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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香港电影评论学会评《西游记》(一) ---- 作者：登徒

(本文转自香港电影评论学会丛书1995香港电影回顾 )

时不我予，悔不当初

看罢《西游记大结局之仙履奇缘》，才明白刘镇伟原来希望写一个悲剧爱情故事；两集并在一起，更觉故事概念完整，只可惜这对於看惯了温情大团圆贺岁片的观众，未必完全可以接受。

但若撇开发行策略不谈，下集虽然特技仍非常耝糙 (红太阳实在碍眼)，插科打诨与剧情关连不大的地方依然存在 (黑风老妖吸阳气，移魂大法玩性别错位)，场与场的连接仍非常突兀，但刘镇伟突出的地方，正是在混入天马行空插科打诨的笑料的同时，却完整表现一个格调截然相反、思路清晰、主题凝重的悲剧 -----孙悟空前世今生，其中贯穿的是『时不我予，悔不当初』带来的爱情悲痛。

上、下两集并在一起，这个主题便异常明显。上集一开始白晶晶痴恋孙悟空，至尊宝却爱上垂死的白晶晶，为此婉拒了紫霞，到发现真爱为紫霞时，孙悟空已成仙无法面对人间情欲；在这条主线之上，便是至尊宝慢慢由发现、抗拒到接受孙悟空身份，承受上天化解人世仇恨而取经的大使命。这种严谨充满韵味的笔触，在刘镇伟以往东拼西凑的作品中是鲜有的。

上集引出以『月光宝盒』作时空穿梭，表面看来是改变历史、挽留时间的工具，但上集多番出错，已暗示出上天命定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殊不知到後来宝盒只能挽回师父一命，却救不了在他心中留了一滴泪的紫霞。刘镇伟反过来利用宝盒幽了自己意图改变历史一默，整个题旨也在最後这次时空穿梭中完成，往後时间年代的特徵更加不明显，也像极了孙悟空一场思凡的噩梦 (连师父也变成说话简洁) 。

《西游记》中对时间错误所引起的悲痛，以至激发整个故事主题的发展，刘镇伟明显受王家衞的《东邪西毒》所感染。孙悟空与紫霞痛不欲生生离死别一段，便索性以《东邪西毒》的主题音乐衬托，成为近年港片罕见具真情实感的悲情场面，连片名字头上《东》与《西》也表明了这种双生意义。刘镇伟为何在古装片式微下，仍远赴西安大漠拍一个孙悟空前传，是不无原因的。

但所感归所感，刘镇伟已经超越王家衞的影响，表达了自己独到的体会。其中最精釆的莫过於一段至尊宝的爱的宣言：『曾经有段至真的感情……..一万年』，在总结《东邪西毒》中各人心中隐而未宣的郁结与遗憾之馀，更带出了妄想 (重新嚟过) 与感怀 (爱情期限一万年)，紧扣主题而感情浓度层层递升。戏中仅两次引用，便带出一喜一悲的极端效果，成为运用对白表情达意的表表者。

更何况，《西游记》中刘镇伟水银泻地描写感情，也是其以往天马行空作品一直欠缺的地方。也因此紫霞向孙悟空苦苦相迫，迫出动了情欲的狂呼痛哭，直叫观者动容，教惯於感情空洞或滥情两个极端的港产片汗颜。最後一场夕阳武士与爱人对峙，更是馀音袅袅，一方面利用孙悟空代入他人身躯释放心中遗憾，另一方面则指出拥抱回忆的不切实际，把『时不我予，悔不当初』的主调在这个借来的时空中一并结束，巧妙地圆了爱的宣言中『重新嚟过』的梦想；在整个电影结构、主题铺展以至情感宣洩上，均可说是近期经典场面。

周星驰的演出，尢其在化成悟空，摆脱星爷模样後，更教人刮目相看。一段指责师父呢喃烦扰，一段与爱侣离分痛不欲生，一段持金箍棒淡然转身，证明他的演技的确可更上一层楼，只是受搞笑形象束缚，不是每个导演懂得把他释放出来，此趟化成孙悟空便如鱼得水。

本片尽管小瑕疵俯拾皆是，但对其作品的野心及其达致的韵味，绝不能掉以轻心。毕竟，在香港这个悲情城市，对时间大限的戚戚然从来讳莫如深，『时不我予，悔不当初』撩起的又何止几声感叹？刘镇伟的悲情并非无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