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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黑道·情缘(第1章 黑道也需要娱乐) -- 山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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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第96章 低语

我拉起筠红向外奔去。疯了!所有的人都疯了!或许这里离地面太远,稀薄的空气华美的殿堂让人们忘记了几十米下还有一个布衣粗食喧闹杂乱的人间。,我们要赶快到那个粗鲁的人群中去找回自己。电梯门徐徐关闭,速度如此之慢,我们眼看着龙骨踉踉跄跄扑来,重重撞在刚刚合上的电梯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筠红浑身颤抖,如同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任由我拉着跑,眼泪从她的脸上滑落,飘洒到身后的夜色中,了无痕迹。我们一路狂奔出了第一宾馆,向着那灯火灿烂人声鼎沸处跑去。我们不停地跑,行人渐渐多起来,空气变得温暖,半空中有邓丽君缠缠绵绵的歌声似隐似现。

我们终于停下来大口喘气。我靠着路边一棵小树慢慢蹲下,肺象是要炸了。筠红边喘气边回头看向不远处的第一宾馆。那灯火通明的楼宇,宛若通天的宝塔,直插云霄。她呆呆地出神,象是贬入凡间的仙女在回味仙音袅袅的玉宇琼楼。

调整地差不多了,我站起来对她说:“走吧,别让龙骨追上。那小子神经错乱了。”

边说边去拉筠红的手。谁想她的两支脚如同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我有点急了,“筠红,快走吧。龙骨那小子对你没安好心!别让他追上了--”

她猛地一甩手,一双雪亮的眼睛直瞪进我心里去:“龙骨他怎么了?他无非是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了。他有什么错?”

我错愕地望着筠红,我说错什么了吗?

筠红惨笑一声:“我倒希望有一天能象他那样,把心里的话喊出来。”

“我、我是说,他在打你的主意。”

“我不配是吗?我就应该每天在工地上跑、在华都熬夜吗?我就应该穿得样置置的人前人后装圣人吗?”

她眼里的忧伤和无名怒火令我胆寒:“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还以为你本来就是那个样子呢。”

“哈哈哈,不错不错,我本来就是那个样子,我就应该是那个样子。”她踉跄几步,靠住身后的围墙仰天大笑,那样子说不出的疯狂。

真是一个糟糕的晚上。我摸摸冻得发僵的手臂,这才发现我们把大衣落在第一宾馆存衣处了。我迟疑着走近她,试探著说:“筠红,咱们回去取衣服吧。很晚了。”

筠红并不回答,她侧耳倾听著什么,突然她抓住我的手问:“李熠,你听。你听见了吗?”

“什么?”

“歌阿,城南的教堂在唱歌呢。”

我凝神细听,果然,西南方向隐隐约约有童声传来:

Silent night, holy night,

All is calm, all is bright

Round yon virgin mother and Child

.....

孩子的歌声象银子般清脆动听,带著说不出的纯真和神圣。狰狞的夜色在这歌声里温和起来,行人三三两两地停下来边听边指点著教堂的方向。筠红一脸憧憬望着远处的天空。终于歌声沉寂了,筠红如梦初醒,转头对我说:“你知道吗?从前的我和你现在一样,爱笑、爱说话。我没有你脾气好,师傅师哥都宠著我。我那时也喜欢唱歌。师傅最爱喝著茶说,小红,唱个歌吧。”她的双目闪闪发光,带著些天真。她一件一件地说着她从前怎么逃避练功,师傅怎么宠她,怎么不舍得打她,她怎么和师哥赌气。这一刻,那个深沉骄傲、女神般高高在上的筠红不见了,仿佛时间倒流,她又回到了遥远的过去,成了师傅面前的淘气小姑娘。

“那,你为什么离开你师傅阿?”我忍不住问。筠红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然后那个面具似的笑容一点一点地破碎。她用双臂抱紧自己,仿佛冷得受不住了,勉强笑道:“是啊,为什么离开呢?”她似乎在问我,又似乎在问自己,“为什么呢?因为我遇见大哥了呀。”

“8年前我来看姥姥,胡同里几个小混混纠缠我。被我几拳打倒了。谁知我要离开那天他们纠集了几十个人。我那天几乎死在了大街上呢。”筠红象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似的,眼眸被来去匆匆的车灯照得闪烁不定,“然后我就见到了大哥。然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的目光变得格外温柔,嘴角不自觉地笑着,“我在医院里醒过来时以为做了一场梦。幸亏他来看我。我就骗他说自己没地方去了,要他收留。那时,他可好骗了。”说着,筠红开心地看着地下,自顾自地笑了。“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我要一直跟著他。我跟师傅说找到我要嫁的人了,等我结婚了就两个人一起去看他。”

她的笑容象一堆燃尽的火苗,渐渐黯淡下去,许久没有说话。我心里百味杂陈,似乎在听另外一个我在讲述我的故事。“师傅都等了8年了。每次来信都问:什么时候回来呀。门前的槐树花又落了一回了。我总说:快了。快了。”

我忍不住说:“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问何先生?愿不愿意,不就一句话嘛。”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问?”筠红玩味地审视著我的眼睛。

我的心突地一跳:“那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呀,”筠红淡淡一笑,“没有回答。他喝醉了,和我好了之后就睡著了。”

我眼前一黑,勉强扶住身后的小树才没有摔倒。筠红旁若无人地继续说:“那是我们公司第一次在省级招标项目中标。他早就跟我们说会有这么一天,从前我们都不信。这下不同了,没有人敢再把我们当普普通通的施工队了。没有人再敢对我们指手划脚了。他高兴极了,喝了好多酒,醉了。那天大家都醉了。我喝的少点,就扶他回去。”筠红忽然停住,低垂着眼帘盯著地上的影子。“我从来没有见他那么高兴过。他一向做什么事情都是不露声色。无论多难受多高兴都不会显露出来。但是那天在我房间里,他不断叫着我的名字说:筠红,咱们赢了。筠红,你高兴不高兴?筠红,咱们将来还要去国外投标。说着说着就开始亲我-”她神色淡定仿佛在讲别人的事情似的。

我闭上眼睛,那种心酸的感觉几乎将我击倒。我对自己说:走吧,快走吧,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要听这些事情。我要找我妈妈去。但是我的脚根本挪不动,它们固执地立在原地,坚持要听完每一个字。

“我一直以为那就是我想要的答案了。”筠红抬头看着我,视线仿佛穿透了我,在对另一个灵魂倾诉。

“不是吗?”我勉强问道,现在我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她心底里每一丝痛苦,或许我们拥有同一颗心,或许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我不知道。”筠红沉静地回答,象是告诉我又象是告诉自己,“开始时我们约会过几次,他还是那个样子,和上班时没什么两样。后来,我们就一直象现在这样。工作,工作,工作。每天在公司工作到晚上10点。”

夜色更浓了,寒气逼上来,我们俩个都在瑟瑟发抖。筠红更紧地抱紧自己:“有时我想请他吃顿饭,跳个舞,或者唱唱卡拉OK。可是一见到他,我就开不了口。他永远是那么威严,永远有忙不完的事情。”筠红笑了笑,那笑容说不出的苦涩,“他不喜欢张扬,我就把颜色鲜艳的衣服全锁起来,在公司只穿深颜色的;他工作到很晚,我就找各种借口留下陪他;他什么都会什么都懂,我就拼命学拼命看书。可我就是追不上他,他说的话我永远只能听懂一半,他交待我做的事情我常常不知道为什么。”

“李熠,你知道吗?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对自己说,原来大哥一直在等的,是这样的人。”

“你误会了-”

筠红象是没听见似的继续说:“你能听懂他的话,你能让他笑,为了你他甚至可以放下工作、放下公司。我从来没有看见他那么高兴过。”说罢她转头看我,两个眼睛空空的如同死寂的荒野,“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我、我--”她的眼神太可怕了,我想逃走,又想说些什么安慰安慰她。但是嘴里只能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音节,大脑一片空白。

午夜的钟声响起来了,一下、两下。。。钟声沉寂后,隐约有欢呼声传来。筠红望着那个方向突然说:“有时,我忍不住希望他会象电影里那样,拉住我的手,送我朵花,和我说几句悄悄话。就象、就象今天龙骨那样。哪怕一次,”她的声音恳切得近似哀求,“哪怕一次也好。”说罢她捂住脸痛哭起来。

我已经快冻僵了,但是我不能离开这个伤心的姑娘。她雪白的双肩暴露在深冬的夜色里,不多的几个路人纷纷驻足指指点点。可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哭得如此投入如此痛断肝肠,似乎要把一生的泪水在今夜抛洒一空。

我哆嗦着,心痛着,终于还是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说:“别哭了。”她没有反应。我于是又拍了一下,筠红打落我的手,恨恨地说:“我不要你的同情和怜悯!今晚的事你想和大哥说就说。我明白告诉你:我不会去问他,但是我会永远等着他。永远!”说完她提起长裙掉头跑了。她的身影很快被夜色吞没了。

我走到她刚才靠着的那堵墙边,仰望夜空。今晚,那些梦一样的星星都消失不见了。“对不起。”一阵寒风将我无力的低语吹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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