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窃明》和《晚明》 -- 真理

下面一位河友说得对，“还是窃明看的爽“。《窃明》在爽点营造方面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地步，我还没见过哪部小说能比得上的。不说别的，就说里面那些间奏就很有韵味。这些间奏提供了后人看待书里时代的视角，让读者感受到了另一个层次的认同感。尤其是大结局后面的文言文，讲黄石多年之后，读到了异位面的庄氏明史，里面对黄石的篡位行为大加挞伐。黄石的儿子们主张杀这人的头，但是黄石“释卷大笑，后忽悲声太息，竟有泪下：此书能流传于世，朕愿足矣。”“后太祖崩，遗命竖无字碑、丘高不过两尺，随葬物止三件：明熹宗所赐尚方剑一口、毛文龙所赐长生岛督司印一方、庄氏明史一卷。” 书完结的虽然突然，但这一段堪称余音绕梁，有颅内高潮之感。

作为读者，当年我反复看了这一段很多次，当时希望的就是作者能写个续集，把这个用留白形成的爽点落到实处。好在作者灰熊猫也有同样的打算。靠《窃明》出名之后，就开始酝酿续集《天下》，后来又改名为《虎狼》。后来我追虎狼也追到了最后，很遗憾，这本书让所有人失望了。表面上，《虎狼》失败可以归根于作者三观堪忧，从《窃明》的正牌民族主义加历史唯物主义，转变为《虎狼》里面的国粉、公知自由主义以及盎撒保守主义。但这不是根本，因为反动作品也可以写成好故事。例如著名反革命电视剧《亮剑》也是赤裸裸的国粉作品，但是还是很成功。《虎狼》的失败，完全是因为灰熊猫作为作家不成熟，主线剧情控制失败的结果。

对于《虎狼》的主线，按灰熊猫本人的说法，是打算像西幻《沙丘之子》一样，写成新主角兄弟作为前主角黄石的精神继承者，最终打倒前主角的政治遗产，推动历史进步的故事。为此，灰熊猫在《虎狼》剧情开始之前就发动逆向金手指，让黄石选择向带明王朝的封建势力妥协，解散了自己的心血福宁军，做了一个富贵闲人。于是阿敏重新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连林丹汗也咸鱼翻身了。闯王他们也还是反了。前作的伏笔孔有德被主角出卖杀死，但山东的东江军旧部在伪土著季退思的带领下还是反了。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作者灰熊猫没有能力想象一个改变了的历史时空。为了续写下去，他只能把穿越者黄石给大明带来的和平全部归零，让历史回到和原来一样的主线上。然后他好沿着崇祯朝的故事线把书写完，让新的主角许平重新推进历史进步。

从头开始也不是不可以。让许平辅佐李自成获取天下，然后根据黄石留下的思想和制度让华夏走向新生也不是不行。可是剧情这样发展的话，主线就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因为按照前作《窃明》的设定，黄石最终当了皇帝。可是新书的主角却不是黄石，而是年轻人许平。这样一来，故事就只能让伪土著许平在前半部里战无不胜，而后半部再被来自大反派穿越者黄石的逆向金手指打败。

于是这本书的剧情就有了这样一副奇景：前面的垃圾腐败分子杂鱼反派们在后半部成为了胜利者。一开始铺垫了半天还去英国旅行的黄石长子（齐王世子），后半截没有任何出众表现。 而本来表现出色的李定国、李来亨、李过到了后面就纷纷吃瘪，连许平都差点挂了。作者大概是想用这种剧情来表达制度决定论。就是说《窃明》里的黄石旧部在封建社会的烂泥坑里最终还是腐败了，因此在《虎狼》的前半部里面对许平训练的新式农民军就不堪一击。但是后面黄石在南方建立了鞑英一样议会制度后，这些人找到了新生，而且议会建立的军队得到了南方人民的支持而变得不可战胜，即便是烂人来指挥也还是不可战胜。正如公知所说，英（美）国的制度，即便是个傻子也能运转自如……

作者想靠这样的大逆转来吹鞑英议会制度也不是不行，毕竟《虎狼》连载的时候公知思想还没有仆街。但为什么有了制度光环还要给反派开蒸汽机的金手指呢？——照灰熊猫自己的说法，没有蒸汽机的话反派根本打不赢。可是这么一来鞑英议会制度到底有没有进步性呢？书写成这样，作者到底是想吹还是想黑鞑英也说不清楚了。

《虎狼》这种180度的大转弯让所有人都失望了，然后作者默默放弃了写《窃明》三部曲的计划。所以书里的黄石还是没来得及当皇帝，前面关于黄石之死的伏笔最终还是无法回收了。说过说《窃明》是爽文的话，《虎狼》的结局就是屎一样稠的砒霜。打个比方的话，这本书给人失望的程度，大概就像看美剧《权力的游戏》看到最后一季那样。说起来确实有点像，《虎狼》的主角木筏横渡太平洋，而《权游》的主角囧雪最后落寞地回到长城之外。都是让人想摔鼠标砸屏幕的结局。《权游》的失败，还可以摔锅给编剧，原作者乔治RR马丁可以说自己还没写完。《虎狼》失败的锅就只能由灰熊猫自己背了。

《虎狼》之后，灰熊猫又写了小说《伐清》，在里面给了英雄李定国、李来亨一个好结局，算是弥补前过吧。但是《虎狼》里面的缺点，《伐清》里面都有，这是不那么明显了。《伐清》里面主线控制的与其说是稍有进步，还不如说是见好就收。昆明放火算是个名场面，后面关于行军组织的问题也解释了郑成功在南京兵败的缘由，算是一个贡献。在写了这样一两个名场面以后该书用科幻结尾赶紧收场，总算没有明显地崩掉。

再后来灰熊猫写了《楚河汉界》，这回是正统历史小说，没有任何穿越者，也没有金手指，有的只是汉高帝之智勇仁义，以及楚霸王的狡诈寡信——灰熊猫再次发挥了他在《窃明》里面重新解读历史的本领，对破釜沉舟、暗度陈仓、背水一战等成语，还有楚霸王横扫刘邦50万大军、韩信和龙且在齐国决战等历史名场面都有独到的解释。这本书大概是灰熊猫文笔最成熟的小说了，虽不如《窃明》有趣，但也值得一读，和《伐清》、《虎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