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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Taylor Branch:高天火柱——MLK三部曲之二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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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四,法律的赌徒1

1963年4月是伯明翰抗议运动正式开始的时期,标志着民权运动走势迎来了转折。在这个月份里,马丁.路德.金的律师克拉伦斯.琼斯正在同时应对三场意义重大的诉讼,因此三天两头就往美国最高法院跑。这三起案件分别是以斯贴.詹姆斯诉小鲍威尔,蒙哥马利警务专员苏利文诉《纽约时报》,以及伯明翰市政府诉怀亚特.沃克。琼斯之所以能一人承担多个角色,都要归功于他的独特出身背景。他的父母都是新泽西州利平科特家族的仆人,从小就看惯了父亲身穿司机制服的身影与上流社会成员的举止做派。环境迫使他在童年时期先后被送进了好几户天主教寄养家庭,接受了关于德摩斯梯尼与演讲术的教育。他曾站在镜子面前一连几个小时练习吐字发音,到最后张口闭口都是各种名词术语。1956年他获得了法律学位与足够亮眼的包装,迎娶了一位出版业大亨的女儿,在纽约上层社会的注目之下举行了一场宛如童话故事场景的跨种族婚礼,新娘忙着招呼金融贵族阶层的宾客,琼斯的自家亲戚则在婚宴后台帮厨或者在婚宴现场演奏音乐。

4月3日上午——也就是伯明翰的第一批非暴力志愿者走上街头准备接受逮捕的时候——琼斯正在纽约出庭参与埃丝特.詹姆斯诉小鲍威尔案件。他与本案的首席律师查尔斯.麦金尼(Charles McKinney)将一位哈利斯顿.“凉风”帕特森(Harleston “Cool Breeze” Patterson)请上了证人席。这位帕特森是一位玩世不恭的帮派成员,人生哲学是“赌运一糟糕,马子肯定跑”,不过证人席上的他还是给出了很有价值的证词。自从四十年代后期以来,他一直在不情不愿却又定时定量地向埃丝特.詹姆斯支付保护费,直到1958年的某一天有人试图在开车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射杀她。根据帕特森的说法,当时警方认为就算不是他本人亲自开枪试图射杀詹姆斯,那他至少一定知道哪些道上成员因为厌恶她随意设定保护费金额的做法而想要做掉她,于是在案发之后第一时间就拘捕了他。最后警方采信了帕特森一口咬定自己与本案无关的口供,但是以斯贴.詹姆斯本人却认定他与枪手勾结一气,于是就在哈莱姆区的街头针对他下达了道上的判决:“凉风!这片地界不许你再开张了!你完了。你完了。得罪了你家詹姆斯姑奶奶就别想再开张!”按照帕特森的证词,自从那天起他在道上就麻烦不断。

以斯贴.詹姆斯起诉小鲍威尔的罪名是诽谤,因为她一直以虔诚信教的良家妇女形象示人,小鲍威尔却在电视上声称她是黑警敛财的爪牙。借助帕特森的口供,琼斯和麦金尼确实有效地打击了詹姆斯的可信度。为了扩大战果,接下来两名律师又提起了之前詹姆斯背负的锤击邻居头部等等罪名。他们在交叉质询环节紧紧逼问詹姆斯各种涉及日常勒索行为的细节,一度迫使她抛开了无辜妇女的伪装。(她在陈述的时候不慎说漏了嘴,告诉大家每天早晨地下黑彩的承接人们在接受投注之后都会碰头,根据投注号码的分布来决定当天的中奖号码究竟是什么。辩方律师问她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她突然失态地叫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傻?”) 尽管如此,凉风帕特森在证词当中并没有提到自己亲眼看到詹姆斯将收上来的保护费交给黑警。尽管他在此前的宣誓书种承诺要在法庭上挑明这个关键点,事到临头却又怂了。常言说枪打出头鸟,他这个现行勒索犯要是独自一个人跳出来指控警察收黑钱,无异于洗干净脖子请别人来砍。到时候他不仅要面对道上同行们的报复,黑警们也饶不了他——黑警们甚至都不用亲自下场收拾他,只要一致咬定他血口喷人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正当两位律师使尽浑身解数掩盖帕特森证词的不足之处时,一名秘书突然溜进法庭来到被告席旁边,悄悄告诉两位律师,他们的委托人亚当.克莱顿.鲍威尔突然决定不打算出庭参加自己案件的审判。这条消息差点噎得麦金尼和琼斯当场背过气去。无论是他们还是鲍威尔的贴身助理都想不通鲍威尔这是唱的哪一出。最有可能的猜测就是这位国会大人物害怕在被告席上露面有损他的社会地位。 控方律师煞有介事地传唤鲍威尔登上证人席,法警随即喊出了不见踪迹的被告人的名字。接下来陪审员只用四个小时就裁定鲍威尔有罪,判处他向詹姆斯支付二十一万一千一百五十美元赔偿金。 喜出望外的以斯贴.詹姆斯当庭宣布她将会将一部分赔款捐献给一家残疾犹太儿童看护所,具体金额不便透露。

这一判决致使鲍威尔从此厄运缠身。他要在最高法院应对蔑视法庭罪的起诉,国会打算将他驱逐出去,同时他还要想尽办法避免赔款。即便如此,要说起针对鲍威尔本人造成的打击与刺激,詹姆斯起诉的判决结果依然赶不上马丁.路德.金社会声誉的一路走高。此时金与鲍威尔一样面对着诽谤案诉讼,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两人的案件同步推进,各自经受着法庭和媒体的过滤。但是他们的名声却背向而行,堪称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金卷入的诽谤案件正是大名鼎鼎的苏利文诉《纽约时报》案。1960年,金的朋友们在《纽约时报》上刊登了一则募捐广告,呼吁金的支持者们帮忙反对阿拉巴马州的最新起诉书。广告文案谴责这次起诉无非是“刻意违宪的南方人”为了粉碎反对种族隔离非暴力抗议运动而使出的伎俩。阿拉巴马州官员立刻提出了起诉。不过这场起诉至少在三个方面有些站不住脚。首先,联名提出起诉的阿拉巴马州官员的名字全都没有在广告当中出现过——包括蒙哥马利警务专员苏利文在内——但是他们依然声称自己遭到了羞辱。其次,与一般诽谤案件不同,广告文案并非出自单一作者之手,因此原告起诉了《纽约时报》报社、金在阿拉巴马州的四名同工以及六十多位在广告文案下方署名“表示热烈支持”的社会人士,包括前第一夫人埃莉诺.罗斯福、诗人兰斯顿.休斯以及女演员雪莉.温特斯。最后,本案的争议焦点都是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原告声称广告内容不属实,因为在广告提到的那场示威活动当中,黑人学生们演唱的歌曲其实是“星条旗永不落”,而不是“我的国家属于你”。阿拉巴马州的法律赋予了陪审团充分的自由裁量权,可以决定任何形式的事实错误是否具有诽性质。因此一审陪审团判处《纽约时报》向苏利文赔偿五十万美元——阿拉巴马州历史上赔偿金额最大的诽谤判决。二审陪审团做出了相同的判决。共计索要二百万美元赔偿金的另外三场诉讼暂时搁置,等待着苏利文案件在最高法院的上诉结果。

鲍威尔的案子则开始于一场堪比神风特攻的圣战。他在众议院接连进行了十次演讲,彻底揭露了哈莱姆区黑社会的内幕。他宣称“我手里拿着警察收取保护费记录的影印件……我的教堂门前有个瘸子路易斯,他在哈莱姆有五处收款地点……”他列举了许多姓名与地址,并且声称在哈莱姆区存在一个上百人的黑社会团伙,“既做地下黑彩生意也贩卖毒品。”鲍威尔指责有组织犯罪“榨干了哈莱姆”。在他看来,由于名纽约全部二百一十二名警察局长与六十名检察官当中的五十九人都是白人,黑人居住区就首当其冲地成为了犯罪分子的牟利场所。这些地区从来都很穷,遭受系统性的盘剥与腐化之后就更穷了。鲍威尔有一位个人助理是阿比西尼亚浸信会教堂的牧师奥博拉.戴普西(Oberia Dempsey),此人平时枪不离身,经常面向吸毒人员布道。鲍威尔引用此人的言论,抨击了美国城市中心移民黑人聚集区的社会影响:“我们毁掉了整整一代人……再过五十年我的同族也无法克服这样的邪恶。”

鲍威尔发动的第一轮进攻没能引起其他议员的足够兴趣,于是接下来他进一步详细介绍了警方在敲诈活动当中扮演的角色。“缴纳保护费的时间是每月第一天,”他在众议院如是说道。一位典型的犯罪银行家每月大约能收集到两千七百美元,上游下游的黑警都要分成——“各个小区的警察局能分到二百七十五美元……二十三名分区队长每人能分到是美元。”此外他还直接点出了若干名哈莱姆区高层黑警的名字。 尽管他的指控如此激烈,但却只有一名警长悄然辞职。(“之后在新泽西州过上了舒舒服服的退休生活。”)有气难出的鲍威尔于是登上了纽约电视台——这样做也就等于放弃了国会内部发言的诽谤豁免权——将矛头指向了保护费体系的中间人,其中就包括以斯贴.詹姆斯。代表詹姆斯的律师们随即将他告上了法庭。一心想着揭露社会丑闻鲍威尔本人反而沦为了丑闻的当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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