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如烟身世往事（一）传奇邂逅 -- 如烟往事

屈指算来，如烟下河也有半年之久了，自第一篇处女作在河中发表以来，承蒙河里XDJM的支持厚爱，让如烟感慨万千，如烟无以回报河友们的深情厚意，谨在这知天命后第一个生日来临之际，向喜欢如烟文字的河友们献上这篇身世往事，也算对“感性”斑竹们的一个交待，因为去年如烟就答应小福斑竹了。

故事还要从75年初夏说起，当时父亲已被革职发配到故里，而我也在广阔草原锤炼红心，突然一日传来噩耗，父亲在X市的表弟突然病故，时年才45岁。那时身为“叛徒”的父亲自然不便抛头露面，奔赴红白，故取而代之的也只有我这个独生女儿了。

我赶忙收拾了行装，次日便匆匆上路了。

说来这还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独行呢，难免总有些新鲜与激动。那时的交通哪像现在啊，如今三、四个小时的路程（400公里左右吧）那时竟要走两天。

随着长途班车在公路上的行驶，我好奇地望着窗外那一片片绿色，无意之中发现我的斜前方（大概也就前3、4排的样子）坐着一位干部装束、大约50岁出头的夫人（那年月没有官太太一说），只见她以一种难以言表的神情在注视着我——起初，我并没有特别在意，仍在贪婪地将窗外景色尽收眼底，可随着时间分分秒秒的推移，那夫人的眼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我——我心里开始出现某种不安了...于是尽量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只用余光偷偷扫着她——发现这夫人打量我的目光竟然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她索性半个身子转了过来，干脆就是目不转睛，全神贯注——虽说是同性，可要是被这样审视，却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我心里开始忐忑不安，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再无心欣赏景色了，满脑子的狐疑——这老太太究竟要干什么？她干吗这样盯着我？

终于，走累了的汽车停了下来，加油上水，旅客们也都下来休息了。我没敢抬头去正视那个座位，只想赶快离开那恐怖的注视。可不曾想我刚从洗手间出来，那夫人已经候在车门口了：

“姑娘，你去哪啊？”——这是在问我吗？我抬起了头，

“去X市”——难道这车人不都是吗？我把脸偏了过来——实在享受不了这样被人注视。

“你是顾青云的女儿吧？”——这回轮到我注视她了！可以想象我那时的惊恐程度应该不亚于听见了原子弹爆炸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我就在后悔了——怎么竟问出这样愚蠢的话，这不等于默认了吗？而对方的回答更是我始料不及的：

“如果这不是在今天，而是在三十年前，我会以为这是顾青云在车上坐着——我活到今天还没见过世上竟有这么一样的人——简直就是活脱了！”

我的脑袋整个大了一圈，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夫人却异常兴奋，嘴里还在不停地絮叨着：

“世上真有这么一样的，不光长相酷似，就连这举止神态，说话的声音都完全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你个子比她还高......”

“我和你妈从小就在一起长大，我俩同岁，16岁就一起跑出来参加革命......”

“她才不是我妈呢！我只有一个妈——我妈是乌云！！！”显然那句话激怒了我，我忿忿地回道，说完头也不回地登上汽车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刹那间，对那夫人充满了敌意。

汽车又开始在公路上颠簸了，我的心里也像翻倒了五味瓶，那陈年的往事，儿时的记忆又回荡在胸中......

我们家是在我4岁时搬到H市的，那是因为父亲的荣升，父亲在当时似乎官运很好，从日本留学归来不久，由于战乱就投身了革命，当时年仅25岁的父亲就被任命为故乡的首任“旗长”（行政14级）。解放后，更是倍受重用，连连晋升。家中自然是丰衣足食，惟独美中不足的是人丁不旺。几乎是从幼儿园起就有一个问题一直在我心中萦绕——为什么别人家都三兄五弟的，而我们家却独苗一枝呢？

就在我7岁那年，那时我已上二年级了（我上学早），有一次因为和院里的小朋友吵架，被对方冠以“你不是你妈生的，是个抱来的”，在当时宛若晴天霹雳，一向伶牙俐齿的我，顿时语塞，哭着跑回了家，对母亲哭诉刚刚遭到的“莫大侮辱”，母亲并没有特别气愤，只是平静地对我说：“别听她们胡说，你是妈生的，不信你去问奶奶。”这里说的奶奶是我们家的保姆，自从有了我她就在我们家，我们家搬到哪里就把她带到哪里。我们从不把她视为下人，父母每个月发了工资全都交给她，由她来掌管财权的。

果然我的疑虑在奶奶那里得到了“证实”，奶奶说：“就是，你妈生你的时候，我就在跟前。”

现在想起来这个“理由”是多么的可笑，可对于一个7岁的孩子，已经足够了。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记得在我9岁那年的国庆节，父亲参加国庆观礼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高个子阿姨，一同回到家里，母亲一见立刻欣喜若狂，连声说道：“哎呀，可真是稀客呀，青云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呀？”

父亲在一旁笑到：“要不是我在观礼台上遇到了她，明天她又偷偷溜了。”

那阿姨笑笑：“我们法院一年到头哪有个空闲啊？这次要不是被指名必须参加这个班，我还来不了呢。来20多天了。”

母亲一边忙着沏茶倒水，一边嗔怪道：“你可真行，来20天了也不上家来看看！”

然后回过头来对我说：“如烟，快过来，叫顾阿姨！”

我只好走过去，祛声叫道：“顾阿姨！”

这时，我才抬头仔细看了她两眼——那时这顾阿姨还不到40岁，一张白净的脸上一双黑黑的丹凤眼，不算太大却很有神，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蓬松闪亮的黑发带着自然的弯曲，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和年龄不大相称的白皙肤色——很难让人相信她居然来自一个布满风沙的小城镇。

她激动地拉住我的手，嘴角在轻轻地颤抖，说道：“好，好，一转眼都这么大了，都9岁了吧？”我注视着她的眼睛，似乎看见了里面滑过的湿润......

吃过午饭，我们全家人（父亲，母亲，我和小姨）和顾阿姨一同去了照相馆，拍下了一个具有深远历史意义的国庆留影......

汽车仍在颠簸着，这时太阳就要下山了，漫天夕阳落日的余晖。透过车窗，一片金色照在那夫人的肩上，使她的侧影清晰可见——我看见了她眼角的皱纹和脸上的沧桑——她们同岁？那么她（那个顾阿姨）的脸上也有了这样的皱纹？......

思绪仍在我胸中翻滚——哦，那是哪一年的事啊？那个炎热的夏天，那个难忘的不眠之夜......

记得那是文革后大串联那年，母亲和小姨（她是母亲最小的妹妹，从7岁起就一直在我们家里）都分别和自己学校的师生们“串联”去了，家里只留下我和父亲。

那时学校几乎不上课，我们每天在家也没什么事干，一天无意之中发现了那张国庆留影，不知何故，说来也只过去两年时间，当我重新审视这张照片时，竟意外地发现我和这顾阿姨之间似乎有什么微妙的联系——是啊，这脸型，眼睛甚至嘴角的微笑，真的都很像——还有，我眼前又闪过那张白皙的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那对黑色眸子中如水的波光......

记得那是个很闷热的夜晚，天上看不到一颗星星，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那时父亲的日子开始不大好过了，“史无前例”的“滚滚洪流”就要冲击到他的身上了，那时虽然还没被“隔离审查”，但已经在党内开始写“交待材料”了。

当我看到父亲房里灯光依旧时，知道他还没有休息，而困扰了几天的疑团，让我再无法保持沉默了，终于，我拿着那张照片走进了父亲的房间。

“爸爸，您告诉我，我是你们抱养的吗？”父亲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呆，而是两眼直视着我，短暂的沉默后，艰难地点了点头，那表情让我想到了一个词——刚毅。

我几乎连想都没想，便从身后拿出了那张照片——父亲似乎早有所料，轻声地对我说道：“就是为了给你将来留个纪念的。”我再没有说话，无声地离开了父亲的房间。

从那一刻起我对我的生身父母就有了一种仇恨——永远都不原谅他们——我在心里暗暗发誓......

随着一声刹车声响，打断了我的沉思与回忆，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得口干舌燥的，如烟得喝口水去了。

接下篇如烟身世往事（二）追根寻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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