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闲聊战斗民族、军国主义和世界工厂 -- 桥上

常有说俄罗斯是战斗民族，可不是白叫的。在他们那边，不同民族常会从事不同的行业，所以这称号反映这个民族更依靠武力，有更多能干的人投身军队。事实也是如此，他们军队的规模名列前茅，他们军队的影响也是数一数二的。

这是他们的传统，也是他们得以生存下来的秘诀，当年，是他们打败了拿破仑，又是他们在二战中消灭纳粹主力，犁庭扫穴。同时，因为他们有最广大的国土，极为丰富的资源，又面临现实的威胁，有保卫的需要，就不能不比别的国家有更大规模的军队。何况他们的国土很多都是近代扩张的结果，他们也会不踏实吧，就越发重视军队。加上俄罗斯多数地方自然条件恶劣，天气寒冷，荒野辽阔，那里的人也不能没有战斗精神。至于因此而在国际上的影响，只是附带效应。

他们有强大武力，就避免了小国一定要看大国眼色的困境，否则，他们只能是大号的沙特。可同人口规模比，他们资源又远不如沙特，更长不了。

不过，在今天这个世界上，情势变了，尽管他们善于战斗，又有资源，也不可能只打仗，不生产。何况现在武力的强大更多要依赖于生产力的强大。所以战斗民族也必须搞好生产。

但大国和小国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大国可以稳定地追求自己的目标，不需要看别人眼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小国就必须与大国周旋，难免投机，要不就得设法躲得远远的，但有时想躲都躲不了。尤其在搞好生产方面，大国可以追求建立工业体系，大体可以自力更生；小国无论如何都必须与别人配套，也必定会有涉及自身安全的重要东西掌握在别人手里。

在这方面，只有中国和美国可以称得上是大国吧，印度也有这样的潜力，别的国家都不太可能。中国的工业人口已经和或是将要和世界所有其余地方的工业人口差不多了，会成为几乎所有产品的最大市场，将来消费总量也会在某一时段占全世界的接近一半，不建成世界工厂能对得起谁？但即使中国，由于资源不足，也要和国外交换，不然无法进一步提高生活水平，就更要在所有重要工业领域都走到前头，而且所有重要产品的制造都要占一半左右。中国的崛起，会把许多原来的经济大国变成经济小国，这些国家的经济策略也必须发生变化，需要适应期。

至于俄罗斯，在经济和工业生产方面，俄罗斯毕竟已不是大国，也不太可能把所有工业领域都搞得很好，无论是人力的分配还是财力的支持都无法满足需要，平均分配只会哪样都搞不好。既然是小国，就得有所选择，每个小国都要有所选择，只不过俄罗斯这样的大小国选择范围要宽些，而他们的自身条件和战斗传统，会影响他们的选择：

一方面他们当然首先要选择和自家丰富资源有关的工业：好比燃料，俄罗斯2015年燃料出口占商品出口63%，占GDP约14%，前几年可能还更高，没有相关工业的保障说不过去，而且还可以向相关装备和石化这两端延伸到更多工业门类。又好比食品，俄罗斯人均粮食接近一吨，国土上还有的是荒野没开垦成农田，进一步还可以发展食品工业，潜力大得很。另一方面就是和军事有关的工业，既然有需求，就不能不养兵，军事工业也不可能放松。何况他们还是超级大国的底子，现在只是需要填平补齐。这也是惯性。

由于他们的军工底子，和他们的传统和军事战略，他们的工业是朝粗放方向走的，就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其它工业能合上他们的传统，也许还是重工业吧。他们不能选太多的领域全面开花，必然要在某些领域与别国配套，在有些领域依靠贸易，也许这方面他们可以参考的是加拿大。

当然，他们在工业方面的偏向恐怕也反过来加强了他们军事方面的选择，我感觉，由于先天条件以及过去的传统，军事在他们国家占了非常重要的地位，也是他们最“大”的部分，和他们交往，恐怕只能从政治上着眼，这是他们的活法，其中一个重要标志就是铁路的轨距。和他们经济交流固然重要，但有时候双方考虑的重点不同，可能不在一个频道上，效果一时半会显不出来。

多说一句，军队以及军事工业在人力和其他方面占用较多资源恐怕也难免影响经济发展。有些小国靠与大国周旋减少自家军事负担，但是得有聪明且镇得住的领导人，而且一不小心玩砸了，代价也不小。

恰能与俄罗斯对照的是日本，他们也是邻国，人口规模又差不多，从这个角度可说是体量相近。2015年，俄罗斯有1.44亿人，日本有1.27亿人，且两国人口发展阶段相近，都处于人口收缩阶段。但两国国土面积却相差悬殊：日本的国土就是一系列岛屿，而俄罗斯却是世界上国土面积最大的国家，国土面积超过一千七百万平方公里，是日本的将近五十倍。非但如此，日本国土上资源贫乏，几乎所有资源都得进口，而俄罗斯国土下却蕴藏着丰富的矿产资源，尤其是石油天然气，所谓地大物博，其实只有他们家才配得上吧。

日本自然条件虽说不上有多严酷，但没什么资源，他们的统治集团却有武士道传统。于是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个是去抢，搞军国主义，吃掉东亚的其他国家，包括中国，也弄那么多土地和资源，成为霸主；一个是苦练内功，靠勤劳生产用制造品交换自然资源。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互相矛盾，只能走一头，这也是日本天生的困境吧。

他们曾经趁中国衰落，走了第一条路，甚至在海上和陆地上都打败过战斗民族，抢到大量土地和资源，威风一时。接着，再到诺门坎和以俄罗斯为主的苏联掰手腕，却被战斗民族的钢铁碾压了。随即，又回头去和美国在太平洋上比粮食、比钢铁、……比各种工业能力，最终撞得头破血流。

然后，他们被迫改走第二条路，一度号称世界工厂，成了按人均GDP比俄罗斯还富裕的国家，换回矿石、燃料以及粮食绰绰有余。其实目前的宪法限制使他们有一个合理借口，让他们一心一意走第二条路，也避免军队占用太多人力和资源，对他们是好事。

日本一度是经济大国，现在其规模也仍然是世界第三，但这是有水分的。俄罗斯军事方面的“大”可以让他们更独立自主，但日本经济方面的“大”只是让他们增加了对外界的依赖，从希望不受控制的角度说，这显然不够理想。所以，在现有人口资源条件下，日本在经济方面其实是不太可能“大”的，只是机缘巧合，让他们“大”了那么一会。

由于靠勤劳生产换资源要处处与人为善，而日本之前又阔过，他们就有人觉得窝囊，不甘心，认为自己还可能成为大国。加上由于中国崛起，他们世界工厂地位不保，心理不平衡。于是他们现在又开始回头要朝第一条路上走，虽不能直接占有资源，却想着靠经济上“大”了那么一会带来的技术优势，在政治和经济上一直控制东亚各国，让自己长期“大”下去。这是非常自负的设想，认为自己比别人都聪明，有逆天的运气，武运长久，不知这回会撞上什么。

不过他们眼下毕竟是小国，需要在大国之间选边，他们现在选择全面倒向美国，恐怕也是犯了他们的老毛病，希望可以通过这种战术动作达到他们以变通方式走通第一条路、重新成为东亚领头人的战略目的。不过，战略方向的错误是不能靠战术的偶然成功弥补的，小国有大国的野心，都没什么好下场。

记得有提出日本可以向瑞士学习，坚持和平，坚守中立，左右逢源，专攻特定的产业，这可能是个好的出路，就不知世界是否能容纳这么大个的瑞士，不过如果拿欧洲和瑞士的体量比率来比较，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中国在某些方面和日本接近，资源也有所不足，需要从外面换来，所以无法懈怠，只能发展成世界工厂，也难免要处处与人为善，好在我们本来就是这个传统。而且到现在，谁都不能不生产，科技和工业才是战斗力的根基，就让我们摆脱了过去中国在军事方面总有短板的尴尬处境。现在我们能生产，虽不是军事大国，但也不怕打仗，由于人口规模大，而且人口素质不差，又肯学习，各领域都有条件走在前列，资源总是能换回来的。只须我们努力，前途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