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光影中的铁路战斗之三:劫布车的技术含量忒高 -- 忘情
作者:忘情
相对于“打票车”,“劫布车”的技术含量就更高了。鉴于山区部队需要的布匹数量多,时间紧,因此鲁南铁道大队发展了沙沟站副站长张兰作为内应,从而准确地掌握了旅客列车尾部挂运布车的情报。
根据当时的敌我态势,劫布车的地点只能选择在微山湖畔的我方控制区。这样一来,可供选择的地点就非常有限了。如果再按“飞车夺机枪”那样的搞法,肯定是弄不到几匹布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中途解挂,也就是原著所称的“摘车”。
说到摘车,军事题材影视剧里没少表现,但内行人看了都会发笑。唯有刘知侠的《铁道游击队》,几乎可称为通俗版的铁路业务教科书。
在书里,负责摘车的是林忠和张兰。此二人均是调车员出身,业务纯熟,这个任务非他俩莫属。他们从沙沟站扒上车后,并未急于动手。因为无论是有列车始发、到达,还是通过,车站助理值班员均要提前到站台上瞭望。如果刚上车就摘车,解挂下来的布车缓缓停下,离车站距离不算太远,很容易被站台上的人瞭望到,那么行动就提前暴露了。
列车快驶到黄庄附近的弯道时,林、张二人开始动手。张兰顺着两辆车之间的车钩钩身向客车爬去。快过弯道时,列车都会提前减速,这给张兰的行动降低了危险系统。张兰爬过钩身去干什么呢?书中是这么写的:“张兰就顺着钩身向客车爬过去,扶着铁栏杆,把红绿灯扭成红光,挂在客车右角上。车角的红灯是列车尾部的号志,这号志说明这列车的车厢到这里就是最后一节车了,因为后边这两节车,现在已不属于这列车,而要和这整列车分开了。挂上这个号志,可以使下边车站看到,不疑心是丢了车厢。”
这个红绿灯的正确名称叫尾灯、边灯,挂在列车最后一节车厢的右侧。老式灯头前后两块玻璃,一块是红色,一块是绿色。挂边灯时,应该红色朝后,绿色朝前。这样一来,司机和车站助理值班员朝列尾瞭望时,看到的是绿灯,表示挂边灯的车厢是整列车的最后一辆。位于这列车后方列车上的司机,向前瞭望时看到的是红灯。红灯的作用就是提醒他前面的车,要注意保持车距。
为什么在“劫布车”时,为什么最后一节客车车厢挂有尾灯呢?它后面还挂有两节布车,并非最后一辆呀?这是因为客车始发时未挂布车,布车是中途挂上来的。运转人员图省事(更大的可能性是暗中相助),只是将客车尾部的边灯调了个向。真正起作用的还是挂在最后一节布车右侧的边灯。这种情况实际上为劫布车提供了方便。因为张兰无需将边灯从最后一节布车上摘下来,再挂到最后一节客车车厢右侧,而只需将最后一节客车右侧挂的边灯调个向即可。如此一来,前方到站的助理值班员是不可能发现列车欠编的,这就为组织群众抢运布匹争取了时间。
调完边灯,张兰“又把空气管的开关器关好”,林忠再弯下腰去摘钩。这又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细节。所谓“开关器”,铁路行话叫“折角塞门”。列车解挂时如果不先关闭折角塞门,那么一旦摘钩成功,将相邻两辆车风路连接在一起的软管必然会被拉断,结果就是整列车从拉断的软管处向外大量排风,相当于司机施行了“紧急制动”操作(业内叫“撂非常”)。那么整列车都会在短时间内停下,劫布车的意图也就暴露无遗了。
关于提钩,这里面也有说道。据史料记载,全面抗战爆发前,旧中国90%的列车车钩都是詹氏车钩,这与欧洲大不一样。这种由美国工程师美国人伊利·汉尔顿·詹内于1868年发明的车钩因其挂钩作业较链式车钩简单得多,调车人员安全系统也高得多,因此被为自动车钩。它的解钩操作也简单,只要拉起并将钩提杆转动一个角度即可。但列车在上坡时,两节车厢间车钩钩舌是紧紧抱在一起的。下坡时,两个钩舌间会有幅度很小的径向位移。调车人员必须眼睛紧盯两个钩舌,在它们松开的一刹那,猛提钩提杆并迅速转动一个角度,才能将传递列车牵引力的车钩分开。前面已经讲过,临枣支线建于起伏的丘陵间,最大坡度最大坡度为2.5‰,这才为途中解挂创造了前提条件。
两节布车被从列车编组中解下来后,仍靠惯性向前滑行。鲁南铁道大队临时将石头放在铁轨上拦车,并取得了成功。这种做法只适用于慢速车,而且铁路上的正规做法是临时往前方铁轨上放木头、木片。如果车速过快,又在前方钢轨上放石头,是存在车辆脱轨危险的。但对于不考虑铁路设备损坏的劫布车行动来说,使用石头这种就便器材拦车无可厚非。
在《铁道游击队》中,多次出现日军的“装甲列车”和“铁道摩托小电车”,它究竟是什么装备呢?根据书中的描述“巡路的小卡车,上边有五个鬼子,两挺机枪,一个探照灯”来看,它绝非真正意义上的装甲列车,而应是铁道公路两用装甲车。装甲列车编组大,装甲厚,火力强,载员多,主要用于防御大型固定目标时提供移动支援火力。这与日常治安巡道完全是两码事,而且也不是区区几个人便能开动起来的。
二战期间,日军装备的铁道公路两用装甲车有两种:91式和95式。《铁道游击队》中虽然对此并未作更多的描述,但笔者推测极有可能是前者。
首先,91式产量超过1000辆,而95式只辆产了121辆。显然,临枣铁路沿线日军警备队装备91式的概率更高。
其次,91式和95式虽说都由汽油发动机驱动,但91式有个别具匠心的设计:车上装有燃气发生器和贮气包,必要时可以靠烧木炭驱动。要知道,日本是贫油国,极度依赖进口。汽油作为万分宝贵的战略物资,自然是能省就省。枣庄地区盛产煤炭,大大小小的炭厂遍地都是。就连鲁南铁道大队都曾办过炭厂作掩护。从能源供给的角度出发,临枣沿线日军配备91式更合理。
第三,91式要从铁道状态转为公路状态时,要用千斤顶顶起车体,再拆下钢轮,换上挂在车体侧面的橡胶轮胎。12名熟练技术人员需耗时15分钟才能完成。如果由车载的6名战斗人员独立完成这项操作,耗时至少在半小时以上。而95式最大特点是设计有用于铁道外行驶的履带系统。由铁路状态转到公路状态时,只需驾驶员在车内操作,将用于铁路行驶的4个钢轮向上收起,使其高于两侧履带即可。整个转换过程仅耗时约1分钟左右。
历史上,鲁南铁道大队经常和巡线的,或是增援的日军铁路公路两用装甲车遭遇,但从未有过日军装甲车下铁路追击的记录。要知道,虽说91式、95式装甲厚度仅为区区6毫米,放到国际上是标准的“薄皮大馅”。但面对武器简陋的敌后抗日武装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大杀器”。在与鲁南铁道大队接触时,哪怕是夜间,装甲车上的日军也没有畏缩不前,不敢下铁路追求的理由。更何况在发现鲁南铁道大队劫粮食、药品、布匹等重要物资时,尽力追击、驱散对手,尽可能截回一些被抢物资才是日军指挥官的正常选择。否则事后上峰追究下来,失职的罪名本就不小,若再加一条“畏惧不前,消极避战”,那是要杀头的。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日军装备的是91式铁路公路两用装甲车。该型号不仅状态转换时间长,而且要冒着对手反击的火力走出装甲车去换车轮,不仅危险,而且还得留几个人在车内对外输出火力,这样一来状态转换时间就更漫长了,压根就来不及追赶熟悉当地情况的鲁南铁道大队。
至于《铁道游击队》中所描述的车上有“五个鬼子,两挺机枪”,其实91式并无固定武器,全靠乘员用自己随身携带的武器作战。因此这应该是临枣沿线日军铁道警备队的自行配置。
综上所述,《铁道游击队》虽然是本小说,但作者刘知侠却绝非闭门造车,凭空臆想。书中的铁路沿线战斗情节的描述,几乎等同于战斗详报。不仅具有极高的可信度,而且经得起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