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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丘克和盖克》作者:盖达尔 -- 夏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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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丘克和盖克》作者:盖达尔

本翁年幼时常在父母书架上翻书看,把能读的书全都读完了,】《盖达尔选集》(上下两册)更是看了不止两遍,《丘克和盖克》,《铁木儿和他的队伍》自然是经典中的经典。只可惜当年的同辈之中竟无一人读过,要不然学学铁木儿也不枉男孩之举。现特推荐给各位河友,没读过的保证不负期望,读过的也就不用本翁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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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译文录自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年出版的《盖达尔选集》,李俍民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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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有一个人住在青山旁边的森林里。他做了很多工作,但工作还是不见减少,因此他不能够回家过假期。

  最后,冬天来了。他感到非常寂寞,在得到了上级的允许后,写了封信给妻子,叫她带着孩子到他那儿去做客人。

  他有两个孩子,那就是:丘克和盖克。

  丘克和盖克跟着妈妈,住在一个遥远的,世界上再没有比它更好的大城市里。

  在这个城市的高塔上,红星日日夜夜地闪光。

  自然罗,这个城市就叫做莫斯科。

  刚巧在投递员伯伯拿着信走上门阶的时候,丘克和盖克正在作战。说得简单一点,他们就是在嚎哭,打架。

  打架究竟是由于什么缘故开头的,我已经弄不清楚。可是我记得;也许是丘克从盖克那儿拿走了空火柴盒子,但也许相反,是盖克拿走了丘克那只铁皮鞋油盒子。

  正当两兄弟在互相打了一拳后准备打第二拳时,门铃响了起来,他们惊慌地互相瞅了一眼。他们以为是妈妈回来了。他们那位妈妈有个古怪脾气。她对于打架的孩子,既不骂也不喊,只是把两个小家伙分开来关在两个房间里,关上整整一个钟头甚至两个钟头,不许他们在一块儿玩耍。可是一个钟头——滴答,滴答——得走上六十分钟。那么两个钟头就更多了。

   这就是为什么两兄弟立刻抹去了眼泪,赶快扑过去开门的道理。

   可是结果进来的人并不是他们的妈妈,却是个投递员伯伯。他送来了一封信。

   他们喊了起来:

   “这是爸爸写来的信!是的,是的,爸爸写来的!他一定快要回来了”。

   他们一高兴就开始跳啊,蹦啊,甚至在弹簧沙发上翻起筋斗来。因为,莫斯科虽然是个最出色的城市,但当爸爸有整整一年不在家时,就连住在莫斯科也会觉得没有趣味的。

   他们高兴得连妈妈进来也没有看见。

   妈妈觉得很惊异,她看到那两个可爱的孩子竟仰天躺着,叫喊着,用靴跟敲着墙壁,而且敲得这样厉害,连挂在沙发上面的图画也在震动,挂钟里面的响簧也发出了嗡嗡的响声。

   可是,妈妈明白了他们高兴的原因时,就不去责骂他们了。

   她只是叫他们离开沙发。

   她把皮大衣随便一丢就拿起了那封信,甚至没有去拂掉头发上面的雪花。雪花现在已经融化了,因此在她黑黑的眉毛上面有几颗水珠像火花,一般闪着光。

  大家都知道,信有快乐的也有悲哀的。因此,当妈妈读信时,丘克和盖克就非常注意地看着她的脸。

  开始的时候妈妈皱起了眉头,他们也皱起了眉头。但接着妈妈微笑起来了,他们就断定:这封信是快乐的。

  “爸爸不能来,”妈妈把信放在一边,说,“他还有很多工作,大家不让他来莫斯科。”

  被逗弄的丘克和盖克迷惑地互相瞅了一眼。那封信正好是使人最不高兴的信。

  他们立刻嘟起小嘴;吸着鼻子,生气地望着不知道为什么竟在微笑的妈妈。

  “他不能来,”妈妈接着说,“可是他叫我们一起上他那儿去做客人。”

  丘克和盖克从沙发上面一跳跳了下来。

  “真是个怪人,”妈妈叹了一口气,“说得真好——去做客人!好像坐上电车就可以走似的……”

  “是呀,是呀,”丘克急忙插嘴,“爸爸叫我们去,我们就坐上电车去好了。”

  “你这笨孩子,”妈妈说,“上那儿去得乘火车走上一千公里再加上一千公里才行。接下去,得乘上马拉的雪橇穿过大森林。在大森林里你会碰上狼或者熊。这是多古怪的念头啊!你们倒去想一想!”

  嗨——嗨!丘克和盖克连半分钟也不想,就异口同声地说:他们不仅决定乘一千公里火车,甚至十万公里也行。他们什么也不怕。他们是勇敢的人。昨天把闯进院里来的那只别人家的狗用石子赶出去的,正是他们两个。

  接着他们唠叨了很久,挥着手,踏着脚,跳着:而妈妈呢,默默地坐着,老是听着,听着。终于,她笑了出来,把两个小宝贝抱起来,旋转个痛快,然后向沙发上面一倒。

  你得明白,她早已等待着这样的信,上面的话只是她故意逗弄丘克和盖克罢了,因为她的性情素来是愉快的。

   妈妈在带领他们出发之前,准备了整整一星期。丘克和盖克呢,自然也不会让时间白白溜掉。丘克用厨房里的小刀,给自己做了一把短剑;盖克呢,给自己找来了一根光滑的棍子,钉上了一枚钉子,这就成了非常结实的长枪:如果先用什么别的东西刺穿了熊的皮,再用这枝长枪刺到熊的心脏里,那么熊就会立刻断气的。

  最后,所有的事情都办完了。行李也已经整理好了。他们在门上又挂了一把锁,使小偷偷不到房子里的东西。又把食橱里的面包末啦,面粉屑啦、碎麦片啦,刷得干干净净,免得老鼠去做窠。于是妈妈乘车子上火车站,去买下一天晚上的火车票。

  但是,当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丘克和盖克吵了起来。

  唉,只要他们能知道这次争吵会使他们遭到什么样的不幸,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那一天争吵的!

  欢喜储藏东西的丘克有一个扁平的洋铁皮盒子,他在那里面存放着包茶叶的锡纸、糖果的包皮纸(上面画着坦克、飞机或者红军的他都要收藏)、做箭用的乌鸦羽毛和变中国戏法用的马鬃以及其它种种非常重要的东西。

  盖克没有这样的小盒子。一般说来,盖克是个粗心的家伙,但就另一方面来说,他的歌却是唱得呱呱叫的。

  正当丘克从秘密的所在拿出他的宝贝盒子,盖克在房间里面唱歌时,投递员伯伯进来了,他把一封打给妈妈的电报交给了丘克。

   丘克把电报藏在他的盒子里,然后去探听,为什么盖克已不在唱歌而是在喊:

   “尔——啦!尔——啦!乌啦!

   嗨!打你!打死你这恶熊!”

   丘克好奇地微微推开了门,一看见竟是那样的一只恶熊,不觉气得两手发抖。

  房间中央放着一把椅子,椅子背上挂着一张已经被长枪刺得七穿八孔的报纸。这倒没有什么,但是可恶的盖克竟把丘克那只装妈妈皮鞋的黄色厚纸盒想象为一只熊,正猛烈地端起长枪,向它刺去。丘克的那只厚纸盒中,保存着发信号的铁皮喇叭、三枚彩色的十月革命节纪念章和钱——四十六个戈比。这

些钱他没有像盖克那样在种种蠢事上胡乱花掉,而是一点一滴地积蓄下来,准备在长途旅行中用的。

  丘克一看到那只七穿八孔的厚纸盒,就夺过盖克的长枪,在膝盖上一碰折成两截,丢到地板上。

  盖克呢,却像鹞鹰一般扑向丘克,从丘克手里一把抢过那只铁皮盒子,接着,一下子窜上窗台,把那只盒子从一扇开着的气窗丢到外面去了。

  受了委屈的丘克一面大声嚎哭, 一面大喊:“电报!电报!”他只穿上了外套,顾不得穿套鞋戴帽子,就向门外冲去。

  盖克觉得事情不妙,就跟在丘克后面追了出去。

  可是他们找寻那只铁皮盒子毫无结果,尽管盒子里还放着那封什么人也没有读过的电报。

  也许那盒子是落到雪堆里了,现在深深地埋在雪底下,也许,它掉到路上被一个过路的人拾去了;可是,不论怎样,那只盒子连同所有的好东西和没有启封的电报就此永远不见了。

  丘克和盖克回到屋里,很久地不做声。他们已经和解了,因为他们知道两个人都免不了要挨妈妈责罚。丘克比盖克整整大了一岁,丘克为害怕受到更多的责罚,就想出了一个办法。

  “你知道吗,盖克,我们不要把电报的事情告诉妈妈,你看怎么样?你想一想——什么电报不电报!我们没有电报也很快活。”

  “说谎是不可以的。”盖克叹了口气,“妈妈发觉我们说谎老是会更加发火。”

  “我们可以不说谎!”丘克高兴地喊道,“要是妈妈问我们电报在哪里——我们就把事情说出来;要是不问,我们为什么要先讲出来呢?我们不要先讲出来好了。”

   “对,”盖克表示同意,“只要不说谎,我们就这么做。丘克,你这个办法想的真好。”

  他们刚刚把事情商量停当,妈妈就进来了。她很满意,因为买到了座位很好的火车票,但无论如何她还是立刻发觉:她的两个小宝贝满脸忧愁,眼睛也是哭过的。

  “回答我,两位公民,”妈妈抖着雪问道,“我不在的时候,怎么打起来的?”

  “没有打架。”丘克否认道。

   “没有,”盖克证实了丘克的话,“我们刚想打架,就马上改变了主意。”

  “我很欢喜你们这样改变主意。”妈妈说。

  她脱去了外套,坐在沙发上面,给他们看绿色的硬纸车票:一张是大的,两张是小的。一会儿他们就吃晚饭,然后没有了声音,灯也熄了,大家都睡着了。

  关于电报的事,妈妈什么也不知道,自然罗,她什么也没有问。

  第二天他们就乘火车出发了。火车是在晚上开出车站的,所以丘克和盖克在开车后向那黑暗的车窗外面看时,就看不见什么有趣的东西。

  夜里,盖克醒了,想痛快的喝一次水。天花板上面的小电灯已经关熄了,盖克周围的一切,不论是那放在铺白布的小桌子上面正在抖动的玻璃杯,不论是妈妈那睡得很熟很熟,正在晃动的脸,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青光,就连那原来黄色的橘子,现在也变得淡绿色。盖克透过那雪片凝成了花纹的车窗看到了月亮。月亮很大,那在莫斯科是从来不曾看到过的。所以他断定:火车一定是在高高的山顶上疾驰,因为山顶离月亮比较近。

  他推醒了妈妈,要求喝开水,可是不知为什么,妈妈不让他喝开水,只是叫他剥开那个橘子吃上一小瓣。

  盖克生气了,撕坏了那瓣橘子。他不愿意再睡觉了。他把丘克推了一下——看是睡醒了没有。丘克恼怒的哼了一声,没有醒过来。

  这时候盖克就穿上毡靴,微微推开门,走到走廊上去了。

  车上的走廊又长又窄。紧靠着车厢外壁装着一排折凳,如果你离开座位,座板就会自动的砰的一声弹回去。走廊旁边还开着十扇门。所有的门都是光油油的,红色的,上面装着黄色的镀金门把手。

  盖克在一只座板上坐了一会儿,接着坐上第二只,又换到第三只,这样几乎坐到车厢的尽头。正在那时候,一个车务员拿着一盏灯过来了,他羞着盖克:别人在睡觉,他却在这儿碰响座板。

  车务员走了。盖克呢,也急急地向他的那间车室跑去。他费力地推开了门。为了不惊醒他的妈妈,他小心翼翼地关上了它,然后跳上柔软的床。因为胖胖的丘克伸臂撒腿地躺着,盖克就不客气地敲了他一拳头,要他让开去。

  那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盖克所看到的不是长着淡色发毛的、圆头的丘克,却是一个陌生伯伯的翘胡子的脸。那张脸对着盖克,严厉地问道:

   “谁在这儿推我?”

  盖克放声大哭起来,被他惊醒的旅客们,从所有的卧铺上面跳了下来,扭亮了电灯。这样,盖克也发现自己没有走进自己的车室,却到了别人的地方,就哭得格外响亮了。

  大家很快地明白了真相,都笑了起来。翘胡子伯伯穿上了长裤和军服,把盖克领到原来的车室里。

  盖克直钻到自己的被子里面,不作声了。列车晃动着,风在外面吼叫。

  那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大月亮,又用淡青色的光芒照射着那颤动的玻璃杯、白桌布上的黄橘子和妈妈的脸。妈妈的脸不知为什么正在睡梦中微笑着,她的小宝贝所碰到的祸事她完全不知道。

  盖克终于也睡着了。

  ……盖克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好像每节车厢都是个活人,

   它们用各自的车轮

   发出说话的声音。

   车厢排成长长的队伍在飞奔,

   它们在和火车头谈心。

   第一节车厢说:前进,同志!路很远,

   它在黑暗中向前伸展。

   第二节车厢说:车灯,你要照得更亮,

   直到早晨的霞光出现!

   第三节车厢说:炉火,燃烧吧!汽笛,发出吼声!

   轮子们,向东方旋转!

   第四节车厢说:当我们飞快地驶到青山,

   我们的话才说完。

   当盖克醒过来时,车轮已经停止了谈话,只是有规律地在车厢地板下面敲击着。太阳透过蒙上白霜的窗子照了进来。卧铺已经收拾好了。洗过了脸的丘克正在啃一只苹果。妈妈和那个翘胡子的红军伯伯,对着敞开的门,正在大声地笑着盖克昨晚的事情。丘克立刻给盖克看一枝顶上套着黄色弹壳的铅笔,这是那个红军伯伯送给丘克的小礼物。

   可是盖克对于这件东西既不嫉妒也不眼红。他,自然罗,是个冒失鬼又是个粗心的家伙,昨晚竟闯进了别人的房间,——就是现在,他也记不起自己的长裤塞到哪儿去了。但就另一方面来说,他的歌却是唱得呱呱叫的。

   盖克洗过了脸,向妈妈说过早安,就把前额贴到冷冰冰的玻璃窗上,开始去看外面是什么地方,看人们怎样过活,做些什么事情。那时候,丘克却从这几扇门边走到那几扇门边和旅客们交朋友。旅客们呢,也很愿意把各种废物送给他,有的送橡皮塞头,有的给钉子,有的给一团紧结在一起的细绳子——就在这一段时间内,盖克从车窗里看到了不少东西。

   那是一座小小的木屋。一个小孩子穿着大毡靴,上身只穿一件衬衫,捧着一只猫从屋里跳到台阶上。“噗”的一下子!那只猫翻着筋斗落到松软的雪堆里去了。然后它笨拙地爬了出来,沿着软绵绵的雪地一纵一跳地逃走了。怪有趣的,为什么他要把它扔出来?它大概在桌上偷吃了什么东西吧。

   接着,小屋子不见了,小孩子不见了,猫也不见了——野地上矗立着一座工厂。野地是白皑皑的,烟囱是红的,烟是黑的,灯光却是黄的。怪有趣,这工厂里在制造什么呢?这儿是一个岗亭,有一个哨兵披着羊皮袄站着。穿着羊皮袄的哨兵显得又高大,又魁伟,他的步枪显得是细细的,好像一根麦秆。

可是,你敢过去碰碰看!

   然后一片树林跳着舞,闪过去。近处的树跳得很快,远处的却在慢慢地移动,仿佛是一道漂亮的雪河在慢慢地旋转。

   盖克向拿着丰富的礼物回到车室里来的丘克喊了一声,他们就待在一起眺望。

   他们一路上遇见了又大又亮的车站,那儿总有一百个火车头在咝咝发响,喘气,也遇见了很小的车站——哈,真的,并不比莫斯科他们家附近拐角上那个兼卖杂货的粮食铺大多少。

   迎面驶来了列车,满装着矿石、煤和一节货车只能装两块的大木料。

   他们追上了一列满载着公牛和母牛的火车。那列火车的小小的火车头真不像样子,它那汽笛的声音是尖细的,吱吱叫。的,刚巧那时候有一只公牛“哞——”的叫了一声,开车的司机甚至回过头去,大概他以为又是一个大火车头追上来了呢。

   在一个小站里,丘克和盖克乘的列车却肩挨肩地和一列威风凛凛的铁甲车停在一起。套着帆布套子的大炮,从炮塔上很威武地伸了出来。好多红军伯伯高兴地踏着脚,笑着,拍着无指手套使手暖和起来。

   但是有一个穿皮外套的人,却默默地站在铁甲车附近沉思着。丘克和盖克断定:这个人一定是个指挥员。他正站在那儿等待着伏罗希洛夫的命令向敌人开火。

   他们在路上看到的种种东西可真不少。就是可惜外面起了大风雪,车窗常常被雪片密密地蒙住。

   终于,火车在早晨进了一个小站。

   妈妈刚刚把丘克和盖克放到站台上,从翘胡子的红军伯伯那儿接过了行李,火车就飞快地开走了。

   手提箱堆放在雪地上,小小的木板站台很快地没有了人,可是爸爸并没有出来迎接。

   妈妈对爸爸非常生气,她把孩子们留下来看管行李,自己到赶车的那里去探问:看哪一架雪橇是爸爸派来接他们的,因为到爸爸那儿还得穿过大森林走上一百公里路呢。

   妈妈去了很久,这时候附近又出现了一只可怕的山羊。它起先在啃一段上面结着冰的木头上的树皮,接着就讨厌地咩咩叫了几声,非常注意地瞅着丘克和盖克。

   丘克和盖克慌忙躲到那手提箱的后面去,谁知道这种地方的山羊会做出什么好事来啊!

   幸亏妈妈回来了。她显得非常垂头丧气,并且对他们说,一定是爸爸没有接到他们动身的电报,因此没有派雪橇来接他们。

   他们喊来了一个赶车的伯伯。赶车的伯伯举起长马鞭在山羊背上用力抽了一下,然后,拿起行李把它们搬到车站的餐室里去。

   那餐室很小。柜台后面。一把胖胖的,有丘克那么高大的茶壶喷着气。它抖动着盖子,哼哼叫着,一股浓密的水蒸气像云一般升到粗木头钉成的天花板上,几只飞来取暖的麻雀在那儿啾啾叫着。

   当丘克和盖克喝茶的时候,妈妈就和赶车的伯伯讲起价钱来,问他把他们载到森林里的目的地要多少钱。赶车的伯伯要很大的一笔钱——整整一百卢布。可是这一点也得说明:事实上路可真不近。最后他们说妥了价钱,赶车的伯伯就跑回家去拿面包、干草和暖和的羊皮袄。

   “你们的爸爸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哩,”妈妈说,“他会多么惊奇和快乐啊!”

   “是的,爸爸一定会很快乐的,”丘克一面喝茶一面很正经地说, “还有我也会多么惊奇和快乐啊。”

   “我也会的,”盖克表示同意, “我们可以悄悄地走近屋子,如果爸爸因为什么事情到外面去了,我们就把箱子藏起来,大家钻到床底下去。爸爸来了。他坐下来,开始苦苦地想。我们却不做声,不做声,接着就冷不防地喊叫起来!”

   “我不钻到床底下去,”妈妈拒绝道, “也不叫喊。你们自己去钻,去叫喊吧……丘克,你为什么把砂糖藏到口袋里去?你的口袋已经像垃圾箱一般装得满满的了。”

   “我要用来喂马,”丘克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盖克,你也把那块奶油饼拿着吧。要不,你老是什么也没有,只知道向我讨!”

  赶车的伯伯很快地来了。他们在大雪橇上放好行李,铺好被子和羊皮袄裹住他们的身体。

   再会吧,大城市、工厂、车站,大小村庄!现在前面只有森林、高山,然后又是浓密的黑魆魆的森林。

   他们穿过那浓密的大森林,一路上对它噢哈、啊哈地惊叹着,不知不觉地几乎到了黄昏。丘克因为坐在赶车伯伯的背后,对路上的一切看不真切,感到了厌倦。他就向妈妈讨一个小面饼或是甜面包吃。

   自然罗,妈妈既不会给他小面饼也不会给他甜面包。丘克显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由于没有事情做,就去推盖克,把盖克挤到雪橇边上。

   起先盖克忍耐地推开了哥哥。接着盖克生气了,向丘克唾了一口。丘克发了狠,就扑上去打架。可是,因为他们的手被沉重的羊皮袄束缚住了,他们除了用裹着毛绒头巾的前额互相碰撞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妈妈看着他们笑起来了。那时候赶车的伯伯用鞭子把马抽了一下——马儿就飞跑起来。两只毛茸茸的白色野兔窜到路上,蹦蹦跳跳,好像在跳舞。赶车的伯伯喊道:

   “喂,喂!啊哈哈!……当心:我们会压死你们!”

   那两只顽皮的野兔快活地飞跑到森林里去了。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于是,丘克和盖克不由自主地紧挨在一起,乘着雪橇迎着高山,迎着大森林,迎着从那已经离得不远的青山后面慢慢升上来的月亮飞驶。

   突然,马儿没有得到任何命令,在一座盖满雪的小屋子旁边停了下来。

   “我们在这儿过一夜,”赶车的伯伯跳到雪地上说,“这就是我们的车站。”

   屋子是小小的,但很牢固。里面没有人。

   赶车的伯伯很快地煮沸了一壶开水,从雪橇上搬来了盛食物的袋子。

   腊肠冻得很硬,简直可以拿来敲钉子。他们用开水浸着腊肠,把一片片面包放到灼热的炉板上去烘。

   丘克在炉子后面找到了一截歪斜的弹簧。赶车的伯伯告诉他,那是捕捉各种野兽的捕兽机上面的一个零件。那是因为弹簧已经生锈,没有什么用处,才丢在那儿的——丘克立刻就有这样的想法。

   喝饱吃饱以后,大家就躺下来睡觉。靠墙有一张宽阔的木床。那上面铺着许多干燥的树叶代替床垫。

   盖克不愿意睡在靠墙的一面或是中间, 他欢喜睡在床外边。虽然他很小的时候听到过“嗯呀嗳,乖乖睡,不要睡在床外边”的催眠歌,但盖克还是老睡在床外边。

   如果让盖克睡在床中间,他的睡梦中就会把大家的被子统统揭掉,用肘弯乱捣,并且还会用膝盖去碰丘克的肚子。

   他们不脱衣服,裹着羊皮袄,躺了下去:丘克靠墙,妈妈在中间,盖克靠床边。

   赶车的伯伯熄灭了蜡烛,爬到炕上去。大家一下子都睡着了。自然罗,像往常一样,盖克在夜里觉得非常口渴,他醒了过来。

   他迷迷糊糊地穿上毡靴,摸到桌子旁边,从茶壶里喝了一口水,在靠窗的小凳子上面坐了下来。

   月亮隐在乌云后面,从小小的窗子里看出去,雪堆好像是暗蓝色的。

   “我们的爸爸走得多远啊!”盖克觉得很惊奇。他以为,世界上比这儿更远的地方,一定是很少的了。

   突然,盖克留神地听起来。他仿佛觉得窗外有敲打的声音。这甚至不是敲打,而是雪地在不知什么东西沉重的脚步下面发出嚓嚓的响声来。真有这种事!黑暗中不知什么东西叹了一口长气,转动起来了。于是盖克明白:那一定是一只熊在窗外走过。

   “凶恶的熊,你来干什么?我们乘了这么久的车子来看爸爸,你却要把我们一口吞下去,叫我们永远见不到爸爸吗?……不,趁现在还没有人拿着很准的枪和锋利的军刀来杀死你的时候,你快滚开吧。”

   盖克就这样转着念头咕噜着,可是他自己在恐惧和好奇的心情中,把前额紧紧地贴在那个小窗的冻冰的玻璃上去。

   这时候,月亮从飞快地漂浮的乌云后面急速地滚了出来。暗蓝色的雪堆上面,开始发出柔和而又朦胧的闪光。盖克这才看见,原来那根本不是熊,只不过是那匹脱去了缰绳的马,绕着雪橇在走,在吃干草罢了。

   这多使人失望啊。盖克爬上床钻到羊皮袄下面,因为他刚刚想过不高兴的事情,连他的梦也做得很不愉快。

   盖克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好像有一个可怕的魔鬼,

   吐着沸水一般的唾液,

   伸出铁拳向他发威!

   周围起了大火!雪地上尽是脚印!

   从远处国家来的敌军,

   掮着难看的法西斯旗帜和十字架,

   排着队伍在行进。

   “站住!”盖克喊道, “你们走错路了! 不许上这儿来!”

   但是没有一个人站下来,谁也不听盖克的话。

   盖克怒冲冲地拿出了一个铁皮喇叭——就是放在丘克厚纸空鞋盒里的那个喇叭——他把它吹得非常响亮,吹得那个站在铁甲车旁边沉思的指挥员很快地抬起头来,他威严地挥一挥手——车上威风凛凛的大炮就一下子发出了排炮。

   “好哇!。”盖克赞许道。“只是你们得再轰一次,要不,光是一下子,他们大概还不够受哩……”

   妈妈醒过来了,那是由于她的两个小宝贝从两边向她推着,转动着,使她感到很不舒服的缘故。

   她转向丘克,感到腰部下面有一样又硬又尖的东西。她摸索了一会儿,从被子下面摸到了那个捕兽机的弹簧,原来欢喜储藏东西的丘克把它偷偷地放在身边带到床上来了。

   妈妈把弹簧抛到床外。在月光下,她开始注视盖克的脸,她知道他正在做可怕的梦。

   梦自然不是弹簧,它是不能抛出去的。可是它可以想法子去掉。妈妈把仰睡的盖克转成侧睡,一面摇他,一面轻轻地吹着他那发热的前额。

   一会儿盖克就发出了鼾声,微笑起来,这就表示他已经不在做恶梦了。

   接着妈妈起了床,她不穿毡靴,光穿着袜子,走到了窗边。

   天还没有亮,天上满是星星。有些星星高高地闪烁着,但有的却很低很低地俯向黑魆魆的大森林。

   这是多么奇怪的事情啊,就在同一个地方,妈妈和小盖克一样地想,世界上比她好动的丈夫到达的所在更远的地方,怕是很少的了。

  第二天一整天,他们总是在通过森林和山冈的路上走。上坡的时候,赶车的伯伯从雪橇上跳下来,在橇旁的雪地上走。接着,在陡削的下坡路上,雪橇飞快地往下滑去,快得使丘克和盖克觉得他们连同马和雪橇,像是直接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最后,近黄昏时,人和马都感到非常疲乏,赶车的伯伯说:“喏,马上就要到了!在那个小山坡后边转个弯。在那儿林中的一片空地上就是他们勘探队的屋子……喂,喏——喏!……快跑!”

  丘克和盖克高兴地发出尖叫,跳了起来,但是雪橇猛地一拉,他们又一起向干草上面倒了下去。

  妈妈微笑着,揭去了毛绒头巾,只戴着她那顶毛茸茸的皮帽子。

  转弯的地方到了。雪橇猛地一转,直向那矗立在一片小小的背风空地上的三座小屋驶去。

  多奇怪啊!没有狗叫,也看不见人,烟囱里也没有烟冒出来。所有的小路都被厚厚的雪封住了,周围像冬天的墓地一般静寂。只有几只白腰的喜鹊无聊地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去。

  “你把我们送到什么地方来了?”妈妈惊慌地问着赶车的伯伯。“难道我们就是到这儿吗?”

  “原来说好是什么地方我就送你们到什么地方,”赶车的伯伯答道, “这几所小屋子就叫做‘地质勘探队第三站’。那小柱上有标牌呢……念一下吧。也许,你们要去的是第四站吧? 那就得向另一边走上两百公里了。”

  “不,不”妈妈向标牌看了一眼答道,“我们找的就是地质勘探队第三站,但是你瞧,门上挂着锁,台阶上积着雪,那些人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赶车的伯伯自己也觉得奇怪。“上星期我们还运粮食上这儿来的:面粉啦、洋葱啦、马铃薯啦。所有的人都在这里:队员是八个人,队长是第九个,连看守老伯伯一共是十个……这可用不着担心!难道他们还会被狼吃掉……你们等一下,我到看守老伯伯的屋里去看看。”

  于是,赶车的伯伯丢下羊皮袄,大踏步地跨过雪堆,向最外边的那所小屋走去。

  一会儿他回来了。

  “屋里没有人,炉子倒是热的。那位看守老伯伯还在这儿,看来他是出外打猎去了。唔,晚上他一回来就能把一切告诉你们了。”

   “可是他又能告诉我们什么!”妈妈叹了口气。 “我自己也看得出,这儿早已没有人了。”

  “他会告诉你们一些什么我可不知道了,”赶车的伯伯答道,“他既然是看守人,总会告诉你们一些消息。”

  他们费力地把雪橇驶近看守老伯伯屋子的台阶前,有一条狭窄的小路从那儿通到树林里去。

  他们走到穿堂里,在一些铁铲、扫帚,斧头和棍子旁边走过,又在一张冻硬了的,挂在铁钩上的熊皮旁边走过,然后走到屋里。赶车的伯伯跟着他们把东西搬了进来。

  小屋子里很暖和。赶车的伯伯到外面去喂马,妈妈默默地给大受惊吓的孩子们脱去了外衣。

  “到爸爸这里来,到爸爸这里来,现在到了这儿他却走了!”

  妈妈在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苦苦地想。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站里没有了人?现在又怎么办呢?乘车子回去吗?她身边的钱刚刚只够付给那个赶车的伯伯。那就是说,要等那位看守老伯伯回来。再过三个钟头赶车的伯伯就要回去了,如果那位看守老伯伯不是很快就回来呢?那时候又怎么办?你得明白,从这里到最近的火车站和电报局差不多有一百公里呐!

  赶车的伯伯进来了,他向四面看一下,用鼻子嗅了嗅,走近了炉子,打开了炉门。

  “看守老伯伯到晚上会回来的,”他安慰他们说, “这儿炉子里还放着一钵卷心菜汤哩。如果他出外很久,他就会把汤钵移到冷地方的……随你们怎么办好了,”赶车的伯伯出了一个主意, “事情既然这样,我也不是一根无情的木头,我可以不要钱把你们送回车站去。”

  “不,”妈妈推却说,“我们回到车站也是没有办法的。”

  他们在炉子上放好茶壶,浸暖了腊肠,吃喝起来。接着,当妈妈检点东西的时候,丘克和盖克就开始爬到暖和的炕上去。这儿散发出桦树帚、热烘烘的绵羊皮和松木刨花的气味。因为心绪恶劣的妈妈不做声,所以丘克和盖克也就不做声。可是很长久地不做声是不行的,由于没有事情做,丘克和盖克很快就睡熟了。

  他们没有听见赶车的伯伯怎么离开,也没有听见妈妈怎样爬上炕来和他们并排躺下。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是一片漆黑。大家都是一下子醒过来的,因为门阶上传来了脚步声,接着穿堂里发出了哄响——大概是铁铲跌倒了。房门开了,看守老伯伯手里拿着一盏风灯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只毛茸茸的大狗。他从肩上卸下猎枪,把一只打死的野兔丢在长凳上面,然后把灯举向暖炕问道:

  “这儿来了些什么样的客人啊?”

  “我是这儿地质勘探队队长薛辽金的妻子,”妈妈从暖炕上跳下来说, “这是他的孩子,如果你需要,这儿还有证件。”

  “他们就是证件:坐在暖炕上的这一对,”看守老伯伯喃喃地说,一面用灯照着丘克和盖克惊恐的脸。 “多像他们的爸爸啊——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尤其是这个小胖子。”他用手指把丘克戳了一下。

  丘克和盖克都生了气:丘克是因为人家叫他小胖子;盖克呢,却是因为他一向认为自己比丘克更像爸爸。

   “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上这儿来?”看守老伯伯望着妈妈问道,“并没有叫你们上这儿来呀。”

  “怎么没有叫我们来?是谁叫我们不要上这儿来?”

  “就是没有叫你们来。是我亲自替薛辽金队长上电报局发出的电报。那上面写得明明白白:‘我队暂去大森林,缓两星期来。’薛辽金队长既然写过‘缓来’,那就是必须缓来,而你们却自作主张了。”

   “什么样的电报?”妈妈问道。“我们什么电报也没有收到过。”于是,妈妈好像寻求支持似的,迷惑地向丘克和盖克望了一下。

  在妈妈的注视下,丘克和盖克相互恐惧地瞪着眼睛,急急退到暖炕里边去。

  “孩子们,”妈妈怀疑地看着两个小宝贝问道,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收到过什么电报吗?”

  暖炕上开始发出干燥的刨花和桦树帚的沙沙声。但是没有一声回答。

  “回答我呀,淘气的家伙!”妈妈说。“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一定收到了电报,可是没有把它交给我是不是?”

  又过去了几秒钟,然后从暖炕上发出了均匀而又和谐的号哭。丘克发出了又低又单调的哭声,盖克呢,却发出了比较尖细的、颤抖的哭声。

  “真要命!”妈妈叫道,“真要把我送到坟墓里去了!好啦,别再拉你们的汽笛吧,把事情的经过好好说给我听。”

  可是,丘克和盖克一听到妈妈要进坟墓,就哭得格外响亮了。过了好久,他们才互相抢着说话,一面毫不羞耻地把过错推诿给对方,一面把这不愉快的故事说了出来。

  对这样的人,你能有什么办法?用棍子打他们一顿吗?把他们关到牢狱里去吗?铐上镣铐送去做苦工吗?不,妈妈决不会这样做。她叹了口气,叫一对小宝贝从暖炕上爬下来,擦净了鼻子,洗过脸,然后问看守老伯伯:她现在得怎么办才好。

  看守老伯伯告诉她,勘探队接到紧急命令上阿尔卡拉希峡谷去了,回来至少得在十天之后。

  “可是我们怎样才能度过这十天呢?”妈妈问:“你得知道,我们身边并没有带什么吃的啊。”

  “你们就这样住着吧,”看守老伯伯答道,“我给你们面包,再把那只野兔送给你们——把它剥去毛皮煮熟好了。明天我得到大森林里去上两天,我要去检查一下兽阱。”

  “这不行,”妈妈说,“我们怎么能孤零零地住在这里?这里的一切我们都不熟识。这儿都是森林,还有野兽……”

   “我把另一枝枪留给你们好啦,”看守老伯伯说,“棚下有木柴,小山坡的那一面有泉水。那边口袋里有麦片,罐里是盐。至于我呢——我对你老实说——可没有工夫照料你们……”

  “这样凶的坏伯伯!”盖克低声说。“丘克,让我们跟他说说吧。”

  “还说哩!”丘克说。“这样一来会把我们统统赶出屋子。你得等一等,等爸爸回来了,我们再把一切都告诉他。”

  “爸爸又怎么样!爸爸回来还早哩……”

  盖克走近了妈妈,坐在她的膝盖上,竖起眉毛狠狠地瞅着这粗暴的看守老伯伯的脸。

  看守老伯伯脱去了短皮外套向桌子走去,凑近了灯光。到了这时候盖克才看清楚:原来那件短皮外套,从肩头经过背上,直到腰部,撕裂了一大块皮子。

  “把卷心菜汤从炉子里拿出来,”看守老伯伯告诉妈妈,“那儿木架上有汤匙和碗,请坐下来吃吧。我还要缝补皮袄。”

  “你是主人,”妈妈说,“你去拿汤请我们吃好了。把皮袄交给我吧:我会比你补得更好些。”

  看守老伯伯抬眼来望妈妈,刚巧碰上了盖克恶狠狠的眼光。

  “哈!你倒是个固执的小家伙,我看得出来,”看守老伯伯唠叨地说着,把皮袄交给妈妈,然后上木架那儿去拿碗碟。

  “这是在哪儿撕成这个样子的?”丘克指着皮袄上面的破洞问道。

   “我没有把熊对付好,因此它抓了我一把,看守老伯伯很不愿意地回答,把那钵满满的菜汤嘭的一声放在桌子上。

  “听见吗,盖克?”当看守老伯伯走到穿堂里去时,丘克向盖克说。“他和熊打了架,一定的,他今天这样生气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盖克早已听到了一切。可是他不欢喜任何人来欺侮他的妈妈,即使那是一个能够和熊打架的人。

  第二天早晨天刚亮,看守老伯伯就带上口袋,猎枪和狗,系上滑雪板滑到森林里去了。现在他们只能自己对付着过活了。他们大小三个一齐去取水。在小小的山坡后面,一道泉水从积雪的陡削的岩石中间流出来。泉水上面冒出浓密的蒸气,好像从茶壶里冒出来的一样;可是当盖克把手指放到泉水里去时,却觉得这水比冰还冷。

  后来,他们拖来了木柴。妈妈不会生俄罗斯式的炉子,所以木柴好久没有燃着。可是一到炉子生着了以后,火焰却旺得使对面窗子上的厚冰很快就融化了。现在,从玻璃窗里望出去,可以看清楚整片树林的边缘、在树上跳来跳去的喜鹊和青山的岩石重叠的山顶。

  妈妈会给鸡开膛破肚,剥野兔皮却不行。她花费了很久的时间来做这桩事情,那几乎可以剥好和剖开一整头公牛或是母牛。

  盖克对于剥皮丝毫不感到兴趣,但丘克却很愿意帮妈妈的忙,因此他得到了野兔子的尾巴。那条野兔尾巴非常轻柔、蓬松,如果把它从暖炕上面往下一丢,就会缓缓地飘到地板上去,好像降落伞一般。

  吃过饭,他们三个人一齐出去散步。

  丘克劝妈妈带上猎枪或者至少带上几颗猎枪子弹,可是妈妈并没有带上猎枪。

  相反的,妈妈故意把猎枪挂到高高的铁钩子上面去,然后站到小板凳上把枪弹塞到上面的那个木架上,并且警告丘克:如果他胆敢试试从架子上哪怕是拿走一颗枪弹,他就不用想过好日子。

  丘克顿时满脸通红,急急忙忙地逃了开去,原来已经有一颗枪弹放在他的衣袋里了。

  多么奇妙的一次散步啊!他们像鹅一般地排成单行,沿着一条狭窄的小路向泉水走去。寒冷的、淡蓝色的天空,在他们头顶上面发出光辉,青山顶上尖尖的岩石,好像神话里城堡的尖塔一样,直向空中伸去。好奇的喜鹊,在寒天的沉寂气氛中尖声地喳喳叫着。灵活的灰色松鼠,在浓密的柏树枝中间敏捷地窜来窜去。在树下柔软的白雪上面,印上了陌生鸟兽的奇异脚迹。

  突然,大森林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呻吟、轰响和折裂声。那大概是树顶上的结成冰的大雪块,一边压裂着树枝一边在往下掉。

  以前盖克住在莫斯科的时候,他以为整个世界就是由莫斯科的一切组成的,也就是由莫斯科的街道。莫斯科的电车和莫斯科的公共汽车组成的。

  现在他又觉得;全世界是由一片又高又稠密的树林组成的了。

  总而言之,如果太阳照在盖克头上,他就会相信世界上是没有雨和乌云的。

  如果他自己很快乐,那么他就会以为世界上所有的人也都很高兴,很快乐。

  两天过去了,第三天又开始了。那位看守老伯伯还是没有从树林里回来,于是恐慌笼罩了这所盖上了雪的小屋子。

  尤其是在黄昏和夜里,格外使人害怕。为了不让灯光招来野兽,他们牢牢地关上了穿堂门和房门,又用粗席严密地遮住了窗子;其实,应该完全相反地做,因为野兽不是人,它们倒是害怕火光的。风呢,恰好又在烟囱里吼叫。当大风雪用尖利的夹雪的小冰屑敲打着墙壁和窗子的时候,大家就觉得好像有什么在外面推着,搔扒着似的。他们爬上暖炕去睡觉,妈妈给他们讲着各种故事和童话,讲了很久。最后,妈妈开始打瞌睡了。

  “丘克,”盖克问道,“为什么魔法师只在各种故事和童话里才有?如果真的有魔法师,那会怎么样?”

  “连妖巫和鬼怪也真的有吗?”丘克问。

  “不!”盖克厌恶地挥了挥手,“不要鬼怪。他们有什么用处?如果有魔法师,我们就可以请他飞到爸爸那儿,叫他告诉爸爸,说我们早已到了这儿。”

  “可是他凭什么东西飞呢,盖克?”

  “唔,凭什么……只要挥动两手或者随便怎么样一来,这个他自己知道。”

  “现在挥动两手是很冷的,”丘克说,“你看我戴着多好的手套和无指手套;即使是这样,当我拿木柴时,手指还是冻僵了。”

  “不,丘克,你倒说说看,有魔法师不是很好吗?”

  “我不知道,”丘克可打不定主意了,“你记得吗,在我们的院子里,米奇加住的那间地下室里,从前不是住过一个跛子吗?有时候他卖面包圈,有时候就有各色各样的女人和老太婆来看他,他就给她们算命:谁的命运好,谁的命运不好。”

  “他算命算得很准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后来人民警察把他抓走了。从他的房间里,搜出来许多别人家的东西。”

  “那么他一定不是一个魔法师,他是一个骗子。你以为怎么样?”

   “自然是个骗子,”丘克表示同意。“是的,我就这样想,所有的魔法师都是骗子。哈,你说,如果他能够钻进所有的小洞,他哪儿还用得到去工作?只要动手拿他所要的东西好了……你还是睡吧,盖克,反正我不会再跟你多说的了。”

  “为什么?”

  “因为你胡扯了各种鬼事情以后,晚上就会梦见他们。你就会用肘弯和膝盖乱捣,昨天晚上你就用拳头在我的肚子上嘭的敲了一下,你以为这是好受的吗?倒让我也这样嘭的敲你一下看……”

  第四天早晨,妈妈不得不自己动手劈柴。野兔肉早已吃完,连它的骨头也被喜鹊拖走了。他们只能煮些放有素油和洋葱的麦片粥来当饭吃。面包快吃完了,不过妈妈找到了面粉,烘了一些饼干。

  吃过这样的饭,盖克觉得很不快活,妈妈以为他有点儿发烧。

  妈妈嘱咐盖克坐在屋子里,给丘克穿上了外套。她和丘克拿了提桶和小雪橇出去取水,同时在树林边沿收集一些干柴和树枝——这样,早晨生炉子就会容易些。

  盖克独个儿留下了。他等了好久,觉得很寂寞,就想出了一些花样。

   妈妈和丘克耽搁了很久。回家的时候小雪橇在路上翻掉了,木桶也翻了身,只得重新到那道小小的泉水旁边去。后来,又发觉丘克在树林旁边忘掉了他那暖热的无指手套,只得再从半路上折回去。当他们找到了手套,而且这样那样地耽搁的时候,黄昏已经降临了。

  他们回到家里,屋子里的盖克却不见了。起先他们以为盖克躲在暖炕上的羊皮毯后面。不,他不在那儿。

  那时候丘克狡猾地微笑了一下,低声告诉妈妈,说盖克一定钻到暖炕下面去了。

  妈妈很生气,命令盖克立刻爬出来,可是盖克没有答应。

  于是丘克拿起长长的火叉,用它向暖炕下面直捣。可是盖克也不在那儿。

  妈妈着慌了,她向门旁的钉子看了一眼,盖克的皮袄和帽子也不在那儿了。

  妈妈走到屋子外面,沿着屋子绕了一周。她又回到穿堂里点起了风灯,到漆黑的储藏室里和堆柴的木棚下面仔细看过……

  她叫着盖克的名字,一面责怪他,哄他,却老是没有人答应。可是雪堆已经很快地在黑暗中隐没了。

  于是妈妈冲到屋里,从墙上一拉,拉下了猎枪,拿了枪弹,抓起风灯,一面喊着丘克叫他留在老地方不许动,一面跑到屋子外面。

  四天来雪地里已经踏上了不少的脚印。

  妈妈不知道上哪儿去找盖克才好,她直向路上跑去,因为她不相信盖克胆敢独个儿闯到树林里去。

  路上连半个人影儿也没有。妈妈就把枪弹上了膛,放了一枪。她倾听了一会儿,再放了一枪,接着又放了一枪。

  突然,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了回答的枪声。有人急急赶来援救她了。她想跑着迎上前去,但是她的毡靴陷到雪堆里了。风灯一下子掉到雪地里,玻璃打碎了,火光也熄灭了。

  从看守老伯伯屋子的台阶上,传来了丘克的一声刺耳的尖叫。那是因为丘克听到了枪声以后断定:那些吃掉了盖克的狼,现在又来攻击妈妈了。

  妈妈抛开了风灯,喘息着向屋里跑去。她把没有穿外套的丘克推进屋子,把猎枪丢到屋角里,于是用杓子舀起冰凉的水大喝起来。台阶那儿传来了响声和敲门声。门开了。一只狗窜进门来,在狗的后面,进来了被蒸气包围着的看守老伯伯。

  “发生了什么祸事?为什么开枪?”看守老伯伯没有向她问好,也没有脱去外衣就问。

  “孩子不见了,”妈妈说,泪水像雨一般从她的眼睛里落下来,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等一下,别哭!”看守老伯伯大声说。“什么时候不见的?已经好久了?还是才不久……走开,阿勇!”他向狗叫道。“快告诉我,要不,我又要走开了!”

  “一个钟头以前,”妈妈答道,“我们去取水。我们回到家里,他就不见了。他穿上了衣服不知走到哪儿去了。”

  “嘿,一个钟头是不会走远的,穿了外衣和毡靴也不会立刻冻死……来,阿勇!喂,把这个闻一下。”

  看守人从钉子上面拉下毛绒头巾,又把盖克的套鞋放到狗—鼻子跟前。

  那狗注意地嗅过了东西,聪明的眼睛望着主人。

  “跟我来!”看守老伯伯打开门,“出去找他,阿勇!”

  可是那只狗摇摇尾巴,留在老地方不动。

  “走!”看守老伯伯严厉地重复道。“去找他,阿勇,去找他!”那狗不安地转动鼻子嗅着,一起一落地爬动着脚爪,仍旧不动。

  “这算是什么舞蹈?!”看守老伯伯发怒了。于是,他又把盖克的毛绒头巾和套鞋塞到它的鼻子跟前,接着抓住颈圈拉了它一把。

  可是阿勇还是不肯跟着看守老伯伯走,它旋转着身子,回过头来,采取相反的方向,离开房门直向屋角走了过去。

  狗在那儿一只大木箱旁边停了下来。它用它那毛茸茸的脚掌抓一抓箱盖,回头望着主人懒洋洋地高叫了三声。

  于是看守老伯伯把猎枪塞到目瞪口呆的妈妈手里,走近箱子,揭开了盖子。

   在箱子里一大堆各色各样的破布、羊皮和口袋上面,盖克用自己的皮袄盖住了身子,又用帽子垫在头下面,正在静静地酣睡着。

  当盖克被人家拉出来推醒的时候,他眨着迷迷糊糊的眼睛,无论怎样也不明白:为什么周围的人是这么吵闹而且高兴得发狂。妈妈吻着他,哭着,丘克拉着他的手,又拉着他的脚,跳着,喊着:

  “哈——啦!哈——啦啦!……”

  毛茸茸的阿勇被丘克在脸上吻了一下,窘迫地回过头去,它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悄悄地摇着灰尾巴,讨人喜欢地望着放在桌上的面包片。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当妈妈和丘克出去取水的时候;盖克感到寂寞,就决定开一个玩笑。他拿了皮袄、帽子,爬到箱子里去。他决定当妈妈和哥哥回来找他的时候,他就从箱子里狠狠地叫喊起来。可是妈妈和丘克去了很久,他躺着躺着,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看守老伯伯突然站了起来。他走近他们,把一管沉重的钥匙和一封揉绉了的淡蓝色信封丢到桌子上。

  “喂,”他说,“拿去吧。这是薛辽金队长给你们开房间和储藏室门的钥匙和一封信。四天以后,他和这里的一些人就可以回来,刚好赶上过新年。”

  这个冷淡阴沉的老头儿原来是到那个地方去了。他嘴上说是去打猎,却系上滑雪板到遥远的阿尔卡拉希峡谷去了。

  妈妈并不去拆信,站了起来,感激地把手放到那老头儿的肩膀上去。

  老头儿毫不理睬,却埋怨盖克把木箱中放猎枪弹的匣子翻乱了,同时又埋怨妈妈,怪她打碎了风灯的玻璃。他固执地唠叨了很久,可是现在谁也不再害怕这个好心肠的怪老头儿了。整整一晚上妈妈一步也不肯离开盖克,稍微有些什么响动,她就拉住了盖克的手,恐怕他马上又会失踪似的。她对盖克是这样的关切,最后简直使丘克生了气,而且后悔了好几次,后悔自己没有同样地爬到木箱里去。

  现在,大家变得高兴起来了。第二天早晨,看守老伯伯开了他们爸爸住的房间。他烧旺了炉子,把他们所有的东西都拿过来。那间房子又大又亮,可是房中的一切却是乱七八糟的。

  妈妈立刻动手收拾房间。整整一天,她把一切东西重新布置好,连擦带洗地打扫个干净。

  将近黄昏的时候,看守老伯伯送来了一捆木柴,被房中的变化和从来没有见过的整洁情形吓住了,于是他在门口停了下来,不敢进一步跨过门槛。

  可是大狗阿勇却进来了。

   它一直从那才擦洗过的地板上面跑了过来。它跑到盖克跟前,用它冷冷的鼻子碰了碰他。“喂,傻瓜,”它好像在说话,“是我把你找出来的,你得给我吃些东西。”

  妈妈发了善心,丢给阿勇一块腊肠。于是看守老伯伯又发牢骚说,如果在大森林中用腊肠喂狗,那是会给喜鹊嘲笑的。

  妈妈给他也切了半截。他说声“谢谢”就走了,一面老是摇着头,觉得这事情奇怪。

  下一天,他们决定准备一棵过新年的枞树。

  他们把所有能够想到的东西都用来做玩具了!

  他们从旧杂志上撕下所有彩色的图片。用碎布和棉花缝制了小动物和布娃娃。又从爸爸的抽屉里,把所有的卷烟纸拿了出来,做成美丽的纸花。

  虽然那个看守老伯伯是一个非常古怪而又不近人情的家伙,当他送木柴进来的时候,也不由在门旁停留了很久,对他们那愈来愈新奇的玩意儿感到惊奇。最后,他忍不住了。他给他们拿来了包茶叶的锡纸和一大块制靴时用剩下来的蜡。

  这是多么的了不起啊!玩具工厂立刻变成了蜡烛工厂。制成的蜡烛是不精巧的,不匀称的。但它们点燃起来,却和那最时髦的、买来的蜡烛一样光亮。

  现在得着手找枞树了。妈妈向看守老伯伯借斧头,但他什么也不回答,系上滑雪板就到树林里去了。

  过了半个钟头,他回来了。

  好吧!就算那些玩具很不漂亮,那只用碎布缝成的兔子像小猫一样,所有的布娃娃都是一模一样的直鼻子、凹眼睛的脸,那些用锡纸包起来的枞树果也不像又脆又薄的玻璃枞果那么闪闪发光,但这样出色的枞树,在莫斯科一定是谁也不会有的。这是大森林里真正的美人,又高,又浓密,又挺直,上面的树枝,在末端都分了叉,好像小星星一般。

  在忙碌之中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四天。终于到了新年的前一天。从清早起,丘克和盖克就无论如何也赶不进屋子了。他们翘着发青的鼻子,忍受着极冷的天气,挨着冻,等待爸爸和所有的队员出人不意地从树林后面出现。但是正在给浴室烧火的看守老伯伯却告诉他们不要平白挨冻,因为全队的人要在快吃午饭的时候才能到来。

  事情果然是这样,他们刚刚在桌旁坐下,看守老伯伯就来敲窗子了。他们胡乱地披上了外衣,三个人一起跑到台阶上。

  “现在看吧,”看守老伯伯告诉他们,“他们马上要滑到那座大山头右面的山坡上,过会儿,他们会再一次隐没在大森林里,可是再过半个钟头,就都可以到家了。”

  事情果然是这样。首先从山路上飞也似地跑出来一群狗,拖着满载东西的雪橇,接着就是一队迅速移动的滑雪人。和巨大的山一比,他们看起来小得可笑,但是从这儿看过去,他们的手、脚和头都显得很清楚。

  他们在光溜溜的山坡上闪过,就在树林里消失了。

  刚巧过了半个钟头,狗叫声,喧闹声、滑雪的摩擦声和喊叫声就传过来了。

  饥饿的狗知道快到家了,就奋身从树林里飞也似地跑出来。在它们后面,九个滑雪人毫不停留地直向树林边缘冲过来。接着,当他们看到台阶上的妈妈、丘克和盖克,就举起滑雪杆大声喊道:“乌啦!”

  当时盖克再也等不及了,他一跳跳下门阶,也不管雪往毡靴里灌,直向那个滑在最前面、“乌啦”比谁都喊得响的、长着胡子的大高个子跑去。

  白天的时间都用在洗澡,刮胡子和换干净衣服上面了。可是到了晚上,为所有的人准备好的枞树已经放在那里了,于是大家一齐亲亲热热地来迎接新年。

  桌上的晚餐已经放好了,吹熄了灯,点起了蜡烛。因为除了丘克和盖克之外都是成年人,自然罗,他们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幸而一个队员有一架手风琴,他拉起了一支愉快的舞曲。于是所有的人都跳了起来,大家都想跳舞。大家的舞都跳得非常好,尤其是邀请妈妈一起跳的时候更好。

  可是爸爸不会跳舞。他是一个强壮而又和善的人,虽然他并不跳舞,只是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就这样,已经使碗柜里的器皿都震得发出响声来。

  他把丘克和盖克放在膝头上,他们大小三个对所有跳舞的人很响地鼓起掌来。

  后来跳舞结束了,有人请盖克唱歌。

  盖克不会扭扭捏捏地装腔作势。他知道自己会唱歌,而且对这一点感到非常骄傲。

  拉手风琴的人替他伴奏,他呢,就给大家唱了一个歌。什么样的歌——我已记不起了,只记得这是一个非常好听的歌,因为所有的人听的时候都不说话,不做声,每逢盖克停下来换气的时候,连蜡烛的爆裂声和窗外的风声都能够听见。

  盖克一唱完歌,大家都吵闹,叫喊起来了,他们抓住了盖克,把他向空中抛去。但妈妈立刻从他们那儿把盖克抢了过来,唯恐他们这么兴奋,会把盖克抛得撞到天花板上去。

  “现在,请大家坐下来吧,”爸爸看了看表说,“最主要的节目立刻要开始了。”

  他走过去旋开了无线电收音机。大家都坐了下来,不做声了。起先是一片寂静。但接着却发出了喧闹、哄响和汽笛一般的声音。后来又有什么在敲击而且咝咝地发响,最后,远远地传来了有节奏的钟声。

  大大小小的钟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叮儿——铃铃——铃铃——当!

  叮儿——铃铃——铃铃——当!

  丘克和盖克互相望了一眼。他们猜得到这是什么声音。这是在很远很远的莫斯科,在红星的下面,。斯巴斯克高塔上,金色的克里姆林宫的钟在敲。

  这新年前夜的钟声,各个地方的人们现在都在听:不论是城里的、山里的、草原上的、大森林里的,或者是蔚蓝的海面上的。

  那沉思着的铁甲车指挥官,也就是毫不疲倦地等候伏罗希洛夫的命令准备向敌人开火的那一位,也一定听到了这钟声。

  那时候,大家都站起来了,互相祝贺新年,希望所有的人幸福。

  幸福是什么——每个人有他自己的见解。可是所有的人合在一起就都会懂得:应该正正当当地生活,辛勤地劳动,热爱而且牢牢地保卫这片叫做苏维埃国家的广大而又幸福的土地。

本文由艾斯苔尔扫描,胖啊胖校对,小书房(http://www.dreamkidland.com/)独家推出,转载请保留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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