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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蓝血与混血(序) -- 须弥一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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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也来一张自己拍的三一和华尔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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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很有意思的话:

      按今天的标准来看,华尔街的风貌素朴宁静:三一大教堂是最高的建筑,鹅卵石铺就的街道上立着的街灯甚至比许多建筑物都高。六层的Drexel大楼即可傲视毗邻的建筑。然而在Jay Cooke的败落之后(1873年的黑色星期四),华尔街被广泛视为罪恶之街,其腐蚀了一个新生的纯洁国度的道德和方式。绝非最后一次,美国以清教徒式的愤怒和一种清白被玷污了的感觉向华尔街发起攻击。Thomas Nast在一副漫画中这样描绘:成群被屠戮的动物横尸于三一大教堂之前,而大教堂自己亦在哭泣,在它的尖顶上镌刻着“道德,我曾这样告诉你!”----华尔街已经有了盛宴结束即被弃绝的方式。

      By today's standards, Wall Street looked almost pastoral: Trinity Church was the tallest structure, and street lamps on the cobblestone streets stood higher than many buildings. The six-story Drexel Building soared above its neighbors. Yet after Jay Cooke's failure, it was popularly seen as the street of sin, a place responsible for corrupting the manners and morals of a pristine frontier nation. Not for the last time, America turned against Wall Street with puritanical outrage and a sense of offended innocence. Thomas Nast's cartoons in Harper's Weekly showed heaps of slaughtered animals in front of Trinity Church, the church itself scowling, with the words MORAL, I TOLD YOU SO emblazoned on its steeple. Wall Street already had a way of being renounced once the party was over.

      ----The House of Morgan: An American Banking Dynasty and the Rise of Modern Finance, by Ron Chernow, P37.

    • 家园 【原创】蓝血与混血(19)

      老范的要求跟胡汉三一样简单: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双方见面的情景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应该没有有人写的德鲁痛哭流涕苦苦哀求老范那么不堪,我们所知的是当天,也就是4月19日星期天,双方就达成了协议。德鲁之后就可以在纽约大摇大摆地自由出入,没人再为难他。

      这条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阿尔巴尼。还没有与古尔德成交的议员立刻冲进古尔德在阿尔巴尼酒店的套间里,“价格在以惊人的幅度下降,”《纽约先驱报》在21日报道说,“那些一直坚持要5000美元的议员们现在只要不低于100美元就满足了。但是伊利铁路的(金库)已经关上了,再也没有贿赂这些议员的必要了。”

      轮到古尔德来找老范了,两人坐下来没多久,老范耍了个花招,突然从椅子上直挺挺摔倒在地,口吐白沫,神志不清,一会儿生息皆无。古尔德一开始也慌了,冲到门口发现门被反锁打不开,喊了半天没人理,古尔德多聪明啊,老范玩的是什么一会儿就想明白了,回到座位上老神定定,喝咖啡看报纸,该干嘛干嘛。老范在地上装了半天,一看没唬住古尔德,这才起来谈判。

      双方你来我往谈了好几回,好几个月才尘埃落定,7月份古尔德一帮人终于能够合法地在纽约出现。

      结果是老范的投入被如数偿还:老范先拿5万股伊利股票换到250万现金和125万面值的伊利债券,然后在4个月内可以在任何时候以70美元/股脱手剩下的5万股伊利股票。老范在公司董事会的两个人—理查德谢尔和弗兰克沃克的损失得到全额补偿,共计429250美元。

      但最终的胜利者是古尔德和菲斯克,老范和德鲁都退出了伊利,古尔德和菲斯克分别当选为伊利公司的总裁和财务主管。

      伊利股票总量从开战前的25万股变成战后的35万股。老范和德鲁两败俱伤,谁也没有落到好处,伊利反而被古尔德和菲斯克控制。

      华尔街上两个最大的机构—纽约股票交易所和公开交易所开始意识到,它们的会员和客户同样都需要了解上市公司发行股票的准确数目,1868 年11月30日,两个交易所颁布了同样的监管条例,要求所有在交易所拍卖的股票都要登记,发行任何新股必须提前30天通知交易所。

      大部分公司都立刻遵守了这款条例,但伊利公司拒绝执行,古尔德此时正在围歼德鲁,忙着给股票“注水”。结果伊利股票被两个交易所赶了出来。

      1869年,公开交易所和纽约股票交易所合并,组建了可以主宰整个华尔街的交易所。很显然,在交易所和伊利公司之间,伊利公司无疑比交易所更需要对方。1869年9月13日,古尔德终于同意遵守新的监管条例,伊利铁路终于又能在纽约股票交易所的大盘上挂牌交易了。此时,伊利公司的流通股是70万股,差不多是伊利大战之后的两倍。

      伊利大战之后,华尔街的风云人物成了古尔德和菲斯克,德鲁呼风唤雨的运气到头了,沦落到被人反复玩弄,真是现世报,来得快!出来混早晚得还,最后1876年德鲁宣告破产,好歹有儿子给他送终,1879年9月18日去世。

      还记得令J. S. Morgan栽了个大跟头横跨大西洋的海底电缆敷设工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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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祥之巨轮SS Great Eastern,由于一连串的灾难和谣言,没有人愿意搭乘这条船,本来设计成为豪华游船的“大巨轮”从来没有一名乘客,它最终成为一个商业灾难。

      Cyrus West Field再次融资65万英镑,1865年7月15日大东方号SS Great Eastern(详见英国版工业七大奇迹之二--大巨轮2外链出处)重启工程,开始铺设电缆。有了以往失败教训和经验,铺设工作以每天20海哩的速度顺利进行。但铺到四分之一时,电缆突然断裂沉入海底,因为电缆太重,船上没有足够结实的绳子把电缆吊起来,这次铺设以失败告终。

      1866年7月13日,铺设工作再次启动, 7月27日在浓雾中到达Trinity Bay。次日,英国收到电报"It is a great work, a glory to our age and nation, and the men who have achieved it deserve to be honoured among the benefactors of their race."

      从英国发回普奥战争结束的消息: "Treaty of peace signed between Prussia and Austria."

      投资者得到了丰盛的回报,在此后短短一年内,通过这条电缆就发过2772份电报,当时的价格是一个字10美元,以每份电报平均 50字计算,这条电缆一年的收入就超过25万英镑(1英镑约合5美元)。

      纽约股票市场有效的自我约束在接下来的几年内得到大大增强,业务也迅速繁荣起来。部分得益于科学技术的进步,尤其是大西洋海底电缆的投入使用和股票自动报价器的发明,交易量大大增长。

      在1865年竞拍得到克利夫兰最大的炼油厂之后,John D. Rockefeller靠着超越时代的管理水平制胜,他炼油的成本比别人都低,比如外购油桶一个2.5美元,他就建了桶厂自己生产,一个不到1美元,造桶的木材要求供货商烘干后送来,因为烘干后的木材体积减少,可以节省运费。

      大家都听说过Rockefeller 39滴焊锡故事,说是有一天,他在一家下属工厂看灌装5加仑一桶油后油盖的过程,他问身边有一位专家:“封一个油桶用几滴焊锡?”回答:“40滴。”问:“试过用38滴没有?”回答:“没有。”“那就试用几桶,然后告诉我结果,好吗?”不久他被告知用38滴焊锡,有一小部分漏油现象,但是39滴焊锡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从那以后,39滴焊锡就成为标准石油分司下属所有炼油厂实行的新标准。Rockefeller退休后回忆:“那滴节省下来的焊锡,一年能为公司省下 2500美元。而那以后,公司出口量一路上扬,直到现在,已经累计节约了好几十万美元。”

      另外,Rockefeller的财务政策非常保守,手头常保持大量的头寸,企业的现金流非常充裕。Rockefeller在银行的信用很好,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在收购兼并对手时需要融资时银行都愿意借钱给他,一般不需要抵押,在融资额很大的时候甚至有银行家愿以身家担保。所以,困扰许多成长型企业的资金问题,对Rockefeller来说不在话下。

      Rockefeller在企业运营上非常重视制度建设,细节上一丝不苟。工厂里非常整洁,到处井井有条。克利夫兰的炼油厂为了运输方便往往建在湖边,那时候炼出的汽油是废弃物,很多厂就直接倒入湖里,湖里来来往往的船只都是烧煤的,船员们也喜欢把煤渣直接倾泻到湖里,经常有没有完全熄灭的煤渣遇上漂在湖面上汽油,燃起大火延烧到炼油厂,很多人因此一夜之间毕生财富化为乌有。而Rockefeller从未因此遭受损失。

      Rockefeller还积极拓展炼油副产品石油醚、石蜡和凡士林等生产和销售。到后来美国汽车工业包括飞机工业起步时,都有标准石油的人提供汽油、柴油和航空煤油,并为相应的发动机提供品质最适合的油。

      Rockefeller也非常重视技术创新,标准石油是石油工业里最早配备技术研究队伍的公司,在技术研究上舍得投入,当然也带来了丰厚的回报。

      所以Rockefeller后来成为世界首富决不是浪得虚名,并非象《货币战争》中宋鸿兵所说,被Rothschild家族赏识所发迹,决定Rockefeller成功的因素除了上述几条,最关键是Rockefeller的识人用人,标准石油后来人才济济,一时无两。

      1867年John D. Rockefeller找到了人生观、宗教信仰,做事风格都志同道合的Henry Morrison Flagler,他们相互信任互相支持,在几十年里合作无间,是相得益彰一生的知己。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John D. Rockefeller后来说,Flagler的到来完全是神的意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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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ohn D. Rockefeller一生的知己,佛罗里达迈阿密和棕榈滩之父Henry M. Flagler,史上最富榜2008版排第99的“强盗大亨”Robber baron之一Henry M. Flagler,财富最高时折合2007年美元为211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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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于St. Augustine, Florida 的Ponce de León Hotel,现在的Flagler College。是Flagler在佛罗里达兴建的一系列旅馆中硕果仅存之建筑,美国历史地标性建筑,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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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罗里达东海岸铁路Florida East Coast Railway也是Flagler兴建的

      1867年3月4日Rockefeller, Andrews & Flagler公司成立。到1868年, Rockefeller, Andrews & Flagler已经是当时世上最大的炼油企业。

      1868年7月底,伊利大战刚刚落下帷幕。8月18日,老范不得不屈尊去见29岁的Rockefeller,因为Rockefeller抛出了一个老范不得不吞的诱人食饵。Rockefeller故意让老范上门,是为了报复老范以前对Flagler的傲慢态度。

      To be continue......

      元宝推荐:铁手, 通宝推:一无所之,
    • 家园 【原创】蓝血与混血(18)

      美国政治制度架构是三权分立,行政、立法和司法相互制衡。但如果三者同时腐败无能,那么有钱人几乎就为所欲为。19世纪中期美国就是如此,以纽约为甚,而股市则为这种权钱交易提供了最完美的平台。

      纽约律师乔治坦普尔顿斯特朗在他的日记中写道:“……我们的议会大厅充斥着一群不分是非、毫无公德、腐败透顶、寡廉鲜耻的人。”

      司法机关的状况比立法机关也好不到哪去,哈德逊C坦纳在他的日记中写道:“高级法院就是我们最大的阴沟,律师则是一群老鼠。我的比喻可能对老鼠有点不公平,因为老鼠是非常干净的动物。”

      19世纪60年代末,《弗雷泽杂志》向已经完全被弄糊涂的英国读者解释:“在纽约,有一个纽约独有的传统,诉讼人最好同时花钱聘用律师和法官,特别是在像马上就开始的诉讼案中,如果发生意想不到的情况,诉讼的每一方都必须拥有他们可以完全信赖的法官。”

      在有关证券的法律法规以及监管和自律严重缺失的当时,在股市中兴风做浪的投机商无一例外地都豢养和控制着忠实于自己的议员、法官和警察,股市投机者的博弈,在很大程度上变成了一场权力之争。

      在华尔街历史上再也不会有第二家公司能像伊利铁路一样受投机者欢迎。伊利铁路债台高筑,资本结构混乱不堪,政治化的路线设计,毫无章法的内部管理,公司诚信更是无从谈起。

      伊利铁路的大庄家是丹尼尔德鲁,他同时也是伊利铁路的董事。德鲁充分利用了伊利铁路的这些特点,一次又一次地把天真的投资者诱骗到伊利铁路这个圈套里来,把伊利铁路变成了自己的提款机。

      伊利铁路正式流通在外的股票有251058股,但这并不是伊利所有的股票。早在1866年的时候,德鲁贷给伊利公司348万美元,是以2.8万股未公开发行的股票和300万美元的债券作为抵押的,这部分债券可以转换成3万股股票,并可在债券和股票之间自由地来回转换。这就意味着只要符合德鲁的利益,他可以随时使伊利股票总额变化10%以上。

      1867年伊利铁路的董事会改选,杰伊古尔德作为德鲁的盟友,詹姆斯菲斯克是作为德鲁的马仔进入了伊利铁路的董事会。

      古尔德和菲斯克比老范和德鲁年轻一代,伊利大战时都才30出头,与安德鲁卡内基、约翰D洛克菲洛和JP摩根年岁相当,他们是在选进伊利董事会的时候才第一次见面的。

      古尔德和菲斯克简直有天壤之别。但他俩一见如故,迅速狼狈为奸,古尔德是狈,菲斯克是狼。主要是体型和行事作风上太象了。古尔德身材瘦小,他的腿非常细,象狈。菲斯克则完全是另一番模样,他异乎寻常的强壮,更象狗熊。古尔德内向,菲斯克外向。菲斯克喜欢不停地开玩笑,好的也好,坏的也好,甚至还有一些极其无聊的玩笑。而古尔德沉默寡言,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经过了慎重的考虑,在任何场合都举止有措。他们的结合将证明是华尔街上最出色的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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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盗大亨”Robber baron之一Jay Gould,绰号“华尔街的魔鬼”,成名之后收到无数死亡威胁,出门得带着十几个保镖,一生饱受肺结核、失眠等疾病折磨,是镀金时代股票操纵、内幕交易的大师,恶名昭著。客观地讲,他在整合美国无序的铁路,加强管理,提升效率上对社会整体福利的作用是正面的, John D. Rockefeller说Jay Gould是他能数得上的最有技巧的商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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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没当过兵,却喜欢以将军自居的“强盗大亨”之一James Fisk,他的一生声色犬马,36岁死于桃色纠纷,3P中的女子是个艳舞女郎,另一个男的是个有钱的花花公子。

      德鲁年轻时是个牛贩子,为了多卖钱,在把牲口拉到市场前给牛喂盐,渴极了的牲口大量喝水,在市场上显得更大更美,后来他把这一伎俩应用在华尔街,有个专业词,叫“Watered stock”。

      老范如果想通过收购垄断伊利股票,他就必须设法阻止德鲁给伊利股票“注水”。于是他先发制人。

      1868年1月26日,老范控制下的纽约州高等法庭(Supreme Court,像现在一样,在纽约州混乱不堪的司法术语中,那时的高等法庭并不是级别最高的法庭,恰恰相反,它是最低一级的法庭)巴纳德George G. Barnard法官颁布了一个法案,禁止任何伊利公司的债券转换成股票,同时也明令禁止德鲁本人“卖出、转让、移交、 处理和放弃”所持有的伊利股票。

      老范以为现在局面已完全处于他的控制之下,立刻让他的经纪人进场扫货。

      伊利股价一路上扬,老范自信他很快就会获得伊利铁路的控制权,但是他严重低估了德鲁。

      你想让我在你画的圈子玩,姥姥!

      德鲁的反击是让纽约州北部忠实于他的法官停止老范伊利董事会的盟友弗兰克沃克在董事会的职务,同时又让巴纳德辖区的另一名法官宣布,在弗兰克沃克缺席的时候董事会不得作出任何决定。

      然后第三位高等法院的法官—布鲁克林区的吉尔伯特,宣布只要有需求,就可以把伊利公司的债券转换成股票。这样,德鲁、菲斯克、古尔德在法律上就处在一个近乎完美的优势地位上。

      德鲁立刻把他的可转债转换成伊利的股票,并发行更多的可转债,也立刻转换成伊利的股票,1月29日,在威廉奚斯经纪公司的办公室里,菲斯克肥胖的戴满宝石戒指的指尖捋着新印刷的5万股伊利股票:“如果印刷机不坏,我要是喂不饱这头老蠢猪要的伊利股票,我就他妈的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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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67年,爱德华A卡拉汉E.A. Calahan发明了第一台股票自动报价机“Stock Ticker”,可以从交易所大厅通过电报传过来的股票价格自动打在纸带上。

      伊利大战正好在一项极其重要的新技术—股票自动报价机刚刚被引入市场的时候,全美国的经纪人都不再需要交易厅里定期的股价报告,他们可以直接跟踪每一笔交易的实况。就象CNN电视直播第一次伊拉克战争,绝对冲击和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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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股票自动报价机的废纸带后来有了一项重要的用途,就是在“纸带游行ticker-tape parade”中漫天飞舞,图为1969年阿波罗登月后的纸带游行。现在由于股票交易已经完全电子化,所以“纸带游行”几乎绝迹,偶尔的几次都是市政府将废纸事先裁好送给沿线的各公司供其抛洒。

      “新股票”出现的消息,以创纪录的速度传遍了华尔街,伊利股价立刻就“像秤砣一样”掉到了71美元。

      老范现在遇到麻烦了,他为了购买伊利股票已经开始负债了。这时他要是露出哪怕一点点软弱的迹象,伊利股价就会立刻崩溃,老范只能硬着头皮死扛,结果是老范和他的同伴持有了将近20万股伊利股票。

      但是这些股票足够控制伊利了吗?没有人知道。甚至连老范也没有丝毫把握。

      由于担心老范再出新招,可能让人裁决新发行的股票不能交割,如果那样这些新股票就一文不值,所以德鲁、菲斯克和古尔德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些股票变成现金,他们把700万美元装进口袋,几乎吸干了纽约的资金供应。

      3月11日凌晨,狂怒的老范派他的律师把巴纳德法官从床上叫起来。巴纳德法官迅速签发了拘捕令,指示NYPD立刻执行。

      此时,伊利董事会的董事们正在位于杜南大街的公司总部举杯庆贺他们的胜利,当听说警察正要来抓他们,宴会热闹喜庆的气氛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们知道假如被捕的话,法院会完全站在老范一边,而老范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纽约法律所能管辖的范围。

      一群人急匆匆地从伊利大楼涌出来,乱成一团,他们穿着华丽,却面带惊恐之色,身上背着用红色带子扎起来的装满绿钞、账簿和成捆票据的沉甸甸的包裹。这帮人正是伊利公司的执行董事们—他们装着在刚结束的战役里所获的战利品,正在逃脱老范对他们的复仇。

      已是70高龄的德鲁,不想在监狱里了此余生,他和其他几个同伙带着钱和公司账簿乘船去了新泽西。

      菲斯克和古尔德落在了后面,那天晚上他们正在纽约市最豪华的酒店共进晚餐,周围都有人放哨。晚餐刚吃到一半,听说消息,他们立刻逃离了酒店,来到了哈德逊河码头,他们和一艘小蒸汽船的船长谈好价钱,雇用了他的船和两个水手过河去新泽西。那时候的哈德逊河因为繁忙的海上运输而非常拥挤。这一夜没有月亮,河上被浓浓的大雾所覆盖。因为要竭力躲闪来来往往的渡船,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小船几乎被一艘渡船的尾波所吞没。哥俩落水差点丧命,最终有惊无险,在新泽西州的泽西市与德鲁会合。

      这场伊利之战双方打了个平手。德鲁一帮人卷走了老范的700万美元,老范拿到了一把注了水的股票,但是老范控制了纽约,德鲁们被通缉只能逃亡在外。

      德鲁一帮人在泽西市岸边的泰勒酒店设立了临时办公室,它很快被当地媒体称为泰勒堡垒(Fort Taylor)。

      为了加强它的守卫,一支伊利铁路警察的分队也被调了过去,有人专门在附近海域巡逻,甚至还配备了3门12磅的大炮。此时伊利铁路东边的终点站已经改到了泽西市,伊利的董事们很注意给当地的官员们诸如免费乘坐铁路之类的小恩小惠,当地的官员们也就很自然地竭力给他们提供帮助。

      各家报纸都充斥着关于这场华尔街战争的各种故事。

      在新泽西,其他的董事对德鲁这个人翻脸如翻书的做法太了解了,他们很害怕德鲁故伎重演,转脸把他们给卖了,于是董事会的控制权从德鲁手中转移到了菲斯克和古尔德。3月20日,《纽约先驱报》就报道说:“德鲁已经被绑架了,绑架他的人并不是来自纽约,而是他董事会的其他董事。”

      当德鲁和其他人在新泽西站稳脚跟后上书新泽西州议会,要求在新泽西取得对伊利铁路的特许经营权。他们担心纽约法院会授权老范控制伊利铁路在纽约州的所有财产,那样的话他们这个董事会就只剩下一个空壳了。

      新泽西州议会很高兴能有机会在哈德逊河对面实力强大而又傲慢的邻居纽约州眼里撒一把沙子,因此立刻就通过了这个法案并把它交给州长签署。议员们太急于通过这个法案了,他们甚至忘掉为自己谋利。

      另一份法案提交到了纽约州首府阿尔巴尼的纽约州议会,希望将伊利公司此前的所作所为都合法化,同时授权伊利铁路公司在今后可以不必考虑投资者的利益,可以为所欲为。就连巴纳德法官这样一个对以权谋私习以为常的人都被法案中赤裸裸的条款所震惊,称之为“一部使假币合法化的法案”。

      每个人都立刻意识到了这个法案背后的真正意图:让利益相关的双方都来行贿。《弗雷泽杂志》评论说,州议员们“聚集在阿尔巴尼,就像牛集中在牛市上出卖一样,什么都可以出卖,价格则与自己手中的权力成正比”。

      古尔德来到阿尔巴尼,随身带了一个大箱子,箱子装满了钞票,这些钞票是用来行贿那些所有与这个法案相关的议员们。

      老范一听到古尔德在阿尔巴尼出现,就立刻叫人拘捕了他,要求他交纳50万美元的保释金,古尔德眼也不眨地支付了这笔保释金。和古尔德带到阿尔巴尼的钱相比,这实在是个小数目。

      老范当然也非常愿意花钱来打点这些州议员们,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如果这么做,他最多是惨胜,更何况他还缺钱,他的朋友软硬兼施,银行才勉勉强强贷款,僵持下去对自己实在不利。老范一向非常实际,因此他决定采取主动,结束这场得不偿失的“战争”。

      德鲁只有在自己的老地盘上才会觉得舒服,因此非常讨厌被困在这个新泽西的小酒店里。

      在警卫森严的“泰勒堡垒”里,郁郁寡欢的德鲁正在吃午餐,酒店的一个服务员递给德鲁一张纸条,那是老范写给德鲁的。德鲁当场发作,酒店老板马上开除了这个服务员,当然他很快在老范那儿找到了更好的工作。

      纸条上写了什么,现在已无从知晓,因为德鲁很快就把它毁尸灭迹了。

      4月19日星期天,德鲁瞒着其他人秘密赶到纽约,老范正等着他……

      To be continue......

    • 家园 看过华盛顿传,此人堪称完人...

      功名显赫,又少口舌之扰...

      汉密尔顿跟他的隔阂可能是个例外...

    • 家园 【原创】蓝血与混血(17)

      老范决定弃船上陆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在1854年,他就开始密切关注纽约哈莱姆铁路(NewYork and Harlem railroad,现在的Metro-North Railroad Harlem Line),到动手的时候酝酿了近10年。

      老范考察带着午餐,骑马从铁路线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然后再返回。老范考察铁路骑马不坐火车是因为有心理障碍,在1833年铁路发展初期,老范赶时髦第一次坐火车就遭遇了美国历史上第一起重大铁路事故,并且差点因此丧了命。当时,火车在以每小时40公里高速运行,前面一节车厢的车轴断裂,老范从车厢中被甩了出来,被火车拖了一段距离后,最后甩到了路基上。老范肋骨骨折,肺也被刺穿,福大命大居然没死,他所在车厢里的乘客除他以外全部丧生。

      有一个售票员回忆道:“当我收完票以后,老范经常会缠着我问一些关于哈莱姆铁路的问题,比如我们每天能运多少加仑牛奶,我们有多少机车,性能是否良好,农民是否爱护铁路等。”

      当时大家普遍认为哈莱姆铁路既不重要也没有前途,它于1852年建成,所经过的大部分地区是日趋衰落的乡村。南北战争前,这条铁路的客运收入只有一年超过了50万美元,货运收入也只有在1859年超过了这个数字。即使用19世纪中期的标准来衡量,它的收入和影响也是微不足道的。

      但是老范注意到了其他人所忽视的东西。纽约哈莱姆铁路和在它西边几英里的竞争者哈德逊河铁路,是仅有的两条能够直接通到曼哈顿岛的铁路,它们的铁轨直通到纽约市的心脏。从纽约东面过来的火车,为了能够进入纽约就必须为使用哈莱姆铁路而付费。从纽约西边过来的火车则被哈德逊河隔断,那时河上还没有建桥,根本进不了纽约。

      老范亲自仔细考察之后,进一步认识到哈莱姆铁路的管理不善。他相信他能以远远高于其他人的效率来经营这条铁路,并因此盈利。同时他还看到另外一个赚钱的机会:州立法机构在授予哈莱姆铁路运营权的同时,还授权市议会在其认为合适的情况下,可以给予哈莱姆公司独家经营纽约市内公交系统的特权。

      于是,老范开始吃进哈莱姆铁路股票。

      纽约市议会在1863年4月23日通过了哈莱姆公司在百老汇特许经营权的法案,此时哈莱姆股票价格只有50多美元。到5月19日的时候,价格已经暴涨到116.875美元,但就在那天,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卖空哈莱姆。在这个卖空狂潮背后最重要的推动者就是丹尼尔德鲁Daniel Drew,他是哈莱姆公司的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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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尼尔德鲁Daniel Drew 利用内幕消息操纵股票的大恶庄,现代庄家的许多手段都由他原创

      哈莱姆的股价下跌到了80美元,但老范不为所动,你抛多少我吃多少。

      卖空的原因在6月25日开始明了,当天下午,市议会突然取消了他们两个月前颁给哈莱姆公司的百老汇线路经营权。

      哈莱姆的股价就像"一只被击中的鸟"一样直线下降到72美元。

      但是第二天股票价格并没有下跌,相反它骤升到97美元,第三天达到了106美元。

      6月29日,星期一,原先卖空哈莱姆进行投机的市议会议员看到大事不好,立刻改变原来的立场,重新将公交线路经营权授予哈莱姆。老范于是允许股票价格下降到94美元,以便这些他将来还可能用得着的市议会议员以这个价格买到股票,他们从卖空合同中解脱出来。

      老范虽然放过了将来也许会有用的市议会议员,但对于华尔街上的投机商他就没有那么仁慈了。整个夏季,在卖空阵营的一片咒骂声中,他一点一点地推动股票价格上涨,逼得做空投机商最后以180美元的价格平仓。至此,老范不仅买下了哈莱姆铁路公司的控制权,而且他自己赚了超过100万美元。

      与此同时,老范也在持续买入哈德逊铁路的股票,这条铁路沿着哈德逊河的东岸一直延伸到东奥尔巴尼,在那里通过一个渡船连接到纽约中央铁路,该铁路平行于伊利运河延伸到布法罗。到1863年,老范已经成为哈德逊铁路公司董事,并且是最大的股东。

      一些没有参与卖空哈莱姆股票的投机者认为,此时老范正身陷哈莱姆逼空战中,没精力两线作战。正当哈莱姆股价达到最高点的时候,他们发起了对哈德逊铁路股票的卖空。他们制造恐慌,使得股票价格进一步下跌,企图在低位平仓发笔大财。

      老范换了一招,他让他的经纪人买断市场上所有的"卖方选择权"(seller’s option)。

      当时股票买卖通常在做完这笔交易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才真正交割,通常是10天、20天或者30天,确切交割的时间则由某一方决定。如果交割的时间由买方决定,称为"买方选择权"(buyer’s option);如果交割的时间由卖方决定,称为"卖方选择权"。当时大部分的卖空操作并不像现在这样通过借进股票来实施,而是通过卖出"卖方选择权"来进行。

      在买进了所有的卖方选择权以后,老范又玩一个花样。让大家以为他资金不足,让他们帮他"倒"这只股票(turn the stock)。

      "倒股票"是股票逼空者可以以最少的现金实现买断股票的手段-股票的逼空者先把股票卖掉,然后以稍高的价格从股票的买方手里买进"买方选择权",这样,就可以省下一大笔现金。

      但是,股票的买方并没有义务为逼空者持有这支股票而不卖出,如果他认为逼空将要失败的话,他会卖掉股票,而当他必须履行"买方选择权"的义务的时候,他可以再从市场上以较低的价格买进股票,并从中获利。

      许多卖给老范"买方选择权"的人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并信心满怀地认为,老范的资金链行将崩溃,于是,他们立刻把哈德逊铁路股票卖掉。

      1863年7月上旬,老范收网了。当合同到期的时候,卖空的投机商们到市场上去购买哈德逊股票平仓,却发现市场上根本没有卖家,因为所有的哈德逊股票都在老范的手里。

      股票价格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从112美元飙升到180美元,老范开始要求那些投机商履行合同向他交付股票。这些可怜的倒霉蛋们只得面对市场上惟一的卖主,那就是老范。

      哈莱姆和哈德逊铁路逼空战为老范赚到300万美元,当时真是一笔巨额财富,这次逼空战也被公认为金融操纵史上的杰作。《纽约先驱报》在7月13号宣称:"华尔街市场上从未看到过这么成功的股票逼空"。

      1864年法院裁定,除了30年前已经授予的公交路线的经营权以外,市议会无权继续授予任何新的经营权。而此时百老汇线路已经开工建设了,老范只好到纽约州首府奥尔巴尼去寻求帮助。他上下打点,从州议会和州长那里得到了该法案将顺利通过的承诺。丹尼尔德鲁作为董事也到奥尔巴尼去为这个法案的通过而作证。但德鲁本性难改,他私下里偷偷告诉议员,如果他们卖空哈莱姆股票,然后把这个法案"枪毙"掉,他们可以猛赚一笔。

      德鲁的计划几乎就是前一年春天使市议会官员损失惨重的投机计划的翻版。纽约州这帮NC居然就按照德鲁教唆的就干了。

      1864年年初,哈莱姆股票价格为90美元,到3月26号则已经涨到了140美元。

      百老汇线路法案听证会委员会的报告似乎对该法案不利-这通常是一项法案将被束之高阁或否决的前兆,哈莱姆股票的价格立刻跌到101美元。如果议员们选择在这个价格把他们在高价卖空的股票买回来平仓的话,他们就已经可以赚取一大笔钱了。

      真是贪啊,没人平仓。

      老范筹集了500万美元以上的资金-这在当时绝对是一个很大的数字,然后开始买进市场上所有出售的哈莱姆股票。3月29号,哈莱姆股票在当天纽交所的第一次拍卖的价格是109美元,在下午的拍卖中涨到了125美元。到4月底,这个数字变成了224美元,老范此时拥有13.7万股哈莱姆股票,但哈莱姆股票总共才发行过11.1万股。差额部分是空头们多卖空的股票。

      老范怒了,下令让股价升到1 000美元。如果哈莱姆股票升到1 000美元,华尔街一半以上的机构将会面临倒闭,造成的恐慌将如此巨大,以至于无人能预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在理智的同伴的劝说和恳求下,老范终于答应放那些议员一马-允许他们以285美元的价格购买哈莱姆股票平仓。

      第二次哈莱姆股票逼空战就这样结束了,而且以后永远也不会有第三场了。直到1877年逝世,老范在华尔街都一直享有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声誉和地位。

      老范的目标是建立一个铁路帝国,而不是买卖铁路股票。1867年在应邀成为纽约中央铁路的总裁之后不久,他很快就把纽约中央铁路和哈德逊铁路合并了。这样他就把自己推到了与伊利铁路直接竞争的位置上。

      在这个时期的美国,纽约中央铁路、宾夕法尼亚铁路和伊利铁路共同支撑着从美国中西部到纽约市的陆路运输,老范希望在这三条相互激烈竞争的铁路之间寻求妥协,以维持价格同盟。其中,中央铁路在老范的掌控之下,处于良好的管理和高效的运营之中。在托马斯斯科特领导之下的宾夕法尼亚铁路也以“把投资者利益放在首位”而著称。可是,对铁路运营毫无兴趣,一心只想靠操纵股市大发横财的德鲁控制着伊利铁路,使得老范的如意算盘每每落空。被德鲁惯用的欺骗伎俩彻底激怒的老范最终下决心再次动用他的巨额财产在华尔街收购伊利铁路的股票,这揭开了伊利大战Erie War的大幕。

      丹尼尔德鲁Daniel Drew吃了两次亏,这回可要报仇雪恨,他为老范精心准备了一个陷阱,还找了两个盟友,当时还默默无闻,后来却鼎鼎大名的杰伊古尔德Jay Gould与詹姆斯菲斯克James Fisk……

      To be continue......

      • 家园 有处不明白

        德鲁不是知道这个法案一定要通过的么,为什么还要卖空并把这个法案枪毙?

        从州议会和州长那里得到了该法案将顺利通过的承诺。丹尼尔德鲁作为董事也到奥尔巴尼去为这个法案的通过而作证。但德鲁本性难改,他私下里偷偷告诉议员,如果他们卖空哈莱姆股票,然后把这个法案"枪毙"掉,他们可以猛赚一笔。

        • 家园 德鲁之所以是个大恶人,在于他没有什么原则,翻脸

          如翻书,出卖朋友家常便饭。被他玩死的人很多,老范就是有绝对压倒性的实力,在伊利大战里还是吃了亏。

      • 家园 不错不错,终于等到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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