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茗谈168:二院演义 -- 本嘉明

（一）

金保尔同志调整到“中央军委军事科学研究指导委员会”当副主任，对这个号称“中国版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该怎么抓工作，心里无数，只好去301医院高干病房找老爹，老金主任。老主任想了想：“保尔，你当年跟某军是没干过，跟开着侦察机的狗腿子伪军干过，你说某军的作战原则是怎么样的?”

“总的说，是：结硬寨，打呆仗。在战略上，某军不肯冒险；自建军以来，在技术和物资准备上，某军不惜工本。因为打呆仗打得多了，部队把流程打熟了，在这个基础上偶尔也会谋求小变通，也会容忍巴顿这样的少数另类存在。这是某军经济底子厚，武器装备好，政治工作薄弱这三大特点所决定的；当然他们一贯不肯用险，打的也都是比较有把握的仗，即便损手也不至于动摇国本。”

“照这么看，你看我们跟他们打得起来吗？”

“某军不肯冒险，不代表他不敢打。在武装力量总体规模上，他的存量在那儿了，我们还是没法比。如果他评估下来打的风险不太大；或者基层零星冲突，双方的连排干部或者舰长脑子一热动了手------这两种情况下，我们可能跟他们打起来。”

“但你说的这两种，完全是两个状况。第一种，是故意打，就准备打大。第二种零星突发，双方高层没有打大的意愿，很容易控制住。两国人民并没有互相敌视到这个程度，刻意大打只会让外人得利，这两家不会这么鲁莽。但这两个假设，两边都要预防最坏情况，双方就很可能走入互相猜疑的恶性循环，至少会在军备竞赛中浪费大量民力。所以在时刻准备面对突发威胁，准备打呆仗的同时，我们也必须做第二手准备，准备打一些怪仗，巧仗，少花钱也能办好保卫祖国的大事。”

保尔给金老掖了掖被子：“爸，那我到底要从打正规战争，打呆仗的出发点开始工作，还是从打怪仗的出发点来考虑呢？”

“紧跟某军的发展道路，准备好打呆仗的部门有的是。你这个部门，就是准备打怪仗的。”保尔恍然大悟： “一样是国防建设，我这个小单位，就让开大路改走两厢，从不对称/非常规/前瞻性来考虑。”

“对啦。要这么干，你就必须去找兔爷这个争议人物。”

(二)

华东某地，金保尔（周润发饰）的国产奥迪轿车沿着海岸线公路，向“二院基地”疾驰。

最近两年，军民深度融合有了新举措，试办了不对地方上公开的“军中广交会”，大批民企参展，部队旅级以上实兵单位都可以派员便装参观，看到喜欢的产品就坐下同厂方交流，试制出样机后，在该部队试用完善后，如果确实有用，就由军委部门出面向其他单位推荐。创新的风险与收益，由工厂和第一个吃螃蟹的军队单位分享。这些民企虽然也经过严格政审才能参展，但由于产业规模较小，能接触的密级较低，因此一般是小打小闹，从单兵匕首，手电筒，到瞄准镜之类小产品。新方法试行下来，部队反响很好，因为每个部队有每个部队的具体需求，而一刀切的后勤供应军品，不能涵盖各部队五花八门的特殊要求，因此一些不太重要的装备装具，从民企少量定制，虽然谈不上对战斗力有突破性提高，但大大方便了部队的生活和训练，培养了战士们小改小革的兴趣，意义很大。

在这个发展过程中，出现了一批“军工天使投资”机构，“二院”是最有名的一家。一个点子，不管从哪里来，从部队还是从民企，刚冒出来时谁也没把握说最后会成功盈利，此时“二院”就介入投资，先扶持厂家搞出样机，最后赚了三家分，亏了“二院”就认了打水漂。这样，“二院”就成了很多细碎军工项目的“总包商”，它自己没有对应的研发能力不要紧，再分包给有研发能力的机构。很多竞争不过“二院”的老军工单位，风言风语很多，保尔不得不先下去看看这个“军工大鳄”到底是什么面目。

二院躲在临海的山区里，到了“山门”前，院长肖占兔(姜文饰)已经倚在自己的大切诺基吉普上等候多时了。奥迪一停下，保尔不等秘书，自己推门下车，端端正正敬个军礼：“报告营长，一连战士金保尔归队！”

兔爷也庄重地回礼：“金主任，不，小金主任，热烈欢迎来到我们第二研究院视察。”

公式交接已毕，兔爷一拳捣在保尔的肩窝：“这几十年没见，变了，真变了，有点天皇巨星的范了。”

“哪里老营长，以前一直在海外工作，沾染了些坏习惯。”

海外工作，那是不能多问的，两人边走边聊：“前几年系统里在传，海外地下工作的那个‘跛豪’，是不是你啊？”

“不是不是，那是零零八同志，我是零零六。”

二人上了兔爷的车，兔爷亲自开车，向基地深处进发。一路走，兔爷介绍了二院的一些情况。

二院的竞争力强，是因为科研力量分成了两派，一派是罗鸣（罗大）领导的“一所”，又称“红队”；一边是本嘉明带头的“二所”（白队）。当初分家也是不得已，因为混改后，“二院”属于民企，可以从国外聘请专家，这几年国际形势紧张，俄罗斯和乌克兰来的专家不肯尿在一个壶里，所以最后就分家。分家的好处在于，比如说红队提出或从外面“挖”来一个点子，“白队”一定怼上眼，想尽办法论证这个项目是错的，或者找一个能克制这个产品的“对打项目”，迫使红队认输放弃。这种内部别苗头，使得任何项目不会互相吹捧糊稀泥，而必须先经过严酷的论证打磨。“二院”这几年大搞小项目，蚊子肉也是肉，手里有钱，两边就各自试制样机或者缩比模型，进行PK，这个研发方式与时俱进，比较好玩，所以院里年轻人的干劲都很足。

保尔饶有兴趣地听着，吉普车绕进了第一个“景点”，那是一个标准靶场，正在试枪。兔爷没有停车的意思，但保尔一听就不对，这枪声分明不是制式5.8毫米枪族：“老营长你等等，军委确实在考虑大口径步枪项目。但步枪看起来是科技含量不高的小事，其实是战略武器项目，你们这么私下抢先搞，政治上不够成熟吧？”

兔爷把车一刹：“不稳妥是吧？今天给你看的，就是我们二院的真实面貌，不摆拍不糊弄。走，下去看看!”

（三）

靶场上，本嘉明（钟汉良饰）和罗鸣（张嘉译饰）正站在试枪战士身后指指点点，看见两人走进来，急忙起身敬礼。罗大拉住保尔这话痨就停不下来了。兔爷从车里翻出几个苹果，一人一个扔过去，最后自己拿起一个，在袖口上擦擦就咬。本嘉明刚拿出纸巾包，看见保尔也在衣襟上擦擦就啃，赶紧藏回袖笼里，也学着擦了擦。

保尔往车前保险杠上一坐：“本嘉明同志啊，你们搞大口径步枪，是怎么回事，啊？”

本嘉明刚啃了一口苹果，赶紧吐在自己手掌里：“报告首长。5.8口径突击步枪，适用于小空间巷战，摩托化步兵携带，以及亚热带丛林作战。但在我国西部广阔地区不适用，弹丸重量轻易发飘，杀伤距离近。目前军工界有两种主流意见，一是改为另一种全军统一的较大口径，比如回复7.62口径，现有5.8口径全部作废；另一种是再开发一种大口径，与现有5.8口径混搭配置。我们白队倾向于第二种方案。”

罗大插嘴：“这一点上，红队和白队其实意见是一致的，但红队一定要给白队一点COLOR SEE SEE，所以我们负责对这个方案挑刺。第一种方案的浪费太大，但长痛不如短痛，一次过改完，部队就省心了。第二种方案只能说是改良。首先，白队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跳过7.62，直接上8mm以上口径，这个其实也对，反正是混配，南方部队三七开，每个班三成大口径枪七成小口径枪，北方部队再倒三七。但改为8mm以上口径，子弹大又重，单兵可携带数量减少太多，这是硬伤。我国陆军强调全域作战能力，南方的部队随时可以调往西部或北部作战，大小枪混搭之下，部队临时增发一批大枪是容易，弹药携行数量你还是无法解决嘛。”

两人又不自觉地进入了PK模式，本嘉明回嘴道：“一切以战斗力为优先，部队需要威力趁手的步枪，从弹药成本等各方面考虑，既要能轻易压制北约制式7.62或5.58口径的火力，又要确保我军的枪/弹成本较低廉，那么只能是选8MM以上口径，以大型弹压制敌方小弹的精良制造工艺。至于步行单兵的携弹量问题，我们用另一个办法解决。”

说完，本嘉明拿起对讲机交代了几句，远处灌木丛后面沙沙作响，突然人立起来一头大熊，把大家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机器熊。

这头大熊人立起来，大约有5.5米，两层半楼那么高。就算四肢着地行走时，背脊离地也有3米多高。最奇怪的是，在大熊腹部，还藏了一个操作员，大熊人立起来，他就等于是站着；大熊四肢行走，他就是趴着操控。

本嘉明介绍道：“这头大熊，其实是机器大狗的放大版。机器大狗有两个硬伤，第一是使用的是小功率二冲程引擎，就是西方民间割草机用的，噪声太大；第二是负载力仍然太小。所以美军没有列装。我们使用了民用版本2.5吨卡车的柴-电混合动力系统，柴油机发电，输入电池组，电池组带动电动机，驱动大熊行走。一头大熊，全身上下是各种储物格，可以携带一个步兵排的全部弹药，备用枪械，淡水，食品，药品，燃油，以及单兵的被服装具，甚至帐篷野炊用具，最后还能自驮至少一挺重机枪，伴随步兵越野/爬山。即便一个徒步步兵排被敌游击队包围，只要有一头大熊伴随，敌人又没有炮，那么就地坚守一天一夜没有问题。步兵机械化机动时，大熊趴在专用的车架上，由卡车或装甲车拖着车架跑。大熊由人操纵，成本比单纯机器人要低很多，便于大批装备和损耗。在空旷寒冷地带，不易挖壕荫蔽，趴地的大熊也可以当作临时掩体，宿营可以挡风。”

保尔扔掉苹果芯拍拍手，本嘉明赶紧递上纸巾。“嗯，我们也有中国版机器大狗，以此为基础，直接放大尺寸，跳过发动机瓶颈，也是一个办法。罗大，你们红队怎么说？”

“大熊比装甲车优越的地方，是能伴随徒步分队，但目标仍然太大，在野外也跑不快，容易成为敌方单兵反坦克武器和武装直升机的靶子。再说它也只能涵盖到排一级，更小规模的分队单独出动怎么办？”

本嘉明：“步兵班一级的分队出动，往往有另外1-2个班在后支援待用，所以其实还是一个野战排一级规模的行动，把排属大熊暂借给他们就是了。目前我军在野外巡逻或者机动，大多数靠越野车辆，但不论是轮式还是履带式，毕竟只能胜任地球表面80%的地貌，在有些地域，比如湿地，小河，陡崖，突发山体滑坡，车辆还是过不去，此时用大熊拖拽，可以把陷住的车辆解困。所以大熊的功率不能再小了。至于会被快速移动的敌平台追杀，我们只能以快制快，压制你的武装直升机。”

金保尔从保险杠上站起来：“反武直一直是我国陆军的重中之重，你们嚷嚷战场小飞机也有年头了，有什么比较成熟的想法了没有？”

一行人走走谈谈，绕过山脚，一排洞库机库出现在眼前。兔爷一挥手：“业界同行们一直说我们二院是蚊子肉都要抢的狼，可是没有皇粮我们还要自费搞这些臭鼬项目，怎么办？只好对不起大家了。”

机库是一排窑洞，保尔不由瞪大了眼睛。

（四）

最左面一座机库最大，机库门向两边滑开都走了好一会儿，大门敞开后，机库里驶出一个庞然大物，一个自走车架上驮了一架奇怪的飞机。女飞行员站在支架上向下面挥手：“保尔叔叔好！”

兔爷骄傲地叼着雪茄：“我闺女，肖遥。哎你小心点儿啊！”

罗大手搭凉棚：“小金主任，这是专供陆航的鹰扬-4，由于有四片巨大的尾翼，飞机总高达到10.4米，没有起落架，不能在平地上停放，只能垂直起降。降落时机尾螺旋桨大轴中心会伸出一根4米长的降落支杆（蜂刺），材质与舰载机的阻拦索尾钩相同，支杆先插入自走车架上的一个大洞，洞口随后关小锁住支杆，飞机再徐徐降落到车架平台上，这样万一降落中有强烈横风，飞机也不会出危险。美军当年试飞XFV-1时，发觉最大的问题是降落时飞行员是背朝下面朝上坐着，无法准确感知周围环境，也就谈不上安全操纵飞机。我们的做法是在降落过程中，飞行员连带座椅向前扑倒90°，完全陷在机身里，由周边的大片液晶屏幕投放外界景象，造成一个VR（视觉现境）的效果，供飞行员实时操控飞机。”

说话间，肖遥已经爬进座舱。自走车开到旷地中央，飞机垂直竖起，支架放倒后，螺旋桨转动，一时间飞沙走石，飞机就像发射航天飞机一样，缓缓离开平台，向上蹿升。一行人猫腰躲在防弹玻璃板后面看着。本嘉明解释：“自走车架不但是转运平台，也是储藏/维护/加油平台，就是一个缩微机场。神圣统一战争开始的话，只要在浙闽沿海公路边预先额外布置数百台车架，从福建山区起飞的鹰扬-4过海与阿帕奇缠斗，掩护空降军占据林口台地。受伤缺油的鹰扬-4飞回大陆后不必回基地，随便找一台空的车架就可以降落，保障/加油/加弹后再次作战，外场保障完全实现模块化，机动化，随机部署化，敌人根本无法全面破坏保障网络。”

兔爷眯着眼：“大熊其实还有一个用处。台湾海峡较窄处，宽150公里左右，我们用50条废旧万吨货轮，预先切开船体侧面，在海峡上等距下锚，排列为桥墩，两船之间由陆军工兵部队架设3公里长的浮桥，一段一段相连，可以直达占领的滩头。浮桥受海浪推动，会不停地起伏变形，又会受到敌空中火力骚扰，不便走大型轮式车辆，只能走吉普车和大熊。用大熊川流不息地前送物资，后送伤员。大熊是爬行模式，可以直接走上沙滩，不必构筑简易码头。这样我们不必受制于那13处可以登岸大型装备的滩涂，作战方向的隐蔽性大大增强了，敌人防不胜防。”

罗大这才想起咬一口苹果：“保尔，哎不，金主任，好戏还在后头呢。要不要看？要看我就把那几个机库也打开，不过要交门票钱喔。”

兔爷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还跟组织讨价还价？”

本嘉明:茗谈161：鹰扬-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