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长篇小说】一颗栗子（引子） -- ifuleu

打开山东半岛的地图就会发现有一个小旮旯深入渤海，我的老家毛庄就在这个旮旯再靠内陆一点的地方。这里稍稍远离大海的喧嚣和潮湿的海风，虽然不是江南的十里水乡，但小河沙滩树林却是我童年和少年时的天堂。

毛庄八百多户人家，这在当时的胶东半岛算是大的村子了。村里百分之九十的人姓毛，名字五花八门，象我一样叫毛豆的就有好几个，有男有女。平时还好说，一到了上课点名，或者是晚上露天大场子看电影家长喊孩子了，那麻烦就来了。平日里大家说话也是。“你知道毛豆今天被老师留下了吗？。。。”“哪个毛豆？”往往兴致勃勃的刚开头，就不得不被打断点明了哪个毛豆。所以我以后就改了名字，但小时候喊惯了，到了毛庄提我现在的名字没几个人知道。

在以前的农村生活过的人知道，一个村子里总有几个地方是轻易不能够涉足的。这些地方有的是村外树林里的坟场，多少年以来故去的人埋在那里，一个坟包接一个坟包的，逢年过节可以去烧烧纸磕磕头，平日里就是大人也要结伴去坟头加加土拔拔草。不用说小孩，就是象我当时14，5岁的愤青大白天结伴也是不敢去的。每次偶尔路过那片小树林，我们也是收敛住脚步，收起说话声笑声，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有时候寂静的林子深处一阵风起，一只兔子或者狐狸从里面飞奔出来，立时几个毛头小伙子嗷的一声就落荒而逃。

再有的地方就是破败了的或者没了人家的院子，北方农村不是那种前厅后院的北京大四合院。每家三间五间的泥坯或者砖砌的瓦房，前面就是比较大的院子。要是在里面种点黄瓜西红柿的，平时也能凑补凑补饭桌上的饭菜，也有人养鸡养鸭。但是那种荒废了的人家就不一样了，因为没有了人居住，院子里就只是半人高的杂草，没有路，只是有时候有个塌了的草垛，更增加了气氛。泥墙往往风吹雨淋，只留下一截一截的，这就是可怕的地方。大门紧锁，一人半高的残墙爬上去就只看到深深的杂草。一阵风吹过，往往会看到一块黄一块白的。偶尔窜起一只蚂蚱，吓得我从墙头掉下过一次，幸亏墙不高。

我记得那是初三的时候，我正是满脸青春痘忧郁的年纪，象往常一样放了学我回了家。推开大门刚走到院里，阵阵笑声从屋里传了出来，我知道来客人了。

妈妈忙拉过我来，“快，叫毛大叔，大婶。”我那时候还是很乖的，高大的大叔和大婶拍着我的毛脑袋哈哈大笑着，大概刚说到我小时候的臭事。

我一转头，初秋正午的阳光从屋门漏进来，一张笑脸正对着我，她就是小栗子，以后陪伴我多少年梦里的总是先用这张笑脸出现的。当时那种感觉我说不上来，若干年以后的1994年，当我在大学的小酒馆里喝酒吹牛的时候，耳边沈庆的《青春》响起了，木吉他声中我一下子就愣住了，听到一半的时候我突然象个傻蛋似的大哭，那么的悲痛欲绝。

不过1994年的时候那个大学酒馆里坐着的都是变态，而且大学里这种傻蛋太多了，没有人理会我。好心的老板娘走过来拍了拍我，但我知道她是怕我砸了她的酒杯和板凳。

听着这首歌，我终于可以形容初次见到栗子的笑脸的感觉了。我从来不敢说“这个妹妹我见过”，但是这就是我两天前被恶狗咬过保护过的那只小狐狸的眼睛和笑容，一模一样。毛四隔壁荒废的院子里的那只小狐狸现在就活生生的站在秋日的阳光里，眯起眼来对我笑。

我没有害怕，当时的我已经变态，我也笑了。我们两笑得那么暧昧，就像黎明和张曼玉的对笑。

“在那悠远的秋色里，我遇见了盛开的她。洋溢着眩目的光华像一个美丽童话。”当时就是在秋天，虽然结局不是一个美丽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