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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魂作楚天雄——刘少卿将军传》开始连载 -- 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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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十四章 困惑(中)

  这一仗打了不久,郑位三主持召开了豫鄂边区党委扩大会议——即五师战史上有着重要战略意义的白果树湾会议,这次会议的中心议题,就是讨论出兵河南的战略发展方向,还是“巩固为中心”与“发展为中心”的争论。会议一开始刘少卿就发言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向河南敌后发展。

  然而没等会议进入更深入的讨论,刘少卿就害了一场大病,病势来得很猛,当时以为是虐疾,结果吃了一天药,却吃得耳朵嗡嗡作响,把妻子颜昭英急得不行。郑位三懂点中医替他诊了一脉:你这是伤寒你还得连吃三天药。刘少卿说再吃我耳朵就听不见了,郑位三说那就吃中药试试。后来刘少卿让邹作盛把症状电告傅连暲崔义田,这两位专家回电认为这是副伤寒。

  刘少卿患病期间五师还在开会讨论“巩固”还是“发展”,讨论来讨论去两种意见谁也说服不了谁,比较富有代表性的是郑位三的“以巩固为中心”和张执一的“倾巢而出”。刘少卿则说老在这个口号上争论实在没啥意思,我们去河南是收复国民党丢失的土地,捡国民党扔下的枪,现在这种情况下“以巩固为中心”、“减少战斗频繁”这些口号不能再提,战斗频繁主要是由敌人而不是我们决定的,我们在豫鄂边区开辟了这么大的根据地,和敌人犬牙交错你来我往,战斗频繁是一种客观必然,“减少战斗频繁”这个口号是自己束缚自己手脚,既被动又不可能有成就……

  要说郑位三真还是位有容有度的领导者,争论如此激烈他也没有利用自己的地位给持有不同意见的同志上纲上线,连最后的决议都经过了与会者的集体表决,只有主张“倾巢而出”的张执一投了反对票,刘少卿因病没有参加最后的表决。这种争论肯定有是非之分但却是党内的正常讨论,最后按郑位三的意见办了也并不是因为郑位三本人搞了一言堂压制了不同意见,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五师的其它领导并没有完全按党性原则坚持正确意见,过多地顾虑了彼此的人际关系——象李先念这样在五师干部中具备很高威望和绝对影响力的人物也表现得模棱两可。其实当时持不同意见的同志从来就没有受到过“位老”的打击和压制——五师干部对“位老”的政治品格那是有口碑有公论的。文革中郑位三被“解放”后曾对刘少卿感慨而言:当时你说的我虽不同意但很佩服,有理有据有分析不象其他人只提“发展为中心”……

  五师首长后来对“发展河南”实际上取的是一种折衷的立场:既肯定郑位三的“以巩固为中心”,又有限度地执行了中央和华中局“发展河南”和“绾毂中原”战略意图——五师首长还是先后派出了一批批小部队向河南进军,然而这毕竟是滴水涓埃终难漫作汪洋,错过了大好时机,局面开辟始终难如人意。当时毛泽东和中央军委尊重了五师首长的意见,将原拟以五师为主完成的任务改为了“配合”,分别部署了太行、太岳、冀鲁豫的八路军部队和新四军第四师为主发展河南——这各路诸侯下的本钱应该说都不小,但“发展河南”的战略意图却实现得并不完满,各路诸候始终未能连作一片让这块地界全姓了“共”。

  事隔多年我们来“事后臭皮匠”一把:当时若有一个富有魄力能孚众望的领导集团按军委总的战略意图来统一指挥调度这各路人马,真正把“发展河南”提到象后来进军东北那样的战略高度来认识,局面一定会大不一样——也许就不会出现后来“中原突围”那么困难的局面了。而从当时五师的领导集团的构成来看,与这个要求显然是有点距离的。郑位三资历很老人也正派但作为第一把手缺乏足够的战略眼光和魄力;李先念有“过去错误”,当时对中央和华中局派来的人尊重有加但却未能在原则问题上明确把定主见;任质斌从事政治工作在军事上难以独当一面;刘少卿是主要军事干部但却在边区党政核心层外人微难免言轻……

  位于核心层的人物当时没有明确意见,事隔多年再说什么“当时心里有想法不便明言”,恐怕旁人也是没法给你断公道的,这个领导责任,恐怕也得分担一份。

  郑位三作为豫鄂边区“第一把手”和五师政治委员,在“发展河南”的认识肯定是有错误的,也负有一定的领导责任,但当时中央也好五师干部也好,谁也没有把这个认识错误上升到路线高度,中央一如既往地对郑位三委以重任,后来中原军区成立时郑位三仍是中原局第一书记兼中原军区政治委员。然而在建国后的“运动”中,有人却不适当地将这个问题上纲上线到了“路线斗争”,在中原地区人为划分“正确路线”与“错误路线”,要将郑位三划作“错误路线”的代表人物——据说庐山会议后郑位三曾经耿介地向中央上过书,“其言论与赫鲁晓夫一样”,还跟人谈过大别山的历史功绩是农民群众揭竿而起的黄麻起义创造的,但不象井冈山那样有象武汉警卫团和八一南昌起义部队这样的正规军队参加。于是乎有人添油加醋把这些言辞汇报成“用大别山贬低井冈山”,还说郑位三是“老机会主义”,“问题比饶潄石还严重”。

  刘少卿很不同意这些做法:不能给“位老”扣这么大个帽子。后来有人召集会议“斗争”郑位三他也托故不去参加,老战友们聚会时有人议论“位老”他还拉下脸来驳斥,但却还是止不住有人上上下下造位老的與论,……

  听说后来还是毛泽东在一次省委书记会上为郑位三讲了话:大家要讲团结,不要动不动就批判老同志要开除人家党藉。比如郑位三,他的名字是位三,第一位是马克思,第二位是恩格斯,第三位肯定就是他了。他是大别山根据地的首创人之一,群众愿意拿轿子抬他嘛!说他“言论象赫鲁晓夫一样”?他是革命的单干户嘛,他的言论没有出版,也没有流传嘛!他现在人老了,本来想让他当组织部长,但身体不好,那就养起来算了嘛……

  文革中郑位三解脱后曾与刘少卿唏嘘感慨了一番:我在五师算不得什么领导,自己有胃病,华中局体谅我,给了我党代表的荣誉,来中原主要是协助陈大姐做做群众工作,我没有党代表的威望,你也知道,我没有给你们作过什么指示,你们也没有单独给我汇报过什么,说我写的文章和赫鲁晓夫一样,又没有发表嘛,却总是斗我……

  这次争论后,五师派出了以第十三旅副旅长黄霖为指挥长的豫南游击兵团千余人马进入豫南确山、正阳、信阳三县交界地区,开展游击战争,五师副政治委员任质斌也去担任过政治委员,后来还遵中央指示向豫中挺进,准备与太行军区派出的皮定均徐子荣支队会师,然而却因兵力过小,北进途中屡遭敌伪和土匪武装拦截,始终未能站稳脚跟,不得不暂停北进,以集中力量巩固已占地域。

  后来刘少卿也去了河南,然而他此去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那是在1945年的1月间。

  1月初,中央军委派出王震率八路军第三五九旅南下广东东江,准备与东江纵队会师,发展华南游击战争,其意图或许还含有在沿海开辟根据地,与盟军配合迎接抗战胜利的新局面到来的因素。那时郑位三、李先念和刘少卿一起对中央这个部署作过讨论,郑位三李先念一致赞成请“总长”先谈谈看法,刘少卿年青直率出言也没有什么遮拦,真就对这个决策说三道四了一番:王震三千之众南下广东恐有不妥,他要南下首先要过九宫山,那里是国民党的九战区陈诚的地盘,他可是个反共积极分子,下边的薜岳杨森也是个反共健将。南下要撞上四战区的张发奎,再往南走是罗霄山脉,那里有八战区的余汉谋、吴奇伟,湘粤赣闽这几省我们的力量十分薄弱,敌人却经营已久,还实行联坐法,反共统治十分牢固,队伍只反共不抗日,王震这三千人南下恐怕还塞不了他们的牙缝,如何去接应东江纵队?……

  郑位三和李先念问道:“那你是什么意见呢?”

  刘少卿直来直去还是一脑门子“发展河南绾毂中原”:“王震部队班以上骨干大都是红军老战士,干部又多,南下太可惜了,应该把他们放到豫中嵖岈山地区,这样南接豫鄂边我五师,东接四豫鄂皖边的四师,还可以向伏牛山桐柏山那边发展,要不了一年,三千人马就要发展个二三万根本没有问题,河南人十分勇悍,虽然有项逎光叛变党组织受到破坏,但恢复起来不会很难……”

  郑位三点头李先念也说好,可李先念接下来却笑着说:“这是毛主席的命令,不好办……”

  “那么你们二位老资格有权向主席反映这个意见嘛!”刘少卿还是直言不讳。

  然而郑李二位都没有作声,三五九旅还是南下了。

  1月17日,刘少卿突然接到命令:北上回延安。

  李先念向刘少卿交代的任务是: 

    参加七大学习,一年后再回豫鄂边区;

    向毛主席和军委报告豫鄂皖湘赣五省抗日游击战争的情况;

    向中央报告九官山、大别山、伏牛山、武当山这些地区战略地位情况;

    与嵩山和太行山的八路军打通联系;

    沿平汉路西北上,掩护王震部队南下。

  当时郑位三也在场,李先念交代完后,房内一片寂静,刘少卿有点发怔——此前他曾听人议论过,李先念曾要求随王震南下的老搭挡程世才到五师任副师长,师长在这个当口让自己回延安,莫非有要我让开的意思?——五师过去一直没有副师长之职,而刘少卿这个“总长”,在五师的实际地位就相当于主持军事工作的副师长。

  任务中有“掩护王震部队南下”,而给自己的兵力却只有一个连。

  虽然心中揣着几分别扭,刘少卿身为共产党员第一根弦还是“服从组织”。那时因种种原因他与妻子严昭英刚离婚,而严昭英又刚怀上第三个孩子,在大悟山北的蒋家楼子待产,刘少卿虽然放心不下,还是只有硬着头皮上路。看来郑位三对让刘少卿执行这个任务心中也有看法,他把刘少卿拉到一边悄悄地说你看来是受了排挤,还是走吧,老婆孩子我们负责照顾好……

  两天后,他的第三个孩子刘楼松就出生了。不久后中原部队开始突围行动,为保证突围顺利规定女同志不能带孩子,为了三个孩子严昭英带就留了下来隐蔽在刘少卿的团风老家。那时豫鄂边区一下子天变了天好些人都认为共产党这回是从此翻不了身了,严昭英和孩子们自然也感受到了许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为了躲避国民党顽固军搜捕,严昭英常常就要带上两个孩子躲到林家大湾林彪的老宅中——林彪家中就有人在国民党方面当地方官,敌人一般来说不会上这里来找麻烦。几年的艰难使刘少卿的头一个女儿因病不治早早地就夭折了。

  待到全国解放,父子才得以重逢。

  刘少卿将军始终对这两个过早地经历了人生苦难洗浴的孩子充满了内疚。

  刘少卿带上秘书曾言、马书年和连长韦季东一个连,于1945年1月17日离开师部上了路,20日左右便到了确山的孤家冲——也就是在这天,李先念、郑位三致电毛泽东、朱德并张云逸、饶潄石:“为了更使中央了解边区的情况,同时刘少卿本人也极需到延安一次,故派刘少卿及随行公安局长刘慈凯等同志于1月17日已动身赴延。”而10天后的1月30日,中央军委正式任命文建武接任了新四军五师参谋长。

  这孤山冲在竹沟南边不远,是大名鼎鼎的周骏鸣的家乡,周家是大地主但据说一家人中共产党员可以编一个连,这地方红得厉害又有武装,鬼子也好顽固军也好,百把人的队伍根本就不敢进这村。当时第三十七团政治处主任安格平带了一个排也在那里扩军,听说“总长”到了赶紧出来把刘少卿等接进了村,周骏鸣的族叔人称“老法海”者也是五师的情报站站长,听说来的是五师的参谋长接待也十分热情,当晚便把刘少卿安排到了村中一位周姓人家住宿。谁知这家姓周的却非常不友好,什么东西都锁起来连灶房都不让人进。“老法海”知道了连连道歉,告诉刘少卿这是周骏鸣的八叔家,这位八叔很反动被周骏鸣大义灭亲砍了头,所以这家人对共产党也十分仇恨,我这就给你们换个人家住……

  “老法海”听说“总长”要过黄河便连连摇头,你一没兵二没钱过不去的,要不干脆留我们这儿过了年再说?刘少卿带了80多人没钱当然走不了路,上了路也不象在这孤山冲没钱还可以吃周骏鸣这个大户,也就只好先在这里呆下来看看再说。

  住了几天要过新年,泌阳、确山、遂平却来了几路顽固军要来孤山冲抢年货。顽固军有数千之众而孤山冲的武装加起来还不到两个连,然而这周骏鸣家的人们都经过大革命和土地革命战争的血腥洗礼十分慓悍也十分坚强,纷纷掂枪拿刀呐喊声声要跟反动派见个高下。这时候“总长”当然就是战斗的总指挥,他沉着冷静不慌不忙把各路人马部署停当:部队和孤山冲的老百姓分四路上山或转到敌人后方摇旗呐喊到处放枪打“麻雀战”,村中碉堡上架好机枪隔三岔五放上一梭子,他自己掌握住一个班都是清一色的“司登式”——这还是不久前美军联络组的赠品,这家伙打得不远但连放声特别清脆,很象是一支装备精良的正规“四老板”。同时又派人知会顽军,在孤山冲的不是别人,而是声威赫赫的正牌儿新四军第五师的部队。这伙来抢东西的“刮民党”别看有数千之众,还真被这个阵势唬住了,哪里还判断得出那边其实只有二三百人,到好象自己已经落入了新四军的罗网,只剩下赶快撤退的份儿了,被放倒了60多人还送了“四老板”十来条枪,孤山冲的老百姓于是过了个太平年,刘参谋长一时间也成了孤山冲人们口中镇妖去邪的“门神”。

  过了年刘少卿还是上路去了嵖岈山,他打的主意是到嵖岈山五师豫南游击兵团去打一秋风。谁知到了嵖岈山管钱柜子的娄光崎却回大悟山去了,而游击兵团指挥长黄霖不知为什么认为刘少卿已不是五师的干部,态度十分冷淡钱的事情当然也是没法说道。

  这位黄霖与刘少卿说起来也算是中央苏区的老战友了,刘少卿任红六团团长时,他在李聚奎的红一师当通讯排长,刘少卿在红一军团任教导大队长时,黄霖则在教导队当学员受训。长征到了陕北后,黄霖当过军委警卫营副营长,归军委作战科长刘少卿管。1940年初,他到了豫鄂边区——也是从延安到豫鄂边区的最后一个干部。他走到应山时,被应山县委书记钱谷卿把他当坏蛋抓了起来,还是报出是参谋长刘少卿的老战友后才搞清楚,后来又被安排在第十三旅旅长周志坚手下当了参谋长。

  黄霖很冷淡,什么情况也不向刘少卿通报,弄得下边的干部也看不过眼,背后就有人讲怪话,游击兵团政治部主任冷新华等人也来向“总长”反映,说黄霖老听河南豫剧,既不扩军也不打仗……

  这时刘少卿没钱走不了路,只好给李先念写信汇报窘境。李先念回信说那你就暂时不走,听王震说在东昭堡没有两个团以上的兵力二百万元法帀根本过不了黄河。刘少卿又去函:用不了那么多钱,老虎虽恶但也怕人,总有办法过去,我到嵩山找王树声去。但嵖岈山这边有几个好仗可以打,可黄霖他们老听豫剧不打仗,这么着可不行。……

  李先念又回了一信:我们准备将黄霖暂时调回,你留下指挥豫南游击兵团,什么时候走等以后有钱有兵了再说。

  后来真就把黄霖调了回去,刘少卿便留下指挥豫南游击兵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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