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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冀鲁豫战场上的“哥萨克骑兵”(续五十五) -- 王外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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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冀鲁豫战场上的“哥萨克骑兵”(续五十八)

刀劈程道合(下)

程道合两个团的建制被打乱了、装备也丢了不少,可人员基本上还在。一千多伪军乱哄哄地向楚旺镇撤退,一开始还能使劲跑,后来没力气了就三三两两的拖着枪走。道路上、田野里到处是败兵,被几十个八路军骑着马来回驱赶着,那感觉就象是放羊的一样。

公路上的伪军比较密集、意志也顽固一些,远远看到八路军还敢放几枪抵抗一下,而分散在田野里的就没这个胆量了,见骑兵过来了连跑都懒得跑,把枪一丢往地上一坐双手住抱头,一副傻乎乎可怜兮兮听天由命的滚刀肉模样。

骑兵们也不想为难他们,讲话挺客气的:“兄弟,有子弹么?拿几颗来”

伪军倒也大方,浑身上下地掏口袋:“给你给你,都拿去”

“就这么几颗啊!找找看还有没有?我们急等着要用呢!”

“对不住,真的没了,子弹袋早就丢了,谁还背着那玩意跑路呀……”

“行了、行了,你们今天的任务就算结束了,坐在这里别乱跑啊”。八路军收缴了俘虏的枪栓,接着去打仗。等骑兵离开以后,无人看管的伪军们又扛起破枪继续朝楚旺镇走,这帮家伙都是些混军饷的老油子,既不愿意替鬼子卖命也不想过穷八路的苦日子,反正不管打赢打输,只要回到据点就能领钞票,所以他们觉得当“治安军”也无所谓。

眼看着俘虏逃跑了,刘连长也没办法,骑兵人太少,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又跑一阵,副指导员耿仁玉指着前面说:“连长,那里好象是敌人的指挥部”,果然,两三百米开外的公路上,一群伪军簇拥着十多匹骡马,看见骑兵追上来,那帮家伙立刻挤在一起护住中间的人,长枪短枪一个劲地乱打。刘连长随即命令战士们拉开间距、瞄准对方骑马的进行交叉射击,几排枪过去,伪军官们不敢骑马了,混在士兵中间走路。

连长和副指导员断定这里面一定有伪军头子,当即决定先不理睬其他败兵、集中力量咬住这堆人,想办法揪住敌人的头头再说。于是,骑兵们就一会儿近一会儿远地绕着一百多号伪军打枪,搞得这帮家伙一会上公路、一会进庄稼地,不敢散开也跑不快,来回折腾了几趟也摆脱不掉八路军的干扰。

走了没多远,前面快到车固庄了,这个村子距离楚旺镇只有不到十里地,骑兵们又抢先占据了村口的要点,准备逼迫敌人离开公路到野地里绕村而行。这时候,聚成一堆的伪军突然在马路上停下不走了,还“哒哒—嘀呖—哒呖—嘀哒”吹起联络号来,使用的居然是八路军的号谱,意思是“停止射击……”。

骑兵们正莫名其妙,从伪军中间跑出一个没带武器的中尉军官,来到刘连长面前一本正经地传达指示说:他叫杨德荣,是冀鲁豫军区敌工部的干部。一连拦阻的这伙人是伪第三旅的旅部机关,而八路军目前正在做程道合部的策反工作,如果这时候把老程打死可就不好办了。因此,他要求骑兵们把伪军官们放走。

这无凭无据的一番话,把骑兵连的刘连长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杨德荣接着说明自己是谁谁谁派来的、他们的领导又是谁谁谁……讲了一大通,提到的那些人物倒都是挺有名的,可惜大刘却只听说过名字从没见过真人,所以也闹不清这个“地下党”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正在犹豫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通!”地打过来一颗手榴弹。

程道合的部队里配备了不少“满洲国”制造的小掷弹筒,这种“手炮”能打炮弹也能发射手榴弹,近的能打个几十米、远的能打到百米开外。当时,四周围有不少分散逃跑的伪军,他们看见八路军骑兵突然不打仗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象是在开会一样,有个捣乱的小子就趁机偷袭了一家伙。

用掷弹筒打手榴弹,准确度其实很差,骑兵们早早就闪开了。可不曾想,这颗榴弹蹦起一块瓷片正扎在三排长杨继录的大腿上,起初看上去好象问题不大,杨排长自己把伤口扒拉了一下,鲜血一下子喷出来两米高,他“哎哟”一声栽倒在地就不行了。这下子,骑兵们怒了,拔出战刀吼叫着要砍了面前的伪军中尉。

杨德荣吓得脸煞白:“我、我、我真的是地下党,你们这样搞,是、是、是要犯错误的……”

通信员小吴根本不信他那一套:“你要是共产党,老子就是昭和天皇!”

大刘可以断定吴立然不是裕仁皇上,可他真不知道杨德荣是个啥人物。指导员张凤翔和侦察参谋边乔都受伤了,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新任连长觉得实在头疼:今天怎么尽遇到这些棘手的事情?

心里没主意,干脆踢皮球:“我没权力答应你,有什么事去找团领导说吧”。

最近的团领导离这里起码也有十多里地,在混乱的战场上,枪子可没长眼睛。杨德荣满脸为难:“叫我一个人去呀……你们可别打我的黑枪……”

“给你三分钟考虑,时间一过我可管不着了”

杨德荣还想再提什么要求,旁边的吴立然已经“一、二、三……”念起数字来,可怜的地下党只好撒腿就朝代宋村方向跑。那时候大家都没有闹钟手表之类的工具,所谓三分钟也就是用嘴巴数二百下,不抓紧时间可不行。

其实,老杨真的是冀鲁豫军区的干部。当时程道合的部队里既有国民党特务也有共产党的卧底,国军军统方面的头头是副参谋长程碧之,而八路军敌工部的负责人就是这位旅部中尉书记官杨德荣。

共产党的意图是通过开导副旅长程道生(程道合的弟弟)、达到统战策反的目的,可没料到程道合这老狐狸平时装得稀哩糊涂,实际上对各人的身份背景早已一清二楚。代宋村战斗刚打响,程旅长就把旅部的几个地下党全抓了起来,跑到车固庄这里被骑兵缠住脱不了身,他就对杨德荣说:“老二(程道生)和共产党联络我是不反对的,可现在八路想要我的命却不行。快去和你们的人说说,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于是老杨只好来找刘连长“谈判”了。

杨德荣和骑兵谈话没有结果、去代宋村找十六团的路上更是凶险万分。后来老杨在一次开会的时候遇到了老刘,说起当初的情形还颇有抱怨。刘大爷呵呵直乐:“有意见?你该烧高香才对!当时要不是我拦着,砍了你也是白砍!”,弄得杨书记哭笑不得。

唉!干哪一行都有受委屈的时候啊。

这时候,守在车固路口的刘连长也觉得挺委屈的。杨德荣刚离开不久,三排长就断气了,杨继录是一连的老排长、很有威望,虽然大家嘴里没说什么,但大刘看得出来,因为放走了“伪军中尉”,战士们对他这个新连长挺有意见。副指导员耿仁玉板着脸问:“你说,现在怎么办?”。

“新官上任头把火”就搞得这么不顺畅,刘连长心里十分窝囊,可他这时也确实不知该咋办才好。程道合旅部的人还在不远处的公路上等消息,有几个伪军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被大刘看见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跃马扬刀冲到路中间大吼:“都给我滚回去,谁上前砍死谁!”

通信员小吴骑着边乔的战马也跑上来喊:“滚回去,滚回去!”,那几个家伙吓得赶紧跑回人群里蹲着。

一连的战士看见连长如此英勇,立刻都来劲了,策马举刀整整齐齐排成两队分列左右。烈日下,战刀闪闪发亮、夺人心魄,伪军们都吓得不敢再动弹。其实,在这么近的距离上,骑兵的战马发挥不出冲击力量,如果步兵围攻上来,一连的这点人马就十分危险了。但是,人少力薄的八路军战士硬是用大无畏的英雄气概震住了伪军,使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刘大爷说,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要数那天的情况最特别。当时的场面真是说不出的怪异——敌我相距四五十米,三十多个八路在路口摆开仪仗队,一两百号伪军站在对面傻看,双方大眼瞪小眼、不打枪也不挪窝,谁也不表态、谁也不动手。

在周围野地里散乱逃跑的伪军看到这奇怪的情形,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也停下来不走了,有的人坐在田埂上喘气休息,有的人慢慢靠过来想问个究竟……

据说,程道合这时候也傻了。有的部下建议赶紧突击,有的(主要是那几个地下党)劝他不能再冒失了,而他却只是一个劲地抱怨参谋长:“不应该听你小子的话,今天不该出门的,害得老子吃这么大的亏”,参谋长是他堂弟,被骂急了顶嘴说:“是你自己不敢得罪日本人,关我什么事”,俩人差点没动手打起来……就这么着,还没等程旅长拿定主意,骑兵团的本队人马赶到了。

东北方向尘土飞扬,八路军骑兵大部队终于来了。

可是,从车固庄路口远远望去,骑兵队列前的先导旗是卷着的。战士们都知道,旗帜招展是宣布准备战斗,而旗子卷起来时则表示处于行军状态。现在到底是要打仗还是不打了呢?一连的指战员们一时间没弄明白。

程道合那边也是稀哩糊涂。有的人想跑,有的人却喊:“不要乱,不要乱!八路是过来谈判的”。骑兵越来越近了,突然,一彪人马从本队中杀将出来,先头的战旗猎猎飘扬,四连在前、二连和五连在两侧,大队骑兵摆出三角翼形冲锋阵型,伴随着震天动地的呐喊声,象凶猛的浪潮一般涌向呆立在道路和田野中的敌人。

伪军们大叫:“上当了,上八路的当了!”,一边哭骂一边慌乱地四散奔逃,可怜啊,现在才想起逃命已经太晚了。

其实,敌人上的这个“当”还真是碰巧了。骑兵团绕了一圈弯路、是从桐悟村那边开过来的,所以他们事先并不知道敌我双方“谈判”的事,当然也更没想到程道合居然会在车固附近“等”着八路。骑兵团各连正在搜索行进,发现敌情之后紧急转换成攻击阵型,原本应该在侧翼的二连临时跑到了最前头,这才造成了先导旗没有打开的“假象”,谁知道竟然会把敌人给“骗”了。

眼见大部队冲过来了,刘连长顿时有了主心骨,战刀挥舞,高呼着“抓住程道合!”,带领战士们杀向敌群。这时候,伪第三旅旅部的卫兵也顾不上保护长官了,哗的一下炸了窝,纷纷四下逃窜。

战马猛冲、敌人乱跑,人和马很快绞在了一起。骑兵们一会儿砍杀、一会儿捅刺,或者干脆策马冲撞,嘴里喊着:“缴枪不杀,抱头蹲下!”。刘大爷一心惦记着要抓程道合,于是就四下寻找军官打扮的人(治安军将校制服是米黄色的),冲杀了一阵,发现前面有个穿浅黄衣服的胖子正越过公路向西跑,身后还跟着个拎手枪的壮汉,周围的伪军看见他俩都纷纷让路,刘连长顿时觉得这俩人不一般,一边喊“站住!”,一边追了上去。

后面的汉子刚跑到马路牙子上,通信员小吴“突突突”地一梭子,把他打了个趔趄。吴立然使的是连长的备用枪,这种德国造二十响虽然火力猛、气派大,其实是很难操控的(刘大爷说,电影里演的那种“甩开大镜面、一枪一个准”的场面他从来没见过), 所以,新兵小吴打一串连射,能做到不误伤连长还打中了目标,算是很不错了。

那伪军官身穿黑狗皮,动作还挺敏捷,大刘撩一刀被他闪开了、只割下半边耳朵,本来想就此罢手饶他一命的,可那家伙居然捂着脑袋“啪”地还了一枪。子弹在“公鸡”的腹部擦出一溜血槽,惹得骑兵连长大怒,当即侧身挥刀划出一道弧形的寒光,从他的下巴颏一直砍到了脖子根。

米黄色短袖衬衫的胖子还在野地里逃命,他身上背着个大水壶,裤带松了、裤子垮到了屁股上,跑着跑着就绊一跟头,骑兵没费什么劲就追上了他。通信员跳下马将这笨家伙摁住,刘连长问:“你是程道合么?”

胖子的脑袋摇得象拨浪鼓: “我不是军人!我是文艺人、我是文艺人……”

“程道合在哪里?”

“他……就是……”,他指的正是先前被大刘砍翻的那个家伙。

一连冲杀了几趟,车固庄村口的路面上布满了死尸和血迹,侥幸活命的伪军都抱头跪着直哆嗦,他们也知道自己没得跑了,周围战场上,两队骑兵(第一波二、四、五连;第二波是六、七、特务连)、近千匹战马正排成横队如暴风一般猛扫过来,谁敢乱跑谁就是个死。

刘连长也认为这场战斗即将结束了,他喊来几个伪军、蹲在路边确认那具死尸是否真的是程道合,通信员小吴把“公鸡”牵到一边检查战马的伤口。

就在这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猛烈的机枪射击声,密集的子弹哗哗地扫过来,吴立然吓得一哆嗦,手指头戳到了战马的伤口上,“公鸡”吃痛不过,抬起蹄子把小吴蹬了一跟头、挣脱缰绳跑掉了。

机枪是从车固庄西面的乱坟地里打来的,那里聚集了日军的两挺重机枪和伪军的九挺机枪,领头的是“指导官”高野和日军机枪小队的一个准士官,另外还有五个日本兵。从代宋村阵地败退下来的时候,这七个日本人没有跑散,不仅如此,他们还在逃跑途中把部分伪军纠集起来,凭借着道路西侧三百米处的一片乱坟地设置了阻击阵地。

刘大爷说,他也不知道敌人是什么时候跑进那片坟地的,但应该不会是在骑兵团大部队到来之前,因为,如果一连和伪军对峙的时候机枪就架设起来了,只要随便扫射一番,列队站在马路上的骑兵根本就剩不下几个人。但即使是在现在,突然开火的十一挺机枪也给骑兵们带来了极大的威胁。

车固庄村口的公路路面比两侧的田地高出两尺左右,人马在路面上的目标十分显眼。敌人机枪一响,公路上的几个骑兵就倒了,副指导员耿仁玉也摔倒在地,有战友想去救护,他刚喊了声:“别过来,快闪开!”,胸口就被打了个大洞。

骑兵本队的攻击队列也受到敌人密集火力拦阻,四连连长王元力的战马被打倒,连指导员蔡修仁接替指挥又中弹落马,三排长赵玉亭再接过先导旗冲在前面、不幸牺牲……骑兵一时无法接近敌阵地,进攻队型被迫散开了。

到处可以看见慌乱逃逸的惊马,有的空鞍、有的驮着负伤的骑士……这时候,战场上出现了危险的临界点:骑兵部队暂时失去了控制,先前蛰伏的敌人却再度蠢蠢欲动,如果不及时采取有效措施,局势就有可能发生逆转。

一连的战士蹲在路边,战马已经卧倒了,可他们身边却还有上百个东张西望的俘虏。发觉情况不对,刘连长大步跃上公路,指着两侧的伪军呵斥:“老实趴着,都不许动!”。身后,敌人的机枪扫过来,在路面上砸起一串串尘土,大刘当时真觉得下一颗子弹就可能打到自己了,可他依然顽强地站在路中间。吴立然也跑上来和连长在一起,大刘看见他肩头出血了(被马蹄踢的),问他是怎么回事,小吴在弹雨中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却始终没有离开领导。

在连长的鼓舞下,战士们都端枪站起来看守住俘虏,一连的局面稳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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