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骗子系列之一】骗中骗 -- 爱菊轩

老李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虔诚到什么地步？这么说吧，在他的人生天平上曾经出现过这么一种极端不平衡的情况。一边是他拿手术刀三年能让他开上别克住上别墅的又有倍欣赏他的领导的全国肝移植最权威单位的工作, 一边是每月拿三百二十八块零五毛补助金住六人一间地下室宿舍并且前途未卜的研究生生涯。这天平明显不平衡。其实他本来不用选择，这种选择本身就是他自己制造出来的。就因为他觉得后者是实现他的主指引他救治更多人的捷径。在临床单位干久了, 看着那些扒房卖地却仍然救不了命的病人就无比内疚, 他天真地以为分子生物学是条快速通道，于是就抛弃令人羡慕的一切义无反顾地把自己投进来了。他靠着吃兴奋剂在下手术台之后熬夜苦读考上了基础医学研究生，永远告别了手术刀。在很多人眼里, 他简直就是一个脑袋进水的怪物。他的主任干脆含着泪怒骂他脑子进了粪以表达自己的痛惜。可我们却特别敬重他: 这年头, 有几个人有理想有责任感呢? 管他是党员还是天主教徒。

老李从临床医生转180度学了风牛马不相及的生物, 他容易嘛! 一开始上课好比听天书一样. 可是他就是能吃苦, 兴奋剂虽然是不再吃了, 却仍是每天苦读到深夜. 夜深了宿舍里的人自然要睡觉, 于是他就上八楼自习室。谁知自习室到了夜里就变成情侣室, 没惊了鸳鸯反倒是被鸳鸯惊了, 他就直奔了北京站.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注意到站前大街宽敞凉爽(风大), 高压钠灯把夜晚照得跟白天似的, 路边一溜倍儿新的长椅也没人跟他抢, 离宿舍还特近。 老李心满意足, 从此就把那儿当了书房.

话说这天老李捧着本分子生物学之类的大砖头啃DNA正负链基因起始密码子的啃得正高兴, 旁边一位徘徊已久的大叔说话了. "大兄弟, 你是北京人哈? " (纯属巧合,这个也是东北人)

"不是。 咋的了?" 老李带着疑问看着满脸淳朴的东北大叔, 不由得想起了读书期间和几个东北兄弟的难忘往事.

"大兄弟, 是这样的, 俺们爷儿俩出门, 误了火车, 你看这是车票(拿出两张几天前的车票). 钱都花光了, 在这旮沓转悠两天了, 没法回家. 大兄弟你看.........能不能........." 又伸手从身后拽出个半大孩子:"真是没办法了才求人, 你看, 孩子也饿得不行." 孩子应声发出抽泣，低头揉揉眼睛。

老李当时还神游曼妙的分子生物学世界呢, 对现实生活中的痛苦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张着嘴没说话.

大叔急了:"那, 大兄弟, 借几毛钱让我给家打电话成不? 就打个电话。"

老李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钱包:"打电话？ 哦, 我这儿有电话卡." 掏出来递过去:" 你就用这个吧, 甭客气."

大叔熟练地插卡,拨号:"喂, 孩儿他妈, 俺们搁北京站这儿哪.....啊...那啥...误车了.....没事儿, 碰见个好心的大兄弟借钱回家, 还怕你着急, 让我给家打电话......好,好,好." 伸手把电话递向老李:"大兄弟, 我家那口子要亲自谢你."

老李接过电话, 离耳朵八丈远就听见里面一个大嫂喋喋不休说些千恩万谢的话, 只好也支唔几句客套话, 把听筒还给大叔. 大叔又威严地说了几句别"瞎操心", "明个就能回来"之类的, 挂了电话. 转过身来, 把电话卡还给老李:"咳, 大兄弟, 你看，这，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孩子在旁边把手含在嘴里眼巴巴看着老李。老李不由自主把钱包掏出来, 又摸了所有的口袋, 一分钱也没给自己剩下, 全交到孩子手里:"不多, 就这几十块钱, 先吃顿饭吧."

回到宿舍, 老李跟谁都没提。做了祷告, 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晚上, 老李兴冲冲出门, 却是气急败坏地回来了.

原来, 他照例去他的"书房"看书. 屁股还没把凳子坐热, 耳边响起一个大嫂的声音:"大兄弟, 你是北京人哈."

同样的剧本换了演员重演了一遍. 配角也仍然是个揉着鼻子眼睛的孩子。老李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这次轮到他揉眼睛了。

撒谎是罪恶啊！天主教徒老李突然灵机一动, 一拍口袋又指着对面灯火辉煌的中粮广场大楼说:“我身上没带钱, 瞧, 我的办公室就在那儿, 你们等一会, 我去取钱。”说完卷起书本夹在胳肢窝底下撒腿就跑, 兜了个圈子绕进一个胡同, 直奔站前派出所去了.

听了气喘如牛的老李(缺乏锻炼)的哼吃哈吃的叙述, 接警的老警察哭笑不得：“这么简单的骗局你一博士生还上当啊?! 真是的！这事儿我们没法管！你不给她钱不就完了嘛! 骂她一顿不就完了嘛!”

老李一听就来气了:"什么什么? 你是人民警察吗,你? 你们警察还是不是为人民服务的? 你 ....."

警察眼看他讲上了政治思想课,大概是害怕耳朵里真的起茧子，笑着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啦行啦, 小伙子, 打住吧！我跟你去一趟, 这总行了吧。"

俩人一边走, 警察一边解释:“这种事情太多, 我们人手少, 实在是管不过来。他们流动性大, 诈骗金额小, 有时侯就几块钱一票, 找不到证人, 没法立案, 抓着了也没法判。顶多是没收赃款, 教训几句就放他们走人. 咳..........”

走到街口, 警察停下来上下打量老李几眼:“他们毕竟是个团伙, 我得考虑你的安全。这样吧, 你先过去装作给钱, 我过去把你们一起带回去， 免得他们报复，你不就住着附近吗？”"

老李依计行事, 骗子果然老老实实在原地翘首以待, 看见老李过来不禁喜上眉梢.

警察叔叔在交接钱的时候“从天而降”，把他们一起带回了派出所。路上老李还陪着磨磨蹭蹭的骗子一起被警察在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老李心说:“演得够象的呀”。进了派出所，跟骗子一起被勒令在墙根下蹲了半小时, 腿都麻了, 警察叔叔才装模作样过来“审问”。老李自然是竹筒倒豆子全部"交待"。警察冷笑着拿过骗子的包, 熟练地将底部一撕, 掉出来的全是扎成捆的钞票。

面对惊呆了的老李, 警察嘲骂:“看见没有, 傻瓜, 她比你有钱。现在你给我签个字然后赶紧滚蛋。以后没事儿少跟我在这附近闲逛。”老李震惊之余还牢记自己扮演的角色, 战战兢兢签了字之后就赶紧"滚蛋"了出来。

回来之后讲给大家听, 这老实人方才知道那屁股上挨的一脚以及傻瓜和滚蛋大概都是他教育警察“为人民服务”的“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