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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建安九年:河北群贤 -- 李靖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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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建安十五年:大舜的遗泽

      ——————我们总是忽略这个时代不止男人存在。

      汉王朝建安十五年冬,铜雀台成。这座以本朝传说为名的高台气势恢弘,巍峨嵯岈。有屋一百二十间,连接榱栋,侵彻云汉。楼巅有大铜雀,舒翼奋尾,势若飞动,因此甫一建成即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台既建成,曹操于其上大会诸子群臣,欢宴极乐,觥筹交错。饮宴间曹操诸子各领命作赋颂扬之。曹植时年十九,援笔立就。这篇《铜雀台赋》一旦草就立即成为天下名篇,千古脍炙人口。

      “从明后而嬉游兮,登层台以娱情。见太府之广开兮,观圣德之所营。建高门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立中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乎西城。临漳水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仰春风之和穆兮,听百鸟之悲鸣。天云垣其既立兮,家原得而获逞。扬仁化於宇内兮,尽肃恭於上京。惟桓文之为盛兮,岂足方乎圣明!休矣美矣!惠泽远扬。翼佐我皇家兮,宁彼四方。同天地之规量兮,齐日月之晖光。永贵尊而无极兮,等年寿於东王”

      其文倘若出于曹丕,则其技术含量当打一折扣。因为铜雀台落成是中外耸动的大事。曹操喜好文学,当其大会时必有笔墨歌赋之令。此事不难前知,以曹丕的谨慎,很难想象他不会预先准备。实则曹丕这赋倒也是作了的。全文如下:登高台以骋望,好灵雀之丽嫺,飞阁嚬其特起,层楼俨以承天,步逍遥以容与,聊游目於西山,溪谷纡以交错,草木郁其相连,风飘飘而吹衣,鸟飞鸣而过前,申踌躇以周览,临城隅之通川。

      但曹植却无此虑,因为他根本不屑于宿构。早在数年之前,他就已发出“言出为论,下笔成章,顾当面试,柰何倩人?”的豪言壮语。

      此赋日后在《三国演义》中被罗贯中假诸葛亮之口移花接木,添上“揽二桥於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两句不怀好意的话,以激起周瑜的抗曹怒火。实则赤壁之战发生在建安十三年,纵然曹植真正写了那两句,周瑜也要有未卜先知之能。

      建安十五年,即公元210年。这场日后沸沸扬扬的绯闻的女主角之一小桥却已无“乐朝夕之与共”之心。就在本年,她的夫君周瑜猝然离世,年仅三十六岁。周瑜的死对江东和小桥都是致命打击。此时夫妻结缡已逾十年,苏大胡子的“小桥初嫁了”也是文人凑趣。然而对以美貌著称的小桥来说,过早失去周瑜就等于生命结束。之前,小桥之姐大桥的夫君孙策也英年早逝。孙策与周瑜情同骨肉,他们的妻子竟也是同一命运。

      与我们通常所想的不同,二桥姐妹很可能并非江南美女而是河南美女。因为她们并非土居江东而是来此避难。以当时中原的纷乱局势,两个绝色美女的处境和落入狼窝的羊羔并无二致。

      关于二桥身世的全部推导过程如下:

      一、《三国志周瑜传》:顷之,策欲取荆州,以瑜为中护军,令江夏太守,从攻皖,拔之。时得桥公两女,皆国色也,策自纳大桥,瑜纳小桥。

      同书引《江表传》曰:策从容戏瑜曰:“桥公二女虽流离,得吾二人作婿,亦足为欢。”

      二、《后汉书桥玄传》:桥玄字公祖,梁国睢阳人也。……灵帝初,征入为河南尹,转少府、大鸿胪。建宁三年,迁司空,转司徒。素与南阳太守陈球有隙,及在公位,而荐球为廷尉。玄以国家方弱,自度力无所用,乃称疾上疏,引众灾以自劾。遂策罢。岁余,拜尚书令。时太中大夫盖升与帝有旧恩,前为南阳太守,臧数亿以上。玄奏免升禁锢,没入财贿。帝不从,而迁升侍中。玄托病免,拜光禄大夫。光和元年,迁太尉。数月,复以疾罢,拜太中大夫,就医里舍。……玄以光和六年卒,时年七十五。玄性刚急无大体,然谦俭下士,子弟亲宗无在大官者。及卒,家无居业,丧无所殡,当时称之。

      玄子羽,官至任城相。

      三、《三国志武帝纪》注引《英雄记》:(东郡太守)桥瑁字元伟,玄族子。先为兖州刺史,甚有威惠。

      又同纪:刘岱与桥瑁相恶,岱杀瑁。引《三国志刘繇传》:繇兄岱,字公山,历位侍中,兖州刺史。

      四、《后汉书郡国志》:梁国秦砀郡,高帝改。其三县,元和元年属。雒阳东南八百五十里。九城,户八万三千三百,口四十三万一千二百八十三。

      辖〖睢阳〗本宋国阏伯墟。有卢门亭。有鱼门。有阳梁聚。

      则梁国睢阳本属豫州,即今河南商丘附近。桥玄致仕后一直在老家,因此大桥小桥姐妹只能在河南出生,并且应当长到一定年纪,按今天的评判标准她俩是彻头彻脚的河南人。

      桥玄虽然曾任国家的三公,然而其脾气并非温和蕴藉,又不擅长拉帮结派,因此致仕之后后代混的并不出色。桥瑁先任兖州刺史,已是不错。后迁东郡太守,而桥玄之子桥羽任城相,任城东郡皆属兖州,族兄弟守望相助,是时桥家在此地应有一定势力。然而初平元年刘岱杀桥瑁。桥瑁于桥氏宗族中官位最显,他一出事,桥羽和桥家势不能再安然处之。只有逃走。刘岱掌握兖州,北方没法去。东南有刘岱之弟刘繇任扬州刺史,治曲阿,虽然刘繇颇有贤名,毕竟是他哥的兄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而从睢阳往南正是庐江,皖城即庐江治下。

      这大概能解释河南美女大桥小桥姐妹为什么会出现在江南的土地上。

      是时庐江太守乃是陆康,也即陆绩之父,陆逊的从祖。陆逊实际比陆绩还大几岁,辈分小而已。陆家是江东大族,诗礼传家,陆康治下的庐江治安比较好,因此中原之人颇有来庐江避难者。比方孙权的步夫人。

      《三国志吴书妃嫔传》:“吴主权步夫人,临淮淮阴人也,与丞相骘同族。汉末,其母携将徙庐江,庐江为孙策所破,皆东渡江,以美丽得幸于权,宠冠后庭。”看来孙策打破庐江一举解决了至少三人的婚姻问题。

      但有一节必须注意。桥玄卒于光和六年,而孙策周瑜得二桥在建安四年,屈指算来其中十六年。而是年孙策周瑜都二十五岁,倘若小桥当年二十岁,则就是桥玄七十余岁时才生。虽然七十岁生子在王朝末年并非绝无仅有,然而考虑到还有大桥,这个难度系数很高。因此倘若说二桥是桥玄之孙女可能更合情理。

      建安十五年,小桥对影自怜,慨叹红颜薄命。然而她毕竟还好,与周瑜一起度过十年时光,其姐大桥则与孙策只共同生活不到两年。能留下子嗣已是万幸。然而史载孙策至少有一子一女,其女即陆逊之妻。之前孙策虽已二十余岁,但始终做为雇佣军在袁术手下东挡西杀,似乎并无安定成亲机会。然则大桥在不到两年时间连怀两个孩子,夫妻生活可说十分和睦。

      汉朝虽然尊重传统道德,但对女人礼法之约束并非后世一般严苛。照常理而说,即使结婚的女子倘若夫死或失散也可再婚,时人绝不以为奇,更不会用异样眼光看之。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孙权和步夫人的两个女儿。长女鲁班,字大虎。先嫁周瑜之子周循,后嫁吴国名将全琮。幼女鲁育,字小虎,先嫁朱据,后嫁刘纂。本朝这种自然的寡妇再嫁还曾有过一个很好玩的典故。光武帝刘秀之姐看上一位将军,于是托刘秀代为周旋。刘秀依言试探,那将军答以糟糠之妻不下堂,于是刘秀回身对着屏风后面说,阿姊,事不谐矣。

      这两位公主和她们的名字一样彪悍,后来各拥一弟为夺嫡而战,举国文武为之中分,险些弄成倾覆吴国的大内乱。终于两败俱伤,自己也没有好下场。

      然而大桥小桥虽然也是寡妇,或者因为身份实在太过显赫。江东并没有身份地位堪与孙策、周瑜伯仲的人物。因此也只好恪守妇节,孤单的渡过一生。好在日后三个女人一台戏,无聊时倒也可以自遣。这第三位寡妇乃是大桥的小姑,也即吴太夫人之女。此时还没成寡妇。建安十五年,她刚刚出嫁。丈夫是时年已五十三岁的刘备。

      孙权这位妹妹相当了得,姓名则已于史无征。有人说这位公主名叫孙仁。按《三国志孙破虏讨逆传》注引《志林》:坚少子朗,庶生也,一名仁。则孙仁另有其人,而且此人后来作战时犯错被黜,改姓为丁,跟孙小妹没什么关系。《志林》的作者虞喜是吴国名臣虞翻之后,其家又与陆家交好,家学渊源,耳濡目染,连孙策的死年月日都弄的一清二楚。区区一个孙朗的名字不会冤枉孙小妹的。

      孙小妹之所以了得,不在于这场婚姻是政治婚姻,即所谓“权稍畏之,进妹固好,”而在于她一意要将其改为军事婚姻。据说,这位姑娘才捷刚猛,有诸兄之风,侍婢百余人,皆亲执刀侍立,先主每入,衷心常凛凛,以至于诸葛亮都把她归成刘备当时三大顾忌之一,即北畏曹公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声威之所远及,以至于刘备和诸葛亮不得不动用王牌来对付她。

      《三国志蜀书赵云传》注引《云别传》:“此时先主孙夫人以权妹骄豪,多将吴吏兵,纵横不法。先主以云严重,必能整齐,特任掌内事。权闻备西征,大遣舟船迎妹,而夫人内欲将后主还吴,云与张飞勒兵截江,乃得后主还。”

      赵云在历史上虽然没有演义中那么光芒万丈,但也是所谓“统时选士,猛将之烈”的蜀汉爪牙大将。以刘备之英雄,赵云之勇猛,诸葛亮之多谋,尚且如此大张旗鼓的对付孙小妹,这丫头也的确算个人物了。

      可惜如此巾帼英雄,后来竟也默默无闻。建安十五年,孙小妹的年纪还远在大桥小桥姐妹之下,多年以后她们将同作为英雄的未亡人安静的生存下去,等待这个时代的变迁或者结束。

      第四个出场的女子很可惜也是寡妇,没办法,乱世也许能带给男人光荣和前程,但留给女人的往往只有伤痛和默然。这位女子姓甄,据说名宓。本来是袁绍次子袁熙之妻。河北既定,袁熙远走辽东。甄姬即被曹丕所有,号甄夫人。日后生下了曹魏第三位皇帝魏明帝曹睿,被追封为皇后。甄姬身上有许多传说,恍如烟雾,令人不能窥其真容。传说曹植流传后世的《洛神赋》中托已寄意的洛神原型即甄姬。甄姬后与曹丕不睦,而被赐死。事后不久,曹丕心中恍惚,于是召请本朝著名占梦大师朱建平,问他梦到青气自地属天为何意,朱建平道,天下当有贵女子冤死!曹丕默然惭悔……

      倘若说甄姬还有一半真实一半传说的话,第五个女子至少八成传说,那就是貂禅。本朝著名有国色姿容的女子并不少,二桥姐妹、甄氏、秦宜禄妻、冯方女等都是的,然而却只有貂禅这个于史无征的人却成为日后中国四大美女之一。然而貂禅的命运却不见得比上面四位更高明。演义中她虽有倾城之貌,地位却只是妾,而吕布有二妻。历史上则根本无此人。吕布与董卓侍婢私通是有的,然而并未纪录结果。后来白门楼吕布遭擒,曹操还指责他“卿背妻,爱诸将妇。”虽然说妾不如偷,然而倘若貂禅只有这个魅力,未免令人伤心。

      略可宽慰的是,虽然乱世之中女性往往因柔弱而遭受更大伤害,但并非所有人都只是这般被动忍受。本朝至少有两位女子聪明智慧不下于同时代的智谋之士,而且终于凭借智慧得以安身立命。其一便是辛毗之女辛宪英。其事见于《三国志魏书辛毗传》注引《世语》,文多故不载。其二是镇北将军许允之妻。辛宪英长于谋划,许夫人则巧于应对。两人均有知人之名,虽然闭门不出闺阁,却竟可指点天下于纤手之中。两人均间接对钟会占了上风,时有评云,虽会之识鉴,而输贤妇之志也。

      建安十五年也即公元210年,这一年铜雀台成。十年之后,曹操病故。这个一生挥戈立马平定过天下的人,临终前的遗言至为简单甚至琐碎。他吩咐诸妾:“汝等时时登铜雀台,望吾西陵墓田。”又云:“馀香可分与诸夫人。诸舍中无为,学作履组卖也。”以堂堂魏王之尊,而计算到如此之细,曹操并非无情之人。实际上,对女子而言,曹操根本可以被归为好色一流。因此有分别由十三位夫人所生的二十五子的庞大后裔团。然而虽然一生坐拥美人起聆歌舞,直到临终之时,曹操忽然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真正付出什么。他甚至难以说清一生这许多女人当中,究竟谁是他最钟意。倘若德行贤淑堪与其匹的,则当然还是后来的太后丁夫人,但只怕两人间感情虽深厚,多半已是相濡以沫。

      多少年来,本朝太多的女人变成寡妇。而这其中相当一部分均和曹操有关。她们的父兄或夫君也许就死在曹操的手上。这是一个离乱的时代。忽然想起汉献帝的伏皇后披散着头发光着脚被御林军拖出去处死的场景。出乎意料,汉献帝表示的却相当冷静,也许是已见惯不惊。“天下宁有此事。”据传说本朝头尾两帝相合,高祖刘邦与皇后吕雉意狠心毒,残害忠良,所以若干年后转世回头,化成献帝和伏皇后,将四百年施加于人的痛苦亲身尝受。然而时间毕竟已经过去了四百年,还有什么仇恨至今消解不了。倘若历史本身需要把这些仇恨历历在目的永远纪录下去,那么是历史本身经历了太多伤害和痛苦。

      历史也是女性……

      通宝推:篱落呼灯,液化,
    • 家园 建安十四年:荆襄九郡

      ——————有些事与乐曲不同。即便有误,却无法回顾。

      桂阳太守赵范对自己的前途十分迷茫。本年年初,刘备的军队南征四郡。而此时王朝所任命的荆襄地区拯救者曹仁本身也在被拯救之列。以周瑜为首的江东大军正在轮番向他的南郡发起轰炸。虽有神鬼之勇的曹仁最终也抵抗不住,由乐进接应撤退了事。

      刘备军初经大难。但两个原因使荆南四郡即长沙、武陵、零陵与赵范的桂阳仍然顶不住刘备攻击。一是本郡承平日久,主官战斗经验和兵员素质都亟需考验,无法与久战之师的刘备相抗。二是刘备虽然新败,但赤壁之战并无多大损失,又接收了刘琦的江夏旧部,本人又素得士众之心,因此仍然保有一支相当规模的作战力量。

      刘备所派来接替赵范的是一位勇猛而刚毅的将军赵云。赵范曾经试图利用主场优势用各种潜规则腐化瓦解之,其中甚至包括美人计。但赵云的私人道德之谨严高洁即使在日后的季汉王朝中也是模范一级,赵范的计划没有成功。于是担心受到反击,仓皇而走。

      事实上刘备并没有想过收拾赵范。虽然已南克四郡,但从刘备之后的一系列人事安排上就可看出四郡对他而言远非全部,而只是后勤基地和外交筹码而已。握有四郡,则在日后的事实占据中可以多数派占领上风。四郡太守在名义上虽为汉臣,实际则已在刘表统治下各若干年,没有必要象宗室曹仁一样死据南郡。唯其如此,这些人才有在凛冽寒风中左右摇摆的机会。时为建安十四年,即公元209年。赤壁之战刚刚结束,而两家盟友刘备和孙权却已心怀龃龉。这种分歧此刻尚未引发严重矛盾,但最终在荆襄九郡领土争端问题上将使两家的关系出现深不可愈的伤口。并以此为孙刘同盟反目的契机。直到若干年后才因彼此伤的太深而黯然收手。而为时已晚。江东损失了多员战将,刘备也将在白帝城死去。

      翻回头说荆州问题。如此重要的领土问题当初居然没有成文的契约,虽然口头协议也有法律效力,但在发生争端时就给了双方互相推搪的借口。而且这个问题实际上无法可依。倘若按照汉王朝的法律,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孙刘两家最多拥有土地使用权而非所有权。也就无所谓“借”或“还”。汉王朝的丞相曹操便执这个观点,倘若理想的话,孙刘两家应当被消灭。他们占据的汉朝领土也应被收回。各打三十大板了事。但事实证明这板子不是那么好打的。倘若是在明朝,则有些以道德卫士自居的官员宁可被打残打死也选择板子而不是策略的与政敌相斗,可惜这里乃是三国。

      因此首先的问题是确定法理上的朝廷默认诸侯事实上占据土地。但这恐怕也应有若干限制。第一、诸侯占据土地既已构成事实,则其占据的时间当有一个度。如刘焉、刘虞、刘表等均据本州数十年。至于刘璋之代刘焉,刘琮之代刘表,可以看成是对占据权的因袭。第二、诸侯在所占据土地上应已建立统治秩序且这个秩序已经基本取代了王朝的统治。第三则诸侯本人的占据权或统治权应得到王朝的确定。

      那么就荆州而言,首先刘表的事实上占据并无问题。刘表既死,即位者便是刘琮。引刘表传,“初,表及妻爱少子琮,欲以为后,而蔡瑁、张允为之支党,乃出长子琦为江夏太守,众遂奉琮为嗣。”刘表之位来自王朝授予,在本地已垂数十年,形成事实占据。则刘琮的地位就也无问题。然而“太祖军到襄阳,琮举州降。太祖以琮为青州刺史、封列侯。”刘琮已是降了的。所以这个“事实占据”等同放弃。刘备是时兵微将寡,虽然不赞成,却也无力阻止。刘琦虽系刘表长子,但却非刘表嗣子,政治上继承权是靠后的。倘若刘琮束手,刘琦起兵占据荆州,则还可以作为事实上占据荆州的延续。然而刘琦也没能力。

      所以这个权力已经没有了。刘表是刘表、刘琦是刘琦,刘表的事实占据荆州的时期结束了。从这一点来说曹操不杀刘琮是对的。倘若刘琮身死,则刘琦作为独子,在刘备等亲族的斡旋下也未尝没有法理上继承刘表的希望。但刘琮既在,这就无从说起。刘琦就没有在法理上继承刘表这个事实占据荆州的权力。他当时是江夏太守,充其量可以保有一郡。

      然后曹操铁骑南下,刘备刘琦均遁走。曹操是王朝的丞相,代表着朝廷的意志接受了刘表嗣子刘琮的事实占据荆州权。荆州现在是朝廷治下,即所谓“不意李立为贵人。”刘表传注引搜神记,“建安初,荆州童谣曰:“八九年间始欲衰,至十三年无孑遗。”言自(中兴)〔中平〕以来,荆州独全,及刘表为牧,民又丰乐,至建安八年九年当始衰。始衰者,谓刘表妻死,诸将并零落也。十三年无孑遗者,表当又死,因以丧破也。是时,华容有女子忽啼呼云:“荆州将有大丧。”言语过差,县以为妖言,系狱月余,忽于狱中哭曰:“刘荆州今日死。”华谷去州数百里,即遣马吏验视,而刘表果死,县乃出之。续又歌吟曰:“不意李立为贵人。”后无几,太祖平荆州,以涿郡李立字建贤为荆州刺史。

      这个李立的资格然则也无问题。他只是任期短,根底浅,尚未形成事实占据而已。但法理资格是没问题的。从刘表这方面说有刘琮的归政,从王朝正统方面说有朝廷的授予。

      因此建安十三年时孙刘两家对荆州其实均无占有权。刘备与刘表有旧,且同为汉室宗亲,然而是两码事。曹操的谋事刘晔也是汉室宗亲,并不因此而对荆州有继承权。而且法理上的博弈是没希望的。因为刘琮在朝廷手里。刘表这个权力弄不过来。那就只能形成新的事实占据以抗衡之。说白了,就是用兵再抢回来。

      于是从十三年往后,孙刘两家均频繁的对荆襄诸郡用兵。引吴书吴主传:

      “十四年,瑜、仁相守岁余,所杀伤甚众。仁委城走。权以瑜为南郡太守。刘备表权行车骑将军,领徐州牧。备领荆州牧,屯公安。

      十五年,分豫章为鄱阳郡;分长沙为汉昌郡,以鲁肃为太守,屯陆口。”

      同书周瑜传:

      “瑜与程普又进南郡,与仁相对,各隔大江。兵未交锋,瑜即遣甘宁前据夷陵。仁分兵骑别攻围宁。宁告急于瑜。瑜用吕蒙计,留淩统以守其后,身与蒙上救宁。宁围既解,乃渡屯北岸,克期大战。瑜亲跨马按陈,会流矢中右胁,疮甚,便还。后仁闻瑜卧未起,勒兵就陈。瑜乃自兴,案行军营,激扬吏士,仁由是遂退。

        

      吴录曰:备谓瑜云:“仁守江陵城,城中粮多,足为疾害。使张益德将千人随卿,卿分二千人追我,相为从夏水人截仁后,仁闻吾入必走。”瑜以二千人益之。

      权拜瑜偏将军,领南郡太守。以下隽、汉昌、刘阳、州陵为奉邑,屯据江陵。刘备以左将军领荆州牧,治公安。”

      又蜀书刘备传,

      “先主表琦为荆州刺史,又南征四郡。武陵太守金旋、长沙太守韩玄、桂阳太守赵范、零陵太守刘度皆降。庐江雷绪率部曲数万口稽颡。琦病死,群下推先主为荆州牧,治公安。”

      同书引江表传“周瑜为南郡太守,分南岸地以给备。备别立营於油江口,改名为公安。刘表吏士见从北军,多叛来投备。备以瑜所给地少,不足以安民,从权借荆州数郡。”

      这几段资料有点乱,慢慢分析之。

      首先,从建安十三年到十六年,刘备和孙权基本在做两件事情。一、事实上抢地盘。二、政治上积极寻求合法性。先弄了个荆州刺史,然后互表为荆州牧和徐州牧。大家一看,哎呀,荆州牧啊,那荆州还不名正言顺是刘备的?

      问题是这得报到上边批准才成。本朝虽然已默许某些强盛牧守事实割据,但表面上还是要走朝廷这条路线的。不然就不是割据,直接是反叛了。但此时朝政的实际掌管者乃是曹操,刘备和孙权的这几个表举是否能够通过实在成问题。

      刘备和孙权也并非没有对策。对策就是质疑曹操的执政权是否合法。倘若把曹操弄成一个权臣,胁迫主上把持朝纲,那么一切上奏朝廷的奏章不被获准的责任都可以推给曹操。建安十五年十二月曹操因此而上了一篇奏章,后世称为让县自名本志令。曹操笔力沉雄,三国中罕有人匹,这篇奏章写的感人肺腑。但同时期刘备和孙权则在戮力同心的联手将曹操抹成篡逆之臣。双方不但从兵事上交手,于道德上也在互拼。因为本朝的惯例是道德倾向可以影响法理判定。这场暗战漫长而焦灼。当建安二十五年曹丕终于代汉而自立时,刘备和孙权才终于等到迟来的胜利。所谓习凿齿评价刘备:“夫创本之君,须大定而后正己,纂统之主,俟速建以系众心,是故惠公朝虏而子圉夕立,更始尚存而光武举号,夫岂忘主徼利,社稷之故也。今先主纠合义兵,将以讨贼。贼强祸大,主没国丧,二祖之庙,绝而不祀,苟非亲贤,孰能绍此?嗣祖配天,非咸阳之譬,杖正讨逆,何推让之有?”而孙盛评价孙权:“昔伯夷、叔齐不屈有周,鲁仲连不为秦民。夫以匹夫之志,犹义不辱,况列国之君三分天下,而可二三其节,或臣或否乎?余观吴、蜀,咸称奉汉,至於汉代,莫能固秉臣节,君子是以知其不能克昌厥后,卒见吞於大国也。向使权从群臣之议,终身称汉将,岂不义悲六合,仁感百世哉!”这时候两个人一度在道义上才占有优势。

      但即便如此,刘琮的在世也是刘备孙权两家的重要隐患之一。因为即便曹操是谋逆之臣,但刘琮的继承权直接得自刘表,而刘表已死,遗嘱没有更改的可能。倘若连刘表一起推翻,则不但工程量浩繁,而且实际上也并无好处。连暂推刘琦假以顶缸的依据都没了。

      因此从法理上说,从建安十三年到十六年,孙刘两家包括刘琦均没有对荆襄九郡的占据权。虽然做了不少努力,然而作用甚微。正如曹丕代汉时群下曾提出数量壮观的诸般祥瑞和劝进文书。然而即使数量再多十倍,也挡不住蜀中或江东轻轻两个字:篡逆。因为事实昭然。

      所以孙刘两家争端还要从事实占据说起。

      王朝末年,荆襄实际并无九郡。充其量只有八郡,即南阳郡、南郡、江夏郡、长沙郡、武陵郡、零陵郡、桂阳郡、章陵郡。所谓九郡也不过是今日约定俗成的称谓而已。而后八郡分被三方所分,各自增加建制。如曹操分南郡以北立襄阳郡,又分南阳西界立南乡郡,分枝江以西立临江郡。孙权分豫章为鄱阳郡;分长沙为汉昌郡。刘备则除占据四郡长沙、武陵、零陵、桂阳之外尚分临江郡为宜都郡。一时建制之乱五光十色。

      诸郡之中,长沙、武陵、零陵、桂阳四郡乃为刘备自取。按蜀书先主传:先主表琦为荆州刺史,又南征四郡。武陵太守金旋、长沙太守韩玄、桂阳太守赵范、零陵太守刘度皆降。同时期周瑜则在南郡与被赞为有神鬼之勇的曹仁恶战。南郡地势险要,为诸郡中兵家必争之地。两家均有不得不休之心。曹仁武勇将略只此可见一斑。当刘备已攻取南方四郡的时候周瑜倾江东之力仅仅刚将曹仁逼退。因此从事实占据上说,刘备所得诸郡数量尚在孙权之上。因而孙权表刘备为荆州牧。名义上承认刘备对荆州的占有。虽周瑜诸江东人而领诸郡太守者位份亦出其下。

      但应当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即刘备之所以如此轻易的攻克四郡,军事上主要的因素还是因为周瑜的江东军在抗着曹军的荆襄主力。因此攻克四郡纵不能说取巧,至少也是两家共同努力的结果。这是一个简单的对应。倘若说建安十四年的周瑜攻打南郡完全或首先是为已方利益因而刘备方无须领情,那么数年之后关羽对鲁肃所坚持的“乌林之役,左将军身在行间,寝不脱介,戮力破魏,岂得徒劳无一块壤?”的说法也就变成空谈。因为即使赤壁之战刘备毫无保留,首要的目的也仍是保全自己的性命和势力,因此江东方也不必为这种“戮力破魏”而领情而付出代价。何况据《江表传》,载刘备尚从周瑜处取得南郡的土地。

      而江表传所谓周瑜借南郡南岸于刘备,则亦不尽不实。事情容或有,但难以想像是周瑜。周瑜对刘备的印象很明确。“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愚谓大计宜徙备置吴,盛为筑宫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娱其耳目,分此二人,各置一方,使如瑜者得挟与攻战,大事可定也。今猥割土地以资业之,聚此三人,俱在疆埸,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这正与曹操听到刘备自领荆州牧时的惊愕遥相呼应。

      周瑜的作用在这乱局中越加明显出来。

      即便江表传所言周瑜分南郡地与刘备是实,但周瑜传既云“今猥割土地以资业之”,鲁肃传又云,“后备诣京见权,求都督荆州,惟肃劝权借之,共拒曹公。”又江表传“备以瑜所给地少,不足以安民,从权借荆州数郡。”则借地之行源于孙权,充其量其中有鲁肃推动。然而南郡本是周瑜从曹仁手中力战而得。此战战事激烈,甚至周瑜本人也至于中箭受伤。周瑜当然不可能将以血换来的土地轻易让出。

      是时周瑜刚刚取得赤壁之战的胜利。若干年后,苏东坡用他充满浪漫胸怀的笔意重新描绘出当年风度翩翩的青年儒将形象。周瑜之声威已远出同时代他诸位同僚之上。八年以前,他与张昭同受命辅佐时尚年幼的孙权。张昭威严刚直,但用兵之道则远不如周瑜,且在赤壁战前极力主降而遭失败。直到日后孙权称帝之时,还向张昭提起当年的往事,“如张公言,今已乞食矣。”

      这句半真半假的斥责令张昭顿时汗流满面。

      三国时期曾有过一些身份特殊的人。如董督荆州之关羽、荷国之重的诸葛亮、司马懿和陆逊。这些人虽然是时均非本集团内地位最高人物,但往往均掌握相当独立权力,在其管辖范围之内可以竟行已意,其权甚至可与君主相抗衡。远高于同时代其他臣僚,这些人我称之为副君主级。建安十四年,周瑜声威已足以跻身副君主级人物,所差者唯管辖范围及独立权力。

      因此周瑜对南郡的领土欲望可能出乎常人想像之外。

      一年以后,周瑜黯然病故。周瑜的英年早逝日后引动无数人的嗟叹,而却并未改善其子弟的处境。周瑜之子周胤不久便因罪夺兵。即使诸葛瑾、步骘、朱然及全琮先后劝谏也未改善。其侄周俊兵权也一传而止。

      又江表传:“刘备之自京还也,权乘飞云大船,与张昭、秦松、鲁肃等十余人共追送之,大宴会叙别。昭、肃等先出,权独与备留语,因言次,叹瑜曰:“公瑾文武筹略,万人之英,顾其器量广大,恐不久为人臣耳。”瑜之破魏军也,曹公曰:“孤不羞走。”后书与权曰:“赤壁之役,值有疾病,孤烧船自退,横使周瑜虚获此名。”瑜威声远著,故曹公、刘备咸欲疑谮之。”我们无法估量这“疑谮”的有效与否或程度深浅。但同年江淮之间著名有才辩的士人蒋干的确曾造访周瑜,试图诱说周瑜归附曹操,然而被周瑜谈笑之中婉拒。

      建安十五年,周瑜曾经有一个远征计划。引周瑜传:“是时刘璋为益州牧,外有张鲁寇侵,瑜乃诣京见权曰:‘今曹操新折衄,方忧在腹心,未能与将军连兵相事也。乞与奋威俱进取蜀,得蜀而并张鲁,因留奋威固守其地,好与马超结援。瑜还与将军据襄阳以蹙操,北方可图也。’”

      这个计划的微妙之处在于其每一步均能对孙刘双方势力产生复杂的难以预测的影响。而这影响甚至超过计划本身的军事意义。事实上虽然周瑜提出这个目标,他的内心中也未必希冀计划完成。因为转驱驰千里而攻拔州郡,且不说军事上的难易,后勤已先就成为大问题!从地理形势来看,指望江东往复运粮在效率上远不如从荆州本地运粮,是时这个艰巨任务就将不动声色的转嫁到盟友刘备头上。倘若刘备照计行事,则于本身实力是重大的消耗。倘若不从,则立时面临孙权周瑜两面夹击的危险。所以殷观明确的告诫刘备千万不要附和孙权和周瑜伐蜀的计划。因为这个计划的必要和精妙就在于需要刘备方的配合。一旦应手,则立入对方太极局中,借力打力,永不能回环。不如不理,一了百了。没有荆州的配合,孙权和周瑜独力是拿不下蜀中的。即使是刘备得地利之便,日后取蜀还要借助汉室宗亲,蜀中内应以及结盟反噬多般手段,绝非一蹴而就。

      即便邀天之幸,一切全部如意顺遂,孙权也不得不面对另一个问题,即副君主级人物周瑜的生成。以周瑜在军界的地位和赤壁、南郡、伐蜀三重功劳,其威足以震主。周瑜时年三十六,比孙权虽年长,却远在曹操刘备双雄之下。倘若一时有不臣之心,则对孙权而言后果无比严重。作为一个政治家,必要的素质之一就是懂得适可而止。

      好在,不久以后,这个问题便将随着周瑜的死亡而终结。

      建安十四年于公元为209年。这一年中,日后成为鼎立三足的刘孙曹三家都在围绕荆襄九郡或兵戎相见或钩心斗角。虽然颇有难度,但任何一方均不肯放弃其对荆州的经营。这里是命脉之地。对荆州的争执没有结束,相反,刚刚开始。

      通宝推:液化,
      • 家园 功高震主

        李靖岩兄给历史一个合理的令人信服的解释,如果不是周公瑾顾盼自雄,刘豫州如何把孙仲谋玩于股掌?

        南朝君臣一贯有的毛病就是无法推心置腹、肝胆相照。因此一旦能者有大功必然担心功高震主,主子也必然担心尾大不掉。周公瑾虽然天不假年、但立下不世大功而保持令名也不能算差了。继续发展下去或者檀道济、岳鹏举,或者刘寄奴、萧道成,无论如何故事都不像现在这样脍炙人口了。

        相反小贩出身的赵匡胤和要饭出身的朱元璋反倒敢于用人,曹彬、徐达之流都能位极人臣、善始善终。

        关键词(Tags): #杂谈#功高震主
    • 家园 建安十三年:宗子维城(下)

      ——————历史并不需要英雄,但时代需要。

      建安十三年对曹操和曹丕同样记忆深刻不可磨灭,只是父子二人的记忆未免侧重不同。这年年初,武陵才子周不疑遇刺身亡。周不疑是前一年随其舅父刘先一起从荆州归附朝廷的。这个幼有异才聪明敏达的少年迅即引起曹氏父子的注意,并且几乎成为曹操的女婿。——五年以后曹操的两个女儿成为汉献帝的贵人,其中之一在建安二十年成为皇后。——倘如此,则周不疑日后的仕途发展几乎不可限量。周不疑的猝然遇刺使曹丕心生疑虑。也许曹丕曾有过将周不疑扶助成智囊或臂助的计划。他随即从曹操那里得知刺客的确是得到了曹操授意才出动的。曹丕不解的询问曹操,答案是:仓舒已死,周不疑日后不是你能驾驭的。与其如此,不如早些杀掉。

      仓舒,即曹冲。一向被视为曹操最杰出的儿子。建安十三年,曹冲病死,时年十三岁。十三岁的曹冲已被曹操视为曹氏诸子中唯一能抗衡并驾驭周不疑的人。所以一旦曹冲病死,曹操也就迅速杀死周不疑以免除后患。而此时曹家诸子中阴柔多智的曹丕,惊才绝艳的曹植与能手格猛兽的曹彰已均成人。建安十三年曹操已五十四岁,其二十五子中除少数夭折或尚未降生者此时均已茁壮成长。和前一年刘禅的孤独的降生不同。曹家诸子之间明与暗的争斗更加激烈。但这一切在建安十三年前仅仅只是谋划。因为其时曹冲还在。虽然并没有足够的证据可证明曹冲相对他诸位兄长的长处,但仅仅十三岁的曹冲被父亲宠爱和重视的程度的确令诸兄望尘莫及。当建安十三年曹冲病死时曹操极之哀痛。不久之前,曹操还破例为这个年轻的儿子向上天请命!其时曹操的头风症仍时常发作,每一发作就是一场折磨。但天下唯一有能力治好这痼疾的神医华佗已被曹操下令处死,理由里华佗竟敢利用头风来挟制曹操。曹操半生戎马,扫平无数群雄,早已养成关键问题绝不妥协的性格。即使以自身的健康来威胁,仍不能使其流露丝毫软弱或屈服。但此时望着病榻上曹冲尚未僵冷的尸体,曹操不禁平生第一次后悔处死华佗。否则可能还有些许机会能将曹冲从死神手中拯救。

      在痛失爱子持续良久的悲痛中曹丕作为长子曾经试图劝慰父亲,得到的回应是这是我的不幸,而是你们的幸运。为了使爱子在幽冥的生活美满温馨,曹操还空前绝后的动起了结阴亲的念头。理想中女孩儿的家长是著名的“三人一龙”中脾气最刚直的龙腹邴原,结果当然是毫无悬念的被坚拒。若干年后,经历了许多波澜终于如愿以偿继承了父亲宝座的曹丕回首往事,曾经不无余悸的想起他的哥哥即曹操长子曹昂。曹昂在随曹操的征讨中死于战阵。曹丕对这个哥哥至少表面上很有感情。因为曹昂的战死使他成为曹操的长子。凭借这个身份他在夺嫡中占据不少便利。在五都官员的请会中曹丕曾因此当众责问当时杀死曹昂的部队长官张绣。但倘若曹昂生还,曹丕对他并不会比对别的兄弟更仁慈。因为继承人身份的取得非只权谋,抑且天命。否则只要上天从容的使曹冲生命得以延续,曹丕本人就也希望渺茫。

      虽然在其中隐然流露出一种对曹冲的忌惮。但这种自述可能只是托词。因为有传言说曹丕在与两兄弟曹植和曹彰争位中采用了一些很不光彩的手段。因此曹丕适时提出曹冲以表示自己的继位也是天命意志不可抵抗。据坊间传闻,曹丕曾经逼迫曹植七步成诗。其诗至今流传天下。“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而另一则传播并不是那么广泛的传言则指当曹丕与曹彰单独相处时,他将盘中的枣子一半放置了毒药。曹彰对此懵然无知。他们共同的母亲卞太后得知后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前去制止,结果还是晚了一步。中毒的曹彰口吐白沫,但当地却连一点能漱口的水都找不到。曹彰痛苦的死在母亲怀里。官方对于此事语焉不详。曹彰传里关于曹彰的结局很简略:“(黄初)四年。朝京都,疾薨于邸。谥曰威。”

      建安十三年曹冲的死使曹家兄弟之间夺嫡争位的斗争无形中开始。建安十六年,曹丕以曹操长子的身份成为五官中郎将,为丞相副。先下一城。然而此后曹植的衔尾急追不能不使其感到压迫与危机。曹植方当年少,文采精华。出口成章,援笔立就。建安十五年铜雀台的落成使曹植才华有用武之地。一篇富丽精妙的《铜雀台赋》迅即成为五都人们的焦点。虽然其时赤壁之战结束已久,《三国演义》中将其发表时间提前并隐喻曹操对江东二桥的野心不过是戏词。曹操容或真有其心,但也不至于由其少子如此明显的提出引诱。相比之下,曹丕虽然也善文辞,但其诗歌中既无其父的沉郁磅礴也无其弟的风发意气,而是犹豫感伤。这与他的形象定位 “御之以术,矫情自饰”却也颇为相符。

      如果曹彰在黄初四年的猝死果然与曹丕有关,那么曹植的反而幸存并不一定是其母卞夫人的极力保护。曹彰在三兄弟中出道甚晚,但一开始就掌握军权。并且成为以黄须闻名的猛将。直到后来夺嫡尘埃落定,曹彰辞都就国,王朝中的官员们还因忌惮他的威势而在出行时有意避免经过他的领地。曹彰身在如此敏感位置上,则即使其无伤人之心,人也会自然对其产生防备。况且有不确切的传言说,当邺城传来曹丕继位的消息时,当时还手握重兵的曹彰对曹植说,“杀过去,我会支持你!”

      与曹彰相比。曹植和曹丕均无实际领兵作战的经历。虽然根据记述,两人少年时均曾跟随曹操部队行军。当曹操被张绣偷袭时,曹丕年仅十岁,在乱军之中乘马逃生。但从两兄弟所曾展现实力上看则只是武勇上颇有锻炼。秉性阴柔的曹丕以武功高手自居。他的《典略》自叙中曾提到少年时与另一个有高手之称的奋威将军邓展交手并获胜。因此而不由对自己武术之精强产生自矜。但建安十六年曹操被推为魏公之时,邓展是其中列名劝进者之一。显然当属曹氏亲信。则其即使真有空手入白刃之能。鉴于曹丕的身份却不能不稍留几分情面。因此此战也不能作为曹丕武功高强的确切证据。曹植能跳丸击剑,又有诗言“仰手接飞猱,俯身没马蹄”,则其也应有一定武术基础。至于真实的领兵作战则无其例。曹丕曾经作为留守而挫败过魏讽的谋反,但是因为魏讽集团内部的泄密,并没有发生实质性战斗。曹植则在建安二十四年关羽起兵攻打樊城之时,被曹操动念委派为司令官率兵救应。命令已经发出,曹植却在当晚据说被曹丕蓄谋灌醉,以至误了大军行程。曹操听说后只能含恨而止。

      倘若传言属实,则直到建安二十四年曹操还在曹丕和曹植中举棋不定。虽然他还不知道是年他已时日无多。关羽的进攻一度给王朝带来相当强烈的威胁。但在幕僚们的极力劝说下,曹操稳定心神开始反击。东南一带所有预备兵力几乎已被调空。在倾半国之力的反击下关羽偏师被击退是迟早的事。而曹植作为最后救应的部队可以避免主力的损耗而从容赢得击败关羽的美名。设若此举成行,于曹丕当然大大的不利。

      然而曹丕虽不善于武事却颇善于文略。相比之下曹植则只文而不略。以曹丕为中心而建立起的政治集团包括了不少当时的文武俊彦。这些人均与曹丕保持着良好的私交并且倾向之。这种政治投机的好处不言而喻,倘若曹丕果真夺位成功,这些当年的辅佐即将成为他日曹丕殿前的文武名臣。这些人中包括日后在朝廷内举足轻重的人物,例如陈群、司马懿、曹真和曹休。前者是具有深厚影响的富于谋略的世家大族的代表,后者则是曹氏宗亲中掌握军权的新锐力量。这个班子的建立使曹丕在与曹植争位时心有定数。相反曹植的幕僚们不过是丁仪丁巽这样的狂悖文人。勉强有些政治意识的杨修也被曹操杀死。此后百余日中,曹操病死,曹丕夺位成功。而二丁兄弟给曹植的建议只是每日酣醉,醒时痛骂。大局已定,二丁兄弟虽然并无实学,但也作为潜在的不安定因素被处死已绝后患。曹植孤家寡人,纵为蛟龙,却无海水可供飞腾。因而生命得到宽恕也就不足为奇。

      太子或世子往往有正当的理由组建直属于自己的预备臣僚势力。倘若其身份合法,则这些预备臣僚对他的效忠也即合法,并且可以得到道义的支持。王朝末年的著名直臣崔琰是曹植妻子的叔父,但当曹操向他征询建储意见时,他却坚决死保曹丕。江东孙权的长子孙登曾经长时间身为太子。在他的身边聚集着以张承、诸葛恪、顾谭和陈表为首的宾友,这些人后来均成为吴国的名臣。孙登素有知人爱士之名,除四友为其亲随膀臂,此外著名卓越者尚有数十人。这样完整而成体系的人才储备和长时间的预热足以令孙登的接班顺理成章,阻力减到最低。但可惜天不假年。孙登竟死在了孙权身前,年仅三十三岁。临死之前,孙登给父亲留下一封感人肺腑的奏章,恳请父亲注意他所提出的人才。孙权为之深深感泣。

      就个人才智而言,孙登无疑远不如曹冲。孙登虽然素有贤名,但却从未表露出特异的聪明颖达。只是在他的角色上算得循规蹈矩而已。作为储君,则孙登所达到的高度与曹丕相伯仲。当孙登和曹丕都已死去若干时日以后,国家在相当程度上仍然依靠他们生前所聚集起的那些人才才得以运转。然而孙登的离世却使吴国的权力层猝然出现真空,因而引发的反应甚至比曹家兄弟争位更加激烈。几乎倾动国体。东吴在并不漫长的历史中经常出现关键人物猝然离世的不幸事件。但倘若以后果来论,则孙登的离世是其中最令人扼腕之一。

      既然争位有时竟至如此残酷,失败者的命运也就可以想像。曹植虽然幸运保住性命并且仍然保有王爵,但他所谓国家的属兵则从数目而言不过五百人,而且因为特别关照的缘故,其中颇多老弱病残。即使曹植果有异心并且能征善战有如曹彰,面对这一群虾米豆腐军也只能徒呼负负。

      当大汉王朝初建之时,刘邦曾经惕于治下异性诸王以及名臣悍将的实力太强而大举提拔本宗族子弟以抗衡之。刘氏诸王各居大国。国中并有强兵,武将有尉,文臣有相。俨然一个独立性很强的小朝廷。相和尉通常由朝廷派遣忠直而有才能的大臣担任。从制度上说,虽低于本国的王,但因是朝廷所差,则与王互有牵制作用。以使双方均不能轻易坐大。如是,一旦某地有警。则天下刘氏诸王共讨之。刘邦逝世后,他的后代朱虚侯刘章在反击吕氏擅权的战斗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从此朱虚即成为王朝内对忠且有能的王族成员的褒奖。汉王朝两代四百余年,中间经过无数变迁。到此时王族势力已无如此强盛,但仍保有相当规模。如刘虞、刘焉、刘表皆以王族而掌大州。但曹丕既经残酷争斗才得延续大统,倘若再采用这种强大宗族的举措不免养虎遗患。即使以自己之积威可保一朝无事,他年倘若亡故,幼子孤弱,则自己的辛苦不免为他人做嫁衣裳。曹丕宁可信任自己亲手培养起的师友集团而不相信兄弟。所以曹植有此尴尬处境不足为奇。

      然而后果仍不只此。建安十三年,司马懿只是与陈群、曹真、曹休相交的曹丕的亲信少年之一。虽然之一。虽然踌躇满志,前途一片大好,但其兄司马朗仍然不相信司马懿有一天会创造超越自己的成就。但数十年以后,曹丕甚至曹睿均已死去,曾与之并列的陈群、曹真和曹休也相继谢世,司马懿环顾四周。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那个活的最久站的最高的人。

      他将无敌于魏国。

      建安十三年的后几个月,一场战争在长江流域爆发。这场以发起地赤壁命名的战争日后传诵千古。只要是稍有学习的中国人都会毫不犹豫的背出“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壮丽词章。战争的结局是曹操失败。胜利方孙权和刘备将其归结为自己的勇猛坚强,而曹操则推以瘟疫流行。这只是他本年两大失败之一。尽管本年中绝大多数目光注意的都是这场战争。

      另一场不显眼却意义深远的失败则是曹冲之死。即使曹冲有神童之称,假以天年,他也未必真会成为一个好皇帝。但问题在于曹操显然对曹冲期望过高。曹操共生有二十五子,曹冲年龄在其中只能排到中游。但既然曹操已有很大可能属意于曹冲,他就不可能给这些已经成人并堪培养的孩子太多机会,并将他们各自推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否则曹冲的继位将会充满波澜。结果诸子之中只有曹丕、曹植和曹彰三人成才。其余人等大多碌碌。当数十年后司马氏逐渐崛起时,曹氏宗族中已再无才能堪与相敌者。

      倘若我们将时光速推一千五百年来关注另外一场同样引人注目的夺嫡,就会发现康熙诸子间的争斗虽然也残酷剧烈,但直到雍正即位甚至乾隆即位时,康熙诸子中的二流人物比如允禄、允礼等仍能作为国家元老在朝主政。相比之下曹操则因为把机会抓的太紧而使诸子中罕有成就。与之相比的是司马家以司马朗为首的号称“司马八达”的八兄弟。这个人才鼎盛的家族在司马懿父子夺权中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以至于尝到甜头的司马炎一口气封了数十个司马宗族为王。有鉴于当年曹植幽居藩国有名无实的窘迫。晋室诸王都是有兵有钱的实力派。以为天下镇守。虽然结果适得其反。

      此间有一个意外的人物值得重视。即曹植幼子曹志。一生以文采辞章名动天下的曹植在太和六年即将辞世本年之初,明帝曹睿发布了一件诏令,内容如下:

      “古之帝王,封建诸侯,所以藩屏王室也。诗不云乎,‘怀德维宁,宗子维城’。秦汉继周,或强或弱,俱失厥中。大魏创业,诸王开国,随时之宜,未有定制,非所以永为后法也。其改封诸侯王,皆以郡为国。”

      但曹植已不能为这迟来太久的宗子维城所动。他选择的世子竟是与他个性并不相合的曹志。也许十余年的抑郁生涯已使曹植得到了某种切实的感悟。而这个选择事后证明是正确的。早在司马炎尚未成为晋朝开国皇帝以前,曹志已经通过社交场合与之接触。史载,“帝(司马炎)与语,从暮至旦,甚器之。”通宵密谈总是容易激起人们的想像。面对父亲曹植抑郁不得志的一生,曹志或者默默无言,但心里并非没有想法。或许在这一晚密谈之中曹志向司马炎所建言的正是将来司马炎假以分封同姓诸王的理论根据。或者曹志的意见使司马炎本已模糊形成的倾向更加坚定。当时高贵乡公曹髦已死。虽然名义上作为魏王朝的皇帝,但留下成语“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冲动皇帝曹髦被司马家家臣杀死时甚至没有引起任何大的社会反响。仅仅是在事后象征性的处置了亲手杀死皇帝的武官。而该军队的指挥者贾充不但安然无事,并且成为日后晋国肇始功臣之一。

      当时的形势对曹家万分不利。曹真之子曹爽在没有充分抵抗的情况下就向司马懿宣布放弃,而后曹家和其姻亲夏侯家身居显位的人遭到司马家的清洗。原魏国名将夏侯渊之子夏侯霸被迫逃往长期的敌国蜀国。从军事上,曹氏几乎已无一争之力。曹植虽然十余年幽居藩国不得施展,但他无数次激扬刚烈的奏章不可能对曹志毫无影响。

      “伏见先武皇帝武臣宿将,年耆即世者有闻矣。虽贤不乏世,宿将旧卒,犹习战阵,窃不自量,志在效命,庶立毛发之功,以报所受之恩。若使陛下出不世之诏,效臣锥刀之用,使得西属大将军,当一校之队,若东属大司马,统偏舟之任,必乘危蹈险,骋舟奋骊,突刃触锋,为士卒先。虽未能禽权馘亮,庶将虏其雄率,歼其丑类,必效须臾之捷,以灭终身之愧,使名挂史笔,事列朝策。虽身分蜀境,首县吴阙,犹生之年也。如微才弗试,没世无闻,徒荣其躯而丰其体,生无益于事,死无损于数,虚荷上位而忝重禄,禽息鸟视,终于白首,此徒圈牢之养物,非臣之所志也。流闻东军失备,师徒小衂,辍食弃餐,奋袂攘衽,抚剑东顾,而心已驰于吴会矣。

      臣昔从先武皇帝南极赤岸,东临沧海,西望玉门,北出玄塞,伏见所以行军用兵之势,可谓神妙矣。故兵者不可豫言,临难而制变者也。志欲自效于明时,立功于圣世。每览史籍,观古忠臣义士,出一朝之命,以徇国家之难,身虽屠裂,而功铭著于鼎钟,名称垂于竹帛,未尝不拊心而叹息也。臣闻明主使臣,不废有罪。故奔北败军之将用,奏、鲁以成其功;绝缨盗马之臣赦,楚、赵以济其难。臣窃感先帝早崩,威王弃世,臣独何人,以堪长久!常恐先朝露,填沟壑,坟土未乾,而身名并灭。臣闻骐骥长鸣,则伯乐照其能;卢狗悲号,则韩国知其才。是以效之齐、楚之路,以逞千里之任;试之狡免之捷,以验搏噬之用。今臣志狗马之微功,窃自惟度,终无伯乐、韩国之举,是以于邑而窃自痛者也。”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曹志有多大可能在家族遭受灭顶之灾时曲意逢迎仇家宗族?或者也许其虽不自知,但其对司马炎的建言终于在数十年后为曹家发起一次迟来的反击。最终使晋朝天下重新陷入八王之乱的危局,并且从此进入前所未有的残酷乱世。即使是天才,这样的复仇带来的后果,也太惨烈了。

      建安十三年,即公元208年。于建安二十五个年头里恰排中央。这也的确是个承上启下的关键转折。就在这一年,曹操攻陷荆州,刘备不敌而走。名将赵云怀抱幼小的刘禅在乱军中逃生。天才军师诸葛亮出使江东。卓越政治家鲁肃开始发挥作用。孙刘联盟形成。赤壁战役胜利曹操败北……这一年有太多的事可以写。甚至可以单独成书。但是那些耳熟能详的情节我却轻轻绕过。同样是在这一年,天下正式进入三足鼎立时代,真正的三国至此方始。这一年的年初和年终,许多人的身份地位心境看法均有巨大改变。建安十三年,曹操五十四岁,是为汉朝丞相。刘备四十八岁,豫州牧。孙权二十七岁,讨虏将军。从此五年以后,曹操加魏公,又三年晋位为王。又四年曹丕受禅为魏国皇帝。于此前后刘备先自领汉中王,又即真为蜀汉皇帝。时称季汉,以表三代一统之意。而孙权也自封为吴王,后称大皇帝。三人以及三方势力都不断向更高更强跃迁。当时虽还有边缘势力如刘璋张鲁韩遂存焉,但无论政局还是实际影响均已不足跻身此三人之列。赤壁之战的胜利使得三方同时澎湃起了强烈的权力欲。于孙权和刘备,是因为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和希望,于曹操则是蓄意于败战后立威。只此一端即可知曹操拖言其败由于瘟疫,虽然有实际因素,却并非主因。

      但于当年,无论孙刘曹中哪一人均不能想到匆匆十数年后自己的至尊之位。从另一个角度来想,则此年年初,曹冲病死。本文的相当篇幅即在论述曹冲之死对曹氏诸子以及对此后大魏王朝的影响。但反过来说,是年曹丕已二十一,曹植十六,年纪均已大于曹冲而曹操尚无刻意栽培之意,其余更自碌碌,似乎也可表明直至建安十三年大汉王朝丞相曹操心中并无异志或无过多异志。否则虽然孙刘两家后裔此时均年幼,但曹家诸子已然成年,足以放出历练。曹操是何等精明果决之人。宗子维城,邦国运命之所系,如何至此尚按捺不发?从建安十三年到建安十六年,三家的势力均在急剧膨胀,渐渐均有裂土分茅之势。曹操的思想也可能就在这三年中彻底转变,终于从犹豫不决变成默认事实。虽然如此,终曹操所生,他仍然没有亲自戴上皇帝的冕旒君临天下,苟天命在孤,予其周文王欤?

      可惜他年的幻梦,今朝已经决定。

      通宝推:清风席卷,随意溜达,史文恭,液化,
      • 家园 每次打三国志,208年是绕不开的坎

        建安十三年,即公元208年。于建安二十五个年头里恰排中央。这也的确是个承上启下的关键转折。就在这一年,曹操攻陷荆州,刘备不敌而走。名将赵云怀抱幼小的刘禅在乱军中逃生。天才军师诸葛亮出使江东。卓越政治家鲁肃开始发挥作用。孙刘联盟形成。赤壁战役胜利曹操败北

      • 家园 建安十三年大汉丞相曹操心中并无异志--同意。

        是年冬天所作《短歌》,阿瞒只以周公自比。

        还不是那个说出“苟天命”。。。周文王欤?”的曹操。

        建安十三年,发生了太多的事,转折之年啊。

      • 家园 道长下次写写曹操吧……

        曹操一生经历的重大事件的心境,以道长之笔刻画,必然动人……

        诸葛亮或者刘备也行啊………………不太喜欢孙权…………

        米有经验花……

    • 家园 建安十二年:宗子维城(上)

      ———————三国中享国最久的皇帝于此年诞生,他将统治三国中持续最短的王朝。

      建安十二年荆州新野,一个婴儿呱呱落地。当时无论婴儿自己还是其他人都不会想到这个婴儿将会成为三国时代享国最久的君主。这就是刘禅,字公嗣。日后的蜀汉后主。刘禅十七岁继位登基,居皇位达四十二年之久。三国之中人莫能比。孙权虽然在实际执政时间上还长于刘禅,但成为皇帝却是四十岁以后的事。

      刘禅的降生使他父亲刘备的脸上稍添一丝喜色。这年年初,曹操北攻乌桓,后方守御空虚。王朝末年的夹缝生存大师刘备迅速的捉住了难得战机,并且立即建议刘表出兵攻击。然而刘表正苦于荆州内务不清,长幼争权,妻族秉政,弄的乱七八糟。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哪有闲心发动战争。刘备再三劝谏。仍然没有效果。刘备的内心不免也对刘表糟糕的家庭情况发表过无声的抱怨。但当他自己的儿子降临人世,他仍然十分高兴。

      因为其年刘备已经四十七岁。

      刘备前半生备极坎坷,虽然有关羽、张飞两位世之名将相辅佐,终因实力不济机遇不佳而找不到可以使他雄心壮志起飞的平台。相反却打了不少次败仗,以致于此时才有子嗣。他给儿子取名为禅,或许别有他的含义。但后来蜀汉末年著名的史学家兼乌鸦嘴谯周则因此而作出“众而大,期之会,具而授,若何复”的不祥预言。其中的“具”和“授”分别指喻刘备和刘禅,意为刘备虽然将蜀汉的基业“备”好,但刘禅终将把蜀汉“禅”与旁人。和一切乌鸦嘴的共同特征一样,这一次他又说中了。

      王朝绵延至今,历经西汉东汉季汉三个朝代,长逾四百年的光阴中。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第一次著名的名字与预言相符合是“公孙病己立”和汉宣帝刘病已。此后是刘秀的“刘秀发兵捕不道”。第三个应验者是灵帝的两个儿子少帝和献帝。他们分别有史侯和董侯的小名,后来果然都没做稳皇帝。刘备父子可以算是王朝的第四宗。

      如果知道从此十四年后自己将成为皇帝,刘备也许将后悔自己为什么如此之晚才有儿子。四十七岁这个年龄已经过大。诸葛亮四十六岁有子诸葛瞻,但此前的长期无子是因为其妻黄氏。纳妾之后,情况数年内就有改善。而刘备则已成亲多年,且从刘禅降生可证夫妻双方均无问题。十四年后,刘备已六十一岁,而刘禅尚是弱冠少年,其智商和教育或者优于普通少年,但在处理国家事务这样高级别的领域里单靠书本智慧决不足够。类似的例子看王弼可知。一个并不明显的事例常为人所忽视。当蜀汉著名的四相:诸葛亮、蒋琬、费祎、董允相继谢世后,刘禅即取消丞相一级的职务而改由自己亲秉政事。但对于一个强敌环嗣的弱国的君主,十七岁只能是不得已的代名词。倘若刘备当时已有如孙策、曹丕那样比较成熟的皇储,情况就又不同。

      但刘禅真的是刘备的第一个儿子么?

      多年以后,魏太和二年,即蜀汉建兴六年,诸葛亮的北伐计划因为街亭失利而饮恨告终。魏明帝曹睿去长安溜达一圈,然后发了一道诏书。这道诏书被魏略所记载,因而为我们所知。其中有如下的字句:“……亮外慕立孤之名,而内贪专擅之实。刘升之兄弟守空城而己。”

      这个刘升之,是什么人?

      关于这个问题,一般有如下几种猜想:

      一,是魏略作者的误写。这种说法虽然是主流,但未必准确。因为这一段内容并非是鱼豢自己手写,不是“魏略曰”或“鱼豢曰”,而是“魏略载帝露布天下”。露布,此处应属王朝名义发出的公告,况且用上了这个载字,应该是全文照搬才对。魏武故事载武帝建安十五年十二月己亥令,又于陈思王传载帝三诏。几乎没有人对这些内容置疑过,那么为什么就认为鱼豢这里就“载”错了呢?即使有错,那也是明帝和草诏官员的错。跟鱼豢有什么关系。问题复杂,解释不了,索性抹去,归罪于古人,此我之不取。

      反过来,则如这个魏略所载确实是当时明帝露布天下的诏文,那么刘升之就应该是一个现实存在而非错笔——太和二年的探子纵然比不上詹姆士邦德,也不至于糊涂到将敌国元首名字都弄错。况且按露布中意,既有言责葛氏以擅权,那么这刘升之按理说就该是刘禅。但刘禅字公嗣,而且从没有相关记提及他曾改字。

      二,则刘备别有子入蜀,且这个人可能字升之。

      无独有偶,三国志中有这样一段奇怪的记述。

      三国志后主传注引魏略:“初备在小沛,不意曹公卒至,遑遽弃家属,后奔荆州。禅时年数岁,窜匿,随人西入汉中,为人所卖。及建安十六年,关中破乱,扶风人刘括避乱入汉中,买得禅,问知其良家子,遂养为子,与娶妇,生一子。初禅与备相失时,识其父字玄德。比舍人有姓简者,及备得益州而简为将军,备遣简到汉中,舍都邸。禅乃诣简,简相检讯,事皆符验。简喜,以语张鲁,鲁(乃)洗沐送诣益州,备乃立以为太子。初备以诸葛亮为太子太傅,及禅立,以亮为丞相,委以诸事,谓亮曰:“政由葛氏,祭则寡人。”亮亦以禅未闲於政,遂总内外。”

      又:“臣松之案:二主妃子传曰“后主生於荆州”,后主传云“初即帝位,年十七”,则建安十二年生也。十三年败於长阪,备弃妻子走,赵云传曰“云身抱弱子以免”,即后主也。如此,备与禅未尝相失也。又诸葛亮以禅立之明年领益州牧,其年与主簿杜微书曰“朝廷今年十八”,与禅传相应,理当非虚。而鱼豢云备败於小沛,禅时年始生,及奔荆州,能识其父字玄德,计当五六岁。备败於小沛时,建安五年也,至禅初立,首尾二十四年,禅应过二十矣。以事相验,理不得然。此则魏略之妄说,乃至二百馀言,异也!又案诸书记及诸葛亮集,亮亦不为太子太傅。”

      裴松之在这里论述了魏略所记载的刘备失子绝非刘禅。这个证明过程是合理的。但他没有再往下推论。在刘禅之前,刘备有没有儿子的?若有,这个(或者尚且不止一个)儿子最后哪里去了?究竟是不是象魏略中记载的那样回到蜀国,且若回到蜀国,此人是谁?为何蜀书对此一字不提?

      先主传“……曹公表先主为镇东将军,封宜城亭侯,是岁建安元年也。先主与术相持经月,吕布乘虚袭下邳。下邳守将曹豹反,间迎布。布虏先主妻子,先主转军海西。杨奉、韩暹寇徐、扬间,先主邀击,尽斩之。先主求和于吕布,布还其妻子。”

      古时的妻子是今天妻和子的统称,这样看来,至迟建安元年,刘备是可能有一个儿子的。那时侯刘大耳朵很是不顺,天天被人东赶西躲。老婆孩子所以也经常保不住。至少在跟吕布的纠缠中就丢了两回,很侥幸都还了回来。(布遣高顺攻之,曹公遣夏侯敦往,不能救,为顺所败,复虏先主妻子送布。曹公自出东征,助先主围布于下邳,生擒布。先主复得妻子,从曹公还许。这是第二次)然后终于有了个了断:“五年,曹公东征先主,先主败绩。曹公尽收其众,虏先主妻子,并禽关羽以归。”武帝本纪关于这次战役的记载基本相同:“遂东击备,破之,生禽其将夏侯博。备走奔绍,获其妻子。备将关羽屯下邳,复进攻之,羽降。”

      刘备的妻子在建安五年被曹操掳去,顺便还有关羽。此后关羽在刺良之后逃归刘备,没有只言片语记载关羽将刘备的妻子一并带走。当时战阵杂乱,关羽也没有机会再回头去找刘备的妻儿。据三国志关羽传,“及羽杀颜良……尽封其所赐,拜书告辞,而奔先主于袁军。”

      这些彼此印证的记载可以证明,在建安元年之前,大耳朵刘备至少可能有一个儿子。刘备的妻儿老小这次被捉了去,在历史上没有任何记载她们有回来的机会。因此刘备的后裔大概是落到了曹操的手上。我们都知道刘备眼睛很毒,所娶皆是美女。甘,糜之上他还娶过哪些女子,基本上成了一个谜。陈寿说蜀汉国不置史,因此史料多阕,这个评价倒也不是完全屈枉。就蜀汉短短几十年的历史来说,里边隐藏的谜团实在太多了!

      假如刘备的这个儿子真的象魏略里所说的那样生还了蜀汉,那么问题变的相当复杂,因为按三国志的相关记载,这个儿子要比刘禅更加的根红苗正。因为我们所知刘备的老婆当时无非是甘夫人糜夫人。

      据糜竺传:建安元年,吕布乘先主之出拒袁术,袭下邳,虏先主妻子。先主转军广陵海西,竺于是进妹于先主为夫人。糜家财雄势大,童仆万数,此时对刘备的支撑当然是刘备得以喘息甚至重振的重要力量。所以小糜在刘备那里是妻即夫人这个等级。但吕布后来又将刘备妻子还了回来,刘备前边那个夫人入门既早,又有子嗣。小糜没有机会爬到她头上去,只能算次妻。小甘则更弱。二主妃子传:先主甘皇后,沛人也。先主临豫州,住小沛,纳以为妾。先主数丧嫡室,常摄内事。小甘后来是母以子荣,属于以常务妾代理夫人。但倘若不是刘备的正式妻儿一去不复返。她终究只是妾室。三国立嗣常规是立嫡以长不以贤。作为母亲,甘夫人没有刘备正室身份高,作为儿子,刘禅比他那个哥哥至少小十二岁,。因此,从礼数和惯例来看,即使刘备这个儿子在外流浪多年,但一旦他回到蜀国,刘备身后的第一继承人仍然是他,而不是刘禅。

      又、刘备于建安二十四年十二月即汉中王位。而先主传中却没有记载当时王世子所立。观之前后,曹操即魏王位时,武帝纪“天子命王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设五时副车,以五官中郎将丕为魏太子。”孙权即吴王位时,吴主传:“帝欲封权子登,权以登年幼,上书辞封,重遣西曹掾沈珩陈谢,并献方物。立登为王太子。”只有先主传却没有应该有的那句:立禅为王世子。这是不是说明当时刘备心里还有犹豫?

      此处特别提出一个字:丧。这是个多音字。读一声的时候是名词,如葬礼。读四声的时候是动词,如缺失。因此这里说先主数“丧”嫡室。并不是说这些嫡室都死掉了,而是说刘备几次失去了嫡室。后出师表中有个所谓时间上的大破绽可能就是这个字的理解上出了问题。建兴六年十一月写就的出师表中提到“然丧赵云、阳群等及曲长屯将七十余人”。而按赵云传,云卒于建兴七年。傅斯年先生把这里当作一处硬伤,说“尤与史不合”。我以为未必。因建兴六年十一月与建兴七年相差无几。倘若赵云暮年缠绵病榻,则极有可能在尚未逝世的建安六年十一月就已经丧失出兵作战的能力。是时亮出师在即,对大军来说,赵云这个将领事实上已经损失掉了,因此用“丧”字也还说得通。

      但推论虽如此,蜀志以及我们所见一切相关记略中,关于此事,一片空白。刘备的这个儿子,似乎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湮没在历史里。如果不是局外人鱼豢不经意间的只言片语,也许我们根本就不会想到可能还有这么个人存在。

      那么,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是否又真的如魏略所言回归蜀中?他究竟是谁。

      裴松之在对魏略有关记载的反驳中,只证明了这个人不会是刘禅。但假如这个人是刘备丢失的长子,则上文既已证其可能存在。那么魏略上的记载就不应该被全盘推翻。从蛛丝马迹中,我们或者还可以探知当时所发生的秘事之一二。

      记载中的这一句话相当关键:“比舍人有姓简者,及备得益州而简为将军,备遣简到汉中,舍都邸。禅乃诣简,简相检讯,事皆符验。”

      刘备的手下姓简的又为我们所知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简雍。

      按蜀书卷八:简雍字宪和,涿郡人也。少与先主有旧,随从周旋。先主至荆州,雍与麋竺、孙乾同为从事中郎,常为谈客,往来使命。先主入益州……拜雍为昭德将军。从中可以看出,简雍完全符合魏略中所说的那简姓舍人的特征。虽然不能就此指定这个姓简的是简雍。但从同姓和相似的经历来看,无疑很有可能。

      但奇怪的是,简雍传有头无尾。蜀书前后十五篇中有记载的人物列传里,没有交代人物后事如何的,统共只有三人。除了杜聋子杜微之外,另两人就是简雍和就排在简雍下边的伊籍。做为一部专业的史籍,居然这不能不引起人的注意。蜀国固然国不置史,史料多阕。但三国志著者陈寿以及他的史学老师谯周皆是蜀人,应当可以相当程度上弥补这个不足。那么这奇怪的空白预示着什么呢?

      金庸小说鹿鼎记中有这样一段记载,摘到这里,聊做陪衬。

      黄宗羲道:“伊璜先生和吴将军有这样一段渊源,朝中大臣对吴将军倚畀正殷,吴将军出面给伊璜先生说项疏通,朝廷非卖他这个面子不可。”吕留良道:“黄兄所见甚是,只不知陆,范二人,如何也和伊璜先生一般,说是'未见其书,免罪不究'?难道他二人也有朝中有力者代为疏通吗?”黄宗羲道:“吴将军替伊璜先生疏通,倘若单提一人,只怕惹起疑心,拉上两个人来陪衬一下,也未可知。”吕留良笑道:“这等说来,范陆二人只怕直到此刻,还不知这条命是如何拾来的。”

      猜想一下,既然范骧和陆坼可以作为查某的陪衬被饶了性命,伊籍自然也可能为陪衬简雍而被截断列传后半段。当然这些自然只是一种可能。但假如我们把它推到极端,即简雍的空白结局中,当真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又会是什么?

      倘若这个刘备长子真的有机会回到蜀中与刘备团聚,后果之一是,刘禅基本上很难承继刘备的帝位。

      因为刘备长子既然在建安元年的时候就已经存在,即使那时候他刚出生,只在襁褓之中,到建安十九年刘备拿下益州,他也是近二十岁的人了。那时候刘禅只有七岁,尚处于顽童时期,无论是学识才干还是对父亲的辅佐,七岁对刘禅对这位已经成年的长兄均无任何优势可言。假如刘备长子还是个有政治意识和手腕的人。刘备辞世之前,他已经可以凭借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基本构建起一支自己的亲信队伍,而刘禅此时还一无所有。就算加上母系势力,甘夫人和糜夫人的政治影响力也相当有限。

      但最后的结局是:刘禅是皇帝!

      那么倘若这个刘备长子是存在的,他的命运,又将如何?

      从“下边没有了”的简雍传里,我们充其量只能看出简雍具备魏略中所记载的简氏舍人的特征,其余更深入的,并看不出来什么。但即使只以常理测度。以刘备的性格,假如他的长子真的回到他的身边,他几乎不可能将这个“长子”清洗掉。而长子假如有机会跟从刘备,以其身世,必不至于湮没在碌碌之中。而我们素知的刘禅之前刘备的子系只有义子刘封一人。

      三国志刘封传:刘封者,本罗侯寇氏之子,长沙刘氏之甥也。先主至荆州,以未有继嗣,养封为子。及先主入蜀,自葭萌还攻刘璋,时封年二十余。

      关于刘封的出身,三国演义里基本遵循了三国志的说法,认为他是罗侯寇氏之子。而魏略中的记载:扶风人刘括避乱入汉中,买得禅。基本没任何联系,除了“罗侯寇氏”和“刘括”的谐音。

      时间上就更不对。三国志记载刘备收刘封至少要在生刘禅之前,不然,“未有继嗣”四字就根本无从谈起。而魏略中所载的简氏舍人认刘备长子是在建安十九年。但刘封那时“年二十余”,而刘备长子自建安元年到十九年,那时至少也是二十岁。假如刘备长子生年更在建安以前,自然会更大。也就是说,刘封和刘备长子的年龄是很相近的。

      即使如此,他们之间的相似处也仅这两处而已,假如我们认定三国志刘封传的记载是完全准确不容更改的,那么刘封决不可能是刘备长子。况且在时间上有一定的差距。但既然是一种假设,本已出于无奈,必然要以典籍中相关记载为旁证的,如何可以推翻?因此迄今为止一切推测仍然只是推测。于史无征,聊做戏说。

      但同时,在蜀书十五篇中,只有一个人的表字没有记载,这就是刘封。以刘封的地位和年龄,我以为无字的可能性极小。众所周知,刘备四子的名字连为“封禅永理”,据说其意深焉。那么刘封的字为什么会被抹掉?难道他的字就是升之?从名和字的关系来看,这也并非全无可能。

      无论这个刘备长子究竟是不是刘封,他的回归对蜀国来说,都意味着一场政治风暴即将起于青萍之末。只要他事实上存在。无论自己主观与否,残酷的夺嫡斗争似乎不可避免。

      然而这场争斗终究没有出现。对刘备长子来说,或者他根本没有回来,或者他因为什么事情死掉了。对刘封来说,那只是因为他死掉了。

      刘封这人很不争气。他不发救兵营救关羽,跟刘备旧部武将如张飞的关系自然是差到极点。但他又藐视孟达。间接得罪了益州土著势力。这人倘若参加夺嫡,看起来似乎不会有任何一股势力会支持他。但即使孟达把成破利害说的那么清楚,他却偏不投降魏国。他对蜀汉和刘备的忠诚却值得肯定。而诸葛亮这时给刘封定的一条罪状正是“虑封刚猛,易世之后终难制御,劝先主因此除之。”

      好象不“因此”以后就很难再除掉刘封了似的。又好象处死刘封的理由,主要的倒是这个,而非刘封所犯过错。

      对诸葛亮的公正清明,我们不应该加以怀疑,而刘封也确实有可死之道。在蜀书中找不到围绕刘封有小势力的相关记载。他就只是刘备义子的,没有正式地位,没有高官,没有重兵,没有辅弼。他有什么“终难驾御”的地方?

      设若刘封并非刘备义子而是刘备亲子的话,那性质就又完全不同了。

      而刘封不救关羽也就很好作出解释。因为他很可能将早年失散的责任归于关羽、张飞。而关羽因此也将倾向于刘禅。既然两不相合,迁延时间借刀杀人也就不是不能考虑的了。但建安十二年,刘禅刚刚降生,诸葛亮也正在这一年加入刘备军团。是年刘备四十七,诸葛亮仅二十七,此前若干年发生的关于刘备家庭的秘事,诸葛亮未必清楚。即使刘封其实是刘备亲子,但诸葛亮很可能只当其为刘备义子。因此而产生的差距是巨大的。

      魏国的露布诏于魏太和二年,是时蜀国刘封已早死。倘若露布上的内容与刘封有关系,那么其用意就很可能是象蜀国以司马懿之名贴露布讨伐太后,以引起敌国内部的矛盾分歧。刘封之死,诸葛亮颇有关碍。倘若刘封有遗留政治或军事势力,当然会目诸葛亮为首敌。无论如何,能够提前消弭一场可能影响深远祸延良久的政治的风暴,对人对国,都是好事情。

      建安十二年也即公元207年。这一年,刘备有两件喜事值得铭刻终生。一则是儿子刘禅的降生。另一则是军师诸葛亮的出山。他不会料到的是这两个人此后将毕生纠葛在一起。建安十二年,刘备已在荆襄盘桓数年,逐渐得与本地大族如蒯氏蔡氏建立了良好关系。而自己也在本地拥有了一定人望。是时荆襄和平已久,是天下难得的避世之地。一时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如司马徽、庞德公、诸葛亮、庞统、徐庶、石韬、孟建、蒋琬、廖立等等,各有擎天之志,各自待人而辅。刘备对诸葛亮的拜访充满了传奇。日后,当即将远征南蛮的前夜诸葛亮在油灯下专注的写到:“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否也有莫名感动。关于这段传奇事迹,三国志诸葛亮本传中记载的更加简略。“凡三往,乃见。”仅仅五个字,诸葛亮就许下了自己二十七年的余生。当季汉章武三年刘备在白帝城即将逝世时,永安宫星夜托孤,刘备曾对兼程赶来的诸葛亮说,“若嗣子可辅则辅之。若其不才,君可自取。”

      季汉建兴十二年秋八月,诸葛亮奄然归天。此时刘禅已二十九岁。各地请求为诸葛亮立庙的章表络绎不绝的呈上,刘禅一律束之高阁。直到又二十九年之后,刘禅五十八岁!为诸葛亮立庙的建言才最终获准并以皇帝诏命公布天下。是年,邓艾入蜀。国灭!

      没有人能说清刘禅的想法,以及他和诸葛亮之间半生的纠葛难明。蜀国有些事,其实很复杂!

      通宝推:喵咪呜,随意溜达,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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