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我是协警 -- 巅峰背影

2003年9月份，全市公安系统最盛大的活动就是国庆阅警了，各县局、分局、警种的都忙着准备。有人对此议论纷纷，说又是搞形式。纪程虽也是嘴上附和，却也不大赞同他们的观点，因为公安机关是军事化单位嘛，套用邓大人的话说，不能说，阅警、分裂式是形式主义。阅警、分列式是部队正规化建设的重要方面，通过阅警、分列式训练，对于公安队伍作风纪律的养成，达到令行禁止、整齐划一具有重要作用。同时，阅警对人民公安队伍在人民中的观瞻有好处，能够密切警民关系，对加强公安队伍训练和正规化建设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每个县公安局、分局、还有消防、武警都组建一个方队。纪程他们局的方队重点抽调警校毕业生和部队复转军人，他们有队列基础嘛。于是上至局领导、下至普通民警，上至五十多岁的老民警，下至刚参加工作的菜鸟，能拨拉出来的全部上阵，可人数还是不够！

正式民警不够？协警员凑！因为协警员尤其是巡警大队退役军人比较多嘛。可还是有问题！因为负责训练这帮大爷的是武警中队的小战士。问题紧跟着就来了，他们的中队长转业到地方也就是普通民警，可这帮大爷中科所队长有的是，普通民警是营长、连长职务转业的也有，次点的协警员们也有当过班长的，最不济也是老兵啊。在他们眼里，这些看起来还有些稚气的武警，也就是新兵蛋子！听他们指挥？简直是笑话嘛。再说了，当兵当得都快当爹了，又从新兵蛋子干起？于是，你就瞧吧，张局长、李政委他们在，那队列还像点样子，王、杨、柴、赵四位副局长盯着点也算那么回事，靳主任、李主任如果发火呢，也就是做做样子。一旦这些头儿们、党委委员们不在，那是吹牛的有、说笑话的有、抬杠的有、故意捣乱的也有，有的点名的时候还在呢，这一走队列人就没了，还有走着、走着走没了的。看那队列，队形不整、声音不齐、精神颓靡,毫无气势，简直和这里的山路差不多；听那脚步就更乱了，唏哩哗啦的，和弹钢琴差不多了。总之，一个字：乱！两个字：很乱！三个字：非常乱！五个字：乱得没法说！

练队列练成这样，这些老兵油子对过新兵蛋子生活不耐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也有想法呀：“警察嘛，就是抓贼！学这些花架子干啥！这些能破案呀？还是能抓住违法嫌疑人？”从公安机关担负的任务讲，你还真挑不出他们的错！可练习队列有助于队伍养成，这也是没错的呀。

于是，这训练压根就有点不成样子。领导们会议多，不能天天盯着。武警中队长也气得没办法，这要到阅警那天，人家问了：“这队列是谁训练的呀？”“哦，我们县的武警中队长！”那他就不用混了。可他是既不能随便向领导汇报，也管不了这帮大爷呀！于是，要求每个兵负责一个排面，每天往死里练，练到天黑得都找不到路的时候才结束，就一字：“熬”。这还不算，那个排面走不好，他管不了这些大爷，但他能自己的兵呀，就拿自己的兵撒气！谁负责的排面不整齐？那好！他就负责这个排面的兵当着这帮大爷的面，练后倒，一遍一遍的摔，一遍一遍的问：“明白不明白？”那兵就扯破嗓子吼：“明白！”直到胳膊上摔出血来才罢手！那兵每摔一下，“啪……”得一声脆响，既响在旁边围观的民警们耳旁，又像打在他们的脸上，纪程想：“也许，也疼在他们的心里吧！”

果然，训练的场面迅速改观。后来大约张局长也晓得了，于是，没事天天就盯在院里，谁也不敢马虎。有天，秋雨绵绵，张局长往院内一站，同志们一下子冒雨坚持训练，竟然也是意气风发、士气高昂！就这么三踢两走，竟然也像模像样了。平时队列训练较多的交警大队一调到这里，场面就更有那么点味道了，“踢腿摆臂猛，落地臂不动”、“出腿如风，落地砸坑”什么的虽说还比有点那啥，但也八九不离十了；口号也喊得震天响，不像原来的“死鸭子打一枪”，怎么也提不起精气神。才练不到十多天，县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陪同市委唐副书记来检查工作时，顺便观看了分列式和巡警战术动作表演，啧啧称赞。

唯一遗憾的是，因为局里面就这仨核桃俩枣的，实在找不到人数了，所以高矮胖瘦、良莠不齐，脚步你可以卡死一步七十五厘米，可个子高的和个子矮的怎么着，也不能把臂摆成一条线呐。最后，杨副局长和驻军联系，每人一套防暴装具，这么一武装，还真像那么回事。走路起来也倍精神，“刷、刷、刷”，虎虎生风……

原本是阅警时间是定在10月1日的，不知道为什么调来调去，调整到了9月29日。阅警仪式很是隆重，省委书记、省委秘书长、省公安厅厅长和市里面主要领导都出席了这次阅警仪式。这次为迎接祖国54华诞而举行的一次集科技装备、综合素质、实战技能、协同作战的大展示，由公安民警、武警、消防官兵3000多人41个方队组成，先后表演了擒敌拳团体操、团体刺杀、查缉堵截劫持人质逃犯、闪电出击擒持枪抢银行劫匪等20多个项目，可以说是“沙场秋点兵各显神通、喊杀余音声响彻云霄”，在人民群众中引起强烈反响。

但纪程认为美中不足的是，天刚下过小雨，而且阅警式是在大街上进行的，而分列式却在大广场这么个小圈圈里面进行，使感受现场氛围的群众少了许多。

2003年11月20日至23日, 具有重大现实意义和深远历史意义的第二十次全国公安会议在北京隆重召开，中共中央制定下发了《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公安工作的决定》，胡锦涛同志还与部分代表座谈，充分显示了这次会议的不一般。

由于文件只下发到县团级，一时大家只能从公开发表的报刊文章揣测。从公开的文章看，“二十公”会议要求公安机关切实担负起巩固共产党执政地位、维护国家长治久安、保障人民安居乐业的重大政治和社会责任，并将公安队伍正规化建设的基本内容概括为“四统一”“五规范” ，要求在组织机构、勤务方式、内务管理、教育训练、监督制约等方面实现规范化、科学化、做到统一考录制度、统一训练标准、统一纪律要求、统一外观标识、规范机构设置、规范职务序列、规范编制管理、规范执法执勤、规范行为举止。同时，对经费、基层基础设施、科技强警等内容进行了阐述。而且，更重要的是，无论是中央文件、还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国务委员、公安部部长周永康的讲话，都进一步明确，省、市、县三级公安机关主要领导由同级党委常委或政府副职兼任,城市公安分局、公安派出所由上级公安机关直接管理，对基层派出所所长实行高配。随后，各省也纷纷召开公安工作会议，下发《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公安工作的决定》。

但是，基层县一级公安局无法看到这些文件，经过李主任在多方联系后，纪程终于在机要局看到了这些文件。而从机要局的同志的言论中可以听出来，有些领导很不愿意基层公安民警知道中央对公安工作的一些倾斜政策，更多的同志则怀疑这些政策能不能落实。但仔细看看，文件中的内容，除了实行干部高配外，实际上许多政策都是开展新时期公安工作所必须具备的最基本条件而已。而对公安机关主要领导高配，也是应对复杂治安形势的需要。从这些可以看出，传统思想的难以改变，也预示着公安队伍正规化建设路途上的艰难。但不管怎么说，公安队伍建设向正规化进军的号角已经吹响了！

说实话，就党和政府而言，多年来对公安队伍正规化建设非常重视，也采取了一些措施，但一直却是“只听锣鼓响、不见人上场”，并没有多大改观，这有很深层次的原因，无论是公安队伍自身、还是其他方方面面的都有责任。

当时的公安机关可谓局面非常尴尬，几乎是“七缺”：缺人、缺钱、缺枪、缺弹、缺装备、缺训练、缺待遇。

“缺人”！以纪程所在县局为例，目前实有在岗民警171人，其中干部136人，已授衔的111人，50岁以上的8人，实际有效警力103人，仅占全县35万人的万分之二点九。尤其是11个派出所就有6个是2人派出所。警力严重不足的状况，造成的后果就是民警经常进行超负荷的运转。尤其令人担心的是，当时仅有100余名的有效警力，还因病或事故死亡、因病不能正常工作、退休等原因，以平均每年8.5名警力速度锐减。其中，死亡民警平均年龄只有46岁，最大的也不过50岁；因病不能正常工作民警平均年龄45岁，最年轻的仅38岁。在这些损失的警力中，大部分是脑溢血、心肌梗塞等长期劳累积累而成的急性疾病。根据执法工作必须有2名以上民警的要求，一天发两起案件，派出所就唱“空城计”了。同时，因为缺人，不得不让很多没有执法资格的人员来参与执法工作，出现问题是难以避免的。

“缺钱”！以当时为例，机关仅每月正常开支经费就需7万元，一年至少需要84万元，但将近年底县财政仅拨付了20万元，勉强维持机关3个月的正常运转，机关当时就累计外欠债务400万元之巨；办案经费更是无从谈起。这就造成刑侦部门必须为破获等杀人、抢劫等严重暴力犯罪等“投资性”工作，而采取查处“治安”案件等办法四处筹措资金，派出所就更不用说了。每个科室什么都没有，每月还得向局机关缴纳点经费什么的，其中违规和无奈行为不可避免，要树立良好形象简直是天方夜谭。

“缺枪”！好歹不错，虽说[**]式手枪做不到人手一把，但好歹有。但“七九”式微型冲锋枪只剩两支了。这火力，撞上个拿五四的歹徒，都铁定吃亏。

“缺弹”！这就不用说了，大家伙儿都忙着自己找子弹呢。如果有本事，弹匣里还有两颗；如果没本事，枪也就是个摆设。有的警察恐怕多年都没有正经八百的打过手枪了。

“缺装备”！这么说吧，换发“九九”式警服的2200元，大家都是自己掏腰包，有钱的你穿，没钱的干看。纪程的师父，局党委委员政工科科长靳主任就没有警服可穿。其它的，大家想想……

“缺训练”！虽说每年都制定了岗位练兵计划，可平时工作都干不完，还训练？……而通常情况下，如果带着经验、问题、教训来集体学习、培训，则是提高队伍素质的最有效办法之一!

“缺待遇”，这个最好对比了。那经济待遇来说吧，一名指挥中心民警每两天值24小时班，每月实际工作时间达45天。但作为指挥中心工龄最长（30年）、警衔最高（三级警督）的指挥中心主任负责人每月工资是913元。而全市普通建筑工人（小工）每个工作日工资为30元；中级建筑工人（大工）每个工作日工资为50元。按照建筑工人每年实际工作时间为9个月左右的情况，指挥中心三级警督一年实际工作时间540天的收入，仅比一名普通建筑工人（8100元）多一点，比中级建筑工人（13500元）还要低一些。当时，自1995年以来，县财政累计拖欠公安民警基本工资494236元，1999年以来拖欠国家政策性补贴2766916元，1995年以来拖欠地方政策性补贴1764000元，总计拖欠工资、补贴等达4625152元。

至于政治待遇嘛，当时县党政机关最年轻的实职副科级领导干部只有27、8岁吧，而公安局最年轻的副科级侦察员则有49岁。如果开会时，要求副科级干部站一排，这样的“老鸟”和那样的“菜鸟”站在一块，你都不好意思。公安机关提拔很难，如果退休时能熬个副科级待遇，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这是纪程原来在派出所时，从来不知晓的，当他接触到这些事实时，异常震惊。周总理曾经说过“国家安危,公安系于一半””，这支队伍的状况却令人担忧，而且似乎没有任何改观的迹象。就拿最基本的经费来说吧，每年都让上报外欠多少债务，但年年如石沉大海。按理说，纪程只是个协警员，不应该操这份心，但他时时也考虑这些问题。

事实上，他是多虑了，他能想到的，上级就想不到吗？

2003年1月22日，公安部出台“五条禁令”，其处理之严肃前所未有。而且为了保证禁令的落实，公安部连续派出明察暗访组进行明察暗访，对有关责任人进行处理。

在谈到“五条禁令”时，伯父说这可能预示公安工作要有一个转变了。因为对队伍进行严格管理的同时，必然也解决一些现实的问题。

随后，政工科在起草开展科学技能、业务知识和技战术训练工作方案时，在要求开展应知应会的基础上，提出要有四分之一的民警要初步学会计算机知识且能操作应用。

在看到开展“贯彻十六大，全面建小康、公安怎么办”大讨论的文件后，和小叔叔讨论问题时，纪程由于经历过“三项教育”之类的，开始很不以为然，认为不过老生常谈而已。而小叔叔则强调，这段时间，几乎在所有的论断中都反复引用“改革发展稳定的大局”，而且强调“稳定是前提”，而公安机关提出研讨的题目，许多是在解决问题的同时，解决对公安工作今后定位的问题。其时，他正在酝酿写一篇优化经济发展环境的文章，后来定的题目是《优化环境:撬动经济发展的支点》 ，曾经被许多地方所引用，并获得“中国世纪大采风”银奖。虽然当时文章还没成形，但他却提出为数不多的人所知道的一个观点，为纪程解决了一直思考的公安机关在经济发展和建设小康社会中的定位问题，即“治安环境是促进经济发展的第四产业”，伯父也很赞成这个观点，并要求纪程写一篇论文，很遗憾的是，纪程当时没有能力、以后也没有再费心思在这篇论文上下功夫。但，纪程也在一定程度上懵懂的意识到，如果把公安工作进一步定位准确了，那么公安工作的发展极有可能就要进入快车道。

随着正规化建设步伐的加快，随之而来的是管理更加严格，尤其是对协警员的管理。5月11日，局里面开始制定协警员招聘、使用、管理规定，对协警员的编制、录用、职权等进行进一步规范。

6月6日，一件事让纪程感受到党委、政府对“第四产业”的重视。因为在局里面特意为一个工业园区成立了“警务区”，而且县委主要领导都参加了挂牌意识。也就是说在某种程度上，党委、政府对公安机关在经济社会发展的角色已经定位了。此后不久，上级公安机关再度发出通知，要求迅速兴起学习贯彻“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新高潮。

7月份，开始开展“严格公正执法、热情文明服务”集中教育全面引深大讨论活动，比原来的“严格执法、热情服务”多出四个字，却代表着公安机关执法理念的全面转变，对公安机关的要求也产生了质的变化。此时，一些派出所开始为来访办事的群众设立桌椅板凳和开水，从某种程度上说，服务意识也开始深入人心。与此同时，在提出规划刑侦基础工作的时候，纪程特地提出应该走专业化、规范化、合成化的道路。

8月份，局党委决定成立总值班室，实行局领导改在总值班室轮流值班，全权处理当天局里的报案、检举、控告，处理紧急公文、电话，有权指挥所有单位对重大刑事案件、事故或其他紧急事务做出应急反应，使各项工作效率大幅度提高。同月，省厅、市局开始对全省县级以上公安机关领导班子建设和科所队长进行全员轮训。在张局长带回来的轮训资料上，纪程看到公安部派出专门的调研组已经着手对公安机关的执法思想、管理体制、科技强警、保障机制等进行全面调研。也就是说，已经开始研究解决“七缺”问题了。轮训，也是解决问题前的统一思想。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句话平时大家伙儿也就是听听、说说而已，亲眼所见的，实在为数不多。往日偏于一隅，到了被称之为“参谋部”、“信息部”的办公室，不过半年，纪程可谓大开眼界了，各色人等、奇闻怪事接踵而来，让人啼笑皆非者有之，发人深想也有之……

话说，这世界上拿假玩意儿骗人的不少，不过骗到钱财后在大热的天被别人关在小房子里三天不说，刚被救出来就又进班房的确实不多。2001年10月，老卫购买了一个青铜壶仿真工艺品，谎称是战国时期的文物转身以15200元卖给老尚。过了一年多，老尚发现是假的，顿时怒火中烧，立刻就和俩兄弟把老卫给抓起来，威逼着让他把吃进去的钱吐出来。三天过去了，老卫没吐出钱来，旁边的老百姓倒是发现了，警方以查暂住人口为借口把老尚抓起来了，而后就将老卫解救出来。老尚自然是因为涉嫌非法拘禁被刑事拘留，受了三天罪、在派出所里哭天摸地的老卫一说完，民警一听：“哦！诈骗啊！你也进去吧！”得，俩难兄难弟一对。

事情还没完，老尚的一哥哥专门到派出所质问问民警：“为啥抓我兄弟！”民警仔细一听：“哦，你也参与啦？！也留下来吧！”这时，老尚的另一哥哥正在贼头贼脑的往派出所里看呢，出来的一位民警很奇怪：“你干嘛呀？！” 他说 ：“我是老尚他哥！叫尚XX！”“你也参加了？那进来吧”！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又有两名犯罪嫌疑人就这么落网了。

在现实生活中，像老卫、老尚他们那种为钱激动的啥办法、啥事都能做出来的人和事确实不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不过，人到了七老八十了，一般都想着颐养天年呢，惦念着怎么再捞一把的人还真不多，用老百姓的话说，这么干是打算“把钱含到棺材板里”呢。

在2003年4月份的晚上，西河村83岁的老张头，竟然被人赤条条的从被窝里绑架了！接报后的民警很惊奇：“绑架什么人不好啊，绑架这老爷爷级别的！万一他突然去世在犯罪嫌疑人家的炕头，犯罪嫌疑人还要什么钱、警方解救什么人质啊？！”

于是，专案民警很是谨慎，因为一不小心，犯罪嫌疑人要转移，这老爷爷级别的人质可经不住折腾啊。在综合情报分析后，发现犯罪嫌疑人恐怕也是老爷爷级别的！为啥？因为和老张头有矛盾的就是老朱头，也已经74岁了！

果然，专案民警就在老朱家把老张头解决出来了。两位都七老八十了，还有什么事值得这74岁的老爷爷去绑架人质呢？调查的结果，让民警很是唏嘘不已。原来老朱头因为残疾生活不能自理，生活非常窘迫，却没有办法改变状况，一急之下，让自己女儿雇佣一名刑满释放人员绑架老张头，以20年前两人合办砖厂老张头欠他钱为借口，想老张头家人勒索钱财。

20年……？这时间也太长了点吧！

当然，如果说因为钱财勒索别人，那是有情可原的，可把自己老婆当作摇钱树，勒索的还是自己的亲舅舅，那可就不多了。

犯罪嫌疑人晓峰的妻子跟着他开诊所的舅舅学医术，可没过多久，就听到妻子和舅舅发生了关系。晓峰立时火冒三丈，让妻子到诊所问舅舅怎么解决此事。妻子前脚走，晓峰后脚就提了把菜刀跟着过去了，他舅舅晓得理亏不敢吱声。然后，晓峰就叫俩证人过来，把事情讲清楚，揍了舅舅几下后，提出两个条件让舅舅选：要么给他盖房子，要命另外给他讨个老婆。考虑再三，他舅舅竟然同意出钱给晓峰新娶个老婆！以后的事就简单了，他舅舅究竟是老狐狸，乖乖的打欠条，顺从的让外甥推走摩托车，转身就向公安机关报了案。

当然，从血缘关系来说，外甥、舅舅比起来，兄弟俩毕竟近些，可也有下的去手的。7月份，刑侦一中队接到报警，一名村民新盖不过一个月房子被人纵火烧掉了。刑警一中队立刻介入调查，这一调查简直是大吃一惊。因为近几年，这个村组已经发生了十余起纵火案、毁坏青苗和大量的盗窃等案件，可恁是没有一名群众报案。因为很简单，犯罪嫌疑人老有很特殊，因为只要你和他发生口角、纠纷之类的，那你可就不倒霉了，没过两天你们家的房子什么的肯定会烧起来、庄稼也都得遭点殃，就连他亲哥哥的柴火堆都没有放过。不仅如此，自1983年刑满释放后，他先后多次盗窃，用他自己的话说：“自己一晚上不偷就睡不着觉，非得搞点东西回来才安心！”有这么个兄弟和邻居，嗯，谁都只能怪自己倒霉！

如果说亲兄弟还不够亲，那父子关系总够亲近了吧，尤其是从中国传统文化来讲，“百事孝为先”嘛！“不孝”的人，几乎遭到所有中国人的唾弃，而如果对老父亲动手，那可以说“十恶不赦”了。纪程工作的Q乡因为地处山区，没结婚的光棍非常多。有一个老光棍因为年过四十未成家便迁怒于家人，动辄拳打脚踢。2030年11月份时，因为身体不舒服，老光棍让父亲找医生去，老父亲没吭声，这个混蛋竟然直接用擀面杖对着年已七旬的父亲头部就是一下，结果致其送往医院时死亡。更令人愤怒的是，看到老父亲倒地，这个本来还趴在炕头直哼哼的混蛋，竟然不顾老夫生死，一溜烟跑了。不过这时，天气出奇的冷，山里也没什么吃的，伙饥寒交迫之余，这家伙还知道自己有个家，不过他刚迈进门槛，直接就被埋伏的刑警扑倒了。无论这世界多少地痞流氓，不过，你得承认，许多地痞流氓还是有良知的，讯问的时候，义愤填膺的警察没动手，可扔进看守所后，如果不是监所民警提前交待，这小子恐怕早就被揍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说完了儿子，咱继续说儿媳的事。老段头得知儿媳和人有奸情，数次捉奸未果，很是不甘。有天晚上，老段头终于确定俩人在房间里后，便召集侄子等8人翻墙捉奸，果然抓个正着。在讲条件未果后，老段头就开始揍儿媳的情人，而且嚷道：“我今天用我这老羊皮换你这小羊皮！”他做到了，儿媳情人送往医院时已经死亡。不过，儿媳这时也因为羞愤交加服毒意图自杀，幸亏救了过来。

无疑，这些看起来稀奇古怪、却在任何方面都和法律、道德有牵连的案件，从许多角度看都是让人心情沉重的，而纪程只能严格在宣传纪律许可的情况下，尽可能进行客观的评价，不敢越雷池半步。但是他相信，人们会公正的评价这些人和事的。

唯一让他感到好笑的案件，是一名20岁左右的犯罪嫌疑人，因为经济十分窘迫，和同伙盗窃了一辆昌河牌出租车，可又怕整车销赃很容易被公安机关查获，他们俩竟然想出把车拆卸掉当零件卖的注意。还真别说，他们俩断断续续卖了八个月，民警才发现他们的营生。不过那辆可怜的车，就剩发动机、四个轮胎了，而且据说卖的比整车价格还好！

纪程问过犯罪嫌疑人后，不禁感叹：“这犯罪的手段还真是日新月异，日新月异到赃车都能这么卖了……”

“非典”，对纪程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这不仅是因为给他最终在竞争中胜出赢得了时间。更重要的是，他第一次看到“人民战争”的波澜壮阔！

相对而言，“文革”结束后，由于大规模政治运动的消失，大部分的人们对于“人民战争”已经没有切身体会和客观感性的认识，1998年南方抗洪、1999年抗议南斯拉夫大使馆、2002年军机被撞，只限于局部地区或者阶层，对于那种“全面动员、全民参战”的画面也只存在与记忆里和想象中，无缘亲见和实际参与的。而“非典”，竟然让中国人民再一次抒写出一幅气壮山河的“人民战争”历史画卷来。

纪程当时在县委机关解决食宿问题的。刚开始，大部分人员还是心存侥幸。4月23日全市电视电话会议结束后，上午纪程立即制定防治工作方案，明确公安机关职责。中午12时回县委，即给要求办理通行证，而不过10分钟，县委办便确定任何外单位人员不得进入县委大院。当日下午，公安机关配合交通、防疫等部门已经在全县各重要交通路口对过往车辆进行消毒；次日，一名司机将疑似病人自外地刚接回，公安机关即接到通报，将其控制。至25日，全县网吧、歌厅、饭店全部关闭；在广大人民群众的配合下，公安机关已对全县实现了立体化防控，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了。

在这场战争中，人民的力量展示的最为淋漓尽致，各广大农村纷纷用栏杆将一切可能的路口封死，并派专人24小时轮流站岗，无论是外人、还是本村在外地打工的一律不准进村，真正是全民动员、全民参战了！而5000余名返乡人员都自觉向有关机关登记，做到人人有登记、个个做体检，并严格遵守22天内只准在家活动的规定；在一次报告中，59名之多的人员接触到非典“疑似”病人，而不过1小时30分左右，这批人员即全部被控制；大部分在外打工人员即便心里在放不下家里的庄稼，可为服从防治“非典”，都纷纷表示不返乡、不给有关部门增加压力；而“三夏”工作开始后，广大人民群众都纷纷实行生产互助，各党政机关也都包村入户进行帮扶，收割机更是统一调配、统一体检、统一消毒，进行集团化作战，一时重现“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的情景，让纪程恍若回到十年前。

当然，除了医护人员，恐怕最辛苦的也就是公安民警。因为“强制控制中心”是公安局张局长，人员自然是他的属下了。于是，公安局把一切能动员的力量全部动员起来了，一些老民警亦不甘寂寞，主动请缨；经侦科的一位民警，因为局领导考虑到他家里负担重，只允许他做应急小分队预备队员。为了能参战，他直接跑回家把妻子“撵”回娘家照料患病瘫痪的老岳母，而后教育年仅12岁的儿子照顾年近七旬的奶奶：“你已经是男子汉了！不但应该要照顾好自己，而且还应该有能力照顾奶奶！

在组建应急小分队时，优先选拔的除了刑侦，就是机关内人员最多的巡警大队、指挥中心机动队了。这俩单位最大的特点是：几乎全部是协警、年青人多、身体素质好、处理突发事件经验多。于是，这些游击队员们俨然以正规军的姿态冲锋陷阵了。刚开始，纪程很是羡慕他们的，可看到他们大热的天穿着密不透风的防护服，戴着口罩不说，每次回来里面衣服都是湿透的，满脸通红得和熟透的苹果差不多，连雨鞋里都快倒出水来了。想象一下，纪程立刻就没兴致了，他是怕热又怕冷啊，如果把他往那衣服里面一装，那他肯定热得和狗狗一样吐出舌头来。

将士用命，领导自然是身先士卒了，每次应急出动，王、杨、柴三位副局长一起带队。因为当时没有任何经费，而各种装备不能完整装备，张局长和分管看守所工作的赵副局长说：“有条件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就是求爷爷告奶奶、磕头烧香、砸锅卖铁也要筹集资金上！”为了解决干警的后顾之忧，局里面专门成立后勤保障组，为实行封闭的看守所干警家属解决缺粮少菜断水问题，可以说能想到的办法几乎全想到了。

作为刚进机关工作的纪程，在这场战争中只是负责制定方案、上报工作情况而已，更多的时候则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在观察，他真切的意识到：“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

很显然，中国人民同心同德、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一往无前的伟大精神不只自己体会到了，联合国卫生组织也派员到纪程他们县转了一圈，没过多久，这场战争以中国人民的胜利而告终！

再后来，网上盛传“非典”可能是针对中国人的基因武器，是个别居心叵测的国家发动的生化战争，纪程从心底里笑出声来：“看到这阵势，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胆量、有没有信心，在勇于胜利、敢于胜利、而且能够胜利的中国人民面前，再发动一次这样的战争呢……”

和李老师比，纪程简直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打个大家都熟悉的比方，那简直就是赵丽容老师和泰森比，那结果……

于是，纪程同志就很沮丧，就很伤心，回到纪委就和伯父讲：“我不在办公室呆了，我不想丢这个人！我再到山里面修炼几年，到时候我再杀回来！”

请注意，纪程同志说是要“再修炼几年、杀回来”的，也就是说他对自己的未来是有信心的，但眼前，而今、目下，是没有的。这不仅是因为李老师，而且还因为他前面的小杨，每年发表的稿件的确让他汗颜！他畏惧了、退缩了，他已经不敢想往前走会遇到什么了………

伯父正专心致志的练习柳公权老先生的《玄秘塔碑》呢，一听纪程说得这么丧气，当时就把毛笔重重的一拍：“没出息！就凭你这两下子，还说指挥什么千军万马，当将军什么的！遇到这么小的困难就退缩，还能干得了啥！”

回过头来，看看走过的路，纪程遇到困难的第一反应就是退缩，这也许是天生的，也许是后天的，但现实确实是这样，是无法改变的，除非有人刺激他一下……

果然，被伯父这么一训，纪程立刻腰杆子就挺起来了，赶忙继续听训：“再说了！现在小杨走了，现在就缺写材料的，这是难得的机会！如果你再回到山里面，就是以后散文写得再好，人家也会把你忘记的！”

末了，伯父舒了口气：“退一万步讲，你后面还不是有我嘛，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指点你呀！”

可纪程还是有点顾虑：“公安工作许多时候也很复杂，你好像不了解哦！”

伯父很不以为然的说：“那有什么！不了解，我还不会学啊！就当老了老了，再多学门知识！”

“告诉你，小子！你伯父我，当年可是初中毕业的，开始教小学，后来带初中！“文革”结束的时候，因为缺高中语文教师，结果学生们都坐教室了还没找到合适的老师，校长临时把我抓上去支差，结果我拖延那么两分钟，自己在讲台上自己学一段，现学现卖立刻教给学生，然后每天都是自学一文教学生一课，最后就成了一名很不错的高中语文教师，而且我带的第一批学生考试成绩还忒优秀！”

说得纪程当时眼睛就瞪圆了，这样也可以啊？

不过，他也确实相信，因为伯父只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画画，三十多年没动笔了，那天兴致一来，竟然用毛笔当场就给趴在办公桌上练字的纪程画了一副的速写,这功夫……

第一次听到伯父一生传奇中的传奇，纪程就想，无论别人怎么说“文革”对国家的影响有多大，单就教学方面的就可以想象了，初中毕业的教高中，这似乎有点……这当然不是不可以，毛主席就是“笔杆子”指挥“枪杆子”嘛，但也太传奇了点吧……

不过，从另一方面讲，毛主席培养的那一代干部的聪明睿智，那一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那一代“有条件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劲头，不是眼下这些干部可比的。同时，也可以看出，那一代干部素质之高、压力之大、接受理解能力之强，不是现在许多人可比拟的……

本来准备孤军奋战的纪程，突然得到伯父这样的训斥与承诺，自然欣喜若狂！于是，如法炮制，每次都是写信息都是按照“拖、骗、溜”来进行。所谓“拖”：就是将一篇三俩字、只需要半个小时就写成的息硬是写到下班时间；“骗”：就是李主任问，总说“正写着呢”，或者说“正在修改”；所谓“溜”呢，就更简单了，如果材料实在逼得紧，那就把材料揣在怀里，找个借口溜到百把米远的纪委让伯父把关！总之，就是借助伯父的力量好让自己过关。连伯父自己都说，自己写纪委的材料都没费过这么多心思、操过这么多的心！

“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果然不假，单就信息的题目，就让人耳目一新！更不用提，伯父还是老办法，让纪程先写，写一遍他看着不满意，就扔回去让纪程重新，这样提高的速度就更快了！二十多天写了八篇信息，各篇有各篇的精彩，单就从“马年抢车团伙、羊年落入法网”、“七十老绑架八十翁”这样的题目，就可以看出伯父倾注的心血。而且，他是从一定的高度来考虑问题，所以有些信息是有些分量的。

可纪程仍然发愁，因为他不清楚李老师是县中学多年的主要代课老师，办理借调手续是很复杂的。所以呢，他考虑李老师一旦来，面对面的竞争，自己肯定甘拜下风！

正发愁呢，小叔叔回来了！听到纪程诉苦，他也是大发脾气：“没点出息！你总想自己单干，难道就没想想，你背后有我和你伯父支持嘛！”

也就是纪程战战兢兢的时候，“非典”，这场突如其来的、已经困扰南方城市多时的疾病竟然传染到北方了，因为这场疾病，所有的学校、单位在一定范围内要全部封闭！也就是说，李老师现在没精力、也没时间来写材料了！于是，李主任在很大程度上把材料往纪程肩膀上压。真是天可怜见，老天爷也来帮忙了！全国人民都沉寂在恐慌中，却给纪程这小子创造了一次机会！

而纪程同志呢，此时不敢有任何懈怠，每天午休都是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打个盹就成，每晚都是工作到凌晨两点左右，他在派出所养成的作息习惯这时候可派上用场了，有时他晚上直接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迷糊俩小时拉倒。可以说，在那段时间里，纪程每天能休息四个小时都算不错的了。

遇上不懂的，他就赶忙问李主任、问靳主任，有时还问中学的韩副校长，他的材料也是相当不错的。对纪程的勤奋，李主任、靳主任和局纪委的周书记是看在眼里的，指点的也很是详细，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以说，对公安工作的宏观、微观认识，就是他们三位手耳提面命教的。

如果实在不方便、或者说怕丢面子，他就想尽一切办法问伯父。县委机关不是也封闭了吗？

不怕！纪程直接就跳墙过去了！在一线工作的经历，使他爬个墙不让任何人发觉还不是小菜一碟？！

大约半个月左右，纪程到办公室的文章第一次在省厅的报刊上发表了，只有三行字，可也算突破。还没等他松口气呢，5月29日，李老师竟然在《人民公安报》中缝上发表了篇信息，虽然字数也不多，可这代表着更高的水平！更别提，后来李老师又负责起草了一篇很有分量的领导工作报告。而纪程呢，还不知道领导工作报告从哪头写呢！

这简直是雪上加霜呀！纪程就拼命的写，可俩月了，除了报纸上的，最高也不过是省委办公厅转发一期看守所防治“非典”的信息而已。他正削尖脑袋找突破口的时候，李主任布置让他写二00三年上半年工作总结！纪程当时就晕了，虽然全局总结是根据各部门的工作综合起来，但他也没搞过啊！

向伯父求救呢，伯父说你先写再说。虽说时间紧，可伯父也还是做原则性的指导，他就是要挑这时候锤炼纪程呢。纪程呢，也就一个字：“学”！

正当纪程苦思冥想、分析自己的观点正确不正确时，伯父、小叔叔他们来帮忙就不说了，组织部的小张来帮忙了，在财政局负责文秘工作的大杰、编办负责文敏工作的大赵、纠风办负责文秘工作的大军等等小叔叔的同学、朋友来也应邀前来“助拳”，更有县中学的韩校长提出意见，公安局的李主任、靳主任、周书记审核，真是“风云际会皆我辈、座中唱和是豪英”啊，你一言我一语，材料也就出来了……

就这么一路学一路干，眨眼到了二00四年初，市局要二00三年机要和档案工作总结及二00四年机要和档案工作安排意见。工作总结、工作安排意见大家都懂，可这方面的工作总结和意见，还真没几个人没有搞过啊！伯父呢，虽然担任过纪委办公室主任，非常清楚的知道机要和档案工作发挥着“信息源”、“资料库”和参谋、助手的重要作用，也知道工作怎么安排，但让他具体说，他也说不出个道道来。因为，他平时关心的是决策方面的，是不大关心的！

更要命的是，纪程也就只顾着关心全局工作，机要和档案工作不懂啊！那有没有人懂啊？

当然有！于是，纪程就赶忙问靳主任、负责机要和档案工作的邢姐，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多年来，工作就是那么干的嘛，觉得没多大新鲜感。

但纪程仔细听着、想着、问着公安机要和档案工作的重要性，回来就给小叔叔他们讲。伯父毕竟是当过办公室主任的，回想自己过去的工作，从战略高度和具体工作把机要和档案工作进行了概括，于是你一句，我一句，纪程稀里糊涂的把这项工作就拿下来了。以后回头看，这份总结和工作安排意见还是很有典型意义的，如果让他现在写，他也跳不出这个大框架。

也就是这一篇材料结束后，纪程几乎用去一年的时间，对公安局的各项工作终于有了初步的认识，用李主任、靳主任、周书记的话说：“进步很是神速！”2004年3月6日，纪程凭刑侦一中队配合河南警方打掉的一个公安部督办系列破坏电力设备犯罪团伙在《人民公安报》第三版刊登了一篇消息，他一直记得非常清楚，那名犯罪嫌疑人的名字叫：“张立春”。

伯父、小叔叔他们却是一刻也不敢松懈：“之所以说你‘神速’，是相对你原来薄弱的基础而言！”

纪程当然明白，而李老师就不明白了。因为各方面的原因，在激烈的竞争中，本来实力雄厚的他却莫名其妙出局了。于是，很是愤愤不平地质问，和他在一起教学的纪程另一位叔叔：“你侄子是什么学校毕业啊？”

纪程的叔叔毫不客气：“你问那干啥？！这是凭本事吃饭！”

可纪程心里更明白：论“天时”，刚好是非典时期，李老师刚好被封闭在学校内，不能一展文采；论“出身”，纪程是公安机关内调的，对公安工作全局适应和把握的更快；论“人和”，这个就不用说了吧，都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纪程几乎可以建几个庄园、成立几个帮派了都……！

“天时”、“地利”、“人和”，各种因素使纪程免于失败……

“一个人的成功，是多种因素和许多人背后默默奉献的结果！”这，就是纪程成功胜出的体会……却

二00三年四月二日上午7时，伯父准时到办公室上班。一如往常，他抽了支烟后，把总是赖床的纪程叫起来。

显然，伯父很有经验的，在练毛笔字之余，和纪程海阔天空的聊天，缓解他可能的紧张情绪。这时，纪程知道调他下山的办公室主任姓李，原来是督察大队长，刚担任主任没多久。而且，李主任的三弟和纪程的关系非常铁。不过，伯父虽然和李主人的三弟虽然熟悉，却和李主任不大认识。

中国人历来是讲关系、讲交情的，从这方面来说，对纪程一路走来也算是得了很多益处的。然而，伯父告诉纪程，这次和原来跟着大伙儿跑腿啥得不一样，材料是实打实的活儿，好孬就连许多外行人一眼都能看出来，来不得半点虚的，得用脑袋和俩肩膀硬扛着来，得有真功夫。本来，伯父是打算再培养纪程一段时间再向其他领导推荐的，没想到事情变化得这么快，只好拿骡子当马使唤，硬着头皮上吧，他在背后指导。末了，伯父叹口气：“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写材料，许多时候是需要天赋的，你的天赋不怎么好，以后得多加努力！”

平心而论，纪程这时因为转变来得突然、前晚看文件时间长、又有点迷茫，反而是没有任何感觉的。眼看到了8点50分，伯父淡淡说了几句要改掉坏脾气、注意人际关系之类的话后，很突然问：“时间到了！准好了没？！”

纪程深深吸了口气，表面很是踌躇满志的说：“准备好了！”其实，他压根就没做多少准备，打算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多点头、多微笑，领导问什么咱答什么，如果真不知道，那就含糊其辞。可话说回来，本身才能所限决定的前途未卜，使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伯父非常高兴：“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去吧！”

要死鸟朝天，不死再过年！纪程立刻气宇轩昂的走出办公室，阔步向公安局赶去！

在纪程当时来看，所谓面试，是出乎意料的顺利。纪程敲门进去，发现李主任房间人特别多，多少有点底气不足的说：“你好，李主任！郝所长让我今天来报到！”

其实他自己也拿不准在办公桌后面坐着的那位气宇轩昂、戴着副眼镜、正和人说话并哈哈大笑的领导是不是李主任呢！可人家在那里坐着，准不准，这么叫着肯定也没多大错！

还真让这小子走了狗屎运，那领导还就是李主任。他当时正忙着呢，却不失热情：“好！听说你散文写得不错，你们所长还有好几个人推荐你呢！哎呀，原来不知道，我三弟和你堂兄关系非常好，都是自己人，早知道这样，就不用这么麻烦找人了！”

说着，递过来一沓《公安信息》，说：“我还有事呢！你到下面大办公室先熟悉这些东西，先从《公安信息》开始吧！”

没想到，这次面试出乎意料的顺利，纪程拿着《公安信息》逃也似的转身就走。刚下第二层楼梯，一位四十来岁、戴着副近视眼镜、穿着不大讲究的中年民警从下面走上来，看到纪程手里拿着的《公安信息》，立刻很和气的问：“你就是新来的纪程？早就听说你了，以后遇到不懂的地方来问我！”

纪程忙不迭的答应：“嗯……是……是……！”他也不知道人家是谁，是什么职务，负责什么工作，在哪个办公室呆着，就这么答应着！嗨，这笨得也够可以的！

而后，他一屁股坐到办公室就没起来，专心致志的看起那些《公安信息》来，可看了俩钟头，因为不知道工作从哪头干起，恁没看出啥头绪来！

十点多的时候，李主任就让纪程写一篇杀人案的信息。哦，这就开工了？还真不含糊，刚一上来，屁股还没做热，大梁就往肩膀上压了。

他可真慌了，五百多字的信息，他硬是写了一个小时。写俩字一撕、废纸往口袋一装，写俩字一撕、废纸往口袋一装，为什么呢？因为李主任写的从某种程度上已经定稿了，又要纪程写。既然是第一次动笔，总得在李主任的稿件上有所修改才成，或者说要写得好一点，好打响第一枪。但他实在没把握，最后等他好不容易写完的时候，已经快中午12点，该下班了！

纪程要得就是这个，等李主任说要他吃过饭后再写时，立刻就火速离开办公室！干嘛啊？喊救命去！

因为第一次写“党八股”，心里忒没底嘛，想让伯父把把关。

果不其然，伯父这时心里也没底，正在办公室等着呢，纪程刚窜进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就急忙问：“情况怎么样？”

“终于回到根据地了，”纪程长长舒了口气，“情况还不错！”

而后，就讲了如何如何，尤其是强调了那位中年人“以后遇到不懂的地方来问我”的话。这时，纪程知道了那位中年人姓靳，是政工科科长，老办公室副主任，已经写了二十多年的材料，比伯父的时间似乎还长些。而且，还想起来，当年靳主任受伤时，纪程还跟着金所长看望过他，因为是晚上，而且是跟在别人后面，所以印象并不深刻。但是，在以后的五年中，他一直称呼靳主任为“师父”！

伯父也是知道靳主任的，说：“好！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做人要谦虚些，不知道就要多问，靳主任的材料是相当不错的！”因为他知道，纪程这小子就不知道啥叫谦虚。如果对有些事不懂，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搞明白，可如果晓得了，总是一句话：“那有什么难的！”

话没说两句，纪程赶忙从怀里掏出那篇信息，他怕人看到笑话呀，所以直接揣怀里了！

他顾虑的还真没错，伯父看了以后，就俩字：“重写！”

纪程好不容易又写了一遍，伯父浏览了一遍，还是俩字：“不行！”

最后，看到时间有点紧，也确实不能指望立刻就从纪程这颗破石头里刨出玉石来，伯父就指出他写作中这里、那里有什么问题，纪程只好硬着头皮又写了一遍，伯父审阅了一遍，而后誊写一遍，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不过，虽然伯父是写材料的行家，而且文学素养很不错，但纪程却因情况不熟悉，没向伯父讲清楚，使得伯父只能做原则性指导。具体来说，即便是信息，纪委和公安的也有很大不同。纪委是党委机关的，注重宏观方面，大而化之；而公安系统风格略有不同，更需注重细节。这样，就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了。

下午刚上班，纪程第一件事就是向李主任提交三删五改的《公安信息》，这时他注意到，李主任的对面坐着一位三十多岁、身上略显斯文的中年人。昨天还在一线工作的经历，让他对这位中年人有种说不清感觉。

果然，李主任介绍说：“这是县中学的李老师，最近准备调咱们机关写材料！”

纪程就懵了，不过也确实有点理解……

不一会儿，李主任审阅完毕后，长长叹了口气：“差不多吧！就是基础有点差，而且你的字还得练练……”

“再呆两天看吧，如果实在不行，我把你放到巡警大队去……”

纪程出来没多久，李主任就带着李老师去局长那里面见领导。

本指望着第一炮震天响呢，没想到是个“哑炮”不说，还有出局的危险，纪程这心里可真不是个滋味……

二00三年，对纪程来说，有着不一样的开端。元旦的时候，所长问大家想吃什么，小兵说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和小郭、纪程他们竟然搞了十二条鱼，单就吃鱼，武昌鱼、鲫鱼、鲤鱼什么的都有，红烧、烹、炸、熬汤喝，能想到的吃法全部吃遍了，部队会餐都没他们吃的。不过，纪程吃鱼不在行，嗓子扎了几次不说，光醋就喝了两小碗，晚上打个嗝，都满嘴醋味，一夜翻腾着都没睡着，半夜一咳嗽，竟然又吐出根鱼刺来！

这段时间里，纪程满脑子想着所里有什么体裁可写,却因为懒或者其他的原因没下得了笔。

过没几天，大家伙儿坐着“坦克”又一次到了黄河边上杨家山办案子，本来看起来挺宽敞的路，不知道怎么越走越窄，还离村子越远。于是，所长带着大伙儿步行进村，等问话结束都繁星满天了，那家人炸了山里人接待贵宾的油饼之类招呼吃饭，派出所的同志们谢绝了好意，说说笑笑就上了路，没想到步行大半天，恁是看不到“坦克”的影子，又迷路了！只有打着手电，满山乱找，结果发现“坦克”就隐蔽在脚下两道大坡下面呢，所长正喊着呢，纪程、小兵直接就跳下去了，所长开车门的时候说：“到底是年轻人啊！”在车上的时候，大家都开玩笑，警察迷路，这传说去可是让人说很久的段子。纪程回到所里，就打了草稿，结果写完了一想，这传出去，未免太丢人了点。

再就是，想歌颂伟大的母亲河，可纪程一翻阅典籍书本，歌颂母亲河的文章语句何止千万。当年，有位行署副专员第一次见到黄河，诗兴大发，感叹到：“黄河啊，母亲！……”，讲到这里没词了，只好接一句：“你可真他的妈长……”要他动手，也就是这水平，还是不显眼的好。

其时，《大山深处110》播放不久，所长和主角“郝春明”同个一姓，还都是警校毕业，都在山里工作，派出所里都是发不出工资，派出所的座驾都是北京2020吉普车，摩托车也总没钱加油推着走。而且，抓人的情形和现实很是一致，电视剧里“郝春明”、“陶大成”忍无可忍之余，抓人时动手打人，还说“那招挺管用的”，和许多警察万不得已动手时“不打好人、还不打坏人？”的思想很是一致。讯问时，“郝春明”、“宋保田”俩人一唱一和，跟平时大家办案时差不多。而所长呢，也和后来的郝春明许多方面还是很相似的，不过他的脾气好的多。在所里面，有两大懒虫：小兵、纪程。熬夜的习惯，让他们每天都睡到十点多才起床，如果晚上出去溜达一圈，他们能睡到中午两点多。所长好心好意的叫他们吃饭，他们却真把派出所当家住，所长当哥待了，张口就是不耐烦的嚷：“不吃！不吃！吃什么饭呀……”

而后，转过身，被子一蒙头，继续和周公谈心……

另外，所长的枪法很不错，曾经有25米远本想打爆瓶、结果无意中打掉瓶颈的记录，故事就更多了，很是值得一写。可后来一想，这有拍领导马屁的嫌疑，特别是社会上对警察抓人时有时动手打人颇有微词，如果写这玩意儿得瑟就更不合适了，于是作罢。

后来，伯父布置了几篇题目，可纪程写得总不让他满意，只好撕了写、写了撕，硬是没写出来。

纪程激动地转来转去恁是想不出折来，有天山里下雪，中午12点左右，他竟然激动的准备步行回县城，海拔高的地方，二十多厘米的雪直往鞋里灌也没觉得冷。一个人走在闷得慌，他就敞开了破锣嗓子唱军歌、喊口号、大喊大叫，欣赏沿途被雪覆盖的连绵丛林，远望崇山峻岭间的飞舞的银蛇，山涧峭壁上的大冰柱小冰凌，更一排排一团团一簇簇,似龙须似虎牙，似溶洞里的钟乳石，很是奇妙。山涧形成的山泉里让人惊奇的是，在山泉里，竟然有寸把长的小鱼游来游去。就这么一路唱来一路歌，一路欣赏一路乐，还没觉得累呢，就发现自个儿到了138里地的分界线，不过四个多小时，就走了将近70里地，这都好几年没有的经历，让纪程很是兴奋。刚好过来一辆公共汽车，纪程觉得不能继续走下去了，不然回到县城太累了，坐上车的时候，他还美滋滋的想呢：“这一落座儿，一篇好散文就出来了……”。

人算不如天算，这里的气温异常低，公共汽车下面的冰都冻得一坨一坨的，还没走十多里地呢，车就彻底歇菜了，怎么着也发动不了，车里面也很快和冰窟窿差不多，纪程差点被冻得蹦起来，最后昏昏沉沉就睡过去了。等冻得又醒过来时，看到司机正在下面生火烤发动机，空气冻得火苗有气无力的，烤了大半天才好不容易让车发动起来，等赶回县城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纪程这时候都冻成傻鸟了，还严重感冒，蜷在伯父的床上两天恁是没缓过气来，不要说写散文了，脑子还能想问题就不错了。

这一懒二散三脑笨四点背，眨眼到了四月份。恰巧，所长说下来转一圈就回去，纪程书呀什么的啥东西都没带，想在伯父办公室随便找两本书看。没想到，4月1日下午，他出去溜大街溜得野了，晚上9点多才回来。

刚踏进办公室，伯父就说：“可把你等回来了！你们所长向你们公安局办公室主任推荐你到那里写材料，明天你就去报到！”

纪程一听就蒙了，太突然了：“明天！？”

伯父的还沉寂在兴奋之中：“哎呀，我这辈子认真指导过三个写文章的，我的学生、现在纪委的张副书记算一个，你小叔叔算一个，他们都算取得一定成就了。你小子算是第三个，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

“如果说成就，你们就是我最大的成就啊……”

“哎呀，你啥时候能和小赵一样出名就可以了！”小赵是伯父的亲戚，也是协警员，在县城里很是吃得开。

纪程心里没底呀，写“党八股”和散文完全是两回事嘛。

伯父倒不以为然：“什么都在学，只要用心，就没有干不成的事……”

最后，他给了纪程厚厚一摞纪委的文件之类的，说：“今晚没事看看，算是有点底！早点休息吧，明天上午9点准时去报到！”

“为什么要9点呢？因为领导刚上班有许多事要安排，9点基本就安排完了，这时是报到最好的时间！”

什么时候报到，纪程倒不担心，至于第一印象，纪程也略微掌握一点规律：一般情况下，自己第一次会让人瞧不起，而后没过多长时间就会给人点好印象，但很快别人又会继续小看自己，不过幸而最后还是觉得这小子还是差不多吧。

不过，眼前，而今，目下，他发愁的是，怎么看完那一摞文件，就是浏览完看这些文件，马上要他动笔，肯定也是“九死一生”，如果不看，那就是“十死无生”……一句话，反正是凶多吉少！

不管怎么说，纪程是下山了，而且以这种奇怪的方式下山了，命运就这样被突然的改变了。至于说他是“下山虎”，他自个儿都不大信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