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淘书记（十五） 克什米尔夜空的圆月 -- 履虎尾

一个初中生走到俺的身边，向俺推销两本小册子，一本是福楼拜的《三故事》，另一本也是一本短篇小说集，书名是《红心王后》。俺懒得罗嗦，于是递给他一块钱，两本书就都归俺了。

俺在书市上淘书，主攻方向是淘西方“古典名著”，现代作家的作品俺一般是不会问津的。那么，为什么俺买下了这本《红心王后》呢？这是因为，第一本福楼拜的小说集《三故事》俺买得太“值”了，它的价值远远超过了卖家的要价——区区五毛钱，至少能值八毛钱。这样算起来，《红心王后》再不受用，两毛钱总是值的吧。俺头一个晚上读完了《三故事》，第二天便开始读《红心王后》。不读不知道，一读吓一跳。原来这本小书还真不错。

《红心王后》作者的名字叫做克里山·钱达尔，是印度当代作家。钱达尔以短篇小说最为著名，一生中共创作了四百多篇短篇小说，号称是现代印度短篇小说之王。钱达尔的短篇小说共汇编为二十二部集子，俺的这本《红心王后》就是二十二集中的一集（至于这二十二集中，翻译过来多少，俺就不知道了）。　　

这本二百来页厚的《红心王后》，包括短篇小说六七篇，俺依着记忆里的次序，想到哪儿，聊到哪儿。

第一篇的题目就是《红心王后》，集子的名字套用的就是这个名字。《红心王后》中叙述了这样一个杜撰的故事：

朝鲜战争期间，美国大兵们掠夺了一大群朝鲜姑娘，剥光她们的衣服，在兵营中拍卖。朝鲜姑娘中最美丽的那个被大兵A经过激烈的竞争后买到手中，然后，A、B、C、D四个美国丘八抱着买来的女孩，开始玩扑克牌。在扑克牌的其它玩法中，“J”（捷克）总是小于Q（王后）的，然而，在美国丘八玩的这一套扑克牌中，“捷克”却大于“王后”。扑克牌中原来的四个“王后”被抽了出来，美国大兵腿上的女孩就代替了红心、方块、黑桃、梅花这四张“王后”。哪个大兵得到了“捷克”，同花色的“王后”就被他赢来，就得坐到他的腿上去。大兵A是红心捷克，他买的女孩自然就是“红心王后”了。这个最美丽的“红心王后”性情也最刚烈，她的不停反抗也引来了多次毒打……当大兵A最后一次将女孩按在自己腿上时，突然发现女孩的表情有个奇怪的变化，然后，女孩停止了反抗，坐在他的腿上不动了，同时也安静了下来。记不清打了多少圈牌了，当大兵们过够了扑克瘾，准备起身的时候，“红心王后”跳下地，站在了“红心捷克”的对面，用流利的英语说起话来。女孩的手中，握着一支手枪，就是原来挎在美国丘八“红心捷克”腰里的那把手枪。女孩一枪打死了“红心捷克”，再一枪击毙了“梅花捷克”，当她准备开第三枪得时候，女孩自己的心口被“黑桃捷克”的枪弹击中……女孩用英语说的话是：

“你们忘了，即使是在扑克中，‘红心王后’的心也是红的。”

第二篇是《马哈勒米桥》。这篇小说的主人公不是人，而是这座大桥。在马哈勒米桥下，挂着无数条沙丽。所谓沙丽，其实就是一块又宽又长的布条，这是印度每个妇女都要穿戴的服饰。沙丽的形状外表虽然差不多，但由于质地工艺的不同，所以价值差异非常大，一条档次低的沙丽不过就是百十卢比，而高档的沙丽则要几千甚至几万卢比，才能买一条。不同价格的沙丽，反映了其主人之间的不平等。（履虎尾按，据说，用藏羚羊的绒毛所织成的沙丽，质地轻软，是最昂贵的沙丽。偷猎者猎取张羚羊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羊身上的绒毛。关于沙丽，盈盈能给补充几句吗？）

第三篇小说的名字俺记不清了，大概是“从加尔各答到卡拉奇的列车”吧？然而，小说的内容却却记得非常清楚，虽然三十多年过去了，一些情节依然历历在目。这篇小说的主人公也不是人，而是一列火车。故事讲述的是1947年印巴分裂的时候，一列由印度开往巴基斯坦的火车上发生的仇杀情形。火车在印度境内时，印度教徒杀死伊斯兰教徒；越过国境线后，又由穆斯林来杀害印度教徒。车厢里，血流成河，男人、女人、老人、儿童，通通杀光……昨天，还是好邻居，好朋友；今天，却成了互相仇杀的对象……一个字，惨——

下一篇《无花果树》，内容是反动警察镇压革命运动，活埋革命青年的情况。为了震慑其他反抗者，杀鸡给猴看，在埋到一半时，警察局长命令把受害者的一只手拉出地面……地面上露出一只拳头，就像一棵“无花果树”的果实……

履虎尾“搜”了一下，网上的资料介绍说：

“克里山•钱达尔(1914一1977)，印度乌尔都语作家。出生于中产阶级家庭，1937年获法律学士学位，担任过刊物编辑，电台导演，后来一直在电影公司工作。钱达尔25岁左右开始正式从事写作。曾任全印进步作家协会总书记，也是一位保卫和平的积极战士，担任过世界和平理事会的理事。着有长、中、短篇小说和报告文学，童话等几十种。他的作品深刻揭露了剥削制度的罪恶，对压迫者给予无情的讽刺和鞭挞，对被压迫者寄以深切的同情，从多方面反映了工人的罢工斗争和印度社会的两极分化，成为号召人民为和平，正义而战斗的号角……”

钱达尔是个左得可爱的进步作家，他所描述的兵营里的“拍卖”，肯定是虚构的，这世界上任何一支军队，都不会允许出现这种情况。不过呢，根据美军在日本，在越南，在伊拉克的情况来看，虽说是有点委屈，可冤枉却也不是太大。

如果集子里的小说都是这样具有鲜明倾向的话，就没有必要推荐给大家了。值得一说的是，最后一篇短篇小说《月圆之夜》，非常优美，很值得一读。故事得内容是这样的：

一对青年男女相爱了，一起跑到克什米尔山区。在深山里人迹罕到处，有男孩的一座别墅。白天，他们爬山，游水；晚上，就在大杏树下过夜。吃饭时，用饭匙相互喂着吃；睡觉时，他们互相拥着睡。大杏树上的杏子熟了，又酸又甜；女孩吃完了杏子，用牙齿一咬，将杏核咬碎，喂男孩吃里面清新香甜的杏仁儿……男青年有点事情要出山去办，将女孩一人留在山里。事先说好了男孩五天后回来，可是，事情办得顺利，提前一天办妥了。他想让她喜出望外，吃一惊，就悄悄地回到窗外。男孩朝屋子里一看，只见女孩陪着一个陌生男子吃饭，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说笑，还用饭匙互相喂饭，就像几天前同男孩一起吃饭时那样。男孩一气，走了……

五十年后，“我”回来了，进了屋子。屋子里的人问“我”是谁，“我”回答说：“这个屋子是我的！”一个老太婆走了进来，恶狠狠地说：“是你爸爸的。”“我”说：“真是我的！不过我不是来要它的，我只是回来看一看，我马上就走。”老太婆长嘘了一口气，认出了“我”，说：“原来是你呀——”

两位老人走上当年的山路，叙说起别后的经历。老太婆问“我”，当年为什么一去不返。听完“我”的回答，老太婆说：“你为什么不进来问个究竟呢？他是我的亲弟弟呀！”

走到大杏树下的时候，“我”问道：“还是那棵杏树吗？”

老太婆还像五十年前那样“很聪明地微笑”着回答说：“已经是它的孙子了！”

履虎尾当年“爱上层楼，爱上层楼”，读《月圆之夜》时，被其赚去了若干廉价的泪水；如今，俺的头发已经斑白了，回忆起三十多年前读此书的情景，眼睛不由得又一次模糊了……

• 【原创】淘书记——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