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361-罗尔德.达尔/韦斯.安德森：《了不起的狐狸爸爸》剧本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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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景，树林——白天】

【一棵苹果树孤零零地矗立在山顶上。一只穿着灯芯绒西装的英俊公狐狸倚在树上，抱着胳膊，双腿交叉，嚼着一根草茎。然后他把草茎像雪茄一样塞进胸前口袋，那里面还插着两根类似的草茎。他从头顶的树枝上摘下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吐出一粒种子。他望向远处的一片草地，草地一直绵延到下面的山谷。】

【一只母狐狸轻快地跨步上山。她的皮毛颜色浅一点，是格外漂亮的狐红色。她穿着男式长裤和深色束腰外衣。当她走近时公狐狸问道：】

狐狸先生：大夫怎么说？

狐狸太太：没事。估计也就是什么小毛病，闹腾一天就完了。他给我开了点药。

狐狸先生：（安慰）我说什么来着。你八成就是吃坏了。

【狐狸先生用爪子梳了梳狐狸太太耳朵上的毛。他们一起沿着山顶走到小路的一个岔路口。狐狸先生伸爪一指：】

狐狸先生：我们是抄近路还是走看风景的路线？

狐狸太太：我们走近路吧。

狐狸先生：可是看风景的路线更漂亮嘛。

狐狸太太：（耸耸肩）好吧，那咱们就看风景。

狐狸先生：太好了。其实那条路反而还更快。

【狐狸先生把苹果核抛到脑后，绕着狐狸太太飞快地舞了一圈，他的手臂大大咧咧地搂着她的腰。两只狐狸沿着风景优美的路线出发，狐狸先生一直在逗狐狸太太笑。】

【外景，农场——白天】

【一座乡间小屋，周围有一个小谷仓，一个锡筒谷仓，还有一架摇摇晃晃的风车。一小片草地上有一只羊。栏杆上挂着牌子：“伯克乳鸽”。狐狸和狐狸太太在篱笆外的灌木丛里看着。】

狐狸太太：乳鸽是什么？

狐狸先生：这还用问？我觉得应该跟鸽子差不多。

【狐狸先生摸向农场边缘。】

狐狸先生：我们应该钻马栅栏下面的洞，还是从栓马栏杆上面爬过去？

狐狸太太：这个吗，我想栓马栅栏那边更安全。

狐狸先生：但是栓马栏杆紧贴着乳鸽棚嘛。

【狐狸太太犹豫了。她摆弄着她的爪子，紧张地点点头，身体微微颤抖。狐狸先生奇怪地看着她。】

狐狸先生：怎么了？你有点不在状态。别担心。我小时候还还没学会走路就会偷鸟了。

【狐狸先生灿烂一笑，突然又开口道：】

狐狸先生：顺便说一下，你今晚看起来真美，简直容光焕发。也许是灯光的问题。

【狐狸太太事实上的确正在发光，尽管非常微弱。她神秘地盯着狐狸先生，狐狸先生用爪子抚摸着她的脸颊。】

【注意：这个镜头应当使用内置灯泡的狐狸太太木偶。】

【狐狸先生与狐狸太太以运动员的速度、优雅和精准冲过粉刷栅栏下的洞，跑过车库旁边的一条小道，匍匐爬过窗户底下，蹑手蹑脚地越过一个狗窝，忽左忽右地溜过一扇门。他们钻进排水管，来到一个木棚前。狐狸先生抬起一块松动的木板。他们钻了进去。片刻安静。】

【狐狸先生和狐狸太太钻了出来，两只狐狸的牙齿里都衔着一只鲜血淋漓的死鸽子。他们刚刚打算逃跑。狐狸先生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停了下来。他皱起眉头，把鸽子从嘴里拿出来，指着天空好奇地问道：】

狐狸先生：那是什么？我想是捕狐陷阱！你看。

狐狸太太：你别碰那个。

狐狸先生：是弹簧驱动的吗？应该是……（往别处一指）我猜如果你从那边来，站在乳鸽窝棚的门口，可能就会触发这个小玩意——（指着狐狸太太）让开亲爱的，陷阱应该从你那边掉下来。

【狐狸太太跑回狐狸先生身边拽他的胳膊。】

狐狸太太：别胡闹了！我们走吧！

【狐狸先生拉动一根挂在头顶的小小铁丝。一根链子从滑轮上迅速展开，一个钢笼子扑通一声落下来，正好罩住了他和狐狸太太。陷阱底部有一个小标签，上面写着“Badoit et Fils”。狐狸先生和狐狸太太肩并肩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满脸难以置信。】

狐狸先生：看来不是？它就直接掉在这里了，我猜它不是弹簧驱动的。

狐狸太太：我怀孕了。

【狐狸先生盯着狐狸太太，满脸神色茫然而又感动。】

狐狸先生：哇。我们要有自己的崽子了！亲爱的，这真是个好消息！

【这时农场四周喧闹起来：狗叫声，开门声，开灯声，远处响起了警铃。狐狸先生和狐狸太太看起来很害怕。狐狸太太平静地说：】

狐狸太太：如果咱们俩还能活到明天早上，我要你改行。

狐狸先生：（老老实实地）都听你的。

******

【切至：】

【整个山谷的广角镜头。茂密的树林，绿黄相间的田野，两个池塘，一个小村庄，一条小河蜿蜒穿过。】

【标题字幕：】

【“两年后（相当于狐狸的十二年）”】

【外景，狐狸洞——白天】

【洞口开在一个覆盖着冬青灌木的土堆下面。】

【内景，狐狸洞——白天】

【客厅旁边是一间舒适的小厨房，后面是两间卧室。狐狸爸爸坐在厨房的桌子旁，正在看一份名叫《公报》的报纸。他的鬓角皮毛已经变成了艾什色，现在他穿着深色双排扣细条纹西装，打着保守的领带。狐狸太太站在厨台边上用打蛋器搅拌碗里的东西。她穿着一件维多利亚风格连衣裙，底色是米色，布满了彩色碎花。】

【插入：】

【报纸上的一个专栏里印着狐狸爸爸的照片，他在照片上摆的姿势过于温文尔雅，反而显得有些做作。配文写着：“与了不起的狐狸先生一起畅游小镇。”】

狐狸爸爸：真的有人看我的专栏吗？你的朋友们平时会谈到我的专栏吗？

狐狸妈妈：（一边答话一边不停搅拌）当然了。兔子的前女友上个礼拜刚刚跟我说，“我应该看看老狐的专栏”，不过她家没订《公报》。（冲着隔壁房间叫道）艾什！赶紧穿衣服吃饭！

狐狸爸爸：没人看也不奇怪，这份报纸本来就不上档次。

【狐狸妈妈放下碗，开始切面包。一只瘦小的狐狸崽从一间卧室里溜达出来，穿着白裤子，没穿衬衫，头上的毛都歪向一边。他就是艾什。】

艾什：我病了。

狐狸妈妈：你没病。

艾什：我发烧了。

【狐狸妈妈迅速走到艾什身边，把爪子放在他的额头上。】

狐狸妈妈：你没发烧。

【艾什转身走回卧室。】

艾什：我不想去。

狐狸妈妈：快点，你要迟到了。

【狐狸妈妈回到厨房，开始做烤面包和咖啡。狐狸爸爸低声对她说：】

狐狸爸爸：你对付他还挺有一手的。

【狐狸妈妈白了狐狸爸爸一眼。她大声对艾什说道：】

狐狸妈妈：你表弟克里斯托弗森6号要来咱家住两天。我希望你好好对待他，因为最近他家里很困难，好吗？

【艾什又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这次穿着一件白色开襟羊毛衫和白袜子，白裤子的裤口塞在袜子里面。他咄咄逼人地问道：】

艾什：他要睡在哪里？

狐狸妈妈：我们打算在你的房间给他铺张床。

艾什：我腾不出地方，让他睡在爸爸的书房好了。

【狐狸爸爸头也不抬地从报纸后面说道：】

狐狸爸爸：爸爸的书房爸爸要用。

【艾什再次钻回了卧室。狐狸爸爸放下报纸，环视了一下房间。他对狐狸妈妈说：】

狐狸爸爸：我不想继续住在洞里了。这让我觉得自己很穷。

【狐狸妈妈不再往烤面包片上涂黄油。她看着狐狸爸爸轻声说：】

狐狸妈妈：我们确实很穷，但是我们很幸福。

【狐狸爸爸不耐烦地在空中挥了挥爪子：】

狐狸爸爸：幸不幸福的吧。不管怎么说，地面上的景色更好。

【狐狸妈妈点点头。她给狐狸爸爸端来一盘烤面包和一杯咖啡。狐狸爸爸抓住她的爪子说：】

狐狸爸爸：亲爱的，按照人类年来算我已经活了七年，我父亲活到七年半就去世了。我不想再住在洞里了。我要做点什么。

【狐狸爸爸吻了狐狸妈妈的爪子。他突然连撕带咬地吞下了三片烤面包，总共用时不到一秒半。他站起身端起咖啡。】

狐狸爸爸：好了，我走了。

【狐狸爸爸喝掉最后一口咖啡，吻了吻狐狸妈妈的后颈，抓起公文包，把报纸夹在腋下，向门口走去。他高兴地叫道：】

狐狸爸爸：祝你一天愉快，亲爱的！

狐狸妈妈：（温柔地）要知道，狐狸住在洞里是有原因的。

【狐狸爸爸想了想。这时艾什第三次从卧室里钻了出来。这一回他除了刚才的全套服装之外还罩上了一件白色斗篷。此时他正在刷牙，满嘴都是牙膏。狐狸爸爸一脸问号。】

狐狸爸爸：你穿的这都是什么？穿斗篷干啥？还把裤子塞进袜子里？

【艾什一皱眉，把嘴里的牙膏吐在地板上，然后又回到了卧室。狐狸爸爸见状，很有哲学家气质地评论道：】

狐狸爸爸：我猜他只是——（做了一个呼啦圈式的手势）——有点与众不同。

【狐狸爸爸发出一声尖锐的啁啾口哨，用爪子的两个手指和部分拇指比了一个冷僻的手势。他刚要出门却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看叠起来的一份报纸。】

【插入：】

【一张房地产板块的剪报，搭配一张照片，上面是山顶上一棵又粗又壮的山毛榉。照片下方的文字说明是：】

【“树屋，风景秀丽，经典山毛榉”】

******

【内景，树屋——白天】

【一扇门通向又宽又低、油漆剥落的客厅，靠墙放着一把旧椅子，天花板上挂着一个光秃秃的灯泡，一切都蒙着一层艾什尘。狐狸爸爸刚刚走进客厅，一只瘦骨嶙峋、穿着卡其色外套的黄鼠狼立刻迎了上来：】

黄鼠狼：您看，这棵树可是原始林木，原生树种，原汁原味的土地板，内饰都是上好树皮，还有水漂石壁炉——

【一声响亮的撞击打断了黄鼠狼的推销。他和狐狸爸爸向隔壁房间张望。一只体格魁梧、前额毛发凌乱的负鼠正在修理厨房水槽下面的管道。他是凯利。黄鼠狼冲着他吼道：】

黄鼠狼：我怎么跟你说的？我今天要带客户看房子，没让你过来。

凯利：（看表）哦该死。几点了？我很抱歉。

【黄鼠狼叹了一口气，朝凯利挥了挥手，心烦意乱、有点恼火地说道：】

黄鼠狼：这位是凯利，他是这儿的物管。（凑近狐狸爸爸）这家伙脑子有点……

【黄鼠狼用爪子做了一个忽忽悠悠的手势。狐狸爸爸点点头，然后指着凯利脚边地板上的一个桶，桶周围扔满了螺栓、工具和垫圈。】

狐狸爸爸：桶里是什么，凯利先生？

凯利：（犹豫了一下）就是几条小鱼。你来一条尝尝？

狐狸爸爸：那感情好，谢谢你。

【凯利把爪子伸进桶里，递给狐狸爸爸一条扭来扭去的活鲦鱼。狐狸爸爸一口整个吞了下去。他走回客厅，怀疑地环顾四周。】

狐狸爸爸：山毛榉严格来说不算常青树，对吧？河这边不卖松树公寓吗？

黄鼠狼：（流露出说教的语气）按照您的预期价位，想买松树公寓可是有点难办。

狐狸爸爸：（分心）那边是什么？

【狐狸爸爸走到窗前，凝视着远处三片占地庞大的家禽养殖场。黑烟从农舍的烟囱里喷涌而出。第一座养殖场水塔上的标志写着“伯吉斯农场”，上面画着一只鸡。第二个养殖场的筒仓上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邦斯工业”，画着一只鹅。第三个养殖场的风车上挂着的牌子写着：“比恩有限公司（创始于1976年）”，画着一只火鸡和一个苹果。】

【黄鼠狼在房间的另一头尖锐地问道：】

黄鼠狼：我可以问一下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吗，狐狸先生？

【狐狸爸爸眯着眼睛，出神地向窗外看去，嘴巴微微张着。他几乎听不清地喃喃答道：】

狐狸爸爸：我以前的专业是偷盗家禽，但是现在我改行给报社写稿子了。

黄鼠狼：（满意地）哦当然。我看过您的署名文章。

【狐狸爸爸从遐想中惊醒，突然说道：】

狐狸爸爸：下午好，先生们。

【狐狸爸爸突然和黄鼠狼握了握手，然后就要离开房间。黄鼠狼正要问点什么，狐狸爸爸停在门口回头看了看，说：】

狐狸爸爸：哦凯利，谢谢你的鲦鱼。真好吃。

【凯利微笑。狐狸爸爸转身离去。】

******

【外景，小河——白天】

【在湍急的河流拐弯处筑起了一座海狸坝。一个平静的池塘坐落在水坝背后。岩石下面有一条入口隧道。】

【内景，海狸水坝——白天】

【用树枝、木棍和泥土建造的大房间。门上的一张卡片上写着“獾、海狸和白鼬L.L.P律师事务所”。一只焦虑的獾坐在办公桌前查看一叠文件。他面前有一台录音机。狐狸爸爸双爪放在背后，在地板上踱来踱去。】

獾：老狐，别买这棵树。按揭利率是百分之九点五，而且还不固定，更何况你还要搬进在这个国家对于你这类动物来说最危险的社区。

狐狸爸爸：你少吓唬我，老獾。

獾：（叫道）吓唬你？就这我还是悠着说的呢！我跟你讲，伯吉斯、邦斯和比恩这是这个山谷历史上最卑鄙、最下流、最丑陋的三个农场主！

【一名不安的水獭秘书从外间办公室偷窥进来。狐狸爸爸看起来很好奇。】

狐狸爸爸：真的吗？跟我说说。

【沉默。獾叹了一口气。他松开领带坐了下来。】

獾：好吧……

【切至：】

【留着大胡子的胖子。他穿着一套粗花呢西装，钮扣绷得太紧，看起来随时可能绷飞。他端着一把点一八口径的猎枪站在他的农场前，背后是一排排的鸡舍。这位就是伯吉斯。】

獾：（旁白）沃尔特.伯吉斯是一位养鸡户。可能是世界上最成功的农场主。他和一头成年犀牛一样重。他每天早餐、午餐、晚餐和甜点每一顿都要吃三只鸡，搭配鸡汤煮饺子，每天总共吃十二只。

【切至：】

【一个戴着多色花呢帽子的小个子男人，拿着一把小卡宾枪。他站在他的农场前，农场由几排像工厂一样的长条形建筑组成。他就是邦斯。】

獾：（旁白）内特.邦斯是一个养鸭养鹅的农场主。他拥有大约二百万只鸭子和五十万只鹅。他的体型就跟长着啤酒肚的侏儒差不多，在地球上任何一个游泳池的浅水区，水都会淹到他的下巴。他每天只吃自制的甜甜圈，里面注入了鹅肝酱。

【切至：】

【一个穿着长风衣的高瘦男子，握着一把鲁格手枪，站在他自己的农场前面。他的农场是一片占地数千英亩的苹果园。他身后安静地站着十几只火鸡。这个人就是比恩。】

獾：（旁白）弗兰克.比恩是一个养火鸡种苹果的农场主，火鸡与苹果都是他自己培育的新品种。他用自己的苹果酿制烈性苹果酒，每天就靠喝这个维生。他瘦得像铅笔，聪明得像鞭子——可能是当今世界上最可怕的人。】

【切至：】

【狐狸爸爸和獾在獾的办公室。】

獾：当地人类的孩子们编过一首关于他们三个的瘆人小调。

【獾按下录音机上的按钮，播出了一群学生玩耍的录音。他们唱着歌：】

学生：（画外音）伯吉斯、邦斯、比恩，

肥猪，土比恩，皮筋。

这三个坏蛋，

个顶个难看，

肚子里都装着黑心！

【獾按下了录音机的停止键。】

獾：总而言之，我觉得你最好别这么做。

狐狸爸爸：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意见也很有价值，但是我会忽略你的建议。

【獾从椅子上跳起来，砰的一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他用爪子指着狐狸爸爸尖叫道：】

獾：你这个混蛋。

狐狸爸爸：（难以置信地）我这个混蛋？

【狐狸爸爸跳起来，回头指着獾也尖叫道：】

狐狸爸爸：你再骂一句试试！

獾：（尖叫）你再骂一句试试！

狐狸爸爸：（尖叫）我就骂你了怎么着！

【狐狸爸爸和獾开始咆哮，野蛮地撕扯。两只动物在办公室里面对面地周旋厮打，撞到办公家具上。突然他们一下子平静了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狐狸爸爸：把这棵破树买下来吧。

獾：好的。

【蒙太奇：】

【两只穿着橙色搬家公司制服的麝鼠从卡车上卸下箱子和家具，把它们运到树洞里面。狐狸爸爸打开前门，对他们吠叫着下命令。】

【两只穿着白色油漆工制服的麝鼠用滚轮和刷子粉刷客厅的墙壁和窗框作画。狐狸爸爸站在防溅布上，对他们吠叫着下命令。】

【两只穿着蓝色电工制服的麝鼠在厨房工作。狐狸妈妈在它们身后监视，对他们吠叫着下命令。】

【狐狸爸爸在窗前举起一副花窗帘。他看了看狐狸妈妈。她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帘，扬起眉毛。】

【狐狸爸爸和狐狸妈妈坐在窗台上看外面的日落。艾什站在他们中间。花窗帘在微风中摇曳。狐狸爸爸将一副望远镜举到眼前。】

【插入：】

【双筒望远镜镜头里是一座工业化棚屋，正面印有“伯吉斯鸡舍一号”字样。】

******

【切至：】

【一只狐狸幼崽站在狐狸家树前的草地上，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新秀丽牌旅行箱。他穿着卡其色短裤，黄色运动鞋，蓝色短袖扣领衬衫。他和艾什同龄，但他更高、更瘦、更时尚，也更优雅。他就是克里斯托弗森。他脖子上的标签写着“无人陪伴的未成年人”。

【外景，树——白天】

【艾什与克里斯托弗森一起站在狐狸家背面的一根高树枝上，下面是一个充气游泳池。艾什穿了一件超大号泳裤，印着橡子图案。克里斯托弗森穿得则是专业速比涛，上面的补块写着“游泳队”。】

【狐狸爸爸坐在树下的草地上吃苹果。狐狸妈妈在他旁边的画架上画画。狐狸爸爸心不在焉地抬头看着艾什与克里斯托弗森。】

狐狸爸爸：他的年纪稍微小一点，但他的体格要大得多。我猜这是遗传的原因。艾什的体型

比较小。

【狐狸妈妈没有理会这句话。这时艾什大叫道：】

艾什：看这个，爸爸！

【艾什腾空而起，做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后空翻，简直好像他身上一下子长出了四只胳膊和三条腿，全都在疯狂挥舞。他的脑袋侧边首先入水，然后背部也拍在水面上。艾什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狐狸爸爸皱了皱眉，然后温和地鼓掌。】

（注：这个镜头要使用另一版本的艾什木偶，四臂三腿胡乱安装在他身上。）狐狸爸爸：跳得好，艾什！记得把尾巴掖起来！

【狐狸爸爸看着狐狸妈妈的画布。她画的是乌云闪电之下的池塘和风景，署名费利西蒂.狐狸。狐狸爸爸扬起眉毛。】

狐狸爸爸：还在画雷雨，是吧。

【艾什从水池里爬出来。狐狸爸爸又抬头看了看树上。克里斯托弗森也从树枝上一跃而下，做了一个折刀屈体动作，幅度不大但相当完美，入水时毫无水花。狐狸爸爸一跃而起，两只爪子举过头顶鼓掌叫好，一边吹口哨一边大喊：】

狐狸爸爸：你看！这孩子是天生的！我都无语了！克里斯托弗森干得漂亮！

【克里斯托弗森谦虚地笑了笑，耸了耸肩。艾什冷冷地盯着他。狐狸爸爸转向狐狸妈妈。】

狐狸爸爸：而且他还会空手道。

【狐狸爸爸坐回座位，打开了一份《公报》。这时艾什半是自言自语地说：】

艾什：你们觉得我是运动员吗？

狐狸爸爸：（头也不抬）你说什么？

艾什：反正我觉得我是个运动员，有时候我觉得你们不这么看我。

狐狸爸爸：（有些迟疑）你想说什么？他这是在祈祷吗？

【狐狸爸爸指着克里斯托弗森，他现在就像印度人那样盘腿坐在地上冥想。他的爪子向上翘起，大拇指与食指形成一个圆环。狐狸妈妈眯着眼睛看着他。】

狐狸妈妈：我觉得他练得是瑜伽。

艾什：（冷冷地）克里斯托弗森要和我们待多久？

狐狸妈妈：（谨慎地）直到你叔叔好起来。

艾什：好吧，不过我们大概要等他多长时间？双性肺炎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

【狐狸妈妈放下画笔，转向艾什。她压低了声音，显然带着火气。】

狐狸妈妈：这确实是重病。这次多亏他命大才能活下来。

艾什：可是——

【狐狸妈妈打了个响指。她迅速转过身，看到克里斯托弗森盯着她，脸上带着受伤的表情。一看到狐狸妈妈的目光，他立刻又闭上眼睛继续冥想。狐狸妈妈回过头来，冷冷地警告艾什：】

狐狸妈妈：小点声，艾什。

******

【外景，树——晚上】

【一扇闪烁着灯光的节孔窗。屋内，艾什坐在客厅地板上的编织地毯上，读着一本名为《白披风历险记》的漫画书。封面上画得是一只雪貂跳下摩托车。背景当中，狐狸太太正在厨房里用擀面杖擀面团。克里斯托弗森在隔壁房间练习跆拳道。】

【狐狸爸爸和凯利站在树顶的天台上。他们抽着烟斗。狐狸爸爸看向远方，语气捉摸不定：】

狐狸爸爸：我是谁，凯利？

凯利：（没跟上思路）谁？啥？怎么了？现在？

狐狸爸爸：为什么我是狐狸？为什么我不是马、甲虫或者秃鹰？我这是存在主义的说法你懂吗？我是谁？一只狐狸的嘴里如果没有——我说句粗话你别见怪——咬着一只鸡，他又怎么可能快乐？

【凯利犹豫了一下，好奇地接上话头：】

凯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听起来犯法。

狐狸爸爸：给你，戴上这顶强盗帽。

【狐狸爸爸递给凯利一顶黑色滑雪帽。凯利拉下帽子盖在自己脸上。狐狸爸爸仔细打量了他几眼。】

狐狸爸爸：你大概是中号。先摘下来，在家里别戴。

【于是凯利又把滑雪帽了摘下来。狐狸爸爸用他的双筒望远镜扫描着地平线。他的语气越发难以捉摸：】

狐狸爸爸：就这样开始了。

【镜头后拉，画面展宽。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树枝在微风中沙沙作响。远处，邦斯工业公司的烟囱里冒出了火炬一样的烈焰；伯吉斯农场前的瞭望塔上一盏聚光灯来回旋转；一架直升机在比恩公司上空盘旋。】

【一列高速列车噼里啪啦地穿过乡村，开走了。】

******

【内景，荆棘丛——白天】

【一所小学的科学实验室，位于荆棘从的最底层。艾什和他的实验室搭档一起做化学实验。她是一只长着白色斑点的黄色狐狸，只比艾什高一点，穿着一件米黄色的印花裙子，毛皮上还扎着发夹。她就是阿格尼斯。（她的名字用棕色线用草书绣在衣领下面。）他们都戴着护目镜。他们面前有一架子的小瓶和烧杯，里面装满了各种颜色的物质。】

【阿格尼斯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间的另一边，艾什正在混合化学药品。他看也不看就伸出手，像外科医生一样。】

艾什：镁。

【阿格尼斯心不在焉，没有反应。艾什不耐烦地又说了一遍：】

艾什：镁！

艾格尼丝：（突然回过神来）对不起。

【艾格尼丝用一把夹子递给艾什一个装满银粉的试管。艾什继续工作。他又把手伸出来。】

艾什：滴管。

【艾格尼丝又盯着房间的另一头。艾什更尖锐地说：】

艾什：滴管！

艾格尼丝：（又突然回过神来）对不起。

【艾格尼丝递给艾什一个带橡胶帽的玻璃滴管，艾什朝她皱了皱眉。他继续工作。他再次伸出手。艾格尼丝还是凝视着房间的另一头。】

艾什：钾——（突然发火）——你在看什么？艾格尼丝！

【艾什靠在阿格尼斯面前，想看看她在看什么。他的心一沉。】

艾什：哦不。

【邻桌的克里斯托弗森正在一遍摆弄本生灯一边愉快地对艾格尼丝微笑。这时一只身材粗壮的海狸走了过来，上半身穿着足球运动服。他把一个装满石头的鞋盒重重地摔在桌子上。他是海狸的儿子。】

海狸的儿子：你表哥怎么软塌塌的？

克里斯托弗森：（不安）你说什么？

海狸的儿子：（完全没听懂）你什么意思？

克里斯托弗森：（犹豫）意思是我没听懂你刚才说的话。软塌塌的？

海狸的儿子：（来劲了）是啊，软塌塌的。他太矮了。他穿得像个女孩。他——（做了一个呼啦圈式的手势）——是个另类。

克里斯托弗森：（冷冷地）你是恶霸吗？你说话开始像个恶霸了。

【海狸的儿子暗自发笑。他从鞋盒里拿出一根铁丝。】

海狸的儿子：瞧我的。

【海狸的儿子把铁丝的一头插进本生灯的火焰里。本生灯喷出一阵白色的火花。然后他又把铁丝插进烧杯，烧杯爆炸了。克里斯托弗森和海狸的儿子都裹上了一身银粉。他们的课本也烧了起来。海狸的儿子又笑了。克里斯托弗森喃喃自语道：】

克里斯托弗森：你刚刚破坏了实验。我们最好把镁火灭掉。

【克里斯托弗森伏在实验桌下拿出一个灭火器。他拔出安全销用喷嘴指着火焰。】

克里斯托弗森：退后。

【克里斯托弗森用灭火器喷着火的课本。】

【艾格尼丝看着克里斯托弗森，真诚地说：】

艾格尼丝：我喜欢你的耳朵。

克里斯托弗森：（非常高兴）谢谢！我喜欢你的斑点！

艾格尼丝：（惊喜地）真的吗？我以前都是捂着的。

【克里斯托弗森和艾格尼丝都安静地笑着，好奇地看着对方。艾什凄凉地说：】

艾什：你应该是我的实验搭档。

艾格尼丝：（伤心地）我就是啊！

艾什：（无奈）不，你不是。你不忠诚。

******

【切至：】

【狐狸爸爸的书房。一张写满了笔记和箭头的山谷地图摊在桌子上。门关着，下面塞着一条毛巾。狐狸爸爸坐在他的扶手椅上。凯利坐在一张吱吱作响的摇椅上。】

狐狸爸爸：我以前是专业做这个的，而且做得很成功。由于个人原因我不得不退出这一行，但是我决定偷偷地再做最后一票大的。我要雇你做我的秘书兼私人助理。

凯利：好的！

狐狸爸爸：（不耐地）这事干系重大，你别只跟我说“好的”！

凯利好。好的，谢谢。

狐狸爸爸：（清嗓子）我要把这段录音录下来，所以别出声——我是说你别晃荡了。

【凯利不再继续摇晃座椅。】

【狐狸爸爸按下录音机上的录音键，开始陈述计划：】

狐狸爸爸：主要计划，第一阶段，磁带A面。

【切至：】

【该地区的地图。狐狸的爪子指向相关区域。】

狐狸爸爸：（旁白）我们先从伯吉斯的一号鸡舍开始。他唯一的安保措施就是几只老猎兔犬和一堵低矮的石墙。这里我多说一句对付猎兔犬的经验：永远不要直视猎兔犬的眼睛。如果——

凯利：（旁白，打断）为什么不呢？猎兔犬又不厉害。

狐狸爸爸：（生气）是吗？首先，其中一只猎兔犬患有慢性狂犬病，正在接受药物治疗。如果你被他咬了就必须接受半年的胃部注射。其次——说多了你也不懂。注意听，别打岔。我录着音呢。

【外景，峡谷——晚上】

【狐狸爸爸和凯利滑下陡峭的堤岸，穿过一条小溪。】

狐狸爸爸：（旁白）我摘了一把蓝莓，用手术刀给它们开出十字口，每一颗都塞进十毫克高效安眠药。

【插入：】

【狐狸的爪子小心翼翼地把安眠药粉撒在解剖好的蓝莓上，然后用红线把蓝莓缝好。】

狐狸爸爸：（旁白）足以让一只大猩猩平静下来。

【切至：】

【那天下午早些时候，狐狸爸爸和凯利在狐狸爸爸的书房里。他们现在抽着烟斗。】

凯利：我们怎么让他们吃下去？

狐狸爸爸：（微笑，胸有成竹）不用担心，猎兔犬都喜欢吃蓝莓。

【外景，仓院——白天】

【七十五只鸡安静且焦虑地四下站着，疯狂且紧张地看着对方，啄食着地上的谷粒。】

狐狸爸爸：（旁白）记住，鸡并不聪明，但是非常草木皆兵——所以一定要一口咬死一只。

【切至：】

【那天下午早些时候，狐狸爸爸和凯利在狐狸爸爸的书房里。他们现在喝着威士忌酸酒。狐狸爸爸重复道：】

狐狸爸爸：一口咬死一只，明白吗？

【狐狸爸爸等着凯利回应。凯利没有回应。狐狸爸爸皱眉。】

狐狸爸爸：你在听我说话吗？你的眼睛老是走神，我都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凯利茫然地盯着狐狸爸爸，耸了耸肩。】

【注：任何显示凯利茫然表情的镜头都要使用另一组茫然状眼球。】

******

【内景，卧室——晚上】

【艾什躺在上铺。克里斯托弗森站在一张低矮的桌子上，桌子上放着高速列车模型。他小心翼翼地说：】

克里斯托弗森：你介意我把铺盖从火车模型下面挪开一点吗？这么别扭的姿势我睡不好。

【一阵沉默，然后艾什恶狠狠地回了一句：】

艾什：我们家有脾气的人已经不少了，你别逼我跟你也发脾气。

克里斯托弗森：（退了一步）不，只是我的脊椎有点——

艾什：（来劲了）你想睡哪就睡哪，行吗？来，要不然睡我的床。我睡书架子底下就行。谁在乎木头刺扎不扎我耳朵？

克里斯托弗森：（伤心地）算了。

艾什：（突然）你还有脸生闷气是吧？我跟你说——（指了指高于自己眼睛高度的一点）我忍你已经忍到这儿了！你少跟我演什么寄人篱下的苦情戏。

【克里斯托弗森盯着艾什。艾什也盯着他。克里斯托弗森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说：】

克里斯托弗森：晚安。

【克里斯托弗森爬到矮桌子下面。艾什关掉了墙上的电灯开关。沉默。】

【克里斯托弗森开始悄悄地哭了起来。艾什听着，忍不住有些担心。他爬下双层床的梯子。他先往桌子底下看了看，然后跪在火车布景前按下一个按钮。一个小铃铛开始响了。一座微型升降桥放了下来。克里斯托弗森伤心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跪坐在艾什旁边。兄弟俩一起看着火车驶出车站，开始绕着轨道转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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