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关于太祖的功绩，兼简答风雨兄关于户籍制度的问题 -- 任爱杰

太祖这个人武功胜于文治，这一点相信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所不同的，是有些人认为太祖完全不懂得文治，这未免又读错了太祖。

太祖时代的农村政策并不是太祖本人的单独发明。太祖的部下，包括邓小平在内都是赞成的。什么道理呢？太祖接手的基本是个农业国家，工业基础不能说没有，但是和其他发达国家比较而言可以说是等于零。

当时中国的人口压力已经很大。就以我的祖上而言，仅仅只有十来亩地，在土改时也因为雇过长工而被划分为地主。幸亏我的曾祖父还是抗日而死的，大家村子里又是同族，因此地是分掉了，而人至少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当然后来我祖父又被遣送回乡又是另一回事。

然而，如果当时放任包产到户，允许土地自由买卖，那么用不了多长时间土改的成果就会消失。

由于人多地少，而且由于没有一个发达的工业社会来吸收人多地少而产生的剩余劳动力，如果不暂时将农民束缚在土地上，则遍地的流民将会是一个多大的动乱因素，在座诸位熟读历史，应该不难想象。

而共产党要面对的就是一个流民遍地没有基本保障的农业社会。作为依靠农民起家的太祖，当然很清醒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太祖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建立一个完善的工业体系。与此同时还要给全体国民基础教育和社会保障。这几点，太祖都是做到了。当然，在当时的条件下是否能够做的更好，是不是有更加温和的手段，都是可以商榷的。历史的事实是中国在六十年代初期，经过仅仅十年的努力就成为工业体系初具规模的工业化国家。到太祖逝世时，中国已经是各种轻重工业自成体系，能够制造小到高分子化合物，大到核弹，洲际导弹，和人造卫星的国家。当然，工业化是工业化了，工艺水品和生产规模还是暂时不能够和发达国家相比的。然而，就如萨兄所推崇的那部小说中说的那样，土法上马，自力更生才是发展的正道。向洋人买枪买炮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太祖实行的政策当然是剥夺农民而强行高积累的政策。然而如果不这样搞，又怎能在短短27年间就跑完工业化的道路？（如果真的象某些人说的那样文革期间没有任何成就，则这段时间不过17年而已。）

太祖建设中国的策略无非是俾斯麦“铁血政策”要大炮不要黄油的中国翻版而已。然而，在当时的国际环境下，如果不要大炮，大家就只能去外国人那里讨黄油了。当然，有些认为中国缺少三百年殖民地历史的“学者”是不会有这个认识的。

邓能够实行改革开放，能够让农民自由打工，恰恰是因为太祖时代打下的几个基础：工业化、普及的初等教育、低犯罪率而稳定的国内环境、以及和美国的结盟造成相对和平的国际环境。如果没有这几个因素，改革开放是不会成功的。

然而，邓的政策的问题是其过于强调发挥人的自私本能而忽视了国家长治久安的根本。

一个国家要长治久安，要在发展上更上一层楼必须解决两个问题。一个是劳动成果的分配问题，另一个则是普及教育的问题。

普及教育的问题事关劳动力素质的问题。这一点，不论左右相信都有共识。

劳动成果的分配包括直接分配和对人生活的基本保障。也就是说不但要有工资也要有劳保。在太祖的时代，这两点基本还是公平的。农村虽然因为高积累而被剥夺了大部分剩余价值，但是同时也得到了最基本的生活保障。至少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农民因为没钱而无法看病，或无法读书的问题。而三年自然灾害之后，农村的基本口粮也是留足的。返销粮也是年年都有的。白条却是没有的。而各级官吏的贪污腐败，横征暴敛更是闻所未闻。

一句话，太祖真正搞的无非是类似曹魏的屯田。战国之世而行此法家之术并非什么大的错误。

而采取合作化，对于整合历来分散的小农经济，集中精力兴修水利，对抗天灾也有莫大的好处。分配的相对公平，剥削者的基本消失（至少农民只遭到国家的直接剥削），使农民的生活虽然困苦，却也不至于因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而起来造反。

而邓所倡导支持的政策恰恰造成了对这两者的抛弃。在此情况下，农民不但仍然被压在社会的底层，而且连原有的较为公平的分配和基本的合作医疗，免费教育保障也享受不到了。在这种情况下，农民又怎能不思念太祖时代？

“人心思汉”，人心思的又岂仅仅是汉！

分配不公的问题不解决，则社会必然会日益两极分化。改革之初的时候提出两句口号“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和“勤劳致富”。那么，现在先富起来的那帮人是靠“勤劳”致富的吗？

下面简答一下风雨兄关于户籍制度的问题。风兄的那位朋友看来对于两种制度还是研究的不够透彻。鉴于风兄也是转述，本人也就没有必要和空气作战，在这里简单回答一下算了。

风兄的那位朋友认为：1 户籍制度和种族隔离制度的区别是隔离标准和程度，一个是种族，另一个是身份；相似之处是其中一群人的迁徙、工作等等诸多基本权利被剥夺，处于严重的不平等地位；

户籍制度是不是有不平等的地方？有的。但是是不是到了和种族隔离可以相提并论的程度？不是。主要的误区在于，黑奴制度的要点是黑奴完全没有人身自由，并且可以被奴隶主自由买卖。这一特点并不存在于户籍制度之中。种族隔离制度以种族划分人群，于是会出来种种歧视性法律，例如有色人种必须上不同的学校，上车坐在不同的车厢部位，甚至上餐馆，上厕所都要分离。这一点也是不存在于户籍制度中的。

需要指出的是，户籍制度固然限制农民进城工作的机会，但是并非真正说农民就不可以进城工作。当时的问题是工业方面劳动力供大于求，农民进城未必就有那么多工作。因此，当时的当务之急就是建设一个工业体系来提供工作机会。看看现在的民工潮就可以明白，现在从理论上来说，户籍制度依然存在，但是能够挡得住民工潮吗？至于为什么毛时代没有民工潮，呵呵，火候不到自然需求还没有跟上。

风兄的那位朋友又认为：2 新社会在城市里废除了剥削，但是，从城市人口当时享受各种社会保障、医疗、退休福利等等，农村人口基本没有。从经济资源流动来看，城市人却在制度性地剥削农村人；

首先要指出的是，所谓“城市人口当时享受各种社会保障、医疗、退休福利等等，农村人口基本没有”并不是事实。并无任何规定说农村人口不能够去城市看病。农村是有合作医疗制度的。我的祖父就是这个制度的受益人。农业人口本就无所谓退休一说。而丧失劳动能力的孤苦老人是能够得到集体的“五保”优待的。这个制度的被破坏恰恰是改革以后解散合作制度的恶果。

户籍制度有没有剥削农民？有的，但是和奴隶主剥削黑奴不同，国家在这里是直接的剥削者。这一点，当时的共产党是认识到的。国家剥削的目的何在？在于迅速的让国家工业化。我以前说过资本主义要发展成功必然要对外掠夺资源以完成原始积累。这是由于资本主义分配的特性所决定的。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极少数人占有绝大多数资源，但是这些资源并没有回馈到社会中来。

举例来说，小布什给某个富人减了一百万美元的税，但是并没有任何规定说这个富人必须把这一百万美元在美国国内花掉。于是这个富人当然可以选择将这一百万藏到保险箱里。这样，对于社会的再投资就少了一百万。

长此以往，资源在一个封闭的资本主义环境中的流动总是单向的。这就造成了一个问题，就是在封闭环境中的再消费会呈现越来越下降的趋势。用热力学的概念来描述，就是系统中的熵总量在不断上升。但是和热力学不同的是，当系统中的熵总量达到饱和的时候并不会出现热寂，而是会出现革命。

因此，解决的方法无非两个，一是将封闭系统改为开放系统，从外界引入资源以满足大多数人再消费的欲望。另一个则是在系统内部人为得进行资源再分配。美国采取的是第一种方法，因此美国不能失去世界霸权，否则就要像英国那样沦为二流国家。而中国当时不可能像美国那样搞扩张，要扩张也没有实力。所以只能采取第二种方法，即国家成为最大的和唯一的剥削者，收取剩余价值，对资源进行再分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国家有效的进行了高积累。户籍制度有其时代贡献。

当然，事务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适应当时需要的户籍制度在今天是并不合适的。但是被破坏的社会福利和保障制度却是急需恢复的。今天我们纪念太祖并不是要回到过去，而是要改正现在的缺点和错误从而让社会向长治久安的方向发展。

要达到这个目的，太祖的一句话说的还是不错的“纲举目张”。不从分配制度上下手，那么就只有走向帝国主义了。但是帝国主义真是那么好当的吗？如果以美国百分之五的人口要消耗百分之三十二的世界资源的比例来计算，就算一切顺利，中国以世界百分之二十的人口需要多少世界资源才能够达到美国的生活水准？

并不是美国真的需要这么多资源。美国百分之一的人口占有了社会财富的百分之九十以上。也就是说，真正让普通美国人享受到的世界资源不过百分之三。以美国的实际需要只有百分之三来计算，则中国如果实现了公平分配，则达到美国的生活水准也只需要百分之十二的世界资源而已。这远远小于中国在世界上占的人口比例。

任何政治问题归根到底是个经济问题，任何经济问题归根到底是个资源再分配的问题啊。

• ※ 西西河电子期刊 第17期 2004年10月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