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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壮节之死 -- 围绕邓世昌的几个疑问及探讨 上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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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壮节之死 -- 围绕邓世昌的几个疑问及探讨 下

第一条,邓世昌落海死就不是与舰同沉,就不勇敢,责备邓没有象日海军名将川口多闻那样在飞龙号航空母舰舰桥和部下饮水告别后随舰沉没。这是典型的“严以律人”。且不说记载中有“世昌环视全舰荡没,慷慨言曰:'事已至此,义不独生!'奋身投海而殁。”的纪录(有些人认为中国人的史书都是编的),就单论邓世昌落水后牺牲的具体情节,这种说法也没道理。按照当时纪录,致远沉船时邓在露天的罗经舰桥上,由于该舰沉没时发生大爆炸,这种情况下露天舰桥上的人员几乎无可避免的会被抛入海中,德国战舰铁比茨号沉没的时候的情景与此相同。致远是迅速沉没,邓怎么可能从容留在舰桥?(山口多闻所为,其实在日本海军内部也多不认同,认为他不留有用之身,让山本死后联合舰队的指挥权落入平庸的古贺峰一手中。我从日本所见的资料更让人哭笑不得 –山口和部下告别之后过了十几个小时,日军侦察机却发现被认为没救了的航空母舰还漂在海上!日军对过早放弃该舰追悔莫及,不知道此时还留在飞龙号上漂着的山口心中感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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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远舰的沉没,大东沟海战,致远舰撞击吉野不成,壮烈战沉的瞬间,画面右侧为日舰吉野,中央倾斜的为致远舰,根据英国维多利亚号军舰的记载,致远沉没是舰首先沉,螺旋桨划出水面。这张图是根据观战英国军舰上的军官沃尔德的照片制作。在场外籍军官都对致远撞击吉野的勇敢行动给予了极高的钦佩,马吉芬就写道: “Tang Shi Chang, a most courageous albeit somewhat obstinate officer, resolved at least to avenge himself and charged one of the largest vessels, intending to ram.”。这张图片是我在横须贺黑船博物馆参观的时候发现的。

第二,邓世昌不会游泳。这只有一句话的孤证,即北洋水师美籍军官马吉芬所著《The Battle of the Yalu》中提到致远沉没后,形容邓世昌落水后的情况“who could not swim”。这一句没有任何解释的句子带来的麻烦太大了。邓世昌毕业于福州船政学堂驾驶班第一届,而福州船政学堂可还没有鲁迅读书的天津水师学堂那样腐朽,察看其课程,是有泳操课程的!偏偏邓世昌还“入学后各门课程考核皆列优等”,如果邓大人不会游泳,这个优等怎么混的来?邓世昌此后带舰前后近十艘,远航欧洲,地中海,印度洋,转战朝鲜,台湾各地,“使船如使马,鸣炮如鸣镝”,不会游泳未免奇怪,而且,邓世昌还和其他北洋军官不同,在别人纷纷造屋买地的时候,是各管带中唯一一直住在船上!不会游泳还天天住在船上,这实在不合逻辑。马吉芬一直在镇远舰,对邓世昌不一定很熟悉,邓落水前后的事情是“听说”,所以道听途说有可能。另外,“who could not swim”的确可以翻译成“他不会游泳”,可是也可以翻译成“他无法游动了”,假如解释成邓世昌落水后因为负伤或其他原因无法游泳,也是合理的。可惜,无法去问马吉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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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东沟海战后,身穿破旧清军军服的马吉芬,虽然他笔下的邓世昌和他描写的北洋水师队形一样与其他史料都有些不一样,但不失为一个勇敢的海军军官,1897年,他因为在大东沟海战中负伤的后遗症折磨而自杀。

第一, 邓世昌的死是被他所养的狗所累,他船沉后抓住木板飘浮,狗又洑近他的身边,而且性情暴躁,最终和他同沉。对此,也只有一个孤证,也是马吉芬在《The Battle of the Yalu》中所述,引用的是致远舰被救人员的话。然而,与他相反的说法更多,尤其是丁汝昌护卫谷玉霖的回忆(1946)与来远水兵陈学海的回忆(1956)提到的情节非常类似。谷的回忆称:“定远舰旗杆中弹断落,致远舰长邓世昌以为丁军门阵亡,当即升起提督旗来振奋全军。。。邓管带见致远行将沉没,不肯独生,愤然投入海中。他平时所养的爱犬名叫‘太阳犬’,急跳入海中救主人,转瞬间衔住邓管带的发辫将它拖出水面。这时,搭救落水官兵的鱼雷艇也赶来,艇上水手高呼:‘邓大人,快上扎杆!’邓管带用手示意,不肯苟生,跟狗一起没入水中。”陈的回忆称:“邓船主是自己投海的。他养的一条狗叫太阳犬,想救主人,跳进水里咬住了邓船主的发辫。邓船主看船都沉了,就按住太阳犬一起沉到水里了。”虽然略有不同,但两份跨度十年的回忆录都提到了“太阳犬”的名字,可见谷,陈等中国水兵对邓的了解要超出马吉芬,而谷提到的“快上扎杆”,则非当事人无法说出,因为“扎杆”是北洋水师鱼雷艇舷外搭载的救生设备,外人不知道这个名字。所以,马吉芬的说法,最多可算一条疑案,而且可信度是很难说的。有人拿他的话做文章,则醉翁之意不在酒,且看下面对马吉芬的一段话的翻译。

马的原话:“the brute sharing his fate — perhaps the only case on record of a man drowned by his dog.”(那猛犬与他同难 -- 这可能是仅有的一例人为其犬所连累的纪录)。

某处的翻译:“狂犬亦为主人而殉死。想来义犬救主之说,自古以来屡有所闻,但为犬舍命者,恐邓舰长首创先例,实乃不幸之人。”。

这种翻译法已经不在本文讨论的范围之内了。

热衷于为邓大人辩护一下而不是“质疑”一下,也许不符合某些朋友认为研究历史应该具有的怀疑精神,那或许只因为萨并不是真正的历史学者,而对殉国的军人,总是从心里不自觉比内战的英雄多一点宽宏罢了。

邓世昌,谥壮节。

[完]

有人认为谷玉霖的回忆不足为据,理由是他提到致远为日军鱼雷击沉,而日方纪录海战中并未发射鱼雷。个人认为这不能作为否定他回忆内容的理由。致远沉没的时候发生大爆炸,虽然事后分析有大口径榴弹击中水线说,诱爆鱼雷说等,但当时观战的人员都曾误以为致远中雷,至今致远沉没原因仍然没有定论。谷玉霖作为下层水手,有此误解不但不奇怪,正说明了他对当时感受描述的真实。

有人认为陈学海德回忆不足为据,理由是他把方伯谦误作姓“黄”,个人认为这也不能作为否定他回忆的理由,因为陈学海是威海人,胶东方言里面“方”,“黄” 的发音非常接近,陈是练勇出身,没有文化,分不清管带的姓不足为奇,清代的教育水平我们没法改变。相反,倒是可以看出陈的回忆中对自己吃不准的地方说的比较客观,比如:“据我知道,致远上只活了两个人,一个水手头,一个炮手,是朝鲜船救上来送回威海的。”加了个据我知道。实际上致远救上来的人不是他所说的两个,也不是马吉芬所说的七个,按照日方缴获的北洋档案看,致远至少有二十人获救。

还有人认为这两个人的回忆都是戚其章先生采访整理的,怀疑戚先生“诱供”,不可信。个人以为这也不太可以用来否定对邓世昌殉难经过的记载,因为还有其他史料可看,比如《清史稿》,《邓世昌传》,《番禺县志》等,记录也大同小异。。。

关键词(Tags): #谷玉霖#陈学海#马吉芬#戚其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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