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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指间沙 之 中国早期证券市场花絮拾遗 -- 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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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你是黄埔几期的?最初的几期很快就成为营业部的老总了,红马甲

      当年可是很让人眼红的职业。

    • 家园 (一)‘青春饭’

      先从‘青春饭’说起。

      九十年代中前期,我毕业工作的时候,最吃香的行业,就是做证券了。在当时,这个行业工资高,福利好,环境强(这点我后来体会到是骗人的),颇为诱人。虽然深发展、杨百万的时代早已过去,但是,中国证券市场还处于方兴未艾之时,从业人员与股民还是一片乐观向上的精神面貌,坚信牛市就在明天。所有的证券公司,都处于发展阶段,到处都缺人。可是,刚毕业的学生要是傻呼呼自己上门求职,还真不成,谁叫你没关系?只好去国展中心的人才交流会(我们当时称其为人肉市场)排队,挤挤碰运气吧。

      那我这工作是怎么找的呢?我坦白,也是七拐八拐绕了许多关系才扯上的。当时同学里面还就我进了证券业,其他都工商局或者各类真假合资公司做财务去了。过了一年多,才听说一个同学也通过关系上北证了。谁叫我当初没本事考上中文或者天文呢?只好干这种俗不可耐的工作老老实实地当一个俗人啦。当然别人都说这个工作好,学中文天文出来的,还找不到工作咧。

      那年夏天(决非抄袭虎兄的题目),我正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要去这里那里旅游,结果,晴天一声霹雳,公司叫我立刻上班。初尝工薪阶层身不由己地苦楚,我也没胆子造反讲条件,乖乖地上班去了。先到总公司,还没记住上了几层楼,就告诉我试用期三个月,让我直接去营业部报道。至于去那儿干嘛,可没人解释给我听。等我糊里糊涂到了营业部,老板忙得要命,先打发我坐在楼下前台接单员们旁边观摩。我这才发现,楼下的接单员,和坐在一小玻璃单间里面报单的,是一水儿的小年轻儿,平均年龄不超过22岁!当时我可慌了,我什么都不会呀!可是您看人家,年纪不比我大,敲单子的速度那叫一个快!嘴里的股票代码那叫一个熟!

      等到下午收市,老板总算有时间了,于是过来跟我谈了谈,介绍了一下同事,然后说:明天你就到楼上大户室上班,跟小张学学。这下,周围似乎突然静了一下,我是后来才明白,原来这大户室的报单是个肥差,楼下前台的接单员没有不想上去的。那怎么这块肥肉会落到我的盘子里呢?后来听说了营业部里各成员的背景,才发现在那里,我整个一个‘非直系非旁系’(1990年《出国谣》),人家统统是银行系统、股东单位、合作单位和相关政府机构的直系子弟出身,老总亲属无数,行长孩子成堆。真是庙小菩萨多呀,老板得罪哪个都不成。不过,那时候,各证券公司的老板经理们,也几乎都有银行财政系统的背景,反正都不好惹。

      现在大家估计很清楚这证券公司的层级结构了。楼下的,是直接跟散户(小股民)打交道的接单员和报单员;楼上,是中户室、大户室、贵宾室的报单员(不过我刚工作时还只分散户中户大户)。此外,一个最要害的部门就是机房。他们担负着场内与营业部联系的使命,卫星连接出问题的话,这买卖就甭做了;万一遇到大行情的紧要关头,咬牙切齿的股民能把柜台给拆了。所以有的时候老板还要看他们这些技术人员的脸色,这个我后来学到是叫‘专业威力’。在这些之外,还有财会保安等等部门,随着业务范围扩大,又增加了债券等等部门。而令外界印象最深的,自然还得数看上去很威风的交易员了。

      交易员身份比较特殊,虽然个中甘苦不足为外人道,但是,它几乎是营业部成员想升级为管理人员的必经之路。那时候,在场内,你很少能看见超过二十七八岁的交易员。除非特殊原因,到这个年纪都回公司当部门经理了;没当上的,也要哀叹自己时运不济,别人看他们也会打个问号。反正我还没看见谁打算一辈子在场内操盘的,累啊。看起来好像工作时间短,但是工作强度太大了,不提给公司自己做的交易,忙的时候光客户的报单就敲得手指头发麻了,耳朵也因为听电话太久而疼痛,手稍微慢一点行情就差很远,那边的股民指不定会骂报单小姐呢。如果年纪大了的话,在这种几乎需要凭本能敲单的情况下,根本反应不过来,所以,当时大家都自嘲是吃‘青春饭’的。

      只有在那个著名的宏观调控制造的大熊市里,我居然闲到被拉下水打起牌来。据比较,当时各公司里,在北京的工作人员流行的是敲三家,上海的是拱猪,深圳的是锄大地。最后大家的牌技都有不同程度提高,并且营业部的前线工作人员通过与股民联欢凑牌局等活动,进一步增进了与股民的感情交流。我上一次打牌,还是毕业前无所事事的那阵子呢。以后,也没这么疯狂地打过牌了。

      对前途的担忧,几乎是每个交易员的一块心病。尤其是家在外地的,将来到哪里去才能安定呢?本地还是总公司?那么大的人了,还住公司在深沪或其他交易中心所在城市租的集体宿舍里,做什么都不方便。我小时候曾经是抱定独身主义的,也不想跟国外某些自封的素食主义者似的,一边说吃素,一边还不戒海鲜鱼肉唔的。可是男生们哪成啊?都跟下午三四点钟动物园里的狼似的,而且,不是一只,而是一群。你说当时我们工资福利不错吧,也就是可以稍微小资一下的水平,上馆子要家常菜的,打车要面的那种……想买房还早呢,那时候商品房老贵老贵的;公司也不会分房子了,都跟无根之萍似的飘着。

      要社交吧,在营业部还好,证券界比其他行业都早一步实现一周五天工作制,我就没怎么受大小礼拜的罪,当时同学最羡慕我的就是这个了。时间充裕了,平常至少一礼拜大家集体出去腐败两回,那些如今都拆迁了的长安街两边的夜市餐馆都被我们踏平了,恨不得每人每年都过个七八回生日。另外公司也组织旅游,以前还是北京郊外的农家乐吃考羊腿骑马,后来就直接住五星宾馆享受人家的设施了。

      当交易员就有点不同了,得看派到哪里去。公司虽然重视交易员,但是,交易员与公司的同仁又有距离感,平常可能根本见不着面,最亲的大概是报单小姐了,成天在电话里面聊天,别人就都不熟了,就怕公司领导们想不起自己这号人。在场内那些同病相怜的人,也不能个个都成为朋友;参加证交所组织的活动,也没太大意思,看中目标套近乎之前,往往想到自己也不知道啥时候又调回总公司了呢……仔细想来,当交易员的时期,与出国留学后的一些心态很类似呢,都有一种何去何从的彷徨感。不过,人生中又有哪个阶段能完全没有彷徨呢?

      能让那么多二十七八的年轻人担任中层管理职务,也是那个时代的特色吧,在这个年轻的行业里,营业部遍地开花,十亿人民九亿炒,机会很多。哪怕在北京当不上经理,还有天津营业部刚开张呢,再远点,外放到上海深圳等等其他城市也行啊。实在本公司不行了,跳槽的机会也大把,人家就怕你不去。我认识比我还混日子的某交易员,居然也被人当宝猎去了头呢。不过我当时看长线,觉得自己竞争力不足,还是早早抄底埋单充电比较好,只不过,没想到一不留神,就告别证券界了。其实也没啥可惜的,我的个性,按我爸的话说,有点优柔寡断,就不是做这行的料。可气的是到现在我也没看出自己是做哪行的料,唉。

      为了当交易员,先要经过培训。而培训的机会,又是众人眼里的一块肥肉。

      老板选人也是要有考虑的。我在大户室报单,虽然一些大户是老烟枪,加上夏天的冷气,熏得我头晕,但是工作的确是比前台清闲的。老板为了平衡,又安排了一项急需解决的工作给我,这工作非得专心加细心,一笔一笔地对才行,我总算圆满完成了,并且有点方法上的小创新,得到了一个小荣誉,所以后来老板顺理成章地让我培训去了。

      也是后来,我才发现自己居然属于高学历的了。在我们那国家级的大投资公司里的营业部里,除了交易员之外的大部分同事,竟然只是职高毕业!恐怕现在的从业人员很难想象吧?估计如今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想进证券公司都不容易呢。可是在早期,最重要的还是关系。当然不否认这些子弟中有许多刻苦能干的人,很多有进取心的后来都去自考了本科学历,我最要好的一个只有高中毕业学历的同事,后来还当上了部门经理,那可是唯一非交易员出身的年轻部门经理啊。学历固然是不重要的,但是这样过分依靠裙带关系招募的做法,肯定无法促进行业的繁荣与发展。所以后来公司也真正公开招募了(以前也算公开招募,但是你申请了可不一定被考虑),老板还曾经很兴奋(也许是刻意)地对我们宣布过:这次收到很多申请,一多半儿都是硕士博士,层次很高……

      不过,奇怪的是,直到我离开那地方,也没荣幸瞻仰到一个招来的高学历人才,不知道那高层次的春风是否遗忘了我们这个角落?也许现在大大不同了吧。无论如何,就是老板那句话,将营业部的一些热血青年,包括蝴蝶我在内,给逼上了梁山,团结在以新东方为首的汉奸学校周围,高唱着‘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玉米糊’(俞敏洪),‘毅然’放弃了国内的高薪工作(可惜没有花园洋房小汽车来显摆,对不起大家了),被迫出了国门,硬是在小小的营业部里拉起了一支海外军团。

      都是竞争压力惹的祸。

      • 家园 好文章啊!俺是93年开户的

        93、94年还在某主要证券公司的IT部门打工两年,做证券交易系统(国内第一个基于sybase的系统。好象那套系统一直用到99年才更新),没准儿您还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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