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客熙熙

主题:【原创】戏说学车之五谷杂粮 -- 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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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怎么不行?送你一篇马老前辈的文章好好学习学习。。。

我怎样编辑农业报

马克·吐温

我把一个农业报的临时编辑工作担任了下来,正如一个惯居陆地的人驾驶一只船那 样,并不是毫无顾虑的。但是我当时处境很窘,使得薪金成了我追求的目标。这个报纸 的常任编辑要出外休假,我就接受了他所提出的条件,代理了他的职务。   

又有工作了,心里觉得非常舒服,我以孜孜不倦的兴致,整整干了一个星期。后来 稿件付印,我怀着迫切的心情等待了一天,急于想看看我写的文章是否能引起什么注意。 将近傍晚,我离开编辑室的时候,楼梯底下有一群大人和孩子以一致的动作向旁边闪避, 给我让出路来,我听见他们之中有一两个人说:“这就是他!”这桩事情自然使我很高 兴。第二天早上,我又发现类似的一群人在楼梯底下,另外还有些人,东一对西一个, 到处在街上站着,在街道对面站着,很感兴趣地注视着我。我走近的时候,那一群人就 分开向后退,我还听见一个人说,“你瞧他那双眼睛!”我假装没有看出我所引起的注 意,可是内心却很得意,还准备写信给我的姑母叙述这种情况。我爬上那一道短短的楼 梯,在走近门口时,听见一阵兴高采烈的声音和响亮的哈哈大笑。我把门打开,一眼瞟 见两个乡下派头的青年人;他们看见我的时候,脸上都发白,显出害怕的样子,接着他 们两人砰的一下子由窗户里冲了出去。我觉得有些诧异。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有一位飘着长胡子的老先生走进来,他的面容很文雅,可是颇 为严肃。我请他坐,他就坐下了。他似乎是心中有点什么事情。他把帽子取下来,放在 地板上,然后从帽子里面取出一条红绸子手巾和一份我们的报纸。   他把报纸放在膝头上,一面用手巾擦着眼镜,一面说道:“你就是新来的编辑吗?”   

我说是的。   

“你从前编过农业报吗?”   

“没有,”我说,“这是我初次的尝试。”   

“大概是这么回事。你对农业有过什么实际经验吗?”   

“没有;可以说是没有。”   

“我有一种直觉使我看出了这一点,”这位老先生把眼镜戴上,以严峻的神气从眼 镜上面望着我说,同时他把那份报纸折成一个便于拿的样子。“我想把使我发生那种直 觉的一段念给你听听。就是这篇社论。你听着,看这是不是你写的——   “

‘萝卜不要用手摘,以免损害。最好是叫一个小孩子爬上去,把树接一摇。’”   

“喏,你觉得怎么样?——我看这当真是你写的吧?”   

“觉得怎么样?嗐,我觉得这很好呀。我觉得这很有道理。我相信单只在这个城市 附近,每年就要因为在半熟的时候去搞萝卜而糟蹋了无数万担;假如大家叫小孩子爬上 去摇萝卜树的话——”   

“摇你的祖奶奶!萝卜不是长在树上的呀!”   

“啊,不是那么长的,对不对?哎,谁说萝卜长在树上呢?我那句话是个比喻的说 法,完全是比喻的说法。稍有常识的人都会明白我的意思是叫小孩子上去摇萝卜的藤 呀。”   

于是这位老人站起来,把他那份报纸撕得粉碎,还拿脚踩了一阵;他用手杖打破了 几件东西,说我还不如一条牛知道得多;然后他就走出去,砰的一声把门带上了。总而 言之,他的举动使我觉得他大概有所不满。可是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岔子,所以我对 他也就无能为力了。   

随后不久,又有一个个子很高的死尸似的家伙,头上有几络细长的头发垂到肩膀上, 他那满是坑坑洼洼的脸上长着密密麻麻的短胡子,大概有一个星期没有刮过,他一下子 冲进门里,站着不动,手指按在嘴唇上,头和身子都弯下去,做出静听的姿势。并没有 听见什么声音。可是他还在听,仍旧没有声音。然后他就把门锁上,小心翼翼地跟着脚 尖向我走过来,走到他勉强可以和我交谈的地方就站住,以浓厚的兴趣把我的面孔仔细 察看了一会之后,从怀中掏出折了起来的一份我们的报纸,说道——   

“啊,是你写的吧。请你念给我听——快点!帮我解脱痛苦吧。我难受得很。”   

我念出了下面的文章;当那些词句从我嘴里吐出来的时候,我看得出果然产生了解 救的作用,看得出他那紧张的肌肉松弛下来,脸上的焦躁神情也消失了,安静和舒适的 表情悄悄地掠过他的眉宇,就像慈祥的月光照在凄凉的景物上面一般:      

瓜努①是一种很好的鸟,可是饲养必须多加小心。由产地输入的时期不宜在6月以 前或9月以后。冬天应该把它养在温暖的地方,好让它把小鸟孵出来。  ①原文为guano,意思是“海鸟粪”,根本不是鸟名,这里是译音。  我们今年谷物的收成显然会是很晚的。所以农人最好是在7月里开始把麦秸插上, 同时将养麦饼种下,而不宜迟到8月间才种。   

再谈谈南瓜吧。这种浆果是新英格兰内地人最喜欢吃的,他们觉得拿它制果子讲比 醋栗子强,同时也认为拿它喂牛比复盆子好,因为它比较容易饱肚子,而且牛也爱吃。 除了葫芦和一两种瓠瓜的变种而外,南瓜是柑橘科中惟一能在北方繁殖的蔬菜。但是把 它和灌木一同种在前院里的那种老办法现在越来越不时兴了,因为一般人都认为靠南瓜 树遮荫是一桩未见成效的事情。   

现在暖和的天气快到了,公鹅已开始产卵——   

这位兴奋的倾听者连忙向我跑过来,和我握手,他说——   

“好了,好了——这就够了。现在我知道我并没有毛病,因为你念的正和我念的一 样,一字一句都相符。可是,先生,今天早上我第一次读这篇文章的时候,我自己心里 就想:虽然我那些朋友把我监视得很严,我可从来不相信自己疯了!可是这下子我相信 我确实是疯了;于是我大吼一声,那声音儿英里以外都可以听得见,接着我还想冲出去 杀人——因为,你明白吧,我知道迟早会到这个地步,还不如趁早开始。我把你那篇文 章当中的一段又念了一遍,为的是证明自己确实是疯了,然后我把自己的房子放火烧了, 动手干起来。我已经把几个人打成了残废,另 外还把一个家伙弄到树上,这样等我要干他的时候,还可以把他弄下来。可 是我走过这儿的时候,觉得还是到里面来请教一下, 把事情彻底弄清楚为好;现在确实是弄清楚了,我说刚才弄上树的那个小伙子真是运气 好哩。要不然我回去的时候准会把他杀死。再见吧,先生,再见;你给我心里卸去了一 副重担。我的理智居然抵住了你的一篇农业文章对我的影响,现在我知道无论什么事情 都不能再使我的心理反常了。再见,先生。”   

这个人为了给他自己开心而把人家打成了残废,还放火烧了房于,颇使我有点于心 不安,因为我不免感到自己间接地与这些举动有些关系。可是这种念头很快就被撵走, 因为正式的编辑进来了!(我心里想道,你假如听从我的意见,到埃及去了的话,那我 还可以有机会大干一番;可是你偏不到那儿去,现在就回来了。我本来就担心着你会这 样哩。)   

编辑先生显得很懊恼、惶惑和沮丧。   

他把那个老暴徒和那两个年轻的农民所捣毁的东西巡视了一番,然后说道:“这真 是一桩很倒霉的事情——非常倒霉的事情。胶水瓶子打破了,还有六块玻璃,还有一只 痰盂和两只蜡烛台。可是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个。报纸的名誉受到了损失——恐怕是永久 的损失哩。当然,这个报纸从来没有像这样受过欢迎,也从来没有卖过这么多份数,从 来没有出过,这么大的风头;可是我们难道希望靠疯狂行为出名,希望靠神经病发展业 务吗?朋友,我给你说老实话,外面街上站满了人,还有许多人骑在栅栏上,大家都在 等着要瞧你一眼,因为他们都认为你是个疯子。他们看了你写的那些文章之后,当然也 就不免有那种想法。你那些大作真是新闻界的耻辱。嗐,你怎么居然会异想天开,认为 自己可以编这种报纸呢?你似乎连农业上的一点最起码的常识都没有嘛。你提到犁沟和 犁耙,就把它们当成同一种东西;你还说什么牛换羽毛的季节;还主张饲养臭猫①,因 为它好玩,又最善于捉耗子!你说什么给蛤蜊奏乐就可以使它规规矩矩呆着不动,真是 废话——地道的废话。什么也不会惊动蛤蜊呀。蛤蜊经常都是规规矩矩呆着不动的。蛤 蜊对音乐根本就丝毫不感兴趣。啊,天哪,朋友!即令你把专门学糊涂当做一生的学业, 那你毕业的时候也不可能比现在得到更高的荣誉。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情。你说什么 七叶果作为商品越来越受欢迎,这简直是有意要毁掉这份报纸。我叫你放弃这个职务, 赶快滚蛋。我也不要再休假了——休了假也不痛快。叫你在这儿代替我的职务,当然我 就无法安心休假了。我会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不知你还要提出一此什么别的卞张。我一 想到你在‘园艺’这一栏里讨论养蚝场的问题,就禁不住冒火。现在我叫你滚。天大的 事情也不能让我再去休一天假了。啊!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对农业一窍不通呢?”      ①臭猫是一种放出强烈臭气的野兽,根本不能饲养。   

“告诉你吗,你这玉米秆,你这白菜帮子,你这卷心菜仔子?我这辈子还是第一 次听到你这种无情无义的话哩。我告诉你吧,我干编辑这一行已经干了十四年,这还是 头一次听说当个编辑需要有什么知识才行。你这萝卜头!请问你,是谁给那些第二流的 报纸写剧评的?嗐,还不是一些出了师的鞋匠和药剂帅的学徒吗?他们对于演戏的知识 并不见得比我的农业知识强呀。是谁在写书评呢?都是些从来没有着过书的人。是谁写 那些关于财政的长篇大论?就是那些对财政恰好是一无所知的诸公。是谁在评论对印第 安人的战争呢?就是那些连临阵的吼叫和林中的狗叫都辨别不清楚、从来没拿着印第安 人的战斧飞奔猛冲的人,也就是没有从家里人的身上拔下箭来烧过营火的大人先生们。 是谁写文章呼吁戒酒、大声疾呼地警告纵酒之害的呢?就是那些直到进了坟墓的时候嘴 里才会不带酒气的人们。谁编农业刊物呢?就是你吗——你这山药蛋?一般而论,都是 些写诗碰了壁、写黄色小说又不成功、写噱头剧本也不行、编本地新闻也失败了的人, 他们最后才退守农业这一行,借此暂时免于进游民收容所。你居然来教训我,大言不惭 地谈起办报的问题来了!先生,这一行我是从头到尾都精通了的,老实告诉你,一个人 越是一无所知,他就越是有名气,薪金也越拿得多。天知道,我如果不是受过教育,而 是愚昧无知,不是这样小心翼翼,而是轻举妄动,那我很可以在这个冷酷自私的世界上 成了名哩。我告辞了,先生。你既然这样对待我,我是十分情愿走的。可是我已经完成 我的任务了。在你所容许的范围之内,我已经履行了合同。我说过我能够使你的报纸投 合各阶层的脾胃——这一点我做到了。我说过我能够使你的报纸销数增加到两万份;如 果我能再编两个星期,那原是不成问题的。我本可以给你找到一个农业报纸所能得到的 一批最好的读者——其中一个农民也没有,无论哪一个,要了他的命也弄不清楚西瓜树 和桃子藤的区别。我们这次的决裂,吃亏的是你,而不是我,你这大黄梗!再见吧。”   

于是我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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