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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听袁老评书《三国演义》笔记(一) -- reald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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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近代历史方面的不太清楚,新的经典评书现在有

        中央台田老的《三侠五义》,陕西台石连君先生的《金盒春秋》,这个是讲孙庞斗智的,是神怪书,非常好听。现在这两部书正在播,估计不久就会有网友把录音放出来

    • 家园 袁阔成的三国演义是评书中的经典

      所谓经典——擅长武侠题材,喜欢咋呼的单老所不能超越;擅长白脸书生题材之田连元田老无法演绎;其他刘兰方女士、张少佐老先生也未必能动摇袁老的这一部经典。

      四大名著最喜三国,三国评书中最喜袁老版本。

      那其中的尔虞我诈,机智谋略,悲壮惨烈,忠义勇猛,袁老不无演绎得淋漓尽致。(“淋漓尽致”这个词用在这里那才叫做恰如其分!)

      推荐片断是武侯出世之后与周瑜、曹操、司马父子、诸多碌碌谋士之间的斗智。

    • 家园 好牛啊,听评书还这么讲究,谢宝。

      欢迎常驻西西河,河里头喜欢评书、喜欢三国的都不少。

      恭喜:你意外获得【通宝】一枚

      鲜花已经成功送出。

      此次送花为【有效送花赞扬,涨乐善、声望】

    • 家园 【原创】听袁老评书《三国演义》笔记(四)

      四)前苏联戏剧界有位叫斯坦尼的司机说过一句话,叫导演要死在演员身上,其意思是强调导演要为演员服务。把这句话套用到评书中来,我们可以说,书内书、书外书都要死在表演身上。不管怎么说评书毕竟是一门表演艺术,只有好的文本而表演不佳是不能被听众接受的(但是,具体到《三国》这部书,我们前面又提到“书不能适应演员,只能演员适应书”的观点,这两个方向完全相反的观点和谐的统一到一部评书的表演当中,没有全面深厚的基本功是不行的,这也是这个书特别难说之处)。袁老从1963年录制新书《野火春风斗古城》,到2005年重录这个书,在电台总共录书也有几十部了。在这几十部书当中,获得最高评价的,毫无疑问就是这套《三国》。根据我的心得,袁老这套书的表演特点用三句话来概括即:飘俏脆帅的最佳组合、表白一体的经典范例、点到为止的演播原则。

      由于非艺术性原因,和袁老其他书相比,《三国》这套书(我所听到的版本是评书吧提供的)音质不佳。但根据我的听力,其中从马跳檀溪到华容道这一大块中的大部分回目,音质还是很不错的。根据这一段书和袁老随后录制的小书《长坂雄风》,袁老这个书的播讲特点可以用八个字来评价:清刚严整,俊逸轻盈。这在十八般兵器里是谁的特点呢?是宝剑。宝剑是兵器中的王者,是兵器中的神品。

      清刚严整,俊逸轻盈这八个字是我的创造,但袁老这一播讲特点并不是我总结出来的。大家知道,对袁老的评书艺术有一个四字评价,即所谓“飘、俏、脆、帅”,根据我个人的理解,这四个字并非简单的平行并列关系,而是有某种因果在内。准确地说,“飘”和“脆”是袁老播讲艺术的技术特点,而“俏”和“帅”则是袁老播讲艺术的技术特点即“飘”和“脆”所表现出来的美学特点或曰韵味,其中,因“飘”而“俏”,因“脆”而“帅”。回头再看我所提到的八个字,所谓“清刚严整”不就是“脆”和“帅”,“俊逸轻盈”不就是“飘”和“俏”吗?

      “飘”和“脆”作为袁老播讲艺术的技术特点,在《三国演义》这部书中得到了最佳的体现。和袁老其他书对比可知,在“飘”这个技术特点上,其他书都远远不如这部《三国》,至于说到“脆”,似乎《暴风骤雨》和《水泊梁山》表现更佳,其实不然。只要听得仔细会发现,《暴风骤雨》和《水泊梁山》的吐字发音虽然考究,但终不如《三国》来的干净。关于袁老的表演艺术,还有两句名言叫做“语断昆山分石玉,言倾沧海鉴鱼龙”。在这两句名言当中,后句确可让与《水泊梁山》或者说《水泊梁山》在表现后句特点上面更加出色,尽管三国表现的也很优秀;但前句却毫无争议应该留给《三国》。对《三国》这部书,日后我若重听该书,我对它的评价会更高,这叫常听常新。

      袁老播讲艺术的技术特点是“飘”和“脆”,在这两个特点当中,我认为“脆”比“飘”更加难以掌握。若想做到“脆”,不光要求口白清楚,还要有一条功夫嗓子,这实在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就可以做到的。海牛老师的《肖飞买药》一字一腔更加考究,我个人认为在“飘”的特点上已经青出于蓝,但在“脆”上却仍不如袁老很多。当然,海牛老师嗓音温良如脂玉,嗓音甚是好听,另有韵味,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所谓“飘”,我认为就是一个韵律感问题。韵律感强是袁老播讲艺术的一个基本特点,在文章《袁阔成与评书三国演义》中提到,袁老录制这个书,一悲一喜,一扬一抑都反复琢磨,仔细推敲,精心刻画。其实,根据我的见解,评书中的“韵”分为多种。其中一种我称为“学徒韵”“票友韵”,这种韵调的特点是形式呆板,调式单一,像太平歌词一样,基本上就是一种调式。别管是什么书词,也不管书词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我就把这些词往我的这个调式中一套,万事大吉。按这种韵调说书的好处是易于上口,因此初学评书者可能都走这种韵调。对于听众来说,初听这类评书其实也不错,但听多了却令人作呕。庆幸的是,在我听过的评书专业演员中,还没有哪位演员按照这种韵调说书,但在票友当中,该韵调却影响深广。因此,我把这种韵调称为学徒韵,票友韵。当然,也并不是所有的票友都按照这种韵调说书,比如秋雨,比如王子封臣就很有自己的风格,这也是这两位老师受到听众欢迎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还有的评书无韵,就完全是生活化的腔调。比如刘立福先生的聊斋,袁阔成、李鑫荃等先生的新书等等。给我的感觉,和生活比较接近的评书一般都无韵,而更倾向于一种生活化的表演。

      比较好的韵调有两种,其一为老韵,其二为新韵。在按老韵说书的演员当中,我最欣赏李存源。比如“今天说一段张良卖剑”这一句,“良”字要拉长音;“这个蔺相如啊”,“如”字发音极短,迅速滑向后面的“啊”字。应该说,这种韵调和前面提到的“票友韵”相比,变化就多的很多了。而且,由于这种韵调和书词具体内容的关联仍然不大,换句话说,这种老韵其实更像一种形式韵,这反倒造成了该韵调评书的特殊韵味。究其原因就在于,按照这种韵调说演的评书,它的每一句书词的具体涵义是一条线,说演的腔调是另一条线,也就是说,这种韵调评书的特点是:一音既发,双线同行。这两条线互相纠集缠绕,形成了一种类立体声效果,从而产生了独特韵味。

      老韵虽美,但现在已然没有了传承,没有什么评书演员再按照老腔老调说演评书了,而按新韵说书的演员,我认为以袁老和连丽如先生为代表。所谓新韵,其实是广泛借鉴姊妹艺术的成果。以袁老为例,在袁老的表演艺术中,借鉴了话剧、电影、戏曲、相声等等多种姊妹艺术的表演技巧,从而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根据我的耳音,这类韵调也有形式主义的东西在内,但和书词内容的联系更加紧密。因此,新韵是一种形式和内容兼顾的韵调,有些像演讲,但更比演讲活泼的多。

      袁老这套书的第二个表演特点是,表白一体的经典范例。什么叫做“表白一体”,什么又叫做“表白分离”呢?所谓“表”和“白”,是我在张少佐先生的网站查到的名词,其具体含义就是一部书的叙述部分为“表”,书内人物对话的部分为“白”。所谓“表白一体”,其含义即是说,在一部评书当中,不仅仅“白”的部分用于表现比如人物的情绪啦心情啦等等,其“表”的部分同样也要用来表现这些内容。比如说吧,“张飞一听哈哈大笑”和“孔明一听哈哈大笑”两句,其同为叙述内容且极为相似,区别只是一个主人公的问题。如果表白无须一体,那这两句话的说演差别就不大,但如果根据表白一致的原则,这两句话的表演就大不相同了,因为他要把孔明和张飞的区别表现出来。再比如“腾冷一下站起来”“扑通一下坐下了”,根据表白一体的原则,这两句话的表演也要区分的清楚,其中,前一句要把“向上”的劲头表演出来,后一句呢,要把“向下”的劲头表现出来。

      说到这里插上几句,刘立福先生认为陈士和先生的《聊斋》属于“现身说法派”也即注重表演,根据本文前面的内容,袁老的这套三国和陈士和先生的《聊斋》,在文本锤炼上表现了相同的特点;而在这里又提到袁老的这套书注重“表白一体”的特点,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袁老的这套三国属于“现身说法派”。

      而所谓“表白分离”,其含义则是说,在一部书当中,仅仅在“白”的部分表现比如人物的情绪啦心情啦等等,在“表”的部分则基本是朗诵或曰念书。其实,只要对比评书和有声小说就会发现,此二者当中,有声小说比较倾向于“表白分离”,而评书则倾向于“表白一体”。但是,必须说明的是,即便是有声小说,也不可能完全做到“表白分离”,任何一部评书,也不可能做到彻底的“表白一体”,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只是体现在一个量的不同上。

      “表白一体”和“表白分离”各有优缺点,“表白一体”的优点有两个,一个是故事的讲述更加生动更加活灵活现,因为在这种表演方式下,“表”也要参与表演而不仅仅是朗诵;一个是故事的讲述更加流畅,给人一气呵成之感。而“表白分离”由于“白”重表演“表”是朗诵,朗诵和表演间杂,就没有“表白一体”的流畅感了,在生动性上也不如前者。但由于这种表演方式把文本中“表”和“白”两种具有不同特点的部分分别开来分别处理,可以更好的发挥两部分各自的特点优势,因此,根据这种方式表演的故事作品,“白”更加准确而不像前者一样只是写意化处理,“表”也更能体现朗诵的美感。

      随着有声小说的不断发展,评书和有声小说不可避免的相互影响。我听一些年轻演员的评书,感到其中不少演员的表演在由“表白一体”向“表白分离”的方向发展,这是值得肯定的现象。因为只有互相取长补短才能互相促进,共同发展。但是也应该注意到,“表白一体”的表演方式有它的优点,其中,袁老这部《三国》就是“表白一体”的经典范例。

      其实袁老所有评书的表演都比较注意“表白一体”也即“表”和“白”两部分都要表演,《三国》是其中最突出的一部。所谓经典范例,首先在于其“表白一体”的范围广。我们前面不是提到,所谓“表白一体”和“表白分离”的差别,更多体现在一个“量”字上吗?袁老这个书“表白一体”的量要比一般书大。其二则是其考究性了,严谨考究是袁老这部书最根本的特点,在“表白一体”这一点上当然也不例外。

      袁老这套书的第三个表演特点是,点到为止的演播原则。其实,不仅仅是表演,包括书外书到书内书,袁老始终把握住了一个“度”的问题。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们前面谈到过,三国演义这个书若想吸引大多数听众就不能把人物和故事说薄喽,如果不注意一个“度”的把握问题,就把书说浅薄了。比如在文本的改编上吧,文章《袁阔成与评书三国演义》中评价到:“既通俗易懂,又深含哲理;既文采飞扬,又不哗众取宠。”其实,这就是本文前面所大段提到的“俗不伤雅”问题。

      不仅仅在文本改编上,在表演上袁老同样注意了一个“度”的把握问题。比如在人物对话上,我见有些人指责袁老这部书的人物对话一道汤,其实此处有辩。袁老之所以这样处理有几个方面的原因,一个是书和书不同,有的书是小丑窝子比如《白眉大侠》,其中的主要人物如徐良、房书安、蒋平等人的行当都是小丑,小丑插科打诨出个怪像说个怪话是完全允许的,其实这就是一种卡通化处理。而《三国》是老生窝子,其中的主要人物如诸葛亮、刘备、什么鲁肃、法正、荀彧、郭嘉、袁绍等等都是老生行当,如果也像《白眉大侠》一样演说非挨骂不可。田连元先生当年说《杨家将》,其中的寇准采用山西方言表演,尚且被语言研究所的吴晓铃教授和北京大学的吴小如教授挑了毛病。何况《三国演义》这一部名著呢?其二,袁老这部《三国》中的什么张飞啦、蒋干啦、董卓啦,什么牧童啦、老军啦、书童啦等等都采用了和普通老生不同的音色语调,只不过由于两个方面的原因,导致了一些人没能听出来。一个是相对于整部书来说,这些人物的戏太少,而《三国》又是一部对话较少的书,导致有些人没有能够引起注意。其二就是本段文章所要阐述的内容,袁老对这个书的表演采取了点到为止的原则。比如蒋干这个人物,对比袁老的《三国》和《群英会》会发现,尽管袁老对这个人物音色语调的设计都是酸溜溜的,但明显《群英会》的表演更加夸张。毫无疑问,相比于《群英会》,袁老的《三国》处理得更好。而其原因我在本文第一部分就说明了,因为《三国》这个书中的人物是有厚度的,比如张飞,你把他表演成李逵,那就错了。值得一提的是,袁老对《三国》这部书人物对话的处理得到了配音大师童自荣先生的高度评价。

      不过有人会问,不对啊,我听袁老开书的“鞭督邮”中的“督邮”音色语调就很夸张啊,对了那是一个特例。其之所以独特的原因就在于这个人物在开书第一回出现,因此采用夸张一些的表演,这在春点里叫“打空”,在戏班子里叫“警警前台”。

      以上是我听老袁这套《三国演义》的一些心得,因为仅仅是根据提纲和一些记忆写作,又由于个人水平有限,文章难免支离破碎、挂一漏万。现把它发表出来,供大家探讨、批评、指正。

      本文1.0版完成于2008年3月10日,由于准备不足,提纲中所列出的“文学著作锤炼的三种方式”部分未能写出。但在此之前的一篇关于评书的很长的随笔谈上曾写过这部分内容的大略梗概。前些天和人的一次辩论当中,在这个梗概的基础上又作了一些发挥,现在把这两部分内容合并到一起并对全文作了少量文字补正,算作2.0版。

      2008年12月6日

      • 家园 追看完此系列,真的长见识。花,好文章!

        我也非常喜欢听评书。最爱袁老的三国,水泊。单田芳的隋唐,三侠五义系列,田连元的杨家将,刘兰芳的岳飞传。

        很赞同realdog兄对袁老的分析。‘古有柳敬亭,现有袁阔成。’有些人说袁老的评书‘平’,‘淡’,但我觉得如果他们听过水泊梁山,以及一些短打系列,就不会这么说了。袁老的三国的历史性,知识性,远非其他版所能比拟。暴风骤雨,这个书,换作其他人,很难说出同样的效果。反正我是不能有耐心看完原著的,但我却津津有味的听完袁老的书。

    • 家园 【原创】听袁老评书《三国演义》笔记(三)

      三)关于书内书部分,共谈两个问题。首先从宏观上谈谈袁老这部三国文本锤炼的特点,然后通过分析这部书其中的一个名段,谈谈该书文本的一些艺术特色。

      从书面文学的名著到口头文学的评书文本,共存在几种锤炼方式呢?根据我所看过的一些历史资料文章得出的结论是,共存在三种锤炼方式:一种称为“嫁接式锤炼”,其基本特征是采用传统评书的相似套路充实甚至替换原著中的情节。以新野县徐庶破八门金锁阵为例,传统评书中破阵的情节多不胜数。我就可以采用传统书的破阵情节替换原书的情节。比如一般的套路破阵总是要盗阵图的,而盗阵图自然首先需要盗图之人。关羽、张飞、赵云这样有身份的大将自然不能胜任这样的工作,于是我可以采用两种方法解决这个问题。比如我可以凭空创造出一个飞檐走壁的时迁式的人物来,或者把原著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如孙乾重塑成一个适合盗图的人物,当然在盗图的过程中又可以创造出很多原著没有的情节。这样一来书就热闹了,这是名著的第一种锤炼方法。按照这种方式锤炼出来的三国文本,由于较重于利用其他传统评书整理的经验而表现为“一般的袍带书化”,对于三国这部书本身的研究,则并不看重。大家看“评书三国”这四个字,是由评书+三国这两个词组成的。按照这种方式锤炼出来的三国文本,“评书化”则有余,“三国研究”则不足,这是一种比较倾向于“市民化”的路子。

      名著的第二种锤炼方法称为“穿衣式锤炼”,这种锤炼方式的特点是只把侧重点放在发展书外书上,但书内书基本上不予锤炼而仅仅是照本宣科。根据历史资料可知,张致兰先生(陈士和先生的师傅)的《聊斋》基本就是这样的路子。这种锤炼方式已基本被淘汰。

      名著的第三种锤炼方法介于两者之间,其基本特征是既继承了“穿衣式锤炼”注重书外书评价严谨典故丰富的特点,又能同时把握评不扰书评为书服务的尺度。既继承了“嫁接式锤炼”注重发展情节的特点,又能同时注重新发展情节的合理性和生活化。这种锤炼方式由陈士和先生以评书《聊斋》开创,为建国后的新书所继承。至袁老的《三国》,田老的《水浒》,单老的《曾国藩》《台湾演义》等等,这种锤炼方式业已成为锤炼文学著作的主流,我称之为“文学著作锤炼”。按照这种方式锤炼的三国文本因为兼采前两种锤炼方式之所长,所以颇像北京人艺的民族话剧,不仅通俗而且严谨、考究、经得起推敲、具有较高的品位。从评书+三国这两个词语来看,按照这种方式锤炼的三国文本,不仅仅要具备评书的特点,还要充分体现“三国”的精神;换句话说,这种锤炼方式本质上是要求其文本注重对原著立意的阐发的。所以,以这种方式整理三国,仅懂“评书”是不够的,还要懂三国。三国的精神+评书的形式的较好结合,是这类三国文本的根本特征。这是一种比较倾向于“雅俗共赏”的路子。

      “俗不伤雅”是“文学著作锤炼”最根本的要求。换句话说,按照这种方式发展出来的情节要和原著的高度相匹配甚至更高。以新书《红岩》为例,在这部评书文本当中有一个非常著名的段落《江姐上船》。但事实上这个段落在原著里并不存在,评书家们通过个人的努力把这段故事加在了评书当中。即便是看过《红岩》的朋友听了《江姐上船》的故事,也会觉得好,评书家们对《江姐上船》情节的发展并没有降低原著的品位。另有一些作品比如田战义先生的《一鸟七命》,通过评书家的整理演绎,不仅没有降低故事的品位反倒把这个品位大大提高了。反正就我个人来说听过田老的这个书之后再看原著是味同嚼蜡。

      所以,我曾说过这样一段话:“这类锤炼方式发展情节有自己的原则,第一得讲理,不能发展荒诞的情节,或者加入该情节以后,和原著的有些内容产生冲突了。第二不能降低原书的文学性,不能让人觉得你所加入的情节是蛇足。所以这类锤炼方式所发展的情节有目的性,表现为生活化,从别的传统评书那抄是绝对不行的。还有就是注重细节,讲求文采等等。”事实上,这说的都是一个“俗不伤雅”的问题。按照“文学著作锤炼”方式锤炼作品不能照本宣科,也即必须注意一个把文学作品“通俗化”的问题,但这个“通俗化”必须做到“俗不伤雅”。从这层意义上讲,前面提到的“穿衣式锤炼”缺点是没有注意一个“通俗化”问题,而“嫁接式锤炼”所欠缺的则是没有能够做到“俗不伤雅”,“文学著作锤炼”是二者的折衷,这也是这种锤炼方式成为文学著作锤炼主流方式的根本原因。

      补充一点,如果评书文本的锤炼不是参考借鉴其他传统评书的经验,而其情节的发展又不能符合“俗不伤雅”的要求(如周淼先生的《火烧赤壁》即属此类),这类锤炼方式应归于哪类呢?当然,我们完全可以把这种方式归为新的一类即第四类,但我个人更倾向于把它归入“嫁接式锤炼”方式,这一主张是根据“文学著作锤炼”是前两种锤炼方式的折衷这一点得来的。

      一部文学著作锤炼成评书文本,往往兼而采用以上三种锤炼方式。以袁老的《三国》为例,既有对一些重要文表如《出师表》逐字逐句的批讲,这显然属于“穿衣式锤炼”,又有对传统评书部分情节的采用如《夜战马超》部分的“玩命枪”;但因其所采用的主要锤炼方式是第三种也即“文学名著锤炼”,又因其所采用的另两种锤炼方式符合“俗不伤雅”的要求,因此从总体上可以认为,袁三国采用的是“文学著作锤炼”方式;连丽如先生的《三国》同样如此。

      由于袁老的三国成功采取了适合的锤炼方式,这部书的书内书取得了极好的成绩,其文本曾荣获辽宁省人民政fu1983年优秀文艺创作奖,并得到了文学大师冰心的称赞。冰心女士如此评价道:“袁阔成的说书《三国演义》又“演义”了一番,还演得真好!人物性格都没走样,而且十分生动有趣。”谈的其实就是个“俗不伤雅”问题。

      袁老通过说新书,积累了很多“文学著作锤炼”的经验。但即便如此,袁老重编这部三国也用了整整7年,其用功之深可想而知。由于电台评书的发展,只说一些老本活已经远远不够了,可以说,未来评书的发展方向就是说文学著作,而袁老的书活泼灵动考究严谨,文采很高,是锤炼文学著作的高手。从这层意义上讲,袁老的新书、《三国》《封神》以及最近由袁田播讲的《春秋五霸》都是极值得研究的评书文本。

      下面通过分析这部书其中的一个名段《舌战群儒》,谈谈该书文本的一些艺术特色。

      舌战群儒这段书,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为孔明和张昭的对话,一部分为孔明和众谋士的对话。这两部分内容轻重不同,和张昭的对话说理性强,其实质是罗贯中借孔明之口为刘备的失败作辩护,联系到本文上面的内容,这段书具有书内评的性质,安排这样一段极精彩的情节来对刘备的失败作评价和辩护,不能不佩服罗贯中的如椽大笔(这段内容《三国志》《三国志平话》均不载,完全出于罗贯中的独立创作)。在舌战群儒一段书中,孔明和张昭的对话是整段书的主体部分,也是真正有价值的部分。而相对来讲,孔明和其他谋士的对话基本就是抬杠了,这段书就是一个如此前重后轻的结构,又由于这段书的后一部分是和很多人的对话且内容纷乱,因此,这段书的结构就是一个扫帚型,或者说树形结构。其中,孔明和张昭的对话是这个树的树干,和其他谋士的对话呢?是这个树的树帽。

      但值得注意的是,由于《三国演义》原著是一部古典小说,又用词极简,造成这段书缺少一些敷衍性的东西。大家看这段书会发现,其基本上通篇只是对话,固然孔明和张昭的对话长些,和其他谋士的对话短些,似乎有一些树形结构的样子,但这个结构体现得并不生动,倒像是记流水账。换句话说,树形这个精巧的结构,更多地体现在这段原著的逻辑当中,而在这段书的形式上体现得并不完美。因此,我们在读这段原著的时候,确实会感受到这段书的逻辑力量,但从形式上看,却觉得很枯燥。

      袁老改编这段书,就是通过适当的敷衍,来使这段书的逻辑结构形式化、显明化。具体来说采用了几种方法,比如和张昭的对话要详细讲解,而和其他谋士的对话,其讲解就要简略一些,这其实就是一个“详略”处理的问题。其次,就是在加入旁观者的表现和噱头运用等等敷衍上有所区分。在原著当中,这段书基本就是干巴巴的对话,似乎完全没有旁观者存在似的,袁老改编这段书,在孔明和张昭对话部分,多处谈到了鲁肃和其他众谋士的不同表现,从而使一段原本很枯燥的辩论变得活灵活现。而在孔明和其他谋士对话部分,则除去一处例外之外基本没有第三方加入。而这个例外,又是这段书在结构上的一处亮点。

      大家知道,对于一个树形结构来说,其主干部分当然是比较严谨的,但在他的树帽部分,则不免松散,从而使这个结构显得不够协调。袁老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是在和众谋士对话的某个地方拴一个腿儿适当往回收一收,和前面的内容也好有个呼应。那么,这个地方的选择就比较讲究了。太开头的地方不行,太结尾的地方也不好,只有选在中间某个位置才是最合适的。检查一下孔明和众谋士的对话,会发现这个位置选在陆绩身上最合适。其原因有两个,一个是陆绩的位置偏中,另一个是在陆绩这个地方要拉一个典故。因此,即便不在陆绩身上拴腿儿,陆绩也是这众谋士里面比较特殊的一个,而如果把腿儿拴在其他人身上,和众谋士对话一段中的特殊谋士就变成了两个,特殊点就有些多了。因此,鲁肃在沉寂一段时间以后,再次适时的出现,完成了拴腿儿重任。所以说袁老舌战群儒这段书的结构就好比一棵树,其中孔明和张昭的对话是其树干部分,和众谋士的对话是树茂部分,在这树茂部分当中的陆绩身上,拴上了一条向回收拢的绳子。这样一来,结构就更加协调、稳定。

      在噱头运用上,这段书的基本特点是孔明和张昭对话部分噱头和剧情的联系更加紧密,与之相反的是孔明和众谋士对话部分噱头和剧情联系松散。比如在和张昭对话部分,什么大刀切白菜啦,油锅里撒盐啦等等都是紧密联系孔明的发言,其位置固定不能更动,而和众谋士对话的部分则不同,比如评书中谈到虞翻绕椅子转圈,把这一噱头放到程秉身上也看不出什么不合适来。

      噱头的运用是这段书的重要特点,通过恰当的运用噱头,可以使这一段比较枯燥的论理书变得生动。袁老这段书噱头运用的极有特点,可说是多而不滥,点到为止。也就是说,袁老在使用这些噱头的时候,注意了一个度的问题。噱头噱头,微噱又可以叫做俏头,噱头过了度,那叫撒狗血。只有在噱头运用的时候,把握好火候,才能使一段书既妙趣横生,又不显得浅薄。

      周淼先生的《火烧赤壁》是我甚为推崇的一部书,原著里短短六七回书的内容被周老洋洋洒洒敷衍了120回,且每回书都在25分钟以上。虽在某些地方确显啰嗦,但生花妙笔之处甚多,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三国书。袁老这段舌战群儒在长度上比周老的版本短了不少,但我仍然认为袁老的版本优于周本,究其原因一是周老的文本多出来的部分不少都是废话,其二结构上松散,远不如袁老的严谨。其三就是在噱头的运用上有些过火。比如在袁老的版本中孔明和薛综对话部分,袁老曾提到薛综由于太胖,被椅子夹住的情节。而在周老的版本当中在袁老这一情节的基础上大大向前发展了一步。周老的版本是这样处理的:薛综由于太胖,坐着一个特大号的椅子,等到和孔明对话的时候,薛综不但从椅子上站起来而且一边说一边向前走。等到话说完了,薛综也走到了孔明跟前。在这个时候,张昭因为辩论失败觉得难为情,偷偷的从屋里溜出去了。这样,薛综就走到了张昭的椅子跟前了。等薛综把话说完,孔明说:请安坐。这时候,薛综已经忘了他已经走出老远了,他以为还在自己的椅子前头站着呢。薛综往下一坐,他哪知道啊,他坐的是张昭的椅子,薛综是个大胖子他的椅子是特制的啊,张昭的椅子小啊,薛综这一坐不要紧,一下子就把他给夹住了。

      这一段情节敷衍确实很有意思,但我认为有些过火有喧宾夺主之嫌。当然,我必须要说明这仅仅是根据我个人的审美观得出的结论。其实,审美这个东西因人而异,幽默感也有地域性。我觉得周老的噱头过火,也可能有人觉得袁老的噱头不够味。其实,正因为幽默的地域性,才在不同的地区产生了不同的幽默艺术,如东北的二人转,京津的相声,南方的滑稽戏等等。北方人欣赏不了南方的滑稽,觉得太闹腾。南方人同样欣赏不了北方的相声,在南方人看来,北方的相声演员太没有幽默感,北方的相声听众太有幽默感,不知道为什么就哈哈大乐了。以上是叉出去的话。

      使这段书逻辑结构形式化的第三种方法就是合理穿插。这在前面已经提到了,和张昭的对话部分穿插严密,其后的部分穿插松散。通过合理运用多种方法,使得这段书既热闹,又严密;既俏皮,又厚重。成功的把一段枯燥的论理书锤炼成一段雅俗共赏的好书。

      最后总结一下舌战群儒这段书的亮点,一共有三句话:精巧的结构、合理的穿插、噱头的恰当运用。这三个亮点在上面的文章中都提到了,只是由于其互相之间联系紧密,没有办法分别阐述。舌战群儒这段书在袁老这部三国当中确实是有代表性的一段,其实袁老这部书名段众多,冰心女士认为:“连从前认为没有什么趣味的“入西川二士争功”,也显得波澜壮阔。”

      以上谈的是这部书的书内书问题。

    • 家园 听袁老评书《三国演义》笔记(二)

      二)袁老《三国》的书外书比如拉典也很有特点,但这里主要谈谈这部书的评点问题。共有三个问题可谈:内容的来源,形式的创新,穿插和运用。

      袁老《三国》评论内容的来源共有三处,其一是毛宗岗的批注,毛批的水平就不用我发表意见了,水平那是相当高。若仅从数量上看,我估计毛批是袁老《三国》评论的最主要来源。比如前些天我听《三国》的时候,在听到收马超一段杨松向张鲁进谗言的时候,我随手打开了毛批三国,结果发现这短短的一段书,毛宗岗的多条批注都被袁老采用了,而非毛批评点我印象里只听出来了一句。

      袁老的《三国》采用了大量毛批,当然也不可能全部采用。一是不可能,把所有毛批全部夹杂在书内书就没法听了,二是没必要,毛批里没用的废话也不少,三是不应该,毛批水平虽高,但糟粕不少,比如过分的拥刘贬曹,浓厚的天命论色彩,另外毛批中有不少谑语,比如杨修之死部分,杨修偷吃了曹操的一合酥,毛宗岗批到:当初曹操留给荀彧一个空盒,荀彧因此自杀,现在杨修反过来留给了曹操一个空盒,曹操怎能不气?这样的批语虽有俏头,但极不严谨,对这样的批语,袁老基本委弃不用。

      袁老三国评论内容的第二个来源是当时刚刚起步的三国演义学术研究,文章《袁阔成和评书三国演义》中提到:6年来,袁阔成同中央电台的袁枫、营口电台的李程查阅了大量资料,请教了著名的专家学者,长途跋涉几千里,到三国古战场和当时的名城重镇进行采风。博采众长,融会贯通,重新进行改编和创作。另外,根据网友的文章,在录制三国的过程中,袁老参加了几次三国演义的学术研讨会,从这些材料来看,袁老当从当时的学术研究界获取了不少营养,先举一例。比如袁老在谈到董卓废少帝的时候评论,为什么董卓非要把少帝废掉不可呢?一个是刘协确实比少帝聪明,还有一个就是当时何太后外戚的势力仍然很大,废掉少帝有利于巩固自己的统治。这样的结论不是仅看三国演义或三国志就可以轻易得出的,到后来易中天先生品三国,对这一事件的解释仍然如此,可见袁老这条评论来自于学术界。

      袁老三国评论内容的第三个来源是个人研究,文章《袁阔成和评书三国演义》中提到:在录制《三国演义》第二部书的时候,王震挤时间和袁阔成及剧组的同志一起研究《三国演义》,对重大战役、主要人物、关键评点都提出了独到见解。评书的许多处都是根据王震的建议改编的。可见这部书的不少评论出自个人研究。仅举一例,比如对魏延子午谷奇谋的评论,就极可能出自个人尤其是王震将军的研究。子午谷奇谋的内容三国志有记载,值得注意的是罗贯中在创作这段书的时候误解了三国志,结果弄得驴唇不对马嘴,根据三国志子午谷奇谋的内容是:由魏延带精兵五千偷渡子午谷,10日可到长安,夏侯懋必然惊走,长安只剩下御史和京兆太守。长安西北门的粮仓和民间散粮足可支持魏延大军的粮草供应。等到曹魏大军聚集,从东方而来,需要二十余天。而诸葛亮从斜谷出,二十天内足可达到长安,那时,咸阳以西可以一举而定。对子午谷奇谋,史书仅记载:亮以为此计悬危,不如安从坦道,可以平取陇右,十全必克而无虞,故不用延计。

      史书中没有给出此计悬危的原因,罗贯中认为此计的悬危之处在于子午谷道漫长,若魏军在山辟中截杀,五千人就完了。想罗贯中虽然精通军事,但这个理由却十分幼稚,在随后的司马复出以后,罗自己就把自己否定了。袁老在罗贯中的理由之外,又给出了一条理由(这条理由的位置大致在后面的几次出岐山处),其大意是说魏延的计策有战术价值,没有战略价值;这条计策其实就是根据韩信的暗渡陈仓来的,但现在的曹魏和当初的三秦情况不同,现在的曹魏多个陇右地区,按照魏延的计策,如果长安一时攻不下来,陇右的魏兵向东杀截断蜀兵归路,蜀兵就真危险了。我觉得这条评论很像个人研究(因为子午谷奇谋学术界不可能有结论),而且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以上谈的是袁老三国评论的来源,由于袁老三国的评论来自于水平较高的毛批和学术研究界,个人研究也是反复推敲,又得王震将军指点(军事家+政治家对三国这部军事书+政治书的理解绝非一般学究可比),所以袁老三国的评论严谨考究,水准很高。

      袁老三国评论的形式创新也有很多,比如对历次重大战争,前有战前形势分析,后有战后经验总结。赤壁之战原著本身就有战前形势分析,但缺少战后总结,袁老给补上了。官渡之战战前分析和战后总结都没有,袁老全给补上了。再比如每当书中重要人物去世,要给该人物开追悼会。根据人物重要程度的不同,当然也包括袁老的个人好恶在里面呵呵,追悼会的时间有长有短。其中最长的是诸葛亮,用了整整一回书都没有说完,在下一回又找补了几分钟;其次是关羽,长达二十多分钟,但关羽的追悼会水分较大,主体部分是关于关羽的一个传说;再次是曹操和赵云,各有十七八分钟吧,我觉得这两个追悼会内容比较实惠;其他如刘备、魏延、司马懿、孙权等等诸人,基本就是几分钟的评点。其中有个人物很有意思,就是周瑜,周瑜是书中唯一一个由罗贯中给开追悼会的人物,就是卧龙吊孝的悼词,这样一来就把袁老给开的追悼会刨了,因此袁老就有所变通,把对周瑜一生的评价分散在周瑜去世的前几回书里,加起来也有十六七分钟,这也表明了袁老对周瑜这个人物也是非常看重的。

      袁老三国评论的穿插运用非常考究,很值得研究。我听过一些茶馆评书如金文声先生、王传林先生的录音。给我的感觉,茶馆评书的评论一个是扯的远,再一个是穿插运用比较简单,一般就是在明面上的明评。往往在评论的时候还特意指出,咱这个地方得拉出来说;评论完毕以后又指出,咱还得把书拉回来。作为茶馆评书来说,这样评论效果确实很不错,但一旦放到电台上去广播,效果就不好了,因为茶馆评书可以看到人,一段书说下来焦点在演员身上,演员就可以把大家的神拢住,而对广播评书来说,因为听众看不到演员,拢住大家的重任就落到了故事本身的肩上,如果频繁的跳入跳出,肯定拢不住人;另外,电台评书的评论也不可能像茶馆评书一样扯那么远,不可能像茶馆评书一样有那么多的闲白儿。因此,对电台评书的评论来说,就在其穿插运用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由于袁老《三国》的评论比较多,作为电台评书又要考虑拢住听众的问题,因此在穿插运用上非常考究。对评论来说,可以存在多种分类方法。比如根据篇幅的长短可以分为长评和短评,对茶馆来说,长评居多,而对电台评书来说,就以短评为主,基本上点到为止了,这一点刘立福先生有过说明。除此以外,评论还可以有其他分类,比如书内评和书外评,所谓书内评,就是把说书家的观点融入情节,通过书中人物之口,或者通过书中人物的心理活动来表现出来。比如走麦城一节,袁老借关羽之口,指责孙权是个无信义的人(这一点原著里可没有,属于说书家评点范畴),心理活动方面的例子就太多了不举了。所谓书外评就要跳出评书情节之外了,而书外评又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为明评,一类为暗评。要按茶馆评书来说,基本上评论就是明评,作为电台评书来讲,暗评更多。所谓暗评,就是通过一些手段比如语言技巧,使评论内容和评书情节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听众如不注意根本就听不出这是评论来,如我前面举过的收马超的例子。一般来讲,暗评都是短评,但如果能耐大也能说的挺长,我记得以前听袁老的西楚霸王就曾经发现过很长的暗评。所谓明评,就是直接评论,其和评书情节地结合比较松弛,一般来讲,长评都是明评。通过语言技巧,可以方便的把明评转为暗评。随便举一个例子,比如前面叙述完一个事情,然后评论:曹操不愧爱才、惜才、用才之名,这就是暗评,比较隐秘。如果这样评论:这件事情就说明,曹操不愧爱才、惜才、用才之名,暗评就变成明评了。

      有人可能会问,评论不就是为了让听众更好的理解吗?如果评论用了暗评,还有助于听众的理解吗?其实,所谓明评暗评只是评论的形式问题,而有助于听众理解的是评论的内容。暗评虽不利于发觉(你发觉那个去干啥啊),但照样可以在潜移默化间影响听众。这是一,第二,暗评可以提高书的品位,一般来说你若发现某段书品位较高,自己查去,必有大量的暗评存在。

      在一篇关于刘兰芳先生的文章中,提到评论有夹叙夹议和直接评点两种。我认为所谓夹叙夹议,就是我上面提到的暗评,所谓直接评点,就是我上面提到的明评。在田连元先生的讲座中,田老认为评论有事中评和事后评,所谓事中评应该就是暗评,事后评没准,可能是明评也可能是暗评。

      因此,我们谈到了长评、短评、书内评、书外评、明评、暗评等等。这些评论各有用场,一般来说,长评、明评用于评点较重大的东西,短评、暗评用来评点较次要的东西,书内评和书外评呢?这可就不一定了。

      袁老的三国不仅长评、短评、书内评、书外评、暗评、明评运用得当,使得全书的评论错落有致,层次分明,而且在评论的穿插上也甚为考究。对于一部书来说,我们可以根据不同的单位将其划分为许多段落,比如一部书可以划分为几个大的段落,按春点黑话叫坨子,每个坨子又可以划分为几个梁子等等,如果这个单位选的小,可以把一部书分的很细。这样一来,一部书就被划分为许多段落,每一个段落就像一颗珠子,情节的流动就像一条引线,把这些珠子串联在一起就成为了一整部书。那么在相邻的珠子和珠子之间,就必然有接口,或者叫有沟。一般的说,任何书的评论都在沟里,也就是所谓“评论填沟”。但是,由于我们前面所提到的所选单位的不同,沟的深浅也会有不同,如我们选一个坨子为一个单位,那这个沟就很深。举一个小例子说,比如张三先和李四说话,然后又和王五说话,就这一个小情节也可以划分为两段了,这个沟就很浅。如果说评论很长,放在一个很浅的沟里就不合适,因此就要想办法找一个深浅合适的沟,把评论放进去。比如袁老的借东风,这个地方是需要评论的,按照一般的思路,肯定是风起就评,但是袁老的处理和一般思路就是不一样。听过袁老三国的人都知道,借东风这一情节采用了暗笔书的手法,明写周瑜派将暗写孔明借风,袁老对借东风的评论在什么地方呢?在周瑜派将结束以后,诸葛亮回江夏派将之前这两个情节交错的地方,充分体现了袁老这部书评论填沟的特点。这是从微观上说。

      从宏观上看,同样是情节,必然有的情节精彩,有的情节不怎么精彩;或者叫做有的情节硬,有的情节软。相对于硬情节来说,软情节就是沟。当然,也可以换一种理解方式来和上段提到的内容结合起来,即认为所谓软情节,其内部的珠子和珠子之间联系松散,换句话说,也就是在软情节内部,其珠子和珠子之间的沟深;反之,所谓硬情节,在其内部珠子和珠子之间的沟浅。而软情节和硬情节的微观结构所体现出来的宏观差异即是前面所提到的,相对于硬情节来说,软情节就是沟。所以,袁老这个书的评论又有个特点,叫做“书重评就轻,书轻评就重”,当然,这句话必须要放到一定范围内来理解,超出这个范围情况就要反过来了。比如三气周瑜中,第三气是情节最软或者说书最轻的,他的评论就最重,其中有不少其实是从前两气转移过来的。评论为书服务,这也是一个体现。

      以上都是一些收听袁老三国的心得,体现了袁老三国的一些特点。当然,既然是特点,就只是体现了袁老对评书的理解,而并不代表其他说书家的意见。“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一个评书家都有自己对评书的理解,有自己对评书的处理,这些不同的处理并没有高下之分,这一点是必须阐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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