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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阿部规秀是否“浪得虚名”?

阿部规秀是否“浪得虚名”?

作者:忘情

发生在1939年11月的雁宿崖、黄土岭两仗,是全面抗战期间晋察冀军区一分区取得的两场著名胜利,在抗战史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不过,从上世纪80年开始,尤其是进入新世纪以后,一些所谓“最新史料”的“发掘”,反倒令这两场本无争议的胜利变得有些众说纷纭。

不过,虽说这两仗的参与者均已作古,但120师于1939年12月6日向八路军总部提交的《黄土岭战斗详报》,晋察冀一分区于当年12月14日提交的《三岔口、黄土岭战斗详报》,日军独立混成第2旅团独立步兵第1大队《上庄子附近战斗详报》,以及日军驻蒙军司令官冈部直三郎中将于当年11月18日呈报给陆军大臣畑俊六大将的《陆军中将阿部规秀战死报告》,是还原战斗过程最权威的资料。至于当事人的回忆,以1940年晋察冀一分区组织撰写的《抗战三年来的一分区》这份历史档案最值得采信。因为毕竟距离黄土岭战斗只有不到1年的间隔,当事人记忆清晰,且没有几十年后的和平年代里其他因素的干扰。

如果以这些资料为据,其实雁宿崖、黄土岭两仗并无多少可资争议之处。

强劲对手

谈起雁宿崖、黄土岭两仗,日本驻蒙军独立混成第2旅团及其旅团长阿部规秀是个绕不开的话题。该旅团实际战斗力如何?阿部规秀本人究竟是“将才”还是“庸才”?“名将之花”是否为其毙命后日方对死者的礼节性溢美之辞?还是其本人用兵确有独到之处?他即将转任天皇侍从武官究竟是“高升”还是“靠边站”?针对这些问题,近年来各种说法莫衷一是。

当年日军将内蒙古、察哈尔、绥远等地统称为“蒙疆”。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后,日本关东军先后抽调独立混成第1、第11、第15旅团等部,组成察哈尔派遣兵团,由时任关东军参谋长的东条英机中将任司令官,入关增援华北战场。1937年12月27日,日本大本营陆军部决定将察哈尔派遣兵团司令部改为驻蒙军司令部,驻扎在张家口,担负东起怀来、西至包头的平绥铁路沿线防务,并从此脱离关东军建制,直属日军大本营。1938年7月4日,驻蒙军被编入日军华北方面军战斗序列。

有观点认为驻蒙军是治安单位。但在日军大本营的规划中,一旦日苏开战,驻蒙军须担负对苏攻势作战任务,因此其部队编成必须与预期作战任务相适应。这个驻蒙军麾下,相当长时间里只有1个第26师团和若干独立混成旅团。这实际上是考虑到该部驻扎区域为地广人稀、地形复杂的山地环境,大的作战单位机动困难而作出的编制调整。

以1938年2月10日编成,从当年3月12日起就隶属于驻蒙军的独立混成第2旅团为例,其不同于师团所属步兵旅团一般下辖2个步兵联队,联队下辖3个步兵大队的编成,而是直辖独立步兵第1至第5大队、炮兵队、工兵队、通信队等,总人数5048人。其中,每个独立步兵大队辖3个步兵中队、1个机枪中队、1个炮兵中队和1个运输中队,共配备2门41式山炮、2门92步兵炮、32具掷弹筒、8挺92式重机枪、28挺大正11年式轻机枪,编制810名官兵和40匹军马。和步兵旅团下属步兵大队相比,其人数要少一些,但炮兵火力却明显增强,拥有不依靠上级火力支援而独立作战的能力。该旅团炮兵队下辖2个山炮中队(共12门94式山炮)和1个野炮中队(6门38式野炮),编制620名官兵及370匹军马。这和并不掌握支援火力的师团下属步兵旅团不可同日而语。

也就是说,侵华日军前期编成的独立混成旅团,可视作小型化的野战师团。非但如此,其各级指挥官普遍存在“高衔低配”现象。例如,日军野战师团下属的大队、联队、旅团指挥官的标准军衔分别是少佐、大佐和少将。但在雁宿崖、黄土岭战斗爆发前夕,独立混成第2旅团下辖的独立步兵第1至第5大队的指挥官分别是辻村宪吉大佐、中熊直正中佐、绿川纯治大佐、堤赳中佐和森田春次中佐。旅团长阿部规秀于1939年10月2日晋升为中将也绝非特例。此前,独立混成第11旅团就是由铃木重康中将任旅团长。1937年10月在山西忻口方向作战的独立混成第1旅团旅团长,是安冈正臣中将。于1944年6月在新爱尔兰岛编成,直属第8方面的独立混成第40旅团,其第二任旅团长是伊东武夫中将。之所以会出现这种“高衔低配”现象,是因为这些具备野战能力的独立混成旅团有在必要时扩充为野战师团的规划。

在日本陆军中,军官悉数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但如果毕业后未能考入陆军大学继续深造,则陆士毕业生通常只能升至大佐军衔,到达此军衔最高服役年龄后便要转入预备役。1907年毕业于陆士19期步兵科,但未能考上陆军大学的阿部规秀是个极其罕见的例外。他于1937年8月2日晋升为少将后,仅仅过了2年零2个月,就晋升为中将。在陆士第19期1068名毕业生中,在阿部规秀之前被授予中将军衔的,仅有10余人。通常情况下,陆大毕业生晋升要比陆士毕业生快3至4年。同样是陆士19期毕业,但后来考上陆军大学第27期,在56名同期毕业生中成绩排名第2的河边正三,却和阿部规秀一样于1939年才晋升中将军衔。

在极端讲究论资排辈的日军里,出身于青森县北津轻郡七和村一户普通农户家庭,而且成年后也没能成为达官显贵女婿的阿部规秀,之所以能接二连三得到破格晋升,只能靠其能力和战功。根据日方资料,阿部规秀曾于20年代赴德留学,专注于研究德军山地作战经验,归国后在军中大肆鼓吹山地作战理论,为组建适应中国北方地区作战需要的山地作战部队而奔走呼号,并就对苏作战方略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得到了日本军界高层的常识。1937年8月至1939年5月出任关东军第1师团第1旅团旅团长期间,他在指挥所部清剿抗联的历次行动中,充分显示出与一般日本将领不同之处。1939年6月转任驻蒙军独立混成第2旅团旅团长后,阿部规秀于当年6月30日至7月24日,指挥所部“扫荡”灵丘附近八路军的作战中,又立下了所谓“赫赫战功”,因而被日本军界视为“擅长运用新战术的俊才”和“山地战专家”,担得起“名将之花”这一荣誉。

时任驻蒙军司令官冈部直三郎中将在《关于陆军中将阿部规秀战死的报告》中称,阿部规秀于1939年10月25日接到日本天皇调他任侍从武官“圣旨”。天皇侍从武官官制是1896年建立的,规定“侍从武官常侍奉仕天皇,司传达关于军事之奏上、奉答及命令,又观兵演习、行幸及其他祭仪、礼典、宴会、谒见等,则陪侍扈从。侍从武官可因演习及其他军事上之视察差遣之”。侍从武官都同时担任大本营参谋官。侍从武官中有“陆军将官及佐尉官五人,海军将官及佐尉官三人”。从任职履历来看,绝大多数天皇侍从武官卸任之后都被委以重任,成为日军重要将领。以此而言,那种认为称阿部规秀调任侍从武官是“靠边站”的说法难以成立。

成功伏击

1939年8月,日军华北方面军重新调整了下属各部队的防区。原先由110师团负责守备的涞源县被划给了旅团部设在张家口的独立混成第2旅团。8月20日,该旅团所属独立步兵第4大队移防涞源县城。10月初,阿部规秀令该大队一部会同伪军李守信部的1个骑兵营组成护路队,负责监督抓来的千余名中国劳工修筑从涞源县到蔚县的公路。这条公路一旦修成,将对我晋察冀军区一分区构成严重威胁。

10月下旬,一分区司令员兼政委杨成武命令参谋长黄寿发率分区特务营和1团3营,采用夜袭手段,在摩天岭一举重创了这支日伪混合护路队,俘敌百余名,缴获机枪10挺、步枪百余支,以及一些弹药、粮食和牲口,并解救了全部劳工。阿部规秀闻讯,认为这是团部设在银坊镇的一分区3团所为,遂于10月26日亲率辻村宪吉大佐的独立步兵第1大队离开张家口,前往涞源县城,与驻该县的堤赳中佐独立步兵第4大队会合后,准备对一分区3团实施“讨伐”。

10月31日,阿部规秀定下了作战决心:11月2日,由堤赳中佐率独立步兵第4大队下属的2个中队,从插箭岭方向进攻走马驿镇,“扫荡”在灵丘县境内活动的八路军359旅。由辻村宪吉大佐率独立步兵第1大队(欠1个中队),从白石口向银坊镇进攻。驻怀来的独立步兵第2大队、驻蔚县的独立步兵第3大队、驻天镇的独立步兵第5大队向涞源靠拢作为预备队。他本人坐镇涞源县城指挥。但阿部规秀万万没想到,这份情报当天就由我军内线传回了一分区司令部。

正在阜平县城南庄晋察冀军区司令部参加北方分局特别会议的杨成武,闻讯连夜赶回一分区司令部,决心集中3团、1团,并借调隶属于三分区的2团,在辻村宪吉所部必经的雁宿崖村合力围歼来犯之敌。在返回军分区途中路过该村时,他还会同3团主要负责人一块实地察看了地形。

11月1日晚,一分区1团、三分区2团冒着雨雪赶往预定战场。2日白天,辻村宪吉所部从龙虎村据点出发时,奠出了日军惯用的“分进合击”战术:1个步兵中队向西南经插箭岭、五门村、走马驿然后向东迂回,偷袭设在银坊镇的3团团部。辻村宪吉亲率1个步兵中队、1个炮兵中队、1个机枪中队、1个运输队,以及部分伪军和抓来的300余名中国劳工,从白石口折向东南,到达三岔口后向南直扑雁宿崖村。2日晚,辻村宪吉率步兵中队和机枪中队夜宿雁宿崖村。炮兵中队和运输队及伪军和劳工们在三岔口及上下台村宿营。

2日晚,参战的八路军1、2、3团负责人经过协商,决定第二天一早,由1团3营迂回占领三岔口村,断敌退路;2团配属3团2营围歼上下台村的敌炮兵中队和运输队;1团1营、2营从东面,3团1营、3营从南面合力向雁宿崖村发起攻击。

不过,3日7时许,辻村宪吉率部从雁宿崖村出发前,通过望远镜搜索发现了南面银坊镇方向有伏兵,遂抢先发起进攻,雁宿崖战斗就此打响。迂回三岔口的1团3营顺利截获了日军运输队的200余匹骡马及其驮载的全部弹药和粮食。2团和3团2营也将敌炮兵中队歼灭在上下台河滩地上。雁宿崖村的战斗则最为激烈。战至下午,辻村宪吉率残部龟缩到村西面的1个山头负隅顽抗。1团团长陈正湘和3团副团长邱蔚经过协商,决定2个团分别展开阵前动员,号召指战员们战胜疲劳和饥饿,对敌展开最后的总攻。

由于地形狭窄,大部队难以展开,因此15时发起总攻时,投入战斗的是3团3营和1团3连,以及该团1连的1个病号排。此前,一分区参谋长黄寿发率1团1连去参加庆祝晋察冀军区成立2周年大会,临行前将该连50余名伤病员留下,临时编成1个病号排,归属3连指挥。在一分区撰写的《雁宿崖、黄土岭战斗详报》中,称该排在排长曹宝泉率领下,在最后的总攻中奋勇争先,一举歼敌数十人,为消灭辻村宪吉所部作出了突出贡献。

11月3日夜,雁宿崖战斗以我军的大获全胜而宣告结束。极度疲惫的我参战部队纷纷撤离战场休整,只留下少部兵力打扫战场。一分区在《雁宿崖、黄土岭战斗详报》中称,此战我歼灭日军辻村宪吉大佐以下400余人,俘日军9人,伪军4人,缴获山炮和92步兵炮各2门,轻重机枪13挺,步枪210余支,发报机2部,骡马近300匹。

八路军方面作出击毙辻村宪吉大佐的依据,是打扫战场时捡到了一件衬里绣有“辻村”字样的日军佐官黄昵大衣,以及一柄佐官军刀。但实际上,辻村宪吉在最后时刻使出“金蝉脱壳大法”,带着10余名残兵借助夜色掩护,狼狈不堪地侥幸逃出了包围圈。

此外,日军炮兵中队被歼灭前,拉下了那几门炮的炮闸,从而导致打扫战场的八路军1团3营指战员在黑夜里不明就里,见压根就拉不动那几门炮,便草草地将它们掩埋在河滩上,准备日后再来取。

强敌来袭

到1939年11月,晋察冀军区指战员已与日军周旋战斗了两年多,早已掌握日军吃亏后必出兵疯狂报复这一规律。但这一次,无论是杨成武还是参加雁宿崖战斗的3个团的指挥员,都没想到日军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

11月3日中午,当阿部规秀获悉独立步兵第1大队主力在雁宿崖村陷入苦战时,就已在忙着催促独立步兵第2、3、5大队加速赶往涞源,准备出援了。11月4日天刚亮,他等不及3个大队到齐,便率领旅团直属队和第2大队一部出援,并令堤赳中佐立即率部向东,会合担任迂回任务的独立步兵第1大队的那个中队,一齐向银坊镇方向搜索前进。涞源县城防务交予随后赶来的独立步兵第3大队绿川纯治大佐。

4日中午,阿部规秀这路日军遁着涞源、白石口村、三岔口这条路线进抵上下台村,开始在河滩地上寻找被我军掩埋的日军官兵尸体,并收容辻村大队残部,等待其它部队与其会合。在此期间,日军重新寻回了被八路军草草掩埋的山炮和92步兵炮各2门,着实令人扼腕痛惜!

4日下午,阿部规秀挥师南下,扑向雁宿崖村。1团团长陈正湘令该团2营、3营各派出2个连,沿途不断袭扰日军。因为遭到八路军小股部队迟滞,阿部规秀所部迟至天黑后方才抵达雁宿崖村,只能在此宿营。

关于这股日军下一步行动方向,陈正湘认为很可能会扑向雁宿崖南面的银坊镇。银坊镇不仅是3团后勤辎重所在地,还是晋察冀军区机关的北面屏障。银坊一失,不仅军区机关将暴露在日军兵锋之下,而且冀中军区设在花塔地域的供给、卫生及军工生产等后方单位也将危矣!有鉴于此,有大局观的陈正湘决定抓住日军急于寻找与我主力决战的心理,决心不惜暴露1团主力位置,也要将这股日军引向雁宿崖村东面的黄土岭村、教场村一带。

4日晚间,一件出乎我军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此前顺着插箭岭、五门村、走马驿这条远路迂回银坊镇的辻村大队下属1个中队,因受曾雅雍率领的游击3支队沿途袭扰而耽搁了行程,迟至4日晚才进抵银坊镇。而此时3团主力正隐蔽在银坊东边的银炉台村休整,未留战斗部队守卫银坊镇,致使该团存放在银坊镇的后勤物资被这股日军付之一炬,大火彻夜不熄。

11月5日天亮后,中熊直正中佐率独立步兵第2大队主力与阿部规秀会合,他们在雁宿崖村及其附近搜寻日军阵亡官兵尸体并就地火化。而陈正湘抵近侦察后,从中午起派出小分队不断从东面袭扰这股日军,成功地将阿部规秀的注意力从南面引向了东面。

5日晚,陈正湘和杨成武通了电话,提出了集中雁宿崖周边的1团、2团、3团和25团,消灭或者重创当面日军的建议,得到了杨成武的支持。

6日晨,阿部规秀派出的小股侦察分队被我1团派出的小部队诱向东面黄土岭方向。陈正湘原本计划当天对敌发起围攻,但由于八路军通讯手段极其落后,1团直到6日晚间才联系到了隐蔽在吉河村的2团,以及隐蔽在银炉台村的3团,因此不得不将攻击发起时间推迟到7日。

同一天,杨成武将7日发起进攻的战斗决心上报聂荣臻,得到了聂荣臻的批准。鉴于这股日军人数众多,当时与聂荣臻在一块的贺龙主动提出,派120师特务团前往参战。120师特务团携带3门迫击炮,从唐县南大悲村驻地赶往涞源县银坊镇。6日21时,杨成武通过电话将当面敌情告诉陈正湘,并通知他已将25团2个营和一分区炮工连调拨给他指挥,这些部队正连夜赶来。与此同时,阿部规秀下达了7日沿“黄土岭-上庄子-寨坨-乔家河河道”,由西向东“追击”八路军的命令。担任前卫的是狼狈返回的辻村宪吉独立步兵第1大队残部。考虑到这个大队只剩1个中队兵力,阿部规秀遂将刚赶到的独立步兵第3大队第3中队138人调归辻村指挥。

奋力搏杀

雁宿崖村东面有一条先由西向东,再折向东北的河谷,自西向东分别散布着雁宿崖村、司各庄、黄土岭村、教场村、上庄子、寨坨村。其中黄土岭村和上庄子相隔约2公里。

11月7日7时许,阿部规秀指挥所部冒着雨雪从雁宿崖村向东面的黄土岭地区开进。虽然在战前写给家人的信中,阿部规秀对此战颇为“自信”,或者说非常轻狂,但上阵后他却颇为谨慎,指示各部以中队为单位拉开行军间隔,并派出小分队先行占领路旁高地后,大部队方才跟进,如此反复,滚筒式前进。由此可见,阿部规秀确实对山地行军作战有所研究,绝非一些人所说的“只会纸上谈兵”。

阿部规秀所部摆开了搜索进攻的架势,而此时八路军方面只有1团和25团2个营位于黄土岭以东地区,其余各部正冒着雨雾赶往战场。陈正湘遂令1团3个营分别在司各庄、黄土岭村、上庄子展开节节阻击,为参战的其他各部争取时间。上午9时许,一分区炮工连2个排携带4门迫击炮赶到了寨坨村。中午,2团、3团也赶来了。

11月7日15时,我1团、2团、3团和25团2个营对当面日军发起了反击。一时间,山谷及其两侧高地枪声大作,杀声震天。一分区炮工连的4门迫击炮也投入了战斗。史学界由此将15时作为黄土岭战斗正式打响的时间点。

阿部规秀做梦也没想到,当面的八路军竟有如此规模,而且还有迫击炮,判断是遇上了一分区主力。他当即下令停止进攻,收拢队伍,并集中兵力向对其侧后威胁甚大的3团张家坟阵地发起反击。此时,120师特务团赶到了3团阵地后方。2个团合力打退了日军的反击。随后,120师特务团将该团3营配置在黄土岭道路以北的2团右翼,以2营配备在黄土岭以东,阻敌向西突围。该团携带的3门迫击炮全部用于支援2营战斗,在2个小时内连续打退了日军的5次进攻,始终将日军压制在山沟内,并迫使敌人停止进攻。而该团1营则截获了阿部规秀所部运输队,缴获了骡马驮载的大批后勤物资。

此后的战斗,包括一分区炮工连几次集中炮击,在不少著述中已经详细写过了,本文不再赘述,只谈被过往著述忽略的两点。

首先,进攻开始约半个小时后,杨成武派军区教导队前来换下了25团2个营。原因是25团和26团都是由接受八路军指挥的民众自发抗日武装赵玉昆部改编而来。但是,东北军旧军人出身的26团团长韩宝书受不了八路军的清规戒律,对抗战前途悲观失望,于11月7日突然带着亲信向易县日军投降。一时间,26团人心浮动,杨成武不得不急令25团撤离战场,赶赴后方稳定局势。

其次,战至17时许,天已经暗下来了。弹药所剩无几的2团、3团自行决定后撤休整。而一分区炮工连所携炮弹在白天的战斗中也已耗尽,陈正湘安排运输队连夜赶往设在易县水泉村的后勤仓库领取炮弹。

8日晨,日军留下1个中队在上庄子拼命抵抗八路军攻击,主力向上庄子西北突围。上午10时左右,数架日军运输机飞临战场上空空投了弹药、干粮及医药。虽然部分空投物资落入我军手中,但获得了补给的日军战斗力有所恢复,经过激战突破了120师特务团阻击阵地,向司各庄方向逃窜。中午时分,奉杨成武命令在三岔口附近负责监视涞源方向日军援兵动向的曾雅雍游击3支队,发现大批日军正顺公路源源赶来(事后查明是绿川纯治大佐率领的独立步兵第3大队主力),便鸣枪报警。鉴于弹药所剩无几且战机已失,2团、3团及120师特务团遂先后摆脱日军纠缠,撤离战场。

绿川纯治率部与阿部规秀残部会合后,接手了战场指挥权。此时仍在战场东面奋战的1团已经独木难支,遂在陈正湘指挥下各营交替掩护,在八路军所有参战部队中最后一个撤离战场。绿川纯治率部紧追不舍,从而向东追入狼牙山地区。客观上为南面的晋察冀军区机关及后勤单位转移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从11月8日晚开始,1团与尾追的日军周旋了4天,期间多次发生小规模战斗,最后不得不离开易县,向南越过满城县、完县,直奔唐县,这才摆脱了日军的纠缠。此后,日军展开报复性“大扫荡”,一分区八路军各部分别隐蔽在唐县、满城县、易县等地。

是非辨析

11月11日,日军动用运输机将阿部规秀的尸体空运回张家口。11月18日,驻蒙军司令官冈部直三郎中将经过询问阿部规秀所部幸存官兵,并根据独立混成第2旅团下达的各种战时命令,撰写了《陆军中将阿部规秀战死报告》,呈报给日本陆军大臣畑俊六。

11月22日,日本《朝日新闻》等主流报纸开始连续报道“阿部规秀部队长壮烈战死”的消息。重庆方面立即向我方电询此事。11月24日,毛泽东等给八路军总部和晋察冀军区发电报,要“(聂)荣臻应查明系我何部所击毙”阿部,并“加以叙述报告我们。” 25日,抗战时期的中共中央机关报《新中华报》发表名为《八路军击毙敌阿部中将》的评论,其中写道:“抗战以来,敌军中将指挥官,在战场上被我击毙者,此还算是第一次。真值得我们兴奋!政府应当奖励和发扬这一光辉例子。” 11月29日出版的重庆《新华日报》,也刊载了八路军在黄土岭战斗中击毙阿部规秀中将的报道。

击毙阿部规秀中将的消息传来时,杨成武正在顺平县峰泉村主持召开黄土岭战斗总结会。会上,杨成武认为完全有可能在黄土岭取得更大战果,但最终打成了对峙战、消耗战和阵地战,着实不应该,所以他要求1团、3团好好总结反思。不过,当击毙阿部规秀的喜讯传来后,总结会上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了。

客观地说,以八路军当年的装备、训练水平和通讯、协同能力,集3个主力团之力尚能采用伏击手段在半天时间内消灭1个日军独立步兵大队主力。但激战之后,尤其是在战斗突然性已经丧失的情况下,即便25团2个营不被调离,要想以不足5个团的兵力赶在周边敌援兵到来之前,消灭预有准备的约合2个独立步兵大队兵力的日军,困难不是一般地大。因为26团已有不稳的苗头,而一分区参谋长黄寿发又不在,身为一分区司令员兼政委的杨成武不得不坐镇军分区掌控全局,而不能亲自赴战场开设前方指挥所,这也是桩憾事。杨成武虽于7日晚授权陈正湘统一指挥各部,但黄土岭战场沿着山谷展开,以八路军那近乎原始的通讯手段,难以保证横向联系的通畅。因此,杨成武对1团、3团的批评属于“高标准、严要求”的“轻看成绩,重看问题”。这也是我军的优良传统,是我军技战术水平不断得以提高的重要保证之一。

阿部规秀的阵亡,沉重打击了日方的士气。对中国抗日军民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鼓舞,同时也以铁的事实再次粉碎了国民党顽固派污蔑八路军“游而不击”的说辞。至于击毙阿部规秀的功劳,应该属于全体曾直接或间接参与雁宿崖、黄土岭战斗的根据地军民。在此战中,一分区炮工连和120师特务团配属的迫击炮都曾向敌猛烈轰击,而且阿部规秀毙命地点均在我方两处迫击炮阵地的有效射程范围之内,加之根据战斗详报及当事人回忆,我方迫击炮均采用齐射方式逐一轰击上级指定目标,所以根本无法确认究竟是哪门炮发射的第几枚炮弹击毙了阿部规秀。

需要指出的是,120师特务团在《黄土岭战斗详报》中引述了该团解救的中国劳工说的一句话 “你们打死鬼子两个大官,鬼子哭的非常厉害”,并由此一度相信是该团的迫击炮击毙了阿部规秀。但这份《战斗详报》递到师长贺龙手中后,贺龙认为谁打死不一样?都是八路军,有什么好争!(大意),因此120师向八路军军总部提交的报告中,只笼统地称“阿部中将毙命”,而只字不谈其他。

1940年1月21日,晋察冀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聂荣臻,通令嘉奖第一军分区炮工连,表彰该连在黄土岭战斗中“以准确的射击命中敌酋”,立下殊功。需要指出的是,这份嘉奖令嘉奖的是集体,并不涉及任何个人。因为炮兵是个技术兵种,从构筑阵地、现地测量、解算数据、装订射击诸元,到准备炮弹、装填发射、观察修正射击误差,整套射击流程须由多人各司其职,相互配合完成,缺一不可,绝无可能将集体功劳算在某个个人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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