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和微风兄金庸武侠的记忆 -- 挑灯看剑

九头鸟大哥的评论是我不少朋友提起过的，其中的一些问题也一直困惑着我的，在此不吐不快，以向各位方家求教。

其实杨康之所以被人骂，很大一个原因是贪慕荣华，认贼作父。首先我想说的是贪慕荣华。趋利逼害是人的本能，向往荣华富贵的生活是无可厚非，但是如果人人不择手段，社会秩序会面临崩溃。所以人类社会用道德礼教法律来约束调整人的欲望的追求。但调整的效果是基于每个个体的背景而不一样的。所以一个单纯的恶的结果，其实原因是多种多样的，甚至社会每一个成员都有责任，那为什么把所有的责罚都加于这个执行者身上呢？这个理论进一步延伸发展就可以论述到死刑的废除问题了，呵呵！

说远了，回到杨康（我还是用完颜康吧，这样更准确）。对于完颜康而言，从小就是倍受宠爱的金国赵王独生小王子，而赵王（完颜洪烈）雄才大略（以金人的眼光看），权重一时，将来本来就该完颜康继承王位，甚至帝位。这是完颜康从小认为理所当然的，不是变故突起，也确实如此。那么完颜康忘不了荣华富贵，只是希望找回重前的生活和理想，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问题的症结在于这终追求是否是正当的，完颜康与完颜洪烈关系到底是什么？世人骂杨康认贼作父。我觉的有失偏颇。父亲的定义是什么？十八年宠爱的养育，还是生命的赐予。“贼”的定义是什么？是大汉族民族观，还是平等兼容。千年已逝，我们还是无法以平常心来看待。

完颜洪烈使用的卑鄙的手段破家夺妻，实是恶行。但他对包氏母子一心一意，只有完颜康一个儿子。没有原罪，他就是好父亲，好丈夫，完颜康十八年如此认为。在十八岁那年的两天里，来了一个街边卖艺的，母亲说是他的亲生父亲，还没亲近，生父母自杀，并且养父就是罪魁祸首。人生如此剧变，十八的少年郎如何经受的住！在他意识里完颜洪烈才是真正的父亲，慈爱甚至娇纵，关心自己，给自己希望。黄药师和完颜康都想回到过去，东邪自闭于荒岛，完颜康冲突挣扎，命运的残酷，无人可逆。我记得国内有一部电视剧根据真实改编，讲两个家庭在医院生小孩时被护士放错了，十八年后发现，一个在城市，一个在农村。如何融入新的生活，如何对待养父母，生父母，问题叠出。这两家还没有国仇家恨，还有父母指引，杨康有什么？除了清教徒般的武林侠士，高言大德的说教。杨康后来走到这一步，他身边每一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责任，又何必苛求于他？

完颜洪烈是否是贼呢？抛弃掉汉族的正统观。完颜洪烈实是金国中的人杰，纵横捭阖，文韬武略，雄图大志，只可惜遇上了千年一出的成吉思汗。我一直问自己，金人南侵，杀伐征战是否是完颜洪烈成为贼的理由呢？我一直为此而迷惑！金宋本为世仇，攻伐为常事，汉人文弱处于下风，宋国就是道德的高标吗？金庸在天龙里就渐渐看透了民族仇杀。特别是萧峰看到宋兵打草谷一幕，一针见血。宋人说金人或辽人屠杀，当宋人的兵马武功强于金或辽时，宋人就不屠杀了？

民族仇杀根源颇多，如果不能将其算为完颜洪烈贼的理由。那另一个通说则为，完颜洪烈为一己私利，妄启战端，以致生灵涂炭。我认为金庸也同意这种观点，在天龙里，勘破了民族矛盾的他就把标尺往阶级上靠。“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统治阶级的利益，给老百姓造成了莫大的损失。似乎如此，完颜洪烈可算战争狂人，民贼无疑。我也一直这样认为。但细想就迷糊了。特别是看了张大导的《英雄》更迷糊了。秦皇对关东六国百姓无疑是贼，秦国人却视为英雄。秦皇扫六合，铸剑为犁，天下止争，对天下万民不也是功德一件吗？

吊民伐罪不是汉族政权的特权，金国就不能这么喊了吗？看看大宋的政治，看看射雕里那些对外奴颜卑膝，对内残忍无道的宋国官兵。老百姓在这种政权下生活就幸福快乐吗？苛政猛于虎，其实战争并不是最可恨可怕的，最可恨可怕的是暴政下无力反抗，被强奸却看不到止境，不管这种政权是否是汉人的政权。历史不能假设，但以完颜洪烈的雄才大略，受儒家文化深深熏陶，能一统天下，那是否是另一个太平盛世的开端呢？但我知道会比那些宋国的昏君和低阶文明的蒙古来统一更有利于老百姓。那可能就又会是我们所推崇的一个康乾盛世（完颜康成了雍正，呵呵！有点怪怪。），又是我们盛赞的英雄。成者王侯败者寇，因为完颜洪烈逐鹿输了，所以他就成了贼！对胜利者的崇拜，对失败者的苛求。我们真的无法拥有一个宽容，博爱的精神吗？

另一个疑惑，“为国为民，侠之大者。”是郭靖成为郭大侠的成名作。好是好听，作起来难？何为国？对完颜康，宋还是金是他的祖国？何为民？宋人，金人或是天下万民。我想许多旅居海外的河友，对这种困惑和矛盾应该是深有体会的。

历史与社会是复杂的，是非善恶的界限本就不是黑白分明，特别在混乱年代。对我而言，不顾个体差异，以一方之言，僵化的道德礼教强加与人，其恶甚于杨康，这是我不喜丘处机，柯镇恶的原因。这种思想世人多视为正义，隐隐流传至今，成了近百年来专制主义，原教旨恐怖活动能有生命空间的思想根源之一。（不好意思，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大家可以想一想，有点上纲，河友可以一笑置之）

最后，说点萧峰（准备挨砖）。我挺喜欢萧峰的，真性情，好男子，比许多汉族的正道侠士好多了。但是我并不觉得萧峰在民族问题上就处理的比杨康好。先不论他袒护萧远山杀他养父母，授业恩师的事，这确是金庸一大败笔。人孰无情，十多二十年的养育恩情，无论刮风下雨授他上乘武功的恩师，就这样被长期抑郁，性格脾气乖戾的生父杀了，居然没有半点怨言？（完颜康对养父的软弱更让人觉得情意）。萧峰想在世仇的宋辽两国中左右逢源，各不得罪，本就是悖论。最后逼着在雁门关外作抉择，只有选择了自杀。其实自杀是一种非常怯懦，逃避责任的方法。难道他死了，辽宋就真的没有纷争了吗？金大师非常聪明的用女真来回避了这个问题。两国之间的和平是靠对等的实力和善意的交流来换取的，辽宋是根本不具备这些条件的，就更不可能靠帝王信守诺言来达成。如果辽宋本就不可避免一战，与其让其他暴虐的主帅挥师南征，徒增杀伐，还不如萧峰来作主帅，毕竟他对宋人，宋文化还有很深的了解，还能约束下属，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是萧峰逃避了，他的死把问题留给了后人，保全了自己一代大侠的声名。这方面，完颜康做的比萧峰果觉，也可能完颜康本就对宋人没有多少感情。只不过这场民族家国的赌博，完颜家输了。

金庸的小说好看就在于此，似乎就是真实生活的翻版，有困惑，有缺陷，有遗憾，少有十全十美。套用微风兄的一句话，不以看客的喜怒，希望而转移。让人掩卷长思，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