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故事还债，老谭三杀（全文更新完） -- 逸云三洲

去年写新四军初编部队溯源，与GANG兄有一段关于谭余保抓陈毅的对话，本来想这一段历史写的人很多了，就想不写了，时间一长，自以为已经赖了过去，谁知道GANG兄记着变天账呢，没奈何，硬着头皮写一下吧，不过既然写了，就深揭狠批一下，来一段老谭三杀。

老谭这第一杀，是杀长辈。其实那时还是小谭了，小谭出身普通农家，闲暇的时候喜欢舞舞狮子，说起来舞狮这玩意儿跟咱们的中华国术还是沾着边的，一来二去，聪明的小谭就很学了些功夫在身了，加上有挑头的天份，于是成了洮水狮子班的领头人。第一次大革命时，洮水也兴起搞农运，狮子班成为主力，谭余保便被推举为洮水乡农民协会主任。那年头的农民运动，拥护者称之为如火如荼，反对者称之为一塌糊涂，大概两个说法都沾边吧。大家知道了，这农会一运动起来，背米总是免不了的，小谭那里，第一个被背的，就是周大户了，周大户就周大户吧，反正中国人吃大户的历史，没有五千年也有三千年了，不吃周大户，就吃吴大户，论到谁谁倒霉。可有一条，这周家的当家奶奶，叫周谭氏！活活，不就跟姓谭的连上了嘛，连的还不是一点点，这周谭氏，跟小谭他爹，同门生、同户长，小谭见了她老人家，得老老实实叫一声姑妈不是？所以在背米那天，小谭就闪了。咳你闪，你姑妈老太太往那儿闪啊？不但不得闪，还要顶风作案。大批农民拥进来杀猪出谷，要是其他人，心疼归心疼，可任是好汉还是好奶，眼前亏总是不能吃的，周谭氏不一样，想想咱保儿可是农会的头头啊，口口声声地便“痞子”、“强盗” 大骂起来，这下好，扭送专政机关呗。谁来专这个政呢？当然是没能闪过去的小谭。于是一边是跌跌撞撞赶来的老祖父，一边是激愤喊杀的农会会员，再加上些冷眼观看者等着看主席胳膊往里拐，小谭终于横下了心，下了咔嚓的命令。

这实在是冤枉了，这周谭氏要是没小谭这门亲，就不敢拿鸡蛋碰石头了呢。再说任她平时再怎么刻薄，依当时的情形看，咔嚓罪总是没有的吧。不过那时的人大概另有一套思维吧，别人不怎么把他们的命当命，他们呢，也未必把别人的命当命的。小A曾去南方某地，村里有两户人家，一户烈属，一户反属，都跟我家有亲戚关系，当然他们两家自己就是亲戚，而且是近亲，只是以前一穷一富，富的一家家长是保长，穷的一家呢，其实原来也是差不太多光景的，只是一事连着一事，屋漏偏缝下雨，终于穷到一塌糊涂，俗话说救急的有，亲戚邻居的还能帮点，救穷的就难找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一年正好媳妇难产，那儿子情急之下，偷了村里首户一只鸡，不幸事发，当然咯，就是要保长出来处理了，被打得奄奄一息，赶出村去，挣扎爬上山当了游击，一年后在战斗中受伤被俘。保安团要杀一儆百呀，押去本村示众，再加以枪杀。按说这也不是保长主导的，但一来他没有出面搭救，再者出面召集村民、训话等等都有他的份，解放后就被镇反了。要按现在的标准算起来，那家儿子被暴打和保长被杀，都有过分之处，可一事是一事的环境、一时是一时的逻辑，现在也说不清了。好在两家的年轻人现在都客客气气相处，有了机会了，还一起做做生意。我在村里作客时，保长太太还活着呢，老得糊里糊涂，可一不小心时，还真能爆个冷门，一次大家一起聊天，不知怎么说到台湾什么事，边上一直昏昏欲睡的老太太突然伸过头来问我：你说这蒋委员长能回来不？！一屋子大笑，当然，没人阶级斗争的。

哎呀，无轨电车了，继续说老谭吧。老谭第二杀，就是准备杀领导了。其实当时陈毅上山，本身就是一着险棋了，一个月前，前往湘赣传达项英指示的湘南游击队领导人赵书良，就已经被当叛徒咔嚓了，项英祭出陈毅这张大牌，无非想收雷霆之功，你谭余保总归不敢杀中央政府办事处主任吧？再一说，老陈是苏区老人了，也曾是井岗三巨头之一，谭余保是上过井岗山的，老面子总要给点？可惜当年老谭在朱毛会师前就被派回莲花当区委书记了，莲花当然也是井岗红军的活动地盘了，故谭余保与老毛确实有一层老关系，但与主打军中的陈毅就没什么私人交情了。其实有交情又如何？这项英一定是没有听过老姑妈故事的，生生把个患难老友往老虎嘴里送，眼看老陈就在劫难逃了，那老谭对着阶下领囚慷慨陈词：接受GMD改编？别说你个叛徒说了不算，项英来了也没用，就是马恩烈士说的也不行！活活！一线生机啊，老陈是何等机灵的人物啊，立马绝地反击，一时间，被绑的气壮如牛，握刀把子滴倒觉着脖子后面冷嗖嗖起来，这是为什么呢？原来老谭虽然不怕天地鬼神，毕竟还是有一怕滴，怕谁？怕领袖！到底是受党教育多年了，领袖决定的事情，争什么对错尼？只不过那时节，对于谁是领袖这挡子事情，还是可以打个商量滴，可要是连十八代祖宗统统打包，一概不买帐起来，可不是摆明了反党啊？！这厢老谭挖坑自跳，那厢老陈送花得宝，老谭的态度明显就软化下来鸟，凡事不是在乎个态度吗，态度一端正，事情就好办，老陈不辱使命，不仅保全首级，湘赣游击队也遵命改编，不过谭余保就没有入新四军，领了八十多人留守，次年去了延安，一留六七年，完成了谁是领袖的再教育后，到热河当了省委副书记，建国后衣锦还乡，当了湖南的领导，一度还领着华主席送瘟神呢。

不过谭余保虽然没有入新四军，和陈毅总还是要见面的，两个人的关系嘛，就有些疙疙瘩瘩了，关于老陈对老谭的评价，摘一段陈毅自己的话吧：

“谭余保同志，是党培养多年的老同志，有很丰富的实际工作经验，我个人对他是很尊敬的。不过当时把我搞得满紧张的，个人牺牲事小，对抗日战争那是会带来损失的。……这些血的教训，我们应该汲取。作为一位领导人，如果政治水平不高，缺乏远见，不能正确地执行党的方针、政策，那会给党的事业，造成多大的损失啊！”

这当然是上台面的话了，可意见还是明显看得出来的。两人关系最糟的，可能是同在延安的时候，当时正是号召互相照镜子，于是尼，就要旧话重提，提来提去，两个大男人就赌气互不说话鸟。这就惊动毛老大了，两个人都是好同志啊，老大就让另一个好同志王胡子出面去说和说和，王胡子是个会做人的，摆下个野鸡宴，陈军长是豪爽人呐，人家辛辛苦苦打来的野鸡，好意思翻台面？老谭呢，虽然当时怀疑一切还是有客观原因的，他也不是个不讲人情的人，打AB团，要不是他又顶又骗，胡耀邦、王恩茂、谭启龙这几个人早就交代了，可绑领导这事，终归不占理，现在老大的好意还不领？两人这就算哈哈了。反正他们以后也不在一锅里吃饭了，不过当时绑领导的两个帮凶，段焕竞和刘培善可是陈军长的下级，还是过得挺好的嘛，所以说陈毅这人气量还是大，差一点点就咔嚓了，不是好耍滴，虽然他老人家也是提着脑袋干活的，出状况也不是一次两次，可要是死在那种情况下才叫冤尼，别忘了还有老谭那烟袋锅，也不知在领导的大脑壳上敲了多少下，这家伙有武功的呀，陈老总后来头发少，也不知是不是后遗症。

要说老谭杀领导属于未遂，那第三杀就有点猫腻了，这一次要杀的，是一个恩人。老谭有个女儿，游击时丢了，被当地铲共义勇队的头儿收养，此人名叫洪宗扬，在黄埔军校时加入中共，毕业后在北伐军朱培德和陈嘉佑部当过连营长，清共时被抓，自首出狱，那时黄埔生还是比较吃香的，用人之际，人家也不计较他共过产，就去铲共了。这洪宗扬收养老谭的女儿后，百般疼爱，就是在查出她的真实身份后，也不改初衷。国共合作后，小孩的生父养父见了面，洪宗扬又给了谭余保部队一些帮助，包括协助放人和接济枪支。抗战时洪宗扬在浙江的一些杂色部队里当长官，挂少将军衔。胜利后当了个国防部部员的闲职，国民党垮台前弃官回乡。要说洪宗扬是北伐清共时自首的，本来不是件太了不起的事情，可他当的不是正规军，要说老苏区的铲共义勇队，没点血案那是不可相信的事了，不管是不是直接，他终归是个头，再说乡里乡亲，那点事门清啊，你跟一个老谭有恩，怕是跟十个老谭有仇了，那个地方，老革命多了，有人要追究，老谭就点了头。可是执行那天，老谭的女儿就劫了法场，拿身子护着养父，谁敢开枪啊？请来老谭，大巴掌下去，人还是杀不了，最后想出个法子，推给黄埔家长了，到底是总理肩膀宽，刀下留人了，坐了很多年牢，出来政协。洪宗扬的女儿呢，也靠老谭父女的照顾，安顿了下来。这一案子，后来有人旧事重提，说老谭父女唱的是双簧，是不是呢？不好说了，不过可以肯定，三杀时的老谭，不是一杀时的小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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