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旅欧杂感 -- 不可雕
再来讲讲我的第一个法语老师。
他叫André,没有学中文的人的中文名字,就象宜歌也不愿意取无论英文、法文还是德文的名字,坚持让外国同事叫我的中文名字。
他是我在巴黎的中文书店张帖了寻找交换学习伙伴的小广告以后打电话找我的第一个法国人。后来还有两个,与其中的一个的见面的故事在《约会在巴黎》里写过。与他见面,约在巴黎市中心协和广场中间的方尖碑。这样的约会地点类似在北京约在人民英雄纪念碑,让我想起电影《一半一半》。
那是巴黎的初夏,我到早了,先在杜伊勒黎公园逛了一会儿,看人们在水池里玩儿帆船模型。走过去方尖碑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一个类似方尖碑的大个子手持一本中文教材站在那里。(这是事先约定的)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爽朗的笑。后来每次给他电话,我只是一声“hallo ”,他就开始笑他那极有感染力的笑了。我奇怪他不止我一个中国女性朋友,却能准确从声音听出是我。不过,我也没问过这个问题。
他直到我离开巴黎,也没有开始和我说中文。当然学习的时候跟我读句子除外。而我也是基本和他说英文。直到我在斯特拉斯堡学了一学期法语以后,有一天,我打电话给他,说了经过一番准备的“流利”的法语。他又笑开了,因为他曾打赌我不可能那么快学会说法语。
他讲法语轻轻地,语速很快。走路呢,象一只骆驼。就是步子很大,身体前倾幅度很大的那种。后来他还告诉我,他坚持慢跑,膝盖都受伤了。可见是个认真的人。
他独居,有个女儿在南方的什么地方学骑术、养马。关于他的婚姻,他不讲,我也没问过。
度假只在法国国内的他,只出差去过伦敦。英文讲得没有口音,在法国人里绝对的佼佼者。他曾E-mail给我他用英文写的诗,可惜我的英文只够写商务文件,没敢唱和。倒是他,显然认真读了我发给他的《水晶碎片》,还居然问我是不是写自己的故事呀?他读很多中文的书,难度都不小,他就那样一点点地啃,是那么踏实用功的人。
供职于法国地铁公司的他,怕是已经离职了,因为回国以后写给他的公司邮箱的信都退回了。
他写繁体字,坚持认为这才是真正的中国字。我某种程度上也很同意。还好我小时候喜欢读竖版繁体的书,练就的童子功,没让我在一个外国人面前觉得束手无策。
我们每周见面学习,他的认真令我钦佩。教我法语也认真,常常有新教学法出炉。我们学得都很愉快。
但年轻的我还是不适应在巴黎的慢节奏生活,决定离开了。再回去是帮助老公搬家到法国东北的小城斯特拉斯堡。那天,我们约在蒙玛特高地的缆车站见面。阳光明媚的黄昏,倒也没有什么离愁。他笑说:“说不定,我们的见面都有法国情报部门的监控呢。”我们就站起来,来来回回地观察、猜测。一起开心地大笑。我的好多欧洲朋友都对我的外交官夫人身份充满好奇,也会象他这样童心大发的想像一番。我只有觉得好玩儿。
暮色降临的时候他提议带我去吃法国菜。我当然高兴。他给我感觉很节俭,我们从来都AA,这一餐也不例外。吃完出来,已是微凉的傍晚了。我们从山上慢慢走下来。崎岖的石子小路很不好走。也许是黄昏使人伤感,也许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我突然对自己漂泊的命运有了很多的无奈。我固然可以有着少有的幸运,走遍很多地方,可一路交朋友,也不得不一路丢朋友,还没来得及更多了解就又要说再见,想想心里五味杂陈。
地铁里,我们照样是两个方向。分开前,他破例紧紧地拥抱了我,我也亲吻了他长满花白胡子的面颊。下去以后就彼此对望着笑,笑到他的地铁开动了,我眼里的泪水也流下来了。
大家不要觉得我对他有什么友谊之外的感情,我只是恐怕永远也学不会坦然面对分离,不要说这种今生难再见的分离啊。
我的朋友,你还好吗,盼着哪天信箱里有你的来信,告诉我你要来北京了。到时候,对我讲中文吧。我盼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