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略谈驻港国安公署与”地方“国家安全机构的区别 -- 方平

驻港国安公署署长的人选公布之后，河里有一种声音：级别低了点。

其实，广东省委秘书长郑雁雄挂帅驻港国安公署，除了对省港的熟悉程度的考虑，用政治局委员级别的广东省的省委常委出任首任署长，这级别已经不低了---如果了解一点全国各地方的国家安全厅（局）的一把手配置的历史的话。

我不了解国家层面的安全机构自80年代恢复以来的决策、工作及人选情况，不知为不知，不献丑。这里仅就我所了解的某省国家安全机构90年代中期恢复之初的一些故事，大致勾勒一下地方国家安全机构在国家政法系统中的真实地位。浮光掠影、管中窥豹，难免以偏概全，遗漏偏颇必多，欢迎批评指正。

某省国家安全厅的最早设立，是90年代中后期。当时恰逢我本科毕业，正犹豫于是考研呢还是上班。当时该厅也在我校的校园招聘会上摆了个地摊，投简历者却寥寥。其中的原因，是招通信人材。而那个时候，国内的”巨大中华金“（很多人不知道最后还有一个”金“），国外的Bell Labs、Cisco、3Com、Bay Networks等纷纷摆摊的市场环境下，一个省厅自然不突出了。

也不奇怪，毕竟那年头，以我专业为例，有几个毕业生看得上一个月几百块钱的死工资呢？毕竟那是个普遍看不上”体制“内、甚至看不上留校工作的年代。而如果去华为中兴等甚至外企，也并不困难（3年后，我研究生班上30人中，13人去华为，12人去中兴，3人外企出国，1人回北京，仅1人留汉，无一人愿意读博）。以我96年在华为作实习生的了解，华为的工资至少是某省国家安全厅的十倍。

但是我还是在该厅的摊位上留了份简历，也是出于家庭要求。毕竟家中长辈此前一年，拒绝出任这个新成立的国家安全厅的XX部主任（副厅、厅党组成员），原因之一，就是给我留条路----谈不上后门，只是为了规避职务回避的硬性要求。

不久后，我就被给了Offer---连面试都没有。我不清楚这是该单位太了解我了呢，还是太了解我所读的学校及专业成绩了。当然，该厅时任（即首任）厅长，就住楼下，可以说从小看着我本人长大的，当然了解了。

不过这点疑惑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我还是选择了继续考研，而长辈也尊重我自己的选择，唯一的遗憾是：”安全厅虽然不怎么地，但是在吴家湾盖的房子比省GA厅强多了“。

确实啊，后来才知道，那是房改前的末班车，如果我去了那单位上班，别的不说，两室一厅的房子，依山伴湖不说，还是复式（上下楼）结构----想想多少有点后悔。

其实长辈拒绝出任安全厅职务的另一个原因，是不想去一个非主流单位 --- 没错，要知道当时的该省的GA编制（那时候还没有合同工一说）是4W，而安全厅编制呢？400，用长辈的话说，”还不如省厅一个处“。

当然，省GA厅的编制在所有的省直机关，历来是最大的（即使比较财政厅的话），所以那时的省厅厅长，是省委常委级（兼省政法书记），排名前几名的副厅长，都是正厅级。单位太大，内部升迁就非常难了，我记得长辈曾说过”45岁的正处，厅里只有3个“。

相比之下，省安全厅的升职就比较的容易了。比如，去安全厅当正厅长的，都是在省GA厅失去了当常务副厅长机会的副厅长，不得不去安全厅，解决一个正厅职。

再比如，当时的省安全厅，用人事混乱形容，毫不为过，经常被省委省政府的头们，看作解决亲信甚至私人关系工作的菜园子。比如38次列车（了解该省政事的，大概能知道38次列车的重要地位）的某女性车长，28岁，即转任省安全厅副处长 --- 这在同一系统的省GA厅看来，简直是”胡闹台“，28岁能在省GA厅熬成副科长，就是前途无量了。

那么，同一系统的两个厅（省GA厅门口，必然挂两个牌，一边是省GA厅自己、另一边是省国家安全厅，虽然后者根本不在那里办公），为什么差异那么大呢？

首先是”无事可干”。90年代中期包括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国家对国内（尤其是内地）国家安全工作的不重视，那个时候，主要的任务是”维稳“----那百分百的是GA的职责范围，用不着安全厅。地方安全厅的机构，主要是从原来的省GA厅剥离的几个科，原来就没多少业务。

其次“人员素质”。被弄到省安全厅的，用长辈的话说，基本上是在省厅没前途的。别的不说，被弄到安全厅当厅长的正厅长，其实际职权范围，较其之前任职的省GA厅副厅长权限要小太多了，毕竟省GA厅每个副厅长分管好几个总队或者处，随便拎一个出来（比如政保、内保、治安、出入境、刑侦、技侦、预审、内卫、监狱、武警、消防、公安大学等），更不用说社会接触面最广的交警（当时编制是省安全厅的近20倍）了---安全厅厅长之前在省厅分管交警。

其三是内部管理。基于上述两个原因，当时的省安全厅自己，多少有点“业务不熟”的嫌疑。比如我所知道的，90年代末期一个越南特工，人明确到了WH市了，也得到消息了，”安全厅弄了一个月，居然最后还是让他跑了“，长辈们说起来都当笑话讲 --- 这在GA厅看来是不可能出现的重大工作失误。

当时的安全厅的名声也不大好。比如他们有一个政策，即每个人都可以在社会上弄一个身份----然后可以”合法“的多拿那一个身份的工资。比如当时国内的经贸团要去国外考察、签约什么的，安全机构就可以要求随团----费用当然得前者出---纯粹搞成了出国旅游。

既然拿了人家的好处，总得有所回报吧。所以有些安全厅人员，在社会上拍麻麻、说大话，然后回头求省GA厅老同事们帮忙擦屁股 --- 长辈多次帮过这事，不厌其烦，但是一个系统的，也没法拒绝。说到底，“安全厅太空了，没实权，办不了事，你不帮，他怎么弄呢？”

不过，记得安全厅有一个权限：开单程证，所以很多私人老板们愿意花钱结交，最后当然闹了很多不堪的故事。

当然，这些乱象，也不是地方安全机构的人员自己想如此，也是当时的大环境所决定的。随着中央对国家安全的日益重视，对安全厅局从工作要求到人员配备当然会越来越高，自然也不会再出现太多从赖昌星到“文件柜”之类的辣鸡，是个混混就敢打着安全厅、某市第X办公室的名头，在外头招摇撞骗、装神弄鬼的混网红胡说八道了。

比如我所知道的该省安全厅第二任厅长，也是看着我从小长大的叔辈，虽然也是从省GA厅副厅长”被弄到“安全厅的，但是退休后，5年内来不得美国 ---- 密级这么长，说明安全厅后来的工作较之之前，已经重要了很多。

回到标题。相比内地，这次中央设立的驻港国安公署，从级别到人选，要重视得多，主要几个特点：

1、它是中央层次（副部级，或者说弱部级）而不是地方层次（正厅级）

2、它的一把手是强省的常委出任，政治前途近乎正部

3、它的一把手是党委出身而不是专业出身，体现着党管专业的原则，---颇似康师傅事件前，全国十个重点省市的GA厅局长是省委常委级别、由地市委书记升任、兼管政法委、公检法全部---可以期待该署长会全盘指导HK一切国家安全工作，从警务到出入境到监狱。

4、它真正的业务负责人，即常务副署长（对应内地省厅常务副厅长），才是真正精通业务、将来负责具体工作的专业人士。

写到这里，刚刚查到“任命的驻港国家安全公署副署长李江舟此前是公安部驻中联办警务联络部部长，公安部最高级驻港官员“，符合上述最后一点的推测 --- 关键字：公安部、中联办，真是再难找这么合适的常务副了。

国家把HK的安全机构放在如此高的层面，给予如此重要的人员配备，说明了习总从人员到专业层面，对HK接下来的国家安全局面的复杂与艰巨，有着清醒的认识，这是好事。我们这个国家的事，但凡重视了，再难也不难了。”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最讲认真”。

有人积重难返？邓公留下来的每一个屁股，都会有人给擦干净的，放心 。国家有关机构20多年前就未雨绸缪且一直有具体准备--- 90年代本科毕业，我就被问过：想不想去HK工作？ “就是工资低点” ，哈哈。

我相信当时愿意去且去了，这些年一直为维护国家安全而默默工作的同龄人，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