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搜狐财经】中美贸易叫战中特朗普的华裔拥趸们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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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工作了几年后,我第一次在采访中四处碰壁。
几年前,一个美国公司经理问我,“为什么美国人要接受你的采访?”那时我刚从底特律回到华盛顿,在朋友聚会上讲起采访美国民权运动领袖的经历。这个公司经理的问题第一次让我站在采访对象的角度思考。后来我说,可能是《财经》品牌+中国市场+还算靠谱的问题,使我的采访对象基本上没拒绝过我。何况,在美国,没人告诉我因为“问题很敏感”而不能接受采访。
这个挫折时刻终于来了。3月底、4月初,当我决定采访美国华人中的特朗普支持者时,我得到了创纪录的拒绝率,在我约访的人中,大约80%婉拒了我。
美国华人向来政治倾向寡淡,但在2016年美国总统选举时,华人给外界的印象是异常狂热地支持特朗普。但两年后当我要找这些特朗普的拥趸时,一部分人回复我说,他们的圈子里没有什么特朗普的支持者;另外一些人说,不愿意谈,尤其不愿意外人知道他们选了特朗普,因为支持特朗普都成过街老鼠了;还有几个在微信上回复我说,这个问题很敏感。
我个人理解,所谓“支持特朗普很敏感”是因为,围绕特朗普的争议太多。
最后那20%没拒绝我的华人提出不用其中文姓名接受采访的条件,他们和我直接或间接接触到的特朗普支持者类似,几乎都不是特朗普的铁杆粉丝(“川粉”),大多数人形容当时投票给特朗普而不是希拉里,是“在两个烂苹果中选看起来稍微好点儿的那个”,所谓“两权相害取其轻”而已。
特朗普上台一年多后,投票给特朗普的美国人分裂成三个阵营:铁杆“川粉”们对特朗普“死了都要爱”;另外一些人对特朗普失望至极,悔不当初投错了票。在推特上专门有一个”Trump Regrets”,是这些吃后悔药的人抱团取暖的所在。夹在两者中间的则是那些对特朗普继续支持,但有些微词的人,特朗普的华人支持者多在这一阵营中。
这些民众对特朗普的微词,集中于他像走马灯似的换高级官员。特朗普上任第一年中,白宫的人员流动率达到34%。这个现象持续至今,有估算说平均每17天就有一位高级官员离职,而被换掉的都是总统的核心班底:从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白宫办公厅主任、白宫新闻秘书、白宫首席战略师、白宫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直至联邦调查局长、国务卿等。最新的人事变动是白宫国家安全顾问麦克马斯将被强硬观点的前美国驻联合国大使博尔顿取代。
但华人中特朗普的支持者对他更多的是赞赏和仰慕。比如特朗普竞选时说要重新谈判贸易协定、收紧移民政策、加大国防投入,进行税制改革,现在都在一一兑现。一个做护理麻醉师的华人总结了他们的心声:“他比历届总统都实干,虽然阻力重重,但他尽最大的努力兑现他的竞选承诺。”
真正的敏感问题是,如今中美贸易纷争不断,并有对抗升级的危险。
在我采访特朗普的华人支持者时,恰逢中国宣布将对猪肉、水果、坚果和红葡萄酒等美国进口食品加征最高25%的报复性关税,以回应特朗普政府针对中国钢铁和铝等进口商品征收新关税的举措。特朗普政府随后宣布对价值500亿美元的中国产钢铁、飞机组件、电视机及其他商品征收额外关税,几小时后,中国对美国予以反击,提出对大约等值500亿美元的美国大豆、汽车、化工品及其他商品征收额外关税。
4月5日,特朗普再次大笔一挥,指示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依据“301调查”,考虑对从中国进口的额外1000亿美元商品加征关税是否合适。中国外交部和商务部随即表态,只要美国采取进一步措施,中方将马上提出同等反制措施。
中美贸易叫战由此进一步加高音量。
特朗普选择对中国贸易战,支持他的华人作何想法?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些华人不觉得有何不妥。他们指出,这次争端并非特朗普个人一意孤行。一个华人说,以前每次中美贸易争端,共和党温和派和商业团体都会出来为中国游说,但这次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为啥?美国上上下下观点比较统一,多数人都认为应该对中国做点什么,唯一可能有分歧的地方是在手段上应当有多激进。
对于中美贸易战带来的成本,他们认为一个可能的结果就是某些东西会涨价。不过,一个美国宾州的中国大陆移民说:“我宁可多付30%买进口产品,也不愿意多付30%的税去养活那些因为不公平竞争失业的美国工人。大量人失业后带来的问题不仅仅是金融上的。”
所谓的不公平,在这些支持特朗普的拥趸们看来主要是两条:一是中国大陆靠大市场逼迫美国企业做技术转让,二是中国对国企重点扶持,贷款支持充足。一个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清华大学毕业生,参加过一些支持特朗普竞选的活动。他说,表面上看特朗普是发难的一方,但如果看过去十几年双方贸易的情况,问题在中国,美国容忍了不公平的贸易,家大业大嘛。现在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以前那些便宜就得收回。
德州的华人医生David是特朗普支持者中相对平和的一个。他说,中美贸易战不可能全面爆发。如果中美双方都要做点姿态的话,目前特朗普政府起码没在政治体制与意识形态上刁难中国,否则损害会更大。
被特朗普“插足”的生活
去年11月底的感恩节,作为外乡人的我收到朋友邀请去她弗吉尼亚的家里赴宴。朋友温婉优雅,是传统的美国女性,因此我设想迎接我的将是一个典型的美国家庭,和一个典型的感恩节之夜。在接我去她家的路上,朋友简短的几句话颠覆了我所有的想象:她离异,女儿新婚不久,是同性恋;大儿子在做变性手术,小儿子在找工作。
一场亲切而放松的晚餐突然变成了对我的考验。比如大家称她的大儿子为“她”,而这个金黄卷发的大小伙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对我来讲真的是“他”。在数次称其为“他”再慌乱改口为“她”后,我横下一条心解释说,汉语中“他”和“她”发音相同,致使我的英语中,“她”和“他”经常被乱用,毕竟英语不好的罪名要比对LGBT群体不敬的罪名要小得多。
LGBT指代女同性恋,男同性恋,双性恋和跨性别者,中文好像用更短小精悍的“同志”一词做通称。我到美国的最初几年,美国关于LGBT的公众舆论发生了巨大转变,同性恋伴侣结婚这个原来大不敬的问题,已越来越被社会所接受,就连把婚姻严格限制在一男一女之间的保守共和党人也转变了观念,支持同性恋伴侣结婚的人数超过了反对的人数。
奥巴马功不可没,他甚至因此成为美国史上首位登上LGBT杂志封面的在任总统,该杂志对奥巴马的评价这样写道:“一位在狂热支持下入主白宫的总统,似乎在中途势头减弱……稍事休整后,他帮助我们实现了婚姻平等,并推出了其他改变我们在美国社会地位的里程碑式提案。”
美国社会的宽容程度日渐增大,我身边自由开明人士很多,他们经常介绍我认识一些同性恋伴侣。私下聚会时,常会听到他们被社会视为异类的苦痛和挣扎。在感恩节晚宴上,朋友变性的大儿子讲他怎样用药维持,怎样为省钱而委屈求全时,我感慨朋友真是一个伟大的母亲,这样的打击她怎么承受下来。
但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能接受和自己差异极大的人。对很多从中国大陆来美的华人来讲,接受LGBT就等同于接受社会堕落。当美国学校的性教育课上开始讲同性恋,讲父母再不意味着一男一女时,华人家长开始忧心孩子的价值观受到影响。这样的情绪很快因为“厕所令”而发酵沸腾,成为大选的转折点,一部分华人因此坚决投入支持特朗普的阵营。
厕所令是奥巴马政府出台的法令,要求公立学校允许“跨性别”学生根据“心理性别”而非“生理性别”选择卫生间和更衣室,“性别”的概念从此开始要包括个人自称的性别身份。当“如厕令”最初在芝加哥等地试行时,就引发了很多华人家长的愤怒,后来它成为法令在全美推出,政府威胁不遵守这一规则的学校将被减少联邦拨款后,部分在美华人的愤怒就直接指向奥巴马和民主党。
一个投票给特朗普的华人对我说,这是有意制造不同性取向人之间的矛盾,大量渲染LGBT成为一种时髦,华人家长担心孩子被这个倾向裹挟。
围绕于此的舆论在2016年5月前后推向高潮。5月9日那天,美国媒体都在讨论厕所问题,微信朋友圈则都在说离奇死亡,我当时感慨:中国舆论哗然于雷洋的非正常死亡事件,而在大洋之边,舆论则哗然于该上男厕,还是女厕的问题。中国的中产阶级在国内面对无所不在的利维坦时,集体焦虑;中国移民到美国的中产阶级面对不断扩大的“政治正确”时,也集体焦虑。
北京来的Jack是特朗普的支持者,他对我说,美国经济对大多数大陆移民来讲不是问题,他们大多生活殷实,就连半福利性质的奥巴马医改也和他们关系不大,所以最终决定大陆移民选票的,是美国社会的发展方向。
所谓社会的发展方向,很大一部分是指政府对社会底层、对少数族群的国家政策。一些华人选民认为民主党不去操心大事,重点都放在“厕所”这样的破事上。Jack列出了华人中产拼死推翻民主党而选特朗普的原因包括:奥巴马下令不遣返非法移民,希拉里扬言要大赦1200万非法移民;民主党推动全民最低收入制,即对不工作者和低收入者,政府有责任发给现金,补齐到最低收入线;奥巴马和希拉里都要大量吸引穆斯林难民;支持黑人暴力组织BLM,一贯在警察执法中偏袒黑人;民主党推动在押犯人的投票权;奥巴马要硅谷的高科技公司保证雇员人种比例符合全国人种比例等等。
竞选期间特朗普也没少挥动LGBT的彩虹旗,但当选后,特朗普立刻180度大转弯,取消跨性别学生获得符合其性别认同的学校洗手间的权利;取消对就业歧视的保护,实施禁止跨性别者参军服役的禁令,并在联邦案件中表示反对同性恋权利。
Jack说,“我们知道特朗普是真小人,但真小人要比伪君子好。”
在那个感恩节晚宴上,经过一个多小时别扭地适应,房间里终于充满笑声和温暖,回归了“爱和感激”的感恩节本意。大家聊得开心,我无意间一个笑话就说到了特朗普,餐桌气氛立刻大变,大家纷纷找借口离席。后来他们把我拉到一边说,朋友的小儿子是特朗普的支持者,其他人都反对特朗普,所以任何有关于特朗普的话题都会让家庭成员的情绪对立起来。那天的感恩节就那样不欢而散了。
朋友一家不是个例。一份民意调查显示,大约40%的美国人认为2016年的选举(特朗普的上台)伤害了人们间的密切关系,这个数字同选举前的26%相比,陡然上升。在脸书上,政治观点讨论带来的分化使我的很多朋友要么在政治议题上变得沉默,要么把朋友分类,政治阵营不同的人,只被允许看吃吃喝喝无伤大雅的东西,观点相同的人才会看到有政治观点的贴子。
很多华人告诉我,华人中产家庭上、下两代人间存在着观念和立场的冲突,年轻一代倾向于民主党,起码不支持特朗普。一个在加州的华裔大学生在媒体上刊文说,希望和年轻的美国人一样成为开明的、有同理心的个体,除了个人的挣扎,还能认识到他人的斗争,而不是被禁锢在党同伐异的观念里。她说,“尽管能理解那些投票给特朗普的华裔美国人,我还是不能原谅他们。”
回头看民主党的竞选失败,Jack了解到,民主党精英的规划是推动全球化的实现,创造一个产品没有关税,人员充分流通的世界。Jack听了很吃惊,他对我说,奥巴马在台上八年,美国社会价值观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根本的人性很难改变。变得太急肯定要出问题。
为特朗普站台
去年有一篇文章提到,华人既是种族歧视的受害者,同时又是一个对种族歧视不会感到特别不适的群体。在美国,很多遵纪守法的华人成为某些非洲裔和西裔毒品、暴力和骚乱的受害者,他们对美国政界维护非洲裔、西裔和中东裔利益的政治正确感到厌烦,因此期待一个对政治正确缺乏兴趣的政治强人来改变现状。该文最后指出:“你甚至可以说,他们所期待的幸福,就是别的种族的不幸福。”
这个对政治正确缺乏兴趣的强人适时出现了,他就是特朗普。
Tina生活在弗吉尼亚,在她眼里,特朗普形象不太好,没有政治经验,丑闻一大堆,但是她坚信“缺点很明显的人反而不会做特别的坏事”。和很多苦学多年才通过留学从大陆到美国的华人一样,Tina的政治诉求是移民政策改革。
特朗普近来连续多日就非法移民问题“喊话”邻居墨西哥,并宣布将派遣国民警卫队赴美墨边境协助打击非法移民活动。Tina对在墨西哥边境建墙不关心,也不认为移民抢了美国人的饭碗,但她认为美国移民鱼龙混杂,甚至非法移民变成了被同情的弱者,她无法接受这样“黑白颠倒”的现实。
和中国相关的事实是,很多人担心,随着中国科技加速前进,特朗普政府大概率将针对华人高科技人才向中国的流动实施更加严格的限制,美国大学未来对吸收中国留学生也可能变得更加严格。不过支持特朗普的华人认为,他们已是美国公民,只要奉公守法的就不会有问题。甚至美国国务院近来要求,申请美国入境签证的人提交他们在过去五年里使用的社交媒体用户名。我问Tina怎么看,她说,没什么不好的。
我不太理解的是,就算是特朗普的一系列政策给华人带来的都是利好,但以贸易争端为例,若双方无法解决分歧,中国和美国企业各自从对方市场获得利益的格局就会打破,双方都可能承受巨大损失,华人为什么不担心呢?
Jack以自己的经历从侧面解释了他的心路历程:他所在的非营利的科技信息机构每年以向会员收取100美元左右的年费及通过部分项目付费的方式挣钱。该机构中华人占很大的比重,他们发现经常会有来自中国的网络攻击,于是通过外交途径讨要说法,但最终却不了了之。
这一非营利机构的相当一部分客户来自中国,中国是他们很大的一个市场。但中国客户抱怨说,由于存在网络防火墙,访问他们网站并不容易。于是他们想了个办法,在防火墙里建一个镜像,方便中国大陆客户访问,但由于是美国的机构,他们被各种繁杂手续弄得精疲力尽,最后也放弃了。
Jack说,“我们每次开会一提到中国都头疼。”
Toni 是一家投资公司的创始人,也是特朗普的支持者。他对我说,特朗普的方式方法很直接。在贸易方面,贸易逆差要应对,他的想法可能是对的,但方式太直接了、攻击性太强了。在Toni看来,2017年美国从中国进口了5600亿美元,但仅向中国出口了1300亿美元,存在明显失衡。如果中国能保住这5600亿美元的对美出口,再对美国扩大市场的开放,就会减少贸易逆差。
中国经济学家刘煜辉指出,要减少1000亿美元贸易逆差,在现有全球产业链分工的代工厂结构下,在经济行为上短期内是不能够实现的。首先美国人拿什么出来跟你交换,高端源代码是不可能的,难道靠大豆、牛肉缩小逆差?
大豆代表着美国最敏感的农业问题。2017年,美国大豆的出口量总计为5313万吨,其中对华出口量达3286万吨,占大豆总出口量比例高达62%。大豆出口额占美国对华出口额比例为11%,占对华出口农产品金额比例为58%。大豆出口对美国农产品贸易举足轻重,特朗普获选总统不只是华人的力挺,而是那些盛产大豆的摇摆州倒向了他。
所以当中国狠下心来动特朗普的农业票仓时,一些支持特朗普的美国农民压力很大,部分人公开表示不确定是否会继续支持特朗普,这引起了一些特朗普华人支持者的愤怒。对特朗普的华人支持者来说,这是公事私办。他们发给我的一条颇有代表性的评论这样说,“我的直觉感觉,这就像商业竞争者之间做掉对方家里人一样,比通常的不专业还下作。”
至于特朗普拿中国的航天、信息等开刀,他们的反驳是,特朗普是商人,他喊出了什么不一定会真做什么,这是一种策略。
Toni在洛杉矶,他认为中国应该开放科技市场,让BAT等与美国的GAFA(谷歌、苹果、脸书和亚马逊四家公司的首字母缩写)等对峙,他说,“不要因为怕打不过而去封闭市场,说不定中国的企业很有竞争力”。刘煜辉的建议则是,有条件地开放数字和服务贸易市场即互联网。他说,实际上美国想要的是中国巨大的互联网经济,14亿人有效地连接在一起,人和人连接、人和物连接、物和物连接。5G的升级,在国家力量支持下,中国人在这个方向上领先欧美半个身位,所以美国进入不了这个市场会很吃亏。
贸易逆差只是一个问题。David代表的是另一个类型的华人选民,他们做很多中美交流的事情,当初正是因为考虑到希拉里对中国不友好,担心她上台后对中国会用更极端的手段,所以在没有更多选项的前提下,票投给了特朗普。
David坚信特朗普是灵活的商人,商人有利益方面的需求,而特朗普最看重的是经济利益,换句话说,一切都是生意,都是挣钱,这对中国并不都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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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之前被民主党希拉里们折腾烦了 3 川普 字90 2018-04-12 18:5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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