者。王马疑即《周礼校人》“掌王马之政”之“王马”。《楚语下》云:“国马足以行军,公马足以称赋。”似平日作战仅用国马。此“王马”亦即《楚语》之“公马”。《韩非子解老篇》云:“戎马乏,则将马出。”孙诒让《周礼校人正义》谓“彼戎马盖即指国马,将马即指王马、公马也。”济师见桓十一年《传》,增援也。
桥案:或者此“王马之属”与晋国之“公乘”相类,是“王”的直属部队。
杨伯峻先生注“与吴师遇于穷,令尹子常以舟师及沙汭而还。左尹郤宛、工尹寿帅师至于潛,吴师不能退”曰:
楚在穷之师阻吴于前,至潛之师又截吴于后,楚师强,使吴师进退两难。
杨伯峻先生注吴-公子光曰:“此时也,弗可失也。”曰:
孔《疏》引《世本》云:“夷昧生光。”又引服虔云:“夷昧生光而废之。僚者,夷昧之庶兄。夷昧卒,僚代立,故光曰‘我,王嗣也。’”惠栋《补注》云:“服氏之说是也。襄公卅一年《传》,吴-屈狐庸曰:‘若天所启,其在今嗣君乎!有吴国者,必此君之子孙实终之。’《注》云:‘嗣君为夷昧。’则光,夷昧之子审矣。”此说亦与襄二十九年《公羊传》合。《史记吴世家》说与此异,误。杜《注》:“欲因其师徒在外,国不堪役,以弑王。”
杨伯峻先生注“母老、子弱,是无若我何?”曰:
杜《注》:“犹言我无若是何,欲以老弱托光。”杜《注》甚合上下文意,然此种句法,(《经》、《传》中)实罕见。若解为母老子弱不能阻我,亦寓托孤意,亦通。
杨伯峻先生注“王使甲坐于道及其门”曰:
《荀子正论篇》曰:“庶士介而坐道。”杨倞《注》:“庶士,军士也。被甲坐于道侧以禦非常也。”说见惠栋《补注》。此则由路旁坐至公子光之门。
杨伯峻先生注“夹之以铍”曰:
铍音帔,《说文》:“铍,剑而刀装者。”(段《注》:“剑两刃,刀一刃,而装不同。实剑而用刀削(鞘)裹之,是曰铍。”)秦始皇陵秦俑坑出土铜铍,见《文物》八二年三期。
杨伯峻先生注“执铍者夹承之,及体,以相授也”曰:
孔《疏》云:“铍之锋刃及进羞者体也。”王之左右必以铍夹承專诸以进,故言相授也。專诸前进,无时不被铍承。
杨伯峻先生注“阖庐以其子为卿”曰:
杜《注》:“阖庐,光也。以鱄诸子为卿。”此盖公子光即位后之事。一九六四及七九年俱发现吴王光剑。
“吴”推测位置为:东经119.62,北纬31.84(葛城遗址,江苏最早西周至春秋城址。阖闾以前)。
“楚”——“郢”推测位置为:东经112.18,北纬30.42(纪南城。有遗址,长方形城,4500╳3500,1600万平方米。春秋晚期?至战国中晚期:楚——为郢:庄十七至庄十八,庄三十至僖二十七,文九至文十四,宣八至昭五)。
“潛”(杨注:潛,《汇纂》谓今安徽-霍山县东北三十里。#潛本在今安徽-霍山县南,南崗(岡?)则在霍山县北,盖距沈较近也。),推测位置为:东经116.36,北纬31.48(霍山县-下符桥镇-下埠口古城址)。
“延”——“延陵”推测位置为:东经119.92,北纬31.71(延陵,武进淹城,有遗址,四重城三环濠,郭城、外城:椭圆;内城,子城:方;60万平方米;外城:周2500;内城:周1500;子城:500。春秋晚期)。
“州来”推测位置为:东经116.72,北纬32.71(凤台-城关-北古城村。昭十一年蔡灭,昭十三年蔡复封于新蔡,同年州来灭,迭属吴-楚,哀元年蔡因楚围请迁,哀二年蔡迁于下蔡——州来)。
“晋”——“新田”推测位置为:东经111.31,北纬35.62(成六年后,新田遗址,4000万平方米,在同一区域内有6座城址。春秋中期至战国早期)。
“沈”推测位置为:东经115.24,北纬33.07(沈丘古城遗址)。
“穷”(杨注:“穷”下唐《石经》旁增“谷”字,金泽文库本亦有“谷”字。穷谷又见定七年《传》,另是一地。穷在今安徽-霍丘县西南。),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6.1,北纬32.1(霍丘县西南)。
“沙汭”(杨注:《水经渠水注》,“汴、沙到浚仪而分,汴东注,沙南流,至义城县西南入于淮,谓之沙汭,楚东地也。”则沙汭在今安徽-怀远县东北。),推测位置为:东经117.17,北纬32.93(怀远县西南沙水——濮水入淮处)。
“徐”推测位置为:东经118.40,北纬33.35(泗洪县-半城镇,庄二十六年后)。
“钟吾”(杨注:杜《注》:“钟吾,小国。”徐及钟吾皆因此为吴所灭,见三十年《传》。钟吾在今江苏省-宿迁县东北。#“钟吾”,原作“钟吴”,今从毛本及金泽文库本。),推测位置为:东经118.35,北纬34.18(新沂市-马陵山镇-新宅村西钟吾)。
下面是吴围潛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如上图,我感觉因为楚人放弃了“巢”南面的“釐”、“驾”、“虺”等城邑,所以吴人才得以进一步围攻西面的“潛”。
下面是秦兵马俑馆中几件兵器的图片,那些“柲”——“柄”都应该是后装的,左起第三件应该就是“铍”,“铍”大体上是装了长柄的剑,或者说是双手使的剑,当时常用于卫戍部队。图片出自赵哥《秦兵马俑——人类自豪的世界奇迹》:
下面是两张“吴王光剑”的图,出自《吴王光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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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应该说那些说囊瓦与杀戮无关的都是为尊者讳 1 桥上 字0 2015-10-30 20:16:14
🙂难怪楚国败的那么惨 1 fingerlake 字46 2015-10-31 05:17:57
🙂在我看来,当时是家族政治, 3 桥上 字206 2015-10-31 10:49:45
🙂《左传》人物事略10附:吴光入郢10/22
🙂吴国发生动乱,不应该是进攻 1 上古神兵 字68 2015-10-30 21:23:28
🙂我觉得是因为两位将领逃走, 桥上 字98 2015-10-31 01:48:10
🙂防护如此严密,仍然被刺杀 2 fingerlake 字62 2015-10-29 21:18:04
🙂真正的问题还是王僚周边的亲信被调到前线去了 青色水 字34 2015-11-01 16:3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