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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崩瓦解论

——王润梁

夫所以失国者有二，一曰土崩，二曰瓦解。瓦解之势，自上而下，是两周解体之因也。土崩之势，自下而上，是秦汉而至明清，历帝国崩溃之由也。虽皆云失道，而道不一也。

夫道有上下之别，而无尊卑之分。上者上道，下者下道。权者行上道，民者行下道。不害其道，则无损其利，是天下自安也。悖道而为，则利害交错，道且不道也。

其土崩之后曰新生，其瓦解之后曰再造。再造者有其形，新生者无其状。故秦汉以降，后世惩前事之师以毙后，是新生之制也。

予尝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家兴亡，肉食者谋之”。是何谓于天下，亦何论于国家邪？

国朝者，一姓之国耳，非天下人之国也。一姓之家，失之何损，得之何益？于民无干，复何足论。然天下者，万姓之土也，天下人之天下也，以国代国，倾其道于上，是失国也；覆其道于下，是失天下也。得之可安，失之必害。

夫土崩之状在上，是失谋于权而生内忧，内困外安，上乱下常。周有幽王之祸，汉有七国之乱，唐有李武之变，曹之恒逞汉献于山阳，刘德舆窜晋恭于零陵，萧绍伯迫宋顺于丹阳，遂亡国耳。土崩之状如平王东迁，王莽篡基，武氏代唐，宋祖黄袍。君弱臣强，主暗属明，其状一也，此东晋之失也。臣凌于君，属骄于主，其状二也，此东汉之失也。号令不行，法度不彰，其状三也，此东周之失也。功高盖主，君不能填，其状四也，此后周之失也。肆虐左右，臣宦惕惕，其状五也，此刘宋之失也。有斯五者，是谓土崩。

夫瓦解之状在下，是失势于人而生外难，内外交患，上下皆殃。秦二世而丧，隋二世而戮，元数秩而逸，汉因黄巾而创，新以刘秀而丧，唐自黄巢而颓。是天下之道，上而为下，下而为上，善则陷扼，而则循幸，次序倒滞，乾坤颠阻，斯谓亡天下也。其状如东汉之末，白骨于野，十不存一；如东晋之时，衣冠南渡，中原腥起；如唐遗之世，五代十国，流血漂橹；如两宋之期，金蒙南掠，所过天息。弃尸弥城，杀人盈野，其状一也，督军过也。干戈无休，徭役不止，其状二也，使民过也。沃野荒原，赤地千里，其状三也，征伐过也。法理弃绝，正隐逆昌，其状四也，治政过也。粮困财乏，重征暴敛，其状五也，取资过也。有兹五状，瓦解是也。

天道有常，失其常而蹈乱，则谓之土崩。是法礼崩乱，教化不行，善恶不分，明暗不辨。正道摧而邪术进，法度弃而阴谋逞。

昔平王东迁列国纷争，王莽篡基天下淆乱，武氏代唐国泰民安，宋祖黄袍南疆纳土，是故土崩未必瓦解。秦汉唐宋倾国覆庙，是土崩必然瓦解。参疑之势，乱之所由生也，乱而不慎，必败之。绝之于内而施之于外，资其轻者，辅其落者，此谓，庙攻。

故土崩者，犹鸟之于巢，巢落复筑；瓦解者，犹禾之于水，水旱则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