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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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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 Ⅲ】第六十章节

赵良内心莫名悲凉,长跪难起。

正德单腿跪于其侧,将手中明黄玉系于赵良腰间,回望案椟良久,缓声道:“大都督,朕不打扰你批阅公文。”

赵良再深叩首,正德起身,拂袖绝决而去。高玉惶然,不敢逗留,跟着正德离开后军都督府。

长夜漫漫,正德望两边民居,忽道:“朕真想就去一家民居安睡一晚。”

高玉轻声道:“陛下若想去,臣便陪您去。”

正德笑笑,自言自语道:“朕并不想去,朕只是想有人能带朕去。”

高玉在正德身后听不清,也不敢问,只是默默陪行。两人回到豹房,正德见李龙院中仍亮着灯,便让高玉先行回房,自己前去李龙家门前敲门。

李龙披衣举灯开门,见是正德,即道:“陛下,还不曾就寝?”

正德微微笑了笑,道:“李龙,答朕一句话。”

“陛下请问。”

“你心中有理,可有情?”正德直视李龙问。

“臣心中有理,亦有……”李龙凝视正德,认真道:“情。”

正德目视李龙良久,淡淡一笑,转身而去。李龙目送他远去,掩门转身。回到居处,高玉已为正德备好沐浴更衣所需物品。

正德接过棉巾,忽道:“高玉,你下去吧,朕自己来就好。”

“那臣在门外等候。”

“不必,朕今夜想独自静休。”

高玉低声道:“是,陛下请先进去,臣替陛下关上门就走。”

正德轻轻点头,举步内进,高玉小心拉上门,才缓缓转身离开。此时已是七月初秋时节,浴桶里不仅放满凉水,浴室四角还放着冰块降温。钟信、李龙等人从二月初前往湖北安陆、贵州府、云南府,再到此时回到京师,来回足足半年之久。正德把棉巾蒙在脸上,慢慢滑入水中。

窗格响,夜风起,灯火熄,人影动。正德长身而起,冷水淋漓,乌黑长发贴腰。眼前星光闪烁,长巾裹身,人已贴偎热吻。

“你不是在大同么,为何会回京师?”

“臣在云南府便已抗命,又如何会在大同停留?只是不想与师父冲突,想迟些时日再回,不想天意垂怜竟得机遇第二日便能回京师矣。陛下可有想臣?”

“想的,怎能不想,今夜更想。且就此消解相思吧。”

长巾紧裹,暗夜流香,有情人纵情欢娱,一切阴霾皆在爱侣抚慰下一扫而空。

晨曦渐露,双双依偎在高床。

“你说天意垂怜,是何天意?”正德笑问周昂。

“臣与乃诺留在梅龙镇暂居于龙凤客栈。那日晚间正在客栈用餐之时有一年青男子投栈。掌柜昆叔要收男子两人房钱,那男子坚称只是一人,何来两人投栈?但昆叔却说男子身边有一小娘子随行,男子听昆叔所言,突然变色,转身便行。我与乃诺甚觉可疑,便尾行过去。”

“有何发现?”正德即问。

“臣与乃诺在路上遇着从大同府朔州县过来的官差,说是本县有一人名尤广廉者杀妻潜逃,官差追至梅龙镇。臣便要了官差手中画像……”

“便是那年青男子?”

“正是。我便与乃诺带着官差去抓捕男子,不料男子竟十分凶顽,两名官差竟打他不过。我和乃诺上前把男子拿下。官差请我和乃诺一同押送犯人回朔州县,我去向梅龙镇卫所千户说明情由,千户很是爽快同意了。”

“你是去取而代之,他自然不愿,你能离开岂不正好。”正德笑得开怀。

“臣并不想取而代之,臣只想早日回京师。”

“梅龙镇卫所是因德官而特设,向来比不得边军重要,时日一长便变成边军养老抚残之地,卫所千户年纪似乎也挺大?”

“陛下心清目明。不错,卫所千户过得九月便满六十了。”

“这些人都渐老,倒也是该派新人替代。确实是朕意气用事了。”正德略有所思,仰头望蔚蓝长空,轻语,朗笑,释然。

“却不应是我。”周昂笑道。

“你们此次去西南做了数件大事,论功行赏,这千户之位倒也能得。”正德笑道:“若大师兄不是那般着急,而是在殿前谆谆诱导,可能朕也就真把你放到大同梅龙镇去了。”

“臣愿为陛下脚力,纵然四处奔波终有回归之时。并不想固守一方,只能天涯远望。”

“这几日内阁必然吵闹不休,朕反倒可以清闲。那贼人可押送京师?”

“我与乃诺会同官差押送犯人回朔州县衙,犯人当堂认罪,关押在县衙。我请县官老爷许我向刑部递送结案文书,就此回京。”

“那男子到底所犯何事?”

“此人积疑成妒,积妒成仇,将其妻一刀斫断双手,一刀斩断咽喉而亡。”

“何故竟致如此残忍?”正德皱眉道。

“据左邻右舍言此人向来性多狐疑,残忍猜忌。却娶了一位性情活泼、言语轻快的妻子。据他本人招承,尝与妻行房事,问之曰‘我的气力大,功夫好’。其妻戏答‘你功夫不好’,此人又问‘谁人的好’,其妻答‘他人的更好’。由此便疑心在内了。”

“祸从口出。龙凤客栈的掌柜昆叔所见小娘子想必便是女子冤魂。”

“我回客栈取行李时问过昆叔,昆叔却说不曾见有小娘子。”周昂笑道:“他是见男子袖口有血迹,私疑他杀人,随口说的。不想那男子果然慌张离开。”

正德哈哈笑起来。

“那男子也甚是作怪。当日杀妻之前他曾试图诱骗卖油郎入屋买油,想诬作奸夫共杀之,幸得卖油郎命不该绝,只说今日家中有事,要回去得急,明日再来卖油。此人等不着奸夫竟发起暴性,持刀直入房中就将妻子斫斩而死。”

“该死!朔州县令如何判词?”

“县令判秋后处斩,由我带文书回京递送刑部、都察院覆核。”

正德点头,轻道:“你昨夜才归,想必还不曾去刑部递送文书吧?”

“确实不曾,待今日去。”周昂看向正德道:“臣上午做完事,下午想带陛 下去城外宅院静休些时日,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正德笑笑点头。

周昂起身潜出豹房,乃诺会合与去刑部递送文书,又循例向兵部报到兼请假,便回到豹房石勇家里。他在云南府买的水晶镜,玻璃镜和寻龙手串都由镖局押运到石勇家中,他留下水晶镜,带着玻璃镜和寻龙手串去见正德。

正德却已不在豹房,仅留书一封:朕先去宅院。

周昂却是担心,赶紧骑着马向城外急奔。青山叠翠,风吹麦浪,心上人正在稻田小道悠闲行走,玉树临风,容光焕发,举手投足间自是尊贵不凡。周昂急奔过去,将心上人紧拥在怀。

“朕无事,一觉睡醒想松松筋骨,便想先到田间走一走。”正德笑道:“你虽出京半年,这田地倒半点不曾荒废。比那些田产千顷万顷者更加用心经营。”

“当日我以肥田换瘦田,田产翻倍,即着人在田间种稻,蓄养鸡鸭猪鱼,在山间种各色瓜果,在宅院四周种四季花树,使鲜花绽放,时令瓜果不断,如此方是世外桃源,可供陛下休闲。”周昂紧拥正德的手,温柔道。

“此次在云南府立了大功,你这田产又要多了。”

“再多些便为陛下开垦一座百花园出来。”周昂道。

“晚间可能钓鱼?”正德问。

“晚间蚊虫多,陛下若不介意也是可钓的。”周昂道。

“戴上纱帽袖套,倒也不怕蚊虫,晚间便去鱼塘钓鱼。”

周昂从袖中取出那对寻龙手串,将其中一串戴在正德手上道:“此手串幽香不绝,愈戴愈是光亮可鉴。”

正德看着手串笑道:“手串纹理一致殊为难得,应当是一块木料研磨而成。”

“寻龙木本就难得,三百年才能长成,唯有木心散发幽香不绝。而能寻得纹理一致研磨成手串的,这世间也只得这一对。”

“周义刀眉手上也有。”

“叔叔婶婶手中那串纹理有杂,为边料所制,远不如我们这对。”周昂笑道。

“好是好物,惜不能常戴。”正德笑道。

“陛下不必常戴,只在此处戴便好。”周昂笑道。

正德点头。

“陛下,天将黑了,可要进屋去?”

正德环望四周远处道:“这周边也有人家,可否就去别人家中寻些农家饭?”

“我从京里带来一块等身玻璃镜,且待我放入屋去,再带陛下您到农家。”

正德点点头:“你去,我在此等着。”

周昂握住正德的手:“陛下千万在此停候。”

正德却笑:“你都回来了,还怕朕要走?朕饿了,也走不动。”

周昂这才放心,回身去追马匹,进了宅院又拿了纱帽、袖套,鱼杆等物出来带着正德便往远处村里去。两人正情至浓时,却不知背后上山路上周义、刀眉、乃诺正驻足而望。

那山腰上,有周义在京师的宅院。

周义原本想着儿子回京,一家三口好好到山上住几天。他当年将宅院建于此处,贪得便是离京师偏远且清静,但再次回来却见山脚下不但多了一座依着云南府一颗印样式修建的小院,四周花树葱郁,小桥流水,麦田环绕,麦田外围更有农户散居。见人一问,方知此处竟是朝廷赐给周昂的田产。

只是为何此时在田垄中行走的竟是皇帝陛下?

周义心惊,往日私疑难不成果然是真的?刀眉与乃诺虽不惊讶,但当二人目睹周昂身影奔向皇帝,仍有几分意外。周昂所为可算是坐实侫臣之名了。三人不敢惊动正德,默默上山,周义一路行去百感交集。

正德与周昂在农家用膳,又去鱼塘钓鱼,不但钓到肥鱼,还网了不少河虾,摸了几只肥美河蟹,直到深夜方踏着月色尽兴而归。周昂挽起袖子去厨房煮虾煮蟹,两人就着月色在院中石桌前坐下饮着黄酒将虾蟹一扫而光。

酒后共浴,缠绵悱恻。

正德赤身立于玻璃等身镜前赞叹:“如此明亮清晰的等身镜,紫禁城里都不曾有。果然奇珍异宝多在民间。”

周昂手持棉巾立于正德身后为他干发,轻笑道:“陛下看到镜中自身,可有恍惚之感?”

正德注视镜中周昂,轻笑道:“惜哉不能定型,移动便望不清。”

周昂眼眸凝望镜中正德,轻声道:“或许将来有一日,能有人造出可将镜中人定型的神物,如这玻璃镜一般清晰,直似真人就在眼前,无论去到何处只要思念便可一观,以慰相思。”

“真有这般神器?”

“应当会有的。从前不也无有玻璃镜,也不曾有火铳。目今我大明天下玻璃镜也有了,火铳也有了,想必这类神器也必然会有。”

“纵然有,恐怕你我这一世也见不着的。”

“今世见不着,下一世轮回或许就能见着;下一世见不着,再下一世,三生三世,七生七世也必然能见着,只要陛下肯与我生生世世在一起。”

正德微微一笑,道:“你说到火铳,朕倒是一直想要一把小火铳,神机营、工部、兵部最近三个月皆在为朕制作小火铳,惜哉不成功。”

“云南巡按御使陈天祥之女陈幸嫔拜过一位神机师父,待她回京,陛下不妨请之。”周昂见正德转了话题,倒也不介意,笑道。

“这天下间还有朝廷所不知的神机师父?”正德略作思索道。

“臣倒是不太信。或许是在神机营供过职,随后又逍遥人间的前辈。”

“若在神机营供过职,只需查过往名册便可知。”

“待臣回京师仔细查阅,定为陛下寻到可制作小火铳的高人。”

“不过近日兵部尚书曾言,最近从各地运送京师的几批铁矿成色皆不足,日月神教所采铜铁矿产量若巨,成色若足,倒是可以为朝廷提供更多制作火铳所需物料。”正德神色认真道。

“如此,恐怕内阁不会同意将黑木镇的铜铁矿交予日月神教开采。”周昂道。

“你如何看待此事?”

“朝廷若不予,日月神教想来不会罢休,双方必陷入争夺。只是朝廷为一矿之利劳军伤财是否值得?”

正德望着镜中周昂好一会,轻笑出声,转身轻吻他的唇道:“朕有些乏了。”

周昂伸手将正德拦腰抱起,附耳低语:“陛下这身真是一等一的好,臣思慕若狂,只望夜夜交好。”

“去了一趟云南府,这嘴愈发的甜了。浑不似他人眼中君子如玉的人呢。”

“陛下不喜欢么?”

“怎会?朕喜欢得紧。”

周昂心情激荡,手足俱颤,恨不得长夜漫漫无时尽,这人世间果然是相爱好,相守更好。两人在山脚小院缠绵了五日,第六日正德一早就起身,两人一同回城。此时,都察院、内阁都已递送了票拟入豹房,等候正德圣旨。周昂则去了后军大都督府见师父赵良,外调之事终究要正面应对。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周昂,赵良回想正德所言心中还是莫名悲凉。

“求师父成全。”周昂再三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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