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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吹小号之滥竽充数版 -- 东张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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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吹小号之滥竽充数版

这里说的小号您可别往复杂了理解,不象演奏马刀圆舞曲那样的,上面既没有按钮也没有拉管。我说的是十几年前每个中小学都有的(现在还有没有我可不知道),最简单的那种,一个号嘴加个长圆身子和喇叭嘴。由于结构实在是太简单了,这样的号即使让洛桑活过来都吹不全七个音,它就只能发四个----135和一个废音。怎么样,够简单吧,那就一起来吹吧----不是吹牛啊,我是说吹号。什么,您说您连简谱都不识,其实这没有半点关系,因为我就没有半点音乐细胞,但愣在学校鼓号队混了三年。

咱先看这一段吧:

55513,151315;

33135,355351。

您要是懂简谱,估计都已经哼出来了。可在我眼里,这和密电码没什么区别。下面才是经过翻译后我能看得懂的简谱:

烧烧烧都米,都烧都米都烧;

米米都米烧,米烧烧米烧都。

(顺便说一句,我现在打字用的手提上次让老婆给灌了点水,67890五个键给毁了,我专门从别的机器上传了个包括这些个字符的文件搁桌面上,一碰上打数字就得打开它,刚才输了这一大串居然没用上,不禁暗暗感谢这号子的确简单还加实用。)

小学四年级转学了,刚到新学校课还没上一礼拜,也不知道新班主任看中我哪里了,突然问我愿不愿意参加学校的鼓号队。小孩子懂得什么,既然承蒙老师看得起,别说让去学吹号,就算帮她家里喂猪都会乐得屁颠屁颠。这里还得顺便再说一句,我的新学校在一个城乡结合部,一大半的老师家里都种地,所以那会儿您要是见我半路上管一个推着粪车扎着头巾陈永贵式的老乡叫老师可别觉得奇怪。

回家和父母一说,这个周日得去学校学吹号,父母一个劲摇头。倒不是怕耽误我的功课,反正我在家也是闲着。他们很严肃地向我提出个问题:你知不知道自己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啊?我愣了很久,虽然很不甘心也只得很无奈地点点头。

一年级时候上美术课,我和同桌总是胡闹,从不好好画画。每每画出的作品惨不忍睹,有把美人画成张飞的趋势。直到有一天大考了,同桌说我们今天好好画吧。结果认认真真了几十分钟,同桌的作品很是那么回事,可我还是把美人画成了张飞。从此我知道了,自己是没有一点美术细胞的。

一年级时候上音乐课,老师教的歌我都会唱,也基本不跑调,但是一碰到简谱的视唱我就抓瞎。按说那七个音照着顺序念我是字正腔圆,可不知怎么拆混打散以后就不行了。比如说你抽冷子给我一个5叫我发音,我却一定要从1念到5才行。这个情况还得不到我的重视,因为同时期在教的汉语拼音一开始我也不会----每个单独音我都会念,就是不会拼。后来就在考试前的几天,可能是逼急了,我突然就豁然开朗,以后拼音就再也没有问题了。所以一开始不会简谱我还一个劲安慰自己,那是没用功的缘故。后来班里搞活动,有合唱节目。由于我那时候就已经一表人材的缘故(其实真正原因是那个音乐老师是我妈同事哥哥的邻居),老师没让我随大流,给了我块三角铁让我敲。我瞅着这么多乐器里面除了沙锤就属这个好玩了,可没排练两次老师就让我回队伍里滥竽充数去合唱了,因为我永远敲不对拍子。以后大学里学跳舞我费老劲了还是不会,不过那时候我已经一点不觉得奇怪了,因为自打那次合唱后我就知道了自己没有丁点的音乐细胞。

还是一年级的手工劳动课上,老师发了材料和浆糊,大伙照着提示都在又剪又粘的。对我来说剪没有问题,可浆糊到了我手里似乎就失效了,甭管抹多少都不管用。后来我几乎所有的作品都是我爸代劳的,我还因此被我妈讥讽为五个手指头被浆糊糊住了。这个虽然和艺术细胞没什么关系,但我也接受了自己动手能力极差的事实。

小学时就能知道这些,大了以后我还知道原来自己的审美观也有问题。我说的审美还不包括书法和图画,那个叫艺术鉴赏力,我说的审美就是看女孩子漂亮不漂亮。怎么说呢,我是个经常觉得明星的跟班比明星本人要漂亮的主,为这个在大学的卧谈会上没少被全寝室攻击。这倒不算什么,可有一回差点耽误了大事。记不清是大一还是大二,上大课的时候有一次一个外系的朋友坐我旁边,脸红脖子粗和我兜了半堂课的圈子,我才明白原来是看上了我系里的一个女生,想让我打听打听有没有可能性。我问是谁啊?他往一个角落一指,我看过去那个方向只有两个女生并排坐着。那位还嘱咐了一句:是漂亮的那个。我说明白了,你小子瞧好吧。

大学里面乱烘烘的,这话说完我也没当真,下课就给忘了。等下次再看到我那个朋友的时候他正和一个女生手拉手走在马路上。我远远一看不由倒吸了口冷气,那个女生倒是其中之一这没错,只不过并不是我认为漂亮的那个。晚上在寝室里偷偷问了一下:你们觉得那俩谁漂亮啊。不用说我又被攻击了一晚上。

前面几个缺项结婚前都和老婆坦白了,唯独这个审美能力却一直不敢说。

言归正传,那次我父母倒是没对我继续打击下去,只是笑了一阵我的班主任不长眼。到了周日我还是准时去了学校。那天附近几所小学的未来鼓号队成员都聚到了一起,老师是从区少年宫过来了。先不忙着吹,我们一人手里擎着个小号激动万分地坐下面听老师讲基本知识。老师说,这个号能发4个音,接着就示范了135,还有一个是废音,老师这样的大拿却不会。接着就让我们一个个上台吹给他听,他叫我们别害怕,知道我们不会,让我们随便吹着玩。他就想听听我们中气足不足。

我有一次和一个艺术系的老美聊天,他说他参加过一个大学小号专业的面试,大家排着队一个一个轮着吹。那个小号肯定要比我的这个复杂,因为理论上它可以从低音吹到高音。老师对大家的要求是:憋足了气猛吹一下,如果该同学吹出来的音域能从低八度到高十二度全覆盖了,当即把这个“帕瓦罗蒂” 叫过来记下名字----全奖。这是能力的体现,多少人因为没这天赋练一辈子也达不到这水平。至于其它乐理知识和吹号的技巧可以以后慢慢教。这就好象如果哪天从非洲丛林里找出个3米2的黑大个,我保证随便哪家NBA球队都会先签下再说,具体篮球是圆的还是方的可以以后慢慢教,但这样的条件哪里去找啊。

我的老师也一样,让我们一个个轮流先吹一嗓子。我吹完了老师拍拍我的头,然后兴奋地对大家说:同学们都听见了吧,这个就是标准的废音。

小孩子天真烂漫,我没觉得有什么羞耻,同学们也没半点看不起我的意思。随后差不多有三个月,每个周日都去学校练习。老师先让我们分开了吹,慢慢地就教了上面我写的四句,让我们连起来吹。渐渐地同学们都有模有样了,可我还是满嘴的废音,除了偶尔吹岔了气的时候倒是能吹出几个正音来。

按说我这样的应该是进不了最终的鼓号队的,可架不住我有着张好古一样的好运气。我们学校分管鼓号队的是大队辅导员,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我猜想她那阵可能是谈朋友不太顺利,情绪化得很厉害。对学生好起来跟亲儿子似的,坏起来虽不至于动手打人,可那张脸也够十五个人看上半个月的。但对我们班却从不给脸色看,我一直以为是因为她和我的班主任----也是个才出师范没几天的小姑娘----因为卫生评比结果干过架的原因。那一架真是打得惊天动地,我们闻声赶到办公室的时候,正看到班主任用辅导员的杯子砸向辅导员桌上的玻璃,然后辅导员就开始嚎啕大哭了。就因为这件事,她以后一直对我们班客客气气的,或者说是敬而远之。我也据此就天真地以为这就是我日后没被踢出队伍的原因。这只是我小时候的理解,大了以后我慢慢明白,其实是那个老师不想伤害一个小孩子的积极性。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比较拎得清,在重大场合我的号一般不出声或者声音很小,所以在十来把号子中,多了我一个混饭吃的并不影响质量。不管什么原因吧,反正我愣是在鼓号队里呆了近三年而没被赶跑。这里要说明一下,虽然我腆着脸混在队伍里,我却并不觉得开心,就好象我什么都不会,而老师却回回考试给我一百分一样,我觉得特心虚,每次排练和表演对我来说都是受罪,如果知道再让我重新选择的话我一定不上这个贼船,可是现在我却也没有勇气申请下船。突然想到,其实南郭先生也不容易,至少需要极佳的心理素质。

学校的鼓号队别看平时练的欢实,其实真正拉出去干大阵仗的机会也不是太多,一般三月份学雷锋学校组织去帮农民伯伯干活(其实是添乱) 的时候动用我们一下,六一节全校搞活动时动用我们一下,除此之外几乎没什么事情。可是那一年,改革开放的春风终于吹到了我们小镇上,镇长招商引资招来了不少日本人来镇上参观,为了不让欢迎仪式显得太寒骖,就来学校把鼓号队给借去了。那年头老师们都淳朴,校长更是不畏强暴,以会耽误我们学习为理由死活不答应,后来镇长说不白借,有物质奖励的,校长才总算答应。

活动那天,我们在路两边雁翅排开,前面吹号后面打鼓,日本人从马路当间走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心虚,总感觉有好几个日本友人经过我面前的时候皱了皱眉头。好在他们都忙着投资,也没空来揭发我。

日本人走了个来回就不见了,我估计都去吃饭了,镇里的一个负责人就来招呼我们:来来来,同学们辛苦了,都过来,一人拿一包点心。同样的事情在一星期后又发生了一次。

那年头虽然已经解决了温饱,但绝对谈不上吃得好,也许象父母那样从小饿肚子过来的人已经觉得很幸福了,可对我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来说,整天还是馋得要命。那年月,过年时候有个奶油蛋糕(很多时候并不是纯奶油的,而是奶白蛋糕),中秋节吃几块月饼,平时偶尔父母会买点牛皮纸装的万年青或者咸饼干,这些已经是我全部的糕点类零食了。这里顺便插一句,上海人一定都还记得早先从漕河泾到锦江乐园那一大片方圆十几平方公里的垃圾堆吧,后来清理的时候据说从里面刨出好些尸骨,都是半夜司机肇事后把撞的人往里一扔了事。但是,在垃圾堆的深处还有家食品厂这个知道的人大概不多吧,这家厂的大名叫大同南,每年生产的月饼我是它的忠实用户,原因只有一个,父母觉得便宜。

你想想,就在那年月,我突然在一周内拎了两大包点心回家,这份感觉简直比父母发工资还伟大。很多年以后家里每回说起还不住口地描述那两包点心是怎样的可口,简直就成了我永远可望不可及的梦中美食。这里还有个笑话,我出国后偶然碰见一个也是我们学校的子弟,大我一岁,也是鼓号队成员----她是敲鼓的,不过小时候我们并不认识。他乡遇故知,当然越说越近乎。那两次欢迎仪式她也参加了,并且当我提到了那两包点心的时候,她居然也是记忆犹新。可见当年也不是就我一个人嘴馋。

好不容易上初中了,我终于不用受这个罪了。可我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当年小学有一个同班同学和我分到了一个班,而且初中也有鼓号队。

开学没多久,班主任就在课上问:有没有哪个同学小学学过吹号啊?这时候我的那个老同学从容不迫地举手回答:东张会的。就这一句话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急中生智马上站起来扭扭捏捏:我父母不赞成我再参加了,怕影响我学习。

此言一出,从此一代南郭先生挂嘴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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