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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外交十记》(钱其琛)】[第四章加注至10月30日] -- 神仙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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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八十四条

                第八十四条 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缺位的时候,由副主席继任主席的职位。

                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缺位的时候,由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补选。

                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副主席都缺位的时候,由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补选;在补选以前,由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长暂时代理主席职位。

                中国目前还没有出现过国家主席缺位的情况。但国家副主席在职期间病逝是有的。

                1993年3月12日,国家副主席王震在穗逝世。但当时并没有补选,因为3月15日即召开了第八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此次会议是国家机关换届大会,选举了荣毅仁为国家副主席,接替了刚刚逝世的王震,因而,这种缺位补选并不典型。

                此外,因免职和病逝缺位的职务,比较近的,曾经有1987年胡耀邦免去总书记,对外用中共中央名义,过段时间,赵紫阳以中共中央代总书记头衔出现,李鹏则贯以国务院代总理的名号。

                国务院总理外出访问期间,曾经有过对外名义上的看家“代总理”。还有就是李鹏94年住院休养,朱槠基也是如此。

                这些个国家中央的“代”职,如同特定时期的“国家主席特别助理”一样,现在已经不见踪迹了。此次胡总出访APEC和中南美,陪同出访的王刚就是全报的党职,而如果有印象,此前陪同江总外访的曾庆红(职衔完全一样,都是政治局候补委员、书记处书记、中办主任)等还是有个“特别助理”的外挂的。

    • 家园 【五、通往汉城】

      初赴汉城

      我第一次去汉城是1991年11月,参加在那里举行的亚太经济合作组织第三届部长级会议。当时,我们刚刚完成加入这个组织的手续,是第一次出席会议。按照惯例,亚太经合组织每年举行一次全会,各成员代表团由外交、经贸双部长率团,我和当时担任外经贸部部长的李岚清一起率团赴汉城与会。

      中国外长在汉城出现,这在当时是破天荒的事情。自1945 年二战结束以来,中国和韩国之间就没有任何官方往来,更不用提朝鲜战争期间的激烈对抗。尽管今天国内随处可见韩国游客,中国公民也可以自由去汉城旅游,但直到上世纪90年代初,对中国来说,韩国仍是“禁区”,几乎没有多少人去过那里。

      11月12日,中国代表团乘坐的民航包机飞往汉城,在金浦机场降落。那时,中韩没有外交关系,更没有航班飞机。我们的包机没有在韩国停留,立即返回北京,等会议结束时,再来接代表团回国。

      我们在机场受到韩方的欢迎。韩方安排代表团从飞机上下来直接上汽车,陪同我们一起驶往市区。原来,韩方考虑到中国外长第一次来韩国,担心记者多了影响机场秩序,没有让韩国和外国记者到机场采访。

      实际上,各国媒体记者当时就守候在中国代表团准备下榻的汉城最大的新罗饭店,严阵以待,期待捕捉到任何意味着中韩关系可能突破的信息和迹象。

      当我们到达新罗饭店时,刚进大堂,就被早已等在那里的记者围了一个水泄不通。灯光闪烁,摄像机瞄准,长长短短的话筒一起伸过来,只见摄影记者在抢镜头,电视记者在录像,文字记者七嘴八舌地提问题。记得,其中还有几位台湾女记者,一个劲儿地高声抢话。记者们最关心的不是中国加入亚太经合组织问题,而是中韩关系是否会发生什么变化。当时,人声嘈杂,乱成一片,既听不清提问,也根本无法回答问题。我向记者们表示感谢,对他们说,我们还会有机会见面,随即在韩方人员的引导下,勉强挤进了电梯。不想,记者们有办法,一直追到我们住的楼层,堵在套间的门口,让我们根本无法进出。看到这种情况,韩方接待人员就把我们住的楼层封锁了起来,由专职警卫日夜把守,维持秩序,以防发生问题,同时也保证我们能正常出入。

      这次亚太经济合作组织部长级会议开得很顺利,韩国外长李相玉和各成员外长,在会上次第发言,都用准确的语言对三个新成员(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国台北、香港)加入亚太经合组织表示了欢迎。我在会上也发了言,感谢各成员的支持。我说,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国台北和香港加入亚太经济合作组织,是亚太经济合作进程的重要发展。我还对韩国作为东道主为实现这一安排所做出的努力表示赞赏。

      在会议期间,韩方信守了承诺,包括总统欢迎宴会在内,都没有安排在汉城的台湾“大使”参加任何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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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见卢泰愚

      在我们到达汉城的当天下午,按照日程,卢泰愚总统在青瓦台集体会见各成员部长,我们按时到达,登上又高又宽的数十级台阶,进入了会见大厅。来宾按礼宾顺序站好,这时,总统府礼宾官私下告诉我,说总统请我在集体会见后留下来,他将单独会见。

      卢泰愚虽是军人出身,但比较温和,在与中国建交问题上态度相当坚决。他于1988年2月就任韩国总统,上任后,根据国际形势和朝鲜半岛形势的变化,明确提出为了半岛的和平与稳定,要在他的任期内与中国、苏联和东欧等社会主义国家建交,称之为“北方政策”。

      1988年10月,韩国成功地举办了汉城奥运会,扩大了它在国际上的影响,同时也通过接待中国、苏联和东欧国家的体育代表团,松动了与这些国家的紧张关系。

      1989年初,匈牙利作为社会主义国家,率先打破禁忌,与韩国建立了外交关系。到1990年9月苏联与韩国建交时,绝大部分东欧国家都与韩国实现了邦交正常化。

      卢泰愚虽也曾多方试探,想与中国改善关系,但一直进展不大。当时,他的任期只剩下一年多一点的时间了,因此,他比较着急,自然也就不会放过中国外长在汉城出席国际会议这一绝好机会。

      集体会见结束后,李相玉外长将我引到另一古色古香的会客厅,预先确定的陪同会见的人员都已到达。卢泰愚总统身着藏青色的西装,走进了会客室,与每人握手。

      落座后,卢泰愚总统首先欢迎中国代表团来汉城,祝贺中国加入亚太经合组织。然后,便单刀直入,谈起两国关系问题。他说,韩中一海之隔,自古有着悠久的交往,韩国的西海岸与中国的山东半岛东部之间,真是鸡犬之声相闻。只是到了近代,韩中相互隔绝了几十年,令人感到遗憾和不自然。值得庆幸的是,近年来,两国关系有了改善,1986年和1988年,中国体育代表团来汉城参加了亚运会和奥运会,此后,双边贸易交流也已开始,韩方感到高兴和满意。韩国虽已与苏联和东欧国家建立了外交关系,但韩国与中国的关系应更亲密。为了朝鲜半岛的和平与稳定,也为了亚太地区的和平与发展,韩国真诚地希望与中国改善关系,并早日实现建交。

      谈话时,卢泰愚自始至终面带微笑,风度儒雅。他特别提到山东半岛是有原因的。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山东卢姓的后裔,后来到中国访问时,还曾专门去山东寻根。

      我感谢他的会见,赞扬韩方为亚太经合组织部长级会议所做的准备工作。接着,我说,从历史上看,中国和韩国有着悠久的交往历史;从地理上看,中韩是近邻,既然鸡犬之声相闻,就不能老死不相往来。目前的不正常关系,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形成的。我们希望朝鲜半岛南北双方和平共处,加强往来。中韩两国间的贸易关系,近年来有了较大发展,希望双方共同努力,使其更好地发展下去。同时,也希望美国和日本与朝鲜改善关系。

      话说到这里,意思也表达清楚了,对卢泰愚提出的建交问题,我没有直接回答。

      会见后一个小时,韩国电视台就立即做了报道。第二天,韩国各报均在头版刊登了卢泰愚与我握手的大幅照片。媒体没有有关谈话内容的报道,但普遍评论称,这是中韩关系的“转折点”。

      次日,我与李相玉外长共进了早餐。这项活动是行前就安排好的,韩方为此十分高兴。在此之前,每年去联合国开会时,韩国外长都提出,希望安排与我会见,但我们一直没有同意。直到这年9月,朝鲜和韩国同时加入联合国后,我才在参加联合国大会期间,礼节性地会见了李相玉。中韩双方外长,坐下来共进早餐并交换意见,这还是第一次。

      早餐时,双方先就会务有关问题交换了意见,随后,像卢泰愚一样,李相玉话锋一转,谈起两国关系问题。他提出,去年韩中贸易额为38亿美元,今年可能突破50亿美元。如果建交尚需时日,他建议把双方已经在对方建立的民间贸易办事处升格为官方机构,以适应双方贸易迅速发展的状况。我表示,从长远来看,两国关系是要朝着这一方向发展,但目前还是以民间方式为好。我建议双方人员,包括外交部官员,可以接触办事,保持沟通。李相玉说,韩国方面理解韩中建交,需要根据中国方面的准备情况来进行,但韩方希望能够早一点实现。我说,中国有句民谚,叫做“水到渠成”。

      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韩国青少年体育部长朴哲彦多次提出要来见我。本来不想安排,但对方不断打来电话,一再要求,并说他多次访华,在中国有不少朋友,其中包括我的弟弟钱其,当时任天津市副市长,主管文教体育,曾在天津组织的国际体育赛事活动中,接待过来访的他。夜里快11点时,朴哲彦带着他的助手,来到我的房间,寒暄后,就提出他愿意与我们建立秘密联络渠道,为实现两国建交而共同努力。他说,今晚的会见是得到总统同意的。为了参加总统的竞选工作,他不久将辞去部长职务,而实现韩中关系正常化,是他的主要政治任务之一。他又拿出一大一小两把金钥匙,大的送给我,小的送给我的弟弟,说希望用它来开启两国关系的大门。

      那几年,总有不少韩国高层人士,转弯抹角地搞到另纸签证(注),私下访问北京,向我们接待单位提出,愿为两国建交尽一份力量,全然不管接待单位是什么性质。由此可见,实现中韩建交,当时在韩国已成为一种潮流,愿意来当说客的大有人在。只是,人员复杂,一时真假难辨。

      我对朴哲彦所说的,当时只能姑妄听之。我告诉他,中韩两国虽未建交,但官方已有接触,不需要建立什么秘密渠道。回国后,我让工作人员将两把金钥匙送中国人民银行鉴定,发现倒是足赤真金,如今放在外交部登记保存,可以作为当年中韩关系发展过程的一个小小的历史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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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破坚冰

      中国要同韩国建交,难点并不在于双边关系方面,而在于中国与朝鲜的关系,即如何让与中国有着传统友谊的朝鲜,能够逐步理解和接受这种外交政策的调整。

      回顾历史,中韩长期隔绝,有着很深的历史根源。早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金日成等朝鲜革命者就在中国东北参加了抗日联军,与中国人民共同抗击日本的侵略,中朝传统友谊就是在这一时期开始形成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美苏以“三八线”为界,各自派军队驻扎半岛南北。1948年8月,大韩民国成立;同年9月,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成立。

      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六天之后,即10月6日,就宣布与朝鲜建交。

      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战后,中国和苏联支持朝鲜,美国和日本支持韩国,停战线大体上和“三八线”相近,形成了北南对峙的局面,一直延续至今。

      从上个世纪70年代中后期起,随着国际形势的发展和变化,许多国家从现实出发,承认了朝鲜和韩国的存在,并与他们建立了外交关系。苏联和东欧国家虽未承认韩国,但在国际多边活动,如体育比赛和国际会议中,也开始了与韩国的交往。到80年代初,国际上与朝鲜和韩国同时建交的国家已接近100个。与此同时,朝鲜半岛内部也发生了一些引人注目的变化,敌对的南北双方,不仅有了接触,而且还举行了高级会谈,并于1972年发表了排除外来干涉、促进国家统一的联合声明。

      从我们国内看,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全国工作中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了,改革开放随之起步。在此情况下,如何积极开展对外活动,最大限度拓展国际交流空间,为现代化建设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已成为外交工作面临的迫切问题。

      正是在这个背景下,进一步缓和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促进南北两方和谈,松动与近邻韩国的关系,就提上了议事日程。

      根据形势变化,我们确定了新的规定,即今后凡是国际组织委托韩国举办的国际活动,只要中国也是该组织的成员,就可派人前往参加。同样,中国举办的活动,也可同意韩国人员来华参加。这就是说,在国际多边活动中,根据国际惯例和对等原则,我们改变了与韩国不相往来的做法,为以后双边正常往来创造条件。

      当时,正赶上我国考虑申办亚运会问题。多年来,随着我国体育水平的提高,中国一直想举办亚运会,许多亚洲国家也有同样的愿望。但是,能不能允许韩国体育队来华参加比赛,成了中国申办亚运会的一个必须克服的障碍。一个国家如果拒绝另一个亚奥理事会成员的运动员入境参加比赛,该国就根本没有资格申请承办国际运动会。1983年8月,北京市向亚奥理事会提出了举办1990年第十一届亚运会的申请,中国外长同时去信向亚奥理事会做出保证,届时将让包括韩国在内的所有亚奥理事会成员入境参加。

      考虑到中朝关系,我方及时向朝方做了通报,并表示如申办成功,我们欢迎朝鲜派体育代表团前来参加,同时,我们也将遵守亚奥理事会章程,欢迎包括韩国在内的亚奥理事会所有成员派团与会。

      邓小平同志对中国与韩国关系问题,一直十分关心。1985年4月,小平同志在谈到中国和韩国关系问题时说,中韩发展关系,对我们来说,还是有需要的。第一,可以做生意,在经济上有好处;第二,可以使韩国割断同台湾的关系。

      1988年5月至9月期间,小平同志在会见外宾时,又几次谈到中国和韩国的关系问题,他说,从中国的角度看,我们同韩国发展关系,有利无害。经济上,对双方发展有利;政治上,对中国的统一有利。

      在另一次谈话中,他又进一步说,时机成熟了,发展同韩国的经济文化交流的步子,可以比原来考虑的更快一些,更放宽一些。发展中国与韩国的民间关系,是一着重要的战略棋子,对台、对日、对美、对半岛的和平与稳定、对东南亚,都有着很重要的意义。

      与此同时,小平同志也谈到做这项工作要十分慎重,说这个问题很微妙,处理起来要很谨慎,要取得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方面的谅解。

      在小平同志的指导下,我们打破了多年的禁锢,松动了在多边国际活动中与韩国的关系,双方代表团的来往逐年增多。1986年和1988年,中国几百人的体育代表团先后参加了汉城亚运会和汉城奥运会。1990年北京举办第十一届亚运会时,朝鲜和韩国都派团前来参加,朝鲜国家副主席李钟玉还出席了开幕式。朝鲜国旗和韩国国旗第一次在北京的体育场上空升起来。

      贸易方面,在对韩政策调整后,更是发展迅速。1988年,两国的贸易额已经突破了10亿美元。

      随着贸易量的大幅度增加,以经过香港而间接进行的贸易方式也越来越不适应了。这时,双方开始需要考虑互设民间贸易办事处,以利于开展中韩民间的直接贸易。

      不想,这个问题引起了朝鲜方面的强烈关注,直至惊动了中朝双方的最高领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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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朝鲜沟通

      1988年11月,在朝鲜外长金永南访华时,我专门与他谈了中国与韩国的贸易关系问题,告诉他,中方正在考虑与南朝鲜互设民间贸易办事处。后来,双方最高领导人交换了几次意见。一次是1989年下半年,金日成主席来北京,江泽民总书记与他谈及此事。到1990年下半年,金日成主席来沈阳,与江总书记再次见面,江总书记又提到了这个问题。这时,金主席充分理解了中方的立场,表示同意。

      1990年10月,中国国际商会与大韩贸易振兴公社就互设贸易办事处问题达成协议。1991年初,双方都在对方首都设立了贸易办事处。

      贸易办事处成立后,又遇到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朝鲜南北双方加入联合国的问题。

      联合国是国际上最大的政府组织,只有主权国家才能参加,朝方多年来一直反对南北双方加入联合国,担心那样就会使朝鲜半岛南北分裂永久化。当时,朝韩在联合国里,都只有观察员身份。但是,韩国一直谋求加入联合国,而在联合国成员国中,支持韩国加入联合国的国家也越来越多。

      1991年5月,李鹏总理访问朝鲜,与朝鲜总理主动谈及这一问题,表示说,今年联合国大会期间,如韩国再次提出加入联合国问题,中国将难以持反对态度,而一旦韩国单独加入联合国后,朝鲜再想加入,可能就会遇到困难。朝鲜总理听后,没有当场表态。访问结束前,金日成主席在会见李鹏总理时最后又谈到了这个问题,表示朝鲜会与中国在这一问题上协调合作。此后,朝鲜报纸发表一篇评论称,朝鲜不反对南北朝鲜同时加入联合国。

      根据李鹏总理访朝时与朝方达成的协议,中朝双方就朝鲜加入联合国问题继续交换意见。为此,我于这一年6月17日至20日专门访问了平壤,与金永南外长举行会谈,也见到了金日成主席。金永南在会谈中说,对于南朝鲜企图单独加入联合国的阴谋,朝方不能置之不理。为了防止在联合国出现不利于朝方的事态,朝方决定采取主动措施,申请加入联合国,并主张南北一揽子解决。假如美国要求分别讨论南北的申请,希望中国坚决反对;如果美国否决北方,希望中国也否决南方。

      当时,朝方最担心的情况,是韩国加入联合国的申请顺利通过而朝鲜的申请受阻。我在会谈中详细地介绍了联合国这次审议朝韩同时加入联合国的程序,并表示我们将协助做好各方工作,消除了朝方的顾虑。

      金主席在妙香山会见我时,也专门谈到加入联合国的问题。他说,南北加入问题,无论如何要争取一揽子解决,如果分开讨论,美国就可能提出核核查问题,行使否决权,那样的话,朝鲜的处境就更困难了。在联合国问题上,朝鲜不会让中国为难,希望中国也不要让朝方为难。

      我向金主席说明,联合国在讨论这一问题时,对朝鲜半岛北南双方同时加入联合国是有共识的,即这个问题是作为一个决议提出的,不会出现朝方所担心的情况。

      就这样,1991年9月17日,在联合国大会上通过了一项决议,朝鲜和韩国同时加入联合国,成为正式会员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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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动建交谈判

      在汉城开完亚太经合组织会议回来后,我们着手研究与韩国建交的问题。

      当时,卢泰愚总统的任期只剩下一年,急于与中国建交,以在任期内实现他就任之初提出的北方政策的目标。从半岛形势来看,南北双方已同时加入了联合国,还经常一起参加国际会议和体育比赛。国际上,与朝鲜和韩国同时建交的国家已超过100个。中国与韩国建交的条件可以说基本成熟。

      1992年3月全国人大会议期间,按照惯例,我举行了中外记者招待会。在历年的记者招待会上,常有外国记者提问,探听中国和韩国的关系是否会有变化。我的回答总是,中国的立场没有变化,我们不会与韩国发生任何官方关系。这一年,我的回答有了变化,我说, 我们与韩国建交没有时间表。敏感的外国记者应该能从中有所感悟。

      这年4月,亚太经社理事会第四十八届年会在北京举行,韩国外交部长李相玉前来参加。他是第四十七届年会的主席,按照国际上的习惯做法,我在钓鱼台国宾馆与他举行了会谈,并设宴招待。

      在这次会谈中,双方除了就关心的问题交换意见外,我单独和李相玉谈了中韩关系问题。我告诉他,中韩正式谈判建交的时机还不成熟,但双方可以先建立联系渠道,就两国关系问题进行接触。李相玉当即表示同意。双方商定任命副部级的首席代表和大使级的副代表,由副代表率领工作班子,尽早在北京和汉城开始会面商谈。韩方在这次会谈前,曾多方探听我们的立场,既想通过这次外长见面取得突破,又担心步子迈得过大而适得其反。现在,他们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次外长会谈后,中韩双方很快任命了首席代表和副代表,中方首席代表为副外长徐敦信,韩方是外务次官卢昌熹。双方的工作班子分别由中方的张瑞杰大使和韩方的权丙铉大使牵头,各有六七个人。5月开始商谈,为了保密,韩方建议先在北京举行,说在汉城,眼睛太多,难免会泄露出去。

      第一次接触安排在钓鱼台宾馆14号楼。这座楼比较僻静,不易被外界发觉。韩方人员是分头经第三地来京的,住下后,连楼门也不出。在第一次接触中,我方本来想先一般谈一谈,摸摸韩方的想法,可是韩方很着急,寒暄之后,马上提出商谈建交问题。于是,从一开始接触,双方就谈起建交问题。

      我们对此也有准备,提出了我们的建交原则,要求韩方与台湾断交、废约、撤馆。韩方最初不同意,与我们讨价还价,设想只把台湾的“使馆”降为“联络处”,我们当然不会同意。第一次的接触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次谈判,仍在北京举行。我们重申了建交原则,这次,韩方有所退让,只是强调因为韩台之间的关系时间太久了,要我们同意在中韩建交后韩国与台湾可以保持某种特殊关系。我们感到,这是韩方的最后一张牌,只要我们坚持既定方针,谈判有可能突破。于是,我们提出第三次谈判在汉城举行,韩方表示同意。

      在第三次谈判中,韩方接受了我们的建交原则,双方就建交问题达成协议,包括一项不供发表的备忘录。

      三次谈判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6月底就结束了工作,只等双方首席代表见面,草签建交公报,并确定外长正式签署和发表日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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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壤之行

      中韩建交问题,对缓和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和维护亚太地区稳定,有着积极的影响。为此,在与韩国接触时,我们一直注意及时向朝方通报情况,争取它的理解。

      1992年4月,中韩还未接触之前,适逢杨尚昆主席前往平壤参加金日成主席80寿辰庆祝活动,受中央委托,杨主席向金主席做了通报,分析了国际形势和我们的对外关系,告诉金主席,中方正在考虑与韩国建交问题,同时强调我们将一如既往支持朝鲜的统一事业。金主席听后表示,现在朝鲜半岛处于微妙时期,希望中国能协调中韩关系和朝美关系,请中方再多做考虑。杨主席回国后,将金日成主席的意见上报了中央。

      这年6、7月间,我陪同杨尚昆主席到非洲访问,7月12日回到北京,江泽民总书记到人民大会堂来迎接我们。

      欢迎仪式结束后,江总书记请杨主席和我留了下来,在人民大会堂里,专门商谈了中韩建交的事情。他说,经反复权衡,为最大限度地体现对朝方的尊重,中央决定让我去平壤一趟,面见金主席,转达他的口信,通报我们决定同韩国建交的立场。

      时间紧迫,不容迟疑,在征得朝方同意后,三天之后,我乘空军专机前往平壤。

      这不是一次轻松的外交访问。在专机上我心里一直不太踏实,不知道朝鲜方面是否能充分理解我们的立场。虽然金主席答应见我,但我们所通报的内容,会不会令他感到突然,朝方又会做何反应呢?

      北京平壤之间的距离很近,还没来得及多想,专机就平稳地降落在平壤顺安机场。

      以前每次到朝鲜访问,朝方都在机场组织群众欢迎,气氛热烈。这次飞机停在机场的偏僻之处,来迎接我们的只有金永南外长。

      握手寒暄后,金永南告诉我们,还要去外地,并带着我们走向不远处停着的一架直升机。

      登上直升机,只见里面放着一张小桌,我和金永南对面坐着,其他人员则分坐两侧。正值炎夏,直升机里如同蒸笼一般,热不可耐。

      直升机飞了不久,就降落在一个偌大的湖边。同去的熟悉情况的同志告诉我,这里有金主席的别墅,他夏天常来此地休养。

      下了飞机,我们被带到一幢别墅休息。

      约在上午11时,金主席在另外一幢高大的别墅里会见了我们。他在会见厅门口迎接,与每一个人握手,然后,大家隔着宽大的会谈桌相对而坐。

      我首先感谢金主席在百忙中会见我们,并转达了江总书记对他的问候。接着,我转达了江总书记的口信。

      江总书记代表邓小平同志和中共中央的同志,向金主席致以崇高的敬意和良好的祝愿。江总书记指出,目前中朝两党两国关系正在很好地向前发展,中方对此感到十分高兴和满意。当前国际形势动荡不定,随时都可能发生重大变化。在此情况下,我们宜抓紧时机,创造有利的国际环境,发展自己,增强国力。中朝两党两国相互尊重和理解,不断增进友好合作关系,具有重要意义。关于中国与韩国的关系,经过这一段国际形势和朝鲜半岛形势的变化,我们认为中国与韩国进行建交谈判的时机已经成熟。我们的考虑和决定,相信会得到您的理解和支持。我们将一如既往,努力发展中朝两党两国在长期斗争中结成的传统友谊,支持朝鲜的社会主义建设和自主和平统一,推动半岛局势进一步缓和,推动朝美、朝日关系改善和发展。

      金主席听后,沉思片刻,说江总书记的口信听清楚了。我们理解中国独立、自主、平等地决定自己的外交政策。我们仍将继续努力增进与中国的友好关系。我们将克服一切困难,继续自主地坚持社会主义、建设社会主义。金主席请我回国后转达他对邓小平和其他中央领导同志的问候。

      金主席看了看我们带来的礼品,九龙戏珠玉雕和新鲜荔枝,就送客告别了。

      在我的记忆中,这次会见,是金主席历次会见中国代表团中时间最短的,会见后,也没有按过去的惯例举行宴会招待。

      在这关键的历史时刻,金日成主席着眼于中朝关系大局和朝鲜半岛的局势,理解了中方的立场,做出积极而明智的决定,表现出了老一代领导人的胸怀和眼光,不能不让人钦佩。

      金永南外长陪我们简单吃了个午饭,我们就乘直升机返回平壤。这次平壤之行,安排是当天往返,专机正在机场等候。我们向主人告别后,就登上专机,直飞北京。

      回到北京,已近下午5点,我们直接驱车去了中南海江总书记的办公室。江总书记正等在那里。我将情况详细地做了汇报。江总书记听后,问了几个问题,感到很满意。

      这次中央派我去见金主席的任务,至此算是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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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韩建交

      1992年8月24日上午9时,我与韩国外长李相玉在钓鱼台国宾馆芳菲园正式签署了中韩建交公报。两国电视台现场向全世界进行了实况转播。国际媒体和舆论对此高度重视,迅速报道,并纷纷发表评论,表示祝贺。

      中韩建交在国际上也受到广泛欢迎。惟独台湾气急败坏,指责韩国“忘恩负义”,并于前一天撤走在汉城的“大使馆”。

      建交后一个月,即9月下旬,卢泰愚总统应杨尚昆主席的邀请访华。对方主要陪同人员中有李相玉外长,我特地从联合国赶回来,参加接待工作。第二年5月,我又应邀正式访问了韩国。当时,韩国政府刚换届,我和新外长韩升洲举行了会谈,并会见了新任总统金泳三。

      转眼之间,中韩建交已经十多年了,两国关系的飞速发展,超出了预想。作为近邻,中韩两国领导人频繁互访,不断增进相互理解,推动了在各个领域的交流与合作。到2002年,两国贸易额突破了400亿美元,中国成为韩国的第三大贸易伙伴,而韩国则是我国的第五大贸易对象国。同时,韩国对华投资已超过100亿美元,并在继续扩大。在联合国等国际组织和国际活动中,双方的合作正在加强。在维护朝鲜半岛的和平与稳定和无核化方面,中韩也有着共同的语言。

      2003年2月下旬,我再一次正式访问汉城,代表中国政府,参加了韩国新总统的就职典礼,分别会见了卸任总统金大中和新任总统卢武铉。

      自中韩建交至今,韩国政府已几经更换,但中韩两国的关系,由于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一直在平稳地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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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六、黑云压城城不摧】注完

      在我担任外长十年期间,中国外交所经历的最艰难的时期,莫过于上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的那段时间。那时,国际风云突变,西方各国政府纷纷宣布制裁中国,各种政治势力出于各种目的,也在世界上掀起了阵阵反华浪潮。从1989年6月5日至7月15日,短短的一个多月里,美国、日本、欧共体和西方七国首脑会议相继发表声明,中止与中国领导层的互访,停止向中国军售和商业性武器出口,推迟国际金融机构向中国提供新的贷款。一时电闪雷鸣,乌云翻滚,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味道。在邓小平同志的直接领导下,我们敢于斗争,又善于应对,很快打破了西方的种种制裁,遏制了反华浪潮。

      历史证明,中国的长城,坚不可摧。

      山雨欲来

      1989年4、5月间,北京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但是,这个春天,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种躁动的气息,人们的心里也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仿佛要发生什么大事。

      中国的外交仍然在正常地进行着。5月下旬,在送走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后,我按计划出访,首站是厄瓜多尔,经停墨西哥到古巴,最后一站是美国。

      第一章刚说完戈尔巴乔夫1989年5月访华实现中苏关系正常化,时间上讲本章是最连续的。按照各章主体部分时间排序的话,本章似乎该排第二。

      89年众所周知,情况极为特殊,可以说是结束文革后从无出现的局面。拉萨这时候已经戒严,胡总头戴钢盔镇压西藏的叛乱;而北京的学潮正愈演愈烈,在戈氏来京回见中国领导人后,整个局面失控,高层分裂严重。此时中国外交已经吃紧,但还完成了对巴林的建交谈判。88年钱老出任外长后,跟海湾国家关系进展顺利,卡塔尔(88年7月)、巴林(89年4月)、沙特阿拉伯(90年7月)纷纷与我建立外交关系。关于海湾国家,留在第三章【飞往巴格达】里提提。

      由于中国没有直飞拉丁美洲的航班,5月31日,我乘中国民航班机离京,借道美国,于6月2日转赴厄瓜多尔。在过境美国时,我受到了美方很好的接待。因为每年出席联合国大会,美方的警卫人员都已经很熟悉了,从入境到出境,一直24小时的守护。出境时,美方人员还向我告别,说过几天再见。未曾想到的是,后来事态急转直下,以至取消了那次访美。

      我们还是有必要把5月份的背景交待一下。5月12日万里委员长离京,开始访问加拿大、美国。15日至18日,戈尔巴乔夫访华,两党两国关系完全正常化。19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召开首都党政军干部大会,号召大家紧急动员起来,制止动乱,恢复秩序,赵紫阳总书记未露面。这个时候,普通百姓也清楚最高领导层已经发生变动。20日李鹏总理签署命令,北京戒严。23日万里委员长提前结束访美,乘机抵沪。31日,钱其琛外长离京出访美洲。动乱的情况下如何继续开展对外交往迫在眉睫。单纯从外交角度看,万里委员长在中苏最高级会晤之前访美,显然是在已知底牌下,平衡大三角关系的举动。但由于不在京的缘故,很难清楚掌握北京瞬息万变的复杂情况,因而在美国只逗留了一天半会见了老布什后就中断访美,改由一直在京了解情况的钱外长访美通报情况并打探反应。这个时候的外长难当啊。

      抵达厄瓜多尔首都基多的第二天,也就是6月3日下午(即北京时间4日上午),当地电视频道开始反复播放CNN和BBC等媒体提供的所谓“天安门事件”的画面和报道,每隔10分钟就滚动播出一次。而那时,我们却收不到来自国内的任何消息。厄瓜多尔的华侨,一改过去友好热情的态度,都板起脸来,问我们国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气氛变得紧张和凝重起来。

      突发性事件,钱外长5天前离开北京时意想不到的局面终于来临了。

      这时,与国内联系已十分困难。经过多次努力,我们终于同周南副外长通了电话,了解基本情况。一天后,才收到了国内发来的有关文告。

      周南,生于1927年,历任驻联合国代表团一秘、参赞、副代表(大使衔)、外交部部长助理,1984年9月起任外交部副部长,1990年1月任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此时负责港澳事务。

      与国内联系困难是真实的。

      6月4日,在厄瓜多尔港口城市瓜亚基尔,我分别举行了临时记者招待会和华侨座谈会,一一回答了各方提出的问题,强调中国各项改革开放政策没有改变,也不会改变。当地媒体对此做了大量报道,大多数通讯社也都发了消息,认为中国外长没有回避问题,答复具体明确,阐明了中国的立场。

      外交部长确实应该尽可能的多作对外宣传,钱老做得对,即使在国内发生重大变故的情况下。

      这时,国际上的形势变得更加严峻了。我决定继续进行对古巴的访问,主动取消了计划中的对美国的访问。

      对的。Rice和Powell访华就纯粹是为访问而访问,中国政府毫不手软的给了个耳刮子。

      从厄瓜多尔到古巴,我们选择经墨西哥飞往哈瓦那。途经墨西哥城国际机场中转时,已经能够感觉到异样的气氛了。当时,墨西哥外交部声称,墨西哥政府取消了中国外长的访问。6月6日晚上,当我乘坐的航班到达墨西哥城国际机场时,候机大厅挤满了事先得知中国外长将要过境消息的记者。出于安全的考虑,墨西哥政府安排我们走下飞机舷梯后,直接上了汽车,去中国驻墨西哥大使馆。随行人员高树茂等因办理入境手续和提取行李,下机后从旅客出入的廊桥走出来时,等候在门外的记者将他误认为中国外长,一拥而上,围追堵截,纷纷向他提出连珠炮式的问题。高树茂坦然面对,微笑不语,无意中成了当晚电视镜头里的新闻人物。

      是年,台湾在墨设立“远东贸易服务中心代表处”。墨西哥政府方面声明取消对方访问,态度是很强硬的。

      高树茂,曾任外交部机关党委副书记,2001年8月驻意大利米兰总领馆总领事,2003年11月任驻蒙古国大使。

      那天晚上10点左右,一批在墨西哥的中国留学生得知我下榻使馆,便来到使馆,要求见我。他们的情绪似乎很激烈,将使馆的大门叩打得“咚咚”作响。我让使馆的同志将他们都请到使馆接待厅,和他们见面。他们进来后,都安静了下来。我问他们从国内什么学校来的,学习什么专业,并向他们如实地介绍了国内情况。这时,一名学生提出,希望我能够代表人民。我回答说,一个国家的外长当然要代表自己的国家和人民。随后,劝说他们多了解真实情况,不要听风就是雨。最后,大家的情绪都缓和了下来,在平静中离开了使馆。

      6月7日,我们一行抵达哈瓦那。作为1960年古巴革命后第一位访古的中国外长,我此行的主要任务,就是改善与古巴的关系,增进相互了解。

      多年来,在对待苏联问题上,古巴和中国一直有些隔阂,到那时仍未完全消除。古巴和苏联关系好,对中国存有较大的戒心,也有许多误解。古巴外长在年初访华时,有改善关系的表示。这次我是回访。

      1959年古巴革命胜利。到60年代中期双方发展良好,1960年11月传奇领导人格瓦拉率古巴政府经济代表团访华,会见了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等。后来由于古巴追随苏联的原因,中古也在冷战。及至戈尔巴乔夫访华实现中苏关系正常化,中古双方关系的恢复是势在必行。钱外长此次访古作为稍前古巴外长的回访,标准着两国关系全面恢复和发展。此前中国只有郭沫若副委员长1960年12月访古的记录。

      古巴领导人卡斯特罗主席对我的来访非常重视。在我抵达古巴第二天晚上,他就在革命宫亲自为我举行欢迎宴会。宴会后,又与我长谈。谈到客人散去后,他意犹未尽,干脆请我到他楼上的办公室里继续交谈,一直到深夜12点钟。

      卡斯特罗主席精力旺盛,热情,健谈,又好奇,对中国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

      苏联的新思维导致卫星国和随从国思想和实际领域的一片混乱。与苏联近邻的东欧各国不同,离苏联稍远的古越朝等国有意识的保持距离,并对苏东糟糕的社会环境表示多多少少的遗憾。

      卡斯特罗,时至今日为数不多的传奇领导人之一,1926年生,1956年回到古巴开展反对巴蒂斯塔独裁统治的武装斗争,1959年古革命胜利后出任总理。1976年后任国务委员回主席兼部长会议主席至今,而对方的美国总统已换了十茬。口才极佳,《历史将宣判我无罪》震动一时。

      卡斯特罗担任的主席通常指国务委员会主席。古巴1976年取消总统制而设立国务委员会,在全国人民政权代表大会休会期间代表人大行使国家权力,定义上说类似于中国的全国人大常委会。古巴宪法规定了国务委员会主席是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

      谈话中,我向他通报了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不久前的对华访问和中苏关系正常化的情况。卡斯特罗主席听了很高兴。他说,社会主义国家和第三世界各国都赞成中苏关系正常化,这是具有历史意义的重大事件。

      接着,卡斯特罗主席详细介绍了他所了解的“天安门事件”真相及各方面的反应,表示古巴政府全力支持中国政府,并愿为我提供发表任何声明的场所和条件。卡斯特罗主席还对我说,中国需要团结,不能像西方国家希望的那样,出现无政府状态,如果那样,对全世界来说都是悲剧。

      关于我取消访问美国的计划,卡斯特罗主席认为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他说,如果你去了美国,会有成百名记者向你提出种种挑衅性的问题。我同意卡斯特罗主席的看法,并对他讲,在那样的场合,不管你说什么,甚至你什么都没说,总有一些记者会加以歪曲报道。待到你要去更正时,已经不会有人去注意了。卡斯特罗听后笑了。在世界上,他显然是被西方媒体歪曲得最厉害的人物之一。

      细细品味吧。

      卡斯特罗主席对中国兴趣的广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几乎无穷无尽。他问中国南北方的差异,香港收回后怎样管理,以及从中国到古巴要走哪条航线,乘什么样的飞机,等等。对于我的介绍,卡斯特罗主席听得很入神,谈话到了深夜,他仍丝毫没有倦意。后来,有人对此很好奇,问我们的西班牙文翻译,卡斯特罗主席与中国外长都谈了些什么?翻译幽默地回答说:“ 十万个为什么。”

      附带说一下,这个时期在中国的外国领导人也有意远离京城。民柬主席西哈努克和夫人5月25日访问山东,在那里直到6月7日出访朝鲜。

      另外,提前结束外访的还有:6月8日,欧共体和比利时突然宣布取消与中国政府经贸代表团的会谈和会晤,后者不得不提前回国。代表团本来是应邀赴布鲁塞尔同欧共体进行部长级会晤和举行部长级经贸混委会会议、以及顺访比利时的,团长是时任中国对外经济贸易部部长的郑拓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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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密使来华

      就在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制裁中国的喊声甚嚣尘上之时,美国派来了密使。

      实际上,制裁中国并不符合美国的全球战略和长远利益。在当时的中美苏大三角关系中,中美两国在抗衡苏联扩张方面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合作。美国孤立中国,未必对其自身有利。对此,美国认识得很清楚。

      苏联战略地位下降,压制中国在此后成为必然。此时的苏联虽然从东欧全速后退,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欧洲局势一发而不可收,89年波兰议会选举,团结工会上台;匈牙利社会主义工人党分裂,修改宪法,实行多党制;捷克斯洛伐克在宪法里取消共产党领导地位的条款;罗马尼亚救国阵线委员会取代共产党执政;南斯拉夫、民主德国、保加利亚也先后取消共产党的领导作用。89年的苏联,叶利钦进入最高苏维埃主席团,波罗的海三国展开争取独立的运动。美国压制苏联的同时要防止局势由混乱走向不可控制,从而出现对西方的潜在威胁。与中国打交道一方面是利益驱使,一方面也可能是假道伐虢之计。当时西方对中国共产党能保持多久显然没有什么期望。

      那一段时间里,布什总统几次私下向中国传递口信,表明他重视中美关系,解释说,目前对中国的制裁,是在美国国会和社会的压力下采取的行动,希望中国领导人能够谅解。

      1989年6月21日,布什总统秘密致函邓小平同志,要求派特使秘密访华,与小平同志进行完全坦率的谈话。

      第二天,小平同志就复信布什总统,指出中美关系目前面临严峻的挑战,他对此感到担心,因为这种关系是双方多年共同培养起来的。为了避免中美关系继续下滑,小平同志表示同意布什总统的建议,在双方绝对保密的情况下,欢迎美国总统特使访华,并愿亲自同他进行真诚坦率的交谈。

      中国要解套。内政上人民群众普遍对执政党不抱信心,甚至可能曾向苏东看齐;外交上要突破西方的封锁制裁,决不可孤立于世界外。邓公的稳字当头很重要。坚持,关键是坚持。1年,只是1年以后,曾经失望的中国老百姓和政府官员看到了长期陷于动荡的苏东各国的现状,从而使人心而不仅仅是社会秩序的稳定成为可能。

      布什总统接到回信后十分高兴,决定派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斯考克罗夫特将军作为总统特使于7月1日访华,随行人员只有副国务卿伊格尔伯格和一名秘书,不带警卫和其他人员。

      斯考克罗夫特,1925年生,1947年毕业于西点军校,1967年获哥伦比亚大学国际关系博士学位。1972至73年任总统军事助理,73至75年任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副助理、1975至77年任助理(福特),1989年1月至93年1月再度出任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什)。对现在伊拉克战争不以为然。

      伊格尔伯格,担任过美国驻南斯拉夫大使,此时是副国务卿。伊氏与斯考克罗夫特将军关系密切。1992年时任国务卿的贝克被老布什抽调进自己的竞选班子,伊氏得以短时间内出任国务卿。伊氏手拄拐杖行走的样子给人印象深刻之极。

      美国总统喜欢使用特使,而且往往借助于特使的私人关系和政治影响力。前总统卡特、克林顿都当过此任,前国务卿就更多。

      关于这次特使的人选,美方内部进行了反复研究。美国方面私下透露,曾考虑过派前总统尼克松或前国务卿基辛格作为特使访华,但担心树大招风,不利于保密,最后选定了斯考克罗夫特担当此任。斯考克罗夫特处事稳妥,又担任要职,派他来华,既显示美国重视中美关系,又不易引起外界的注意。

      至于陪同官员的人选,美方意见也不一致。据美国国务卿贝克在他所著的《外交政治》一书中透露,最初布什总统决定只派斯考克罗夫特一人访华,不带陪同人员。贝克国务卿认为这样不妥。他说,如果只有国家安全委员会官员前去访问,而没有国务院官员随行,美国外交体制难以运行。实际上,贝克提出这一问题的真实目的,是他本人想承担这项秘密访华的使命。对此,他在书中倒也毫不隐讳。他说,他自己很想来,但考虑到作为国务卿,外事活动频繁,很难保密,因此,建议布什总统派副国务卿伊格尔伯格陪同斯考克罗夫特访问。

      贝克自己也当了特使。2003年12月还到北京,受胡温接见,当时他负责伊拉克债务问题。这个贝克是本书中反复出现过的人物。生于1930年,1980年11月任白宫办公厅主任,1985年1月任财政部长,1989年1月至1992年8月任国务卿。

      为了避免泄露斯考克罗夫特秘密访华的消息,美方可谓是煞费苦心。斯考克罗夫特抵京后,不同美国驻华大使馆发生任何联系,在华的各项活动均不通知美国驻华大使馆,当时李洁明大使已奉命离开北京。在美国国内,除布什总统外,只有国务卿贝克知道这件事。至于选择7月1日抵达北京,美方也有考虑。这一天,临近美国国庆日,斯考克罗夫特此时离开华盛顿不会引人注目。同时,美国在通讯和专机问题上也采取了严格的保密措施:斯考克罗夫特不使用美国驻华使馆通讯设备,而是自带两名报务人员;所乘坐的C―141型美军运输机,外部经过伪装,涂掉了标记,使其看起来像一架普通的商用运输飞机。在宽大的机舱内,临时吊装了一个载人的客舱,里面设施齐全,舒适方便。飞机连续飞行22个小时,空中加油,中途不在任何地方着陆,以免引起地勤人员注意。美国方面对这次访问所采取的保密措施,程度之高,超过了70年代初基辛格博士的秘密访华。当时基辛格博士从巴基斯坦乘飞机来华,保密措施也很严格,但并未达到对美国驻巴基斯坦大使也要瞒着的地步。80年代末,中美关系的复杂与敏感,从中可窥见一斑。

      李洁明,1928年生于青岛,中情局官员,后历任美国在台协会台北办事处处长、驻韩大使,1989年至1991年任驻华大使。

      有趣的是,在与布什总统合著的《变革中的世界》一书中,斯考克罗夫特描述了这段历史的某些情节。他在书中是这样描述的:他当时所乘坐的C―141型美军运输机进入中国时,由于中国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件事,以至于没有人想到要通知空防部门,因此中国军方打电话请示杨尚昆主席,报告发现了一架不明国籍的飞机,进入了上海附近的中国领空,请示要不要把它打下来。斯考克罗夫特说,算他们走运,这个电话直接通到了杨主席的办公室。杨主席告诉部下,不要开火。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飞行使命。

      故事听起来十分“惊险”。不过,据我所知,中美两国就斯考克罗夫特专机进入中国领空的路线和时间事先进行了充分的磋商,中方为此做了周密的安排。当时,美方曾要求美机不必飞经上海空中走廊,以节省时间。我国有关部门考虑到如不经上海空中走廊,则手续复杂,且省时不多,没有同意美方的这一要求。出于保密的考虑,中方同意美国专机涂掉标记,成为“不明国籍”的飞机。后来,美国专机正是在中方规定的路线和时间,进入中国领空的。在这种情况下,斯考克罗夫特所说的 “险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演义。基辛格访华也曾有类似的演义

      斯考克罗夫特是在7月1日下午抵达北京的,专机停在首都机场。中方的保密措施也很严格,所有的会见、会谈和宴请场所及斯考克罗夫特乘坐的汽车、下榻的宾馆,均不悬挂国旗,美方代表团抵达和离京均不发消息。有关活动的摄影事先征得斯考克罗夫特的同意,所拍资料一律封存。

      6月24日的中共十三届四中全会上,江泽民顶替赵紫阳出任总书记。此时对外关系已是大事,邓公主导,总理李鹏、国家主席杨尚昆出面协应,具体事务当然还是外长办理。邓公危难之时出马是必须的。江总此时在对外上还欠经验,专心于内部事务。

      由于斯考克罗夫特在华只停留20多个小时,日程安排得很紧。先由小平同志见他,然后,再由李鹏总理和我同他会谈。这是一次极为重要的访问,关系到当时中美关系向何处去。小平同志对此非常重视,亲自参与并定下了会谈的基调。

      7月2日上午,小平同志在会见斯考克罗夫特前,对陪同的李鹏总理和我讲:“今天只谈原则,不谈具体问题。制裁措施我们不在意,吓不倒我们。”

      我对小平同志说,不久将举行西方七国首脑会议,不知又会宣布对中国采取什么制裁措施。

      小平同志语气坚定地说:“不要说七国,70国也没有用。”又指出,中美关系要搞好,但不能怕,怕是没有用的。中国人应该有中国人的气概和志气。我们什么时候怕过人?解放后,我们同美国打了一仗,那时我们处于绝对劣势,制空权一点没有,但我们没有怕过。中国的形象就是不怕鬼,不信邪。接着,小平同志语重心长地说,做外事工作的人要注意这个问题。

      同我们讲了这席话后,小平同志在人民大会堂福建厅会见了斯考克罗夫特。小平同志首先对他说:“我知道你一直关心中美关系的发展,1972年尼克松总统和基辛格博士的那次行动,你是参与的,像你这样的美国朋友还有很多。”接着,小平同志指出,目前中美关系处在一个很微妙,甚至可以说相当危险的境地。对于导致中美关系向着危险的,甚至破裂方向发展的行动,在美国方面,我们没有看到任何停止的迹象,反而还在加紧步伐。三天前,美国众议院又通过了一个进一步制裁中国的修正案。这种行动还在继续。小平同志又说,好在双方领导层中,都还有比较冷静的人,在美国方面,有布什总统;在我们方面,有我本人和其他中国领导人。但是,这个问题不是从两个朋友的角度能解决的。布什总统要站在美国的利益上讲话,我和中国其他领导人,也只能站在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利益的立场上讲话和做出决定。

      随后,小平同志进一步指出,问题出在美国。中国没有触犯美国,而美国在很大范围内,直接触犯了中国的利益和尊严。中国有一句话:“解铃还需系铃人”,希望美国今后能采取实际行动,取信于中国人民,而不要火上浇油了。

      小平同志还特别反驳了美国对中国司法事务的干预,明确告诉斯考克罗夫特,中国的内政决不允许任何人加以干涉,不管后果如何,中国都不会让步。中国领导人不会轻率采取和发表处理两国关系的行动或言论,现在不会,今后也不会。但是,在捍卫中国的独立、主权和国家尊严方面,中国的立场是坚定的。

      听了小平同志的话后,斯考克罗夫特强调,布什总统是小平同志和中国人民的真正朋友,同伟大的中国和中国人民有直接和密切接触的经历,这在多年来历届美国总统中是独一无二的。

      小平同志笑着接过这句话说,他(布什)在北京骑自行车逛街。

      老布什,“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与中国渊源最深的美国最高领导人。邓公所指年代是指1974年至1975年,布什担任美国驻华联络处主任,此前在担任驻联合国代表时亲历了联合国大会接纳中华人民共和国和驱逐中华民国代表的事件,1975年11月后任中情局局长,大家都很熟悉了。公子小布什,虽然跟老爹来过中国,还是了解得少了。

      大家笑了起来。气氛才松弛下来。

      斯考克罗夫特赶紧说:“是的,正是由于上述原因,布什总统最近亲笔写信给您,并派我来华转达他的口信。”

      对于美国制裁中国,斯考克罗夫特做了辩解,说他这次来华,不是谈判解决目前中美关系中困难的具体方案,而是解释布什总统所面临的困境和他要努力维护、恢复和加强中美关系的立场。由于两国内部情况的原因,中美关系出现了尼克松总统第一次访华以来从未遇到过的风波。布什总统对此深感不安,派他作为特使,直飞上万公里秘密访华,没有其他含义,就是要同中国领导人取得联系,维护中美关系。

      斯考克罗夫特又说,目前,美国国会要求布什政府采取更加严厉的措施。布什总统反对这种议案,今后还将继续反对,但在国会一致通过制裁中国的情况下,布什总统如使用否决权,将遇到极大困难。总统在控制事态发展方面,并不是万能的。

      听了斯考克罗夫特这番“解释”后,小平同志神情严峻地表示,他希望美国政治家和人民了解一个事实: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历史,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打了22年仗,如果算上抗美援朝,则是打了25年仗,牺牲了两千多万人,才赢得了胜利。中国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执行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中国的内政不容任何外人干涉。中国不会跟着人家的指挥棒走。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中国都能顶得住。中国没有任何力量能取代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这不是空话,这是经过几十年考验证明了的。任何国家同中国打交道,都应遵循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包括平等互利、互相尊重、不干涉内政的原则。我们希望中美关系能在遵循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继续发展,妥善处理各种问题。否则,关系变化到什么地步,责任不在中国。

      小平同志最后强调:“阁下刚才讲的话,有些我们同意,相当一部分我们看法不一样,但这没关系。结束这场不愉快的事,要看美国的言行。”

      讲完这席话后,小平同志就向客人告退,并请斯考克罗夫特继续与李鹏总理谈。斯考克罗夫特在小平同志离开前,客气地说:“邓主席身体很好。”小平同志反应敏捷,马上幽默地回答道:“老了,85岁了。《美国之音》放出谣言,说我病重,死了,可见谣言不可信。”这样既回答了对方的客套问候,又不动声色地批评了美国媒体的不实报道,还巧妙地指出,美国政府在谣言基础上制定对华制裁政策,是极不明智的。

      不过说句实话,社会主义国家领导人的健康(尤其对于西方来说)具有指标意义。领导人病重乃至病逝会被认为下面将会有高层激烈争斗甚至可能导致政策变化;而凡是以官方“健康”原因下台的领导人多是不体面的被废黜。中国自胡耀邦后没出现“健康”问题。而且由于领导人的及时退休,即使是8年后邓公辞世也并未造成大的震荡。这点上,苏东朝乃至古巴应该向中国学习。

      在接下来与李鹏总理和我的会谈中,斯考克罗夫特一方面说,中国政府的行动完全是中国的内部事务;另一方面又说,中国的事务会在美国国内产生影响,变成美国内部的政治问题,这是事情的核心。

      李鹏总理向他强调,不论哪个国家的政府和领导人,在制定政策时,都以事实为依据,而不能依据不确切的情报和社会上的谣言来确定自己的方针、政策和行动。中国还有一句话:不能以感情代替政策。在这段时间里,美国政府的决策者,包括国会和领导人,并没有把中国最近发生的事情完全搞得很清楚、很准确,其情绪是由一些不确切的情报和社会的谣言煽动起来的。

      88年出任总理后,李鹏和国家主席杨尚昆在外交一线工作,万里委员长不常对外,江总则是逐渐进入角色会见重要外宾。

      斯考克罗夫特回国后,向布什总统汇报了访华,尤其是与小平同志会见的情况。7月28日,布什总统秘密致函小平同志,一方面感谢小平同志接见斯考克罗夫特,同时通报了在不久前举行的西方七国集团首脑会议上,美国和日本曾把一些非常令人激怒的措辞从指责中国的公报中删去;另一方面又为美国干涉中国内政进行辩护,并试图把中美关系发生困难的责任推给中方。

      布什在信中说:“您在接见斯考克罗夫特时提到一句中国的成语:‘解铃还需系铃人’。这正是我们的难题。您认为我们的行动是‘系铃’。而我们认为,正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才是‘系铃’。我非常尊重中国关于不干涉内政的一贯立场。因此,我也知道当我建议现在可能采取何种行动时,我在冒损害我们友谊的风险。但是,我们双方曾竭力加强的美中友谊要求一种只有朋友才能表达的坦率。目前,美国国会继续试图压我断绝与中国的经济关系,但我将尽力防止这条船摇摆过度。”

      布什总统在信中还说:“请理解这是一封亲笔信,它来自一个希望看到我们共同前进的人。如果我跨越了建设性的建议与‘干涉内政’之间无形的门槛,请不要对我生气。在我们上次会面时,您告诉我,您已将更多的日常事务交给其他人。但我出于尊敬,出于一种亲密和友谊的感情向您求教。您几经起伏,经历了所有这些事件。现在我请求您同我一起展望未来。这是一个具有戏剧性变化的未来。美国和中国对这个令人激动的未来都能做出很大贡献。如果我们能够使我们的友谊重新回到正轨,那么,我们都能为世界的和平和我们两国人民的幸福做更多的事。”

      中美政治体制不同。美国行政部门受到立法部门的监察和限制,中国应该更早认识到做美国议会工作的重要性。

      8月11日,小平同志给布什总统复信,首先赞赏他对保持和发展中美关系的重视以及为此做出的努力,然后,就“解铃”、“系铃”的含义,特别做了解释。

      小平同志指出,“我说过‘解铃’、‘系铃’的话,意思是:美国深深地卷入了中国的内政,其后又带头对中国进行制裁,在很大范围内触犯了中国的利益和尊严,由此引起的中美关系的困难,责任完全在美国方面,应由美国来解决。美国对华采取的制裁措施还在继续,干涉中国内政的事件仍时有发生。我希望这种情况早日改变,相信布什总统在这方面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中美双方领导人就“解铃”、“系铃”的争论,不是一般的词义之争,而是反映出当时两国关系问题的症结所在。

      在中国看来,是美国干涉中国内政,给中美关系打上了难解的结。只有美国采取主动,解开这个结,才能推动中美关系向前发展。而美方对此却不愿承认,反而将责任推给中方。在打破美国对华制裁的过程中,双方围绕这个关键问题进行了激烈的较量。

      干涉中国内政是美国必选之项。站在美国角度为自己牟利无可厚非。老布什还算明智,邓公健康的情况下,他在中国是玩不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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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解”之间

      斯考克罗夫特秘密访华,是美国宣布制裁中国后双方高层之间的首次接触。这次秘密访问对防止两国关系继续恶化起了一定的积极作用,但是,由于美国继续制裁中国,双方关系仍然处于僵持状态。中美关系的“结”并没有因此解开。

      这时,美国与苏联的关系倒是有所改善。两国首脑即将于12月初在马耳他会晤。中、美、苏之间的三角关系,出现了调整趋势。在这种情况下,美国担心中国会重新与苏联接近,于是决定派特使再次访华。

      1989年12月马耳他苏美历史性的会晤,通常作为冷战终结的标志。以后有可能再讲。

      11月6日,布什总统给小平同志来信,表示美国与苏联即将举行的首脑会晤不会损害中国的利益,当初尼克松访华的地缘政治原因依然存在,今天,中美两国在许多重要领域有着相似的利益。为此,布什总统建议,在同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会见后,美国将派特使访华,向小平同志通报会晤情况,并探讨如何使中美关系正常化。

      收到布什总统来信时,小平同志也在考虑如何解决中美关系中的关键问题。当时,恰好基辛格博士来访。基辛格博士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对发展中美关系做出过很大贡献。小平同志在接见他时,提出了一揽子解决中美关系纠葛的建议,并请他回到美国后向布什总统转达。

      基辛格“大夫”就不用多说了吧。

      小平同志一揽子解决的建议内容包括:(一)在一定前提条件下,解决方励之问题,让方励之夫妇离开美国驻华使馆,到美国或某第三国去。(二)美国采取适当方式,明确宣布取消对华制裁。(三)双方共同努力,争取在较近期内落实几项较大的中美经济合作项目。(四)建议美方邀请江泽民总书记于第二年适当时间正式访美。

      方励之,生于1936年,1955年起当了31年党员最后被开除党籍,学部委员,天体物理学家。因86年学潮由中科大副校长调中科院北京天文台任研究员,因89年风波受政府通缉而躲在美国驻华使馆。后在亚利桑那大学任教。

      方的问题端出来是中方有意给美国就坡下驴。方在国内,政府其实不好办。后来方在承认犯法的基础上,得以以健康原因离境。以民运成员作交换条件,对政府来说,实在是只赚不赔。

      这项建议的主要目的是,解决困扰中美关系的棘手问题,使两国关系重新回到正常轨道。

      基辛格博士回到美国后,很快向布什总统汇报,同时,小平同志于11月15日回复了布什总统11月6日的来信。

      小平同志在信中说:“我一直把你看做中国的朋友,并非常希望在你任期内中美关系得到发展,而不是倒退。在我退休的时候,改变中美关系目前恶化的局面是我的心愿。读了你的信后,我对中美关系如何共同采取步骤恢复和发展友好关系问题,产生了一些想法。我已委托基辛格博士向你当面转达。我希望并相信将能得到你的积极响应。我本人和中国政府欢迎你派私人特使访华。”

      11月邓公辞去中央军委主席,身份上已经是普通老百姓了。此后邓公渐渐淡出人们视野,直到92年惊鸿一现。

      美方很快做出反应。12月1日,美国总统布什给小平同志写信,提出在马耳他美苏首脑会晤后一周内,将派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斯考克罗夫特作为特使公开访华,向中方领导人通报美苏首脑马耳他会晤情况。信中还要求中方对小平同志提出的结束中美关系纠葛的一揽子建议,做出进一步的澄清,表示希望并相信可以找到恢复两国关系的途径。

      布什总统在信中表示,他正在为“解铃”而做出努力,请中方也予以协助,共同做出努力。

      12月9日,斯考克罗夫特再访北京,主要陪同人员依然是副国务卿伊格尔伯格。

      与半年前秘密访华不同,这次访问是公开的,进行了两 天。小平同志、江泽民总书记和李鹏总理都分别会见了他,我与他进行了会谈。

      江总出面了。

      邓公在此次会见前后,陆续提出了“冷静观察、稳住阵脚、沉着应付、韬光养晦、善于藏拙、决不当头、抓住机遇、有所作为”等重要思想,是指导我国外交工作得方针。

      我与斯考克罗夫特共举行了两次会谈。第一次是计划内的,第二次则是应他要求而增加的。

      斯考克罗夫特在介绍了美苏首脑在马耳他会晤的情况后,话题很快转向中方的一揽子解决方案。

      我向他说明,小平同志提出一揽子方案的考虑是:第一,从两国的根本利益出发,尽快结束纠葛,开辟未来。第二,中美间达成的解决办法,必须同步或基本同步实现。第三,将来两国之间如果发生纠纷和争执,双方都应该采取克制的态度,保持接触,解决问题。

      我接着说,小平同志提出的这个一揽子建议,充分表明了中方解决中美纠葛的诚意,也充分考虑了美方的反应及布什总统来信中的想法。中方考虑的后续行动是:(一)建议双方共同努力,争取在较近期内落实几项较大的经济合作项目。(二)建议美方邀请江泽民总书记于明年恰当时间正式访美,届时应当有一个中美关系比较好的环境。

      我特别强调,中美之间不能做相互伤害的事。中国从来不做伤害美国的事,也希望美国不做伤害中国的事。中美之间要友好相处,并要相互支持,这样才有利于地区和世界的和平与稳定。

      我希望美方对我们的建议予以认真考虑,做出反应。如果来不及,也可以在以后答复。如果美方希望以后继续就这些问题同中方讨论的话,我本人愿意在明年初中国的春节(1月下旬)前后去美国访问,继续我们的讨论。

      斯考克罗夫特表示,中方的建议很重要,他将带回去仔细研究。随后,他谈了一些初步的想法,主要是用美国国内情况的复杂性来进行辩解,要求中方理解美国国内的情况。他说,布什总统在这些问题上不是一个不受约束的人。6月宣布的对华制裁措施,是为了照顾所谓美国人民感情上的需要而采取的行动。在目前情况下,如果布什总统实际取消制裁措施,很可能导致国会以总统无法否决的多数票通过立法。对于方励之问题,斯考克罗夫特说,双方确实需要进行仔细的谈判。这最好在北京谈。如果有些对美国非常敏感的问题,可以在美国进行谈判。

      我对他说,这个问题有一定的复杂性,希望美方认真研究后,提出自己的方案。问题的解决,当然必须经过双方共同的努力。你们有你们的困难,我们有我们的困难。你们在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我们也在寻求解决的方法。

      斯考克罗夫特此次公开访华,实际上打破了美国不与中方高层官员互访的禁令。在会谈中,双方同意尽快结束纠葛,开辟未来,中美关系一度取得一些进展。

      几天后,美国副国务卿伊格尔伯格就中方的建议提出了反建议,表示美方原则上接受中方提出的一揽子建议中四个组成部分的每一部分,同时有以下相应的考虑:第一,为了满足所有有关方面的共同利益,美国驻华大使李洁明和中方代表在北京讨论解决方励之的问题。第二,中美关系的其他方面应由中国驻美大使和美方代表在华盛顿讨论。第三,美方原则同意做出认真的努力,就合作项目达成协议,并欢迎中方就这些项目提出建议。第四,美方原则同意邀请江泽民总书记在明年合适的时间访问美国,以完成关系正常化进程。第五,美方愿提出一个双方采取有利于关系正常化的行动计划的建议。

      斯考克罗夫特的此次访华,尽管在中美双边关系方面取得了进展,但在美国国内却为他引来了一些“小麻烦”,特别是在我为他举行的欢迎宴会上,新闻媒体将双方举杯祝酒的场面拍摄下来,在报纸上登出,又在电视上反复播放,西方媒体一片喧哗。在他自己著的《变革中的世界》一书中,斯考克罗夫特说,那个双方举杯祝酒的场面弄得他在美国十分狼狈。2002年,我到美国访问又见到他时,斯考克罗夫特还特别提到这件事,向我开玩笑地抱怨说:“你们可把我整苦了。”

      美国特使是公开访华,中国方面设宴招待,是尽地主之谊,本是正常的外交礼节,而斯考克罗夫特访华之行,完全是维护美国利益的外交行动。美国有些媒体和部分人士大肆炒作,实际上,是向当时主张维护对华关系的布什政府施压,显然有项庄舞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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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波三折

      斯考克罗夫特返回美国后不久,中美关系出现了改善的趋势,就在此时,东欧局势发生巨变。

      齐氏是下场最惨的,但也可以说是咎由自取啊。暂放一放。

      先是罗马尼亚政局动荡,一夜突变,共产党执政的政府被推翻,其领导人齐奥塞斯库于当年12月25日被枪杀。

      东欧一变,国际格局也随之而变。美国开始重新评估世界的整个形势,突然变得又不急于与中国改善关系了。

      刚刚缓解的中美关系退回到“一揽子解决方案”提出之前的状态了。一揽子方案被放在一边,不再提及。

      对此,斯考克罗夫特后来在《变革中的世界》一书中,做了相反的解释。他认为齐奥塞斯库倒台,导致了中国在中美关系改善方面采取了向后转的态度。实际情况恰恰相反,中国没有向后转,而是美国在看到东欧巨变后,大概不知中国能否抗得住此番风浪,因此采取了向后转的态度。

      不只美国,英国对华对港政策大变也是缘于此。不提。

      1990年4月,中方曾提出派特使秘密访问美国,一方面通报李鹏总理访问苏联的情况,一方面就两国关系中的问题交换意见。美方则以目前美国国内气氛不适合来访为由,加以婉拒。不久,美方提出,两国官员可以在第三国会面,并听取通报情况。中方认为,特使访美通报情况是中美两国之间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在第三国进行,因此,没有接受美方的提议。特使访美一事,由于美方的消极态度而不了了之。

      对于美方的短视行为,小平同志于5月14日托来华访问的埃及总统穆巴拉克转告布什总统,提醒他不要因东欧事情过分兴奋,也不要用同样的方式来处理中国问题和中美关系。否则,双方很难不发生摩擦,甚至导致冲突。这对两国都不利。

      穆巴拉克,“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带有传奇色彩的中东地区领导人。1928年出生,1981年10月埃及总统萨达特遇刺身亡后,穆出任总统至今。

      当时,美苏关系经历了从雅尔塔到马耳他的重大变化,对抗因素正在弱化,合作因素正在增长。同时,东欧巨变,加上苏联国内局势的动荡,使得中美合作的战略基础发生深刻变化。美国国内有人认为美国不再需要与中国合作了,开始鼓吹“遏制中国”。

      在这种背景下,美方对小平同志的这番忠告置若罔闻。中美关系重新陷入了僵持阶段。

      正在此时,也就是1990年夏季,伊拉克突然出兵入侵并吞并科威特,海湾危机爆发。

      海湾危机直接影响了美国的切身利益。海湾地区石油储量占世界三分之二,是美国和西方国家经济的“生命线”。美国知道,如果不及时制止伊拉克的扩张,美国和西方国家在中东的利益将会受到严重损害。

      在处理这一地区危机时,美国马上意识到,它非但不是不需要与中国打交道,而是更需要同中国合作了。

      美国为了获得联合国安理会的授权,使用武力将伊拉克军队赶出科威特,必须得到中国的支持。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中美在解决重大国际问题和地区冲突上肩负着重要使命。应付世界上各种随时可能发生的突发事件,需要中美两国的协商。两国关系长期陷入僵局不仅不符合双方的利益,也不利于世界的和平与稳定。

      美国不得不重新估价中美关系,并又开始试探改善两国关系。中美关系由此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民族筐》里简单提到过,海湾局势其实让困境中的中国外交局面获得极大改善。著名的弃权形象从此建立。中国实实在在的拿国际事务的决定票权为自己牟得了相应的大国权利。西方各国认识到这一票的分量。后来马其顿驻军等问题上中国的用意就太明确了。

      8月31日下午,美国驻华大使馆向中方转交了布什总统致小平同志的信。布什在信中表示,美国不会缩小或降低具有重要战略性的中美关系。美国对中国就伊拉克占领科威特所采取的原则立场表示赞赏。

      那一年的11月,我计划访问伊拉克。美国国务卿贝克听说后,就表示他那时正好也在中东地区访问,希望双方能在途经开罗时,与我在开罗会面,交换对伊拉克问题的意见。

      11月6日下午,我在开罗国际机场的候机厅里与贝克会见。

      贝克国务卿表示,希望中国不要阻拦联合国安理会有关授权对伊采取一切必要的行动,包括军事行动的决议。为了换取中国的支持,他承诺美方将寻求机会取消对华制裁,美国也不反对晚些时候世界银行向中国“星火计划”项目贷款1.1亿美元的计划。

      我对他说,在经济合作方面,美国的行动已经显得缓慢了,中国与日本、欧共体的合作,都已有了进展。至于海湾危机问题,中方并未将其与中美关系挂钩,无论中美关系如何发展,中国都将坚持一贯的立场,主张和平解决争端。

      随着海湾局势越来越紧张,美国决心对伊拉克动武。为此,能否得到联合国安理会的授权,成为美国外交上亟待解决的首要问题。中国如何投票,又成为美国能否合法出兵海湾的关键。

      贝克国务卿办起外交来,一如经商做买卖。在谈判桌上,他的口头禅是:“让我们做个交易。”这次也不例外。从开罗机场会晤到后来11月28日深夜在纽约会见,又一直到11月29日安理会投票,他总是把与布什总统会见作为“做交易”的筹码。

      中国也在学会怎么做买卖,尤其是和美国人。

      此事后来的发展,在本书“飞往巴格达”一章里详有记叙,这里不再赘述。

      89年到91年跨度还是比较大的。刚刚说过,坚持到了90年中国外交好过多了,当年夏天如期召开的亚运会使全国人民有所振奋。91年借助海湾危机带来的意外效果,中国重建大国自信,此后一发而不可收。下面91年后期不再详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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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克访华

      1991年10月10日,布什总统约见中国驻美大使朱启祯,表示他决定派国务卿贝克访华,且不附加任何条件。这是他作为总统做出的决定。

      朱启祯,1927年生,历任外交部美大司司长、部长助理,1984年8月任副外长,1989年10月至1993年3月任驻美大使。

      布什总统还对朱大使说,尽早恢复中美关系对双方都至关重要,这既符合美国的最大利益,也符合中国的最大利益,希望贝克国务卿访华将成为两国关系的转折点。布什总统特别强调,鉴于目前美国国内政治气候,这次访问只能成功。明年是美国的大选年,美国国内政治气候将会对中美关系产生影响,双方应尽快采取行动,否则,在维护两国关系方面,他将难以有所作为。

      注意,大选年时国家政策服务于国内政治气候,要紧先解决选举问题,上台之后,一切都还有再改的可能。

      同年11月15日,贝克国务卿抵达北京。这是美国自1989年中止与中国高层接触和互访以后,美国国务卿首次访华。

      当时,中美关系有所缓和,但两国的接触仍是十分敏感的问题,而美国国内的气氛更是微妙。

      也许是有了斯考克罗夫特的“前车之鉴”,贝克一再向中方表示,他访华是为了讨论和解决问题,希望新闻媒体最好播发他与中国领导人进行会谈的照片,而不要拍摄宴会上碰杯的镜头。

      我与贝克举行了多轮会谈。在会谈中,贝克说,此次来华访问本身,实际上意味着禁止高层往来的禁令的解除,这在美国是一个极不受欢迎的政治行动,许多人不理解。美国国会正急不可待地要接管对华政策,而那对美中关系来说,将是一场灾难。如果他这次访问无功而返,两国关系的维持将会更加困难。因此,他的访华本身,就是已经“装满了中国的篮子”,现在需要中国给他的“篮子”里装满东西,让他带回去。

      我问他,篮子里想装什么东西呢?

      他倒直截了当,说他有三只空篮子,一个想装防止武器扩散,一个想装经贸合作,一个想装人权。总之,访问结束之后,他不能空手而归。

      李鹏总理在会见时对他说,中方不反对就这三方面问题与美方进行讨论,也希望在这三只篮子里都装些东西。但是,中方也有几只篮子,最大的一只,就是希望美国支持恢复中国在关贸总协定中的缔约国地位。

      于是,双方就围绕如何装满对方“篮子”的问题,展开了艰苦的谈判。

      在15日晚宴上,贝克主动约我单独会谈。在单独会谈中,他反复强调,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访问结束后如何向新闻界介绍情况,以显示访问的成果。

      我对他说,对此可以理解。但是,如果中方没有获得成果,在国内同样也会产生强烈反响。对中国而言,美方能做些什么非常重要。斯考克罗夫特将军前年年底访华时,双方达成了协议,中方采取了行动,但美方没有跟上,有些方面没有落实。这也许与东欧形势的变化有关,美方采取了“等着瞧”的态度。因此,双方在一些方面达成一致,就必须付诸实施;如果达不成一致,也要加以说明。

      贝克表示,如果现在中方要求布什总统采取的步骤,远远超过中方可以采取的行动,这将在美国国内招致更大的不满。目前紧要的是,要让此次访问有成果,使美国人感到这次访问的重要性。

      17日中午,我和贝克举行了最后一轮谈判。这次谈判异常艰苦。从中午一直谈到下午五点半,以至于美方专机离京时间不得不七次推迟,原有的安排完全被打乱。双方激烈较量,包括两国外长在内的双方谈判人员,都连续工作,不离谈判现场。

      最后,谈判终于取得了进展。

      美方承诺支持中国入关,以亚太经济合作组织模式来解决台湾入关的时间问题;美方同意取消当年6月16日宣布的中止向我国出口卫星等三项制裁措施,以及取消对中国实施的特殊“三○一”条款;美方还表示,将积极考虑中美间关于设立贸易、经济和科技合作的三个联委会,在明年的适当时候,恢复部长级会议。

      我方承诺,在美国取消中止向我出口卫星等制裁措施的条件下,遵守导弹及其相关技术控制体系(MTCR)的准则和参数;在美国取消对中国实施的特殊“三○一”条款的基础上,加大保护知识产权的力度。

      在人权问题上,中方坚持内政不得干涉的原则,同时通报了一些美方“关切”的情况。美方拿出了一份长长的所谓被拘押的“不同政见者”的名单,其中,以讹传讹,错误百出,有的只有拼音,没有汉字,常常不知所指。名单中有“吴建民”其 人,我向贝克说,我们的新闻司司长叫吴建民,正在现场。此时,吴建民答道:“在。”贝克见状,反应还算机敏,马上说:“噢,你放出来了。” 引起哄堂大笑。

      吴建民,生于1939年,先后在联合国、比利时工作,1991年任外交部新闻司司长、新闻发言人,1994年任驻荷兰大使,1996年任驻日内瓦大使,1998年任驻法大使,2003年7月任外交学院院长,2003年12月起任国际展览局局长。

      访问结束后,贝克国务卿满意,感到不虚此行;布什总统认为,贝克访华富有成果,对中美关系有着积极意义;国际舆论对贝克访华也给予了正面评价,普遍认为,贝克访华本身就是中国外交的胜利。

      至此,美国和西方各国对中国持续了两年多的制裁,开始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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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化瓦解

      在联合制裁中国的各国中,日本一直扮演着一个不太情愿的角色,只是为了维护西方各国立场的一致,才勉强同意西方七国首脑会议制裁中国的决议。

      1989年8月1日,我在巴黎出席柬埔寨问题国际会议时,见到日本外相三冢博。他对我说,在半个月前举行的西方七国首脑会议上,日本为中国做了解释,劝告西方不要使对华制裁升级。随着中国恢复稳定,日本在1990年就恢复了对华第三批日元贷款。

      当然,日本这样做是为了它自身的利益。但是,日本作为西方制裁中国的联合战线中薄弱的一环,自然成为中国突破西方制裁的最佳突破口。

      三冢博,2004年4月25日去世,享年76岁,生前曾担任藏相、外相、通产相等,91年继承安倍派组建了三冢派后于98年让与森喜朗。

      当时,我们推动日本在这方面先行一步,不仅仅是为了打破西方的制裁,而是有更多的战略考虑,即通过实现双方的高层往来,进而促成日本天皇首次访华,使中日关系的发展得以进入新的阶段。

      在欧美日三方,由于地缘和经济关系,日本确实是最薄弱的。

      在中日两千年的交往史上,日本天皇从未来过中国。实现天皇访华,不仅可打破西方各国中止与中国高层互访的禁令,而且对中日关系还有更加深远的意义,会使日本民众更加支持日中睦邻友好的政策。

      实现天皇访华,需要做大量细致的工作。首先要从加强两国外长接触开始,为两国元首互访营造良好的氛围。

      1991年4月5日至7日,日本外相中山太郎应邀访华。我在同他会谈时表示,尽管两国关系出现过一些困难和曲折,但去年下半年以来,经过双方努力,两国关系不断得到恢复和改善。今年以来,继大藏大臣桥本龙太郎、通产大臣中尾荣一访华后,中山太郎外相又首次访华。我对日方所做的努力表示赞赏,并高度评价日本在主要西方国家中率先恢复和改善对华关系的做法。中山太郎外相则希望我在海部俊树首相访华前访问日本,并在我访日时,确定海部首相访华的日程。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时候由于成绩突出且兼顾新老交替,钱外长于1991年4月升为国务委员,进入国家领导人行列。同时,国务委员邹家华、上海市委书记兼市长朱槠基被任命为国务院副总理。尤其是朱总此时获提拔,打破常规,我们以后单独讲这个特殊的任命。

      桥本龙太郎,1937年生,历任自民党干事长、厚生相、运输相、通产相、大藏相、自民党总裁、首相大臣。

      海部俊树,1931年生,1976年12月任文部大臣,1989年9月出任首相。

      在谈到明年将是中日邦交正常化20周年时,中山太郎建议两国各举行各种活动,包括两国领导人互访。我表示完全同意,并进一步提出,如能在邦交正常化20周年时实现日本天皇访华,将是中日关系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活动,一定能受到中国人民的欢迎,也将使中日睦邻友好关系进入一个新的发展期。

      对中方的这一建议,中山太郎外相表示,日本将在政府内部认真研究。

      两个多月后,也就是6月25日至28日,我对日本进行了回访。在与中山太郎外相会谈时,我们再次谈到邦交正常化20周年的纪念活动。

      我对他说,20年在中日关系史上是短暂的一瞬,重要的是我们双方应该利用这个机会更好地总结过去,开辟未来,认真探讨如何在中日邦交正常化的第三个十年,推动两国关系进一步向前发展。为此,我建议明年还可举行一轮高层互访,再次表示,中方欢迎天皇访华。

      中山太郎赞成我的意见。双方确定了海部俊树首相8月访华的日期。对于天皇访华,中山太郎外相表示,日本政府内部正给予积极的考虑。

      1991年8月10日,日本首相海部俊树来到北京,成为西方对中国实行制裁后第一位访华的西方政府首脑,标志着日本名副其实地解除了对华制裁,完成了两国关系的修复工作。

      突破性。

      由于日本是惟一遭受原子弹伤害的国家,中国理解日本人民对防止核扩散的关切,所以,在海部俊树首相访问期间,中国宣布原则上加入《核不扩散条约》。海部俊树首相则正式通知中方,日本政府已决定,作为第三批日元贷款,日方将向中国一次性提供1991年度22个项目的1296亿日元贷款。

      1992年4月6日至10日,江泽民总书记访问日本,广泛与日方各阶层接触,强调中日友好,以及天皇访华对发展两国关系的重要意义,进一步消除了日方的疑虑。

      江总在出任国家主席前除出访苏联外最重要的一次访问。

      10月22日至27日,日本天皇明仁和皇后美智子对中国进行了正式访问。

      关于老天皇裕仁死亡及葬礼,葬礼外交中将会着重注解。

      在杨尚昆主席举行的欢迎宴会上,明仁天皇发表了讲话。在谈到历史问题时,他说:“在两国关系悠久的历史上,曾经有过一段我们给中国人民带来深重苦难的不幸时期。我对此深感痛心。战争结束后,我国国民基于不再重演这种战争的深刻反省,下定决心,一定要走和平国家的道路。”

      明仁天皇此次有关历史问题的表态,比此前日本领导人有明显进步,虽无“谢罪”之词,但有较强的反省之意。

      日本天皇访华,这在中日两千年交往史上还是第一次,使中日邦交关系由此提高到了一个新的水平。同时,日本天皇在这一时刻访华,对打破西方对华制裁起了积极作用,其意义显然超出了中日双边关系的范围。

      随着中日关系的修复与突破,西方制裁中国的另一组成部分――欧洲共同体,这时也开始松动立场了。

      欧洲共同体,欧洲联盟的对华问题,暂时搁至日后讲述。下文值得一看。链接出处

      作为西欧一体化的组织机构,欧洲共同体不仅在欧洲经济一体化方面,而且在对外政策上,也发挥着重要作用,其主要代表形式是“三驾马车”,即欧洲共同体上任、现任和下任主席国,每半年轮换一次。

      按照惯例,每年9月的联合国大会期间,欧共体“三驾马车”的外长都要与中国外长举行会晤,交换对国际形势和欧共体与中国关系的看法。自1989年西方实行对华制裁后,欧共体国家外长当年中断了在联合国与我们的会晤。后来,欧洲发觉美国虽带头实行对中国的制裁,私底下却与中国接触不断,而日本在改善与中国关系方面捷足先登,相比之下,倒是欧洲落在了后面。由于担心今后失去在中国市场的份额,欧共体“三驾马车”决定急起直追,由三国外长出面,恢复与中国的接触。

      1990年6月28日,意大利外交部通知中国驻意使馆:欧共体都柏林首脑会议决定,“三驾马车”外长希望在当年联大会议期间与中国外长会晤。

      我认为这是一个积极的姿态,于是,在当年9月28日上午,与欧共体“三驾马车”外长,即意大利外长德米凯利斯、爱尔兰外长柯林斯和卢森堡外长普斯,在纽约举行了会晤。

      意大利当时是欧共体主席国,因此,会谈主要是在德米凯利斯外长与我之间进行。会谈的气氛比较融洽。德米凯利斯外长对我说,尽管过去的事件使双边关系出现了问题,但世界局势发生重大变化,欧洲同中国在许多国际问题上的看法趋于一致。冷战后的国际新秩序,没有中国参加是难以建立的。欧共体希望尽快实现双方关系正常化。

      他还表示,曾以为西方可以影响中国的制度,现在认识到,适合欧洲的制度不一定适合中国。不同社会制度的国家也能够进行良好的合作。

      德米凯利斯外长向我透露,作为欧共体理事会主席,他将在 10月份召开的欧共体理事会会议上正式提出建议,“完全恢复”欧中关系。

      我向他们介绍了中国在国际问题上的立场,告诉他们中国改革、开放的政策不变,并表示赞赏意大利外长关于每个国家情况有所不同的观点,强调人权应从各国的法律来体现,并得到各国法律的保护。

      这次欧共体“三驾马车”外长与我在纽约的会晤,实际上意味着欧洲与中国高层官员接触禁令的结束。

      值得一提的是,在中国外交面临严峻考验的艰难时刻,许多西方国家仍然对中国保持了友善的态度,其中令我记忆深刻的是西班牙。在当时一片反华声浪中,西方国家中没有随波逐流的是西班牙。西班牙对中国的情况表示理解,并一直执行中西两国已签约的贷款协议和经济合作项目,积极恢复与中国的政治交往。

      1990年10月1日,西班牙外交大臣奥多涅斯在纽约主动约见我。会见中,他对我说,西班牙一直支持与中国保持友好关系,对中国与欧共体国家外长在联大会谈的良好气氛感到高兴。他还告诉我,现在欧共体内对华强硬国家的态度有所改变,下周欧共体外长将开会,会就尽快恢复对华关系做出决定。

      在这次会见中,他与我达成了两国外长互访的共识。1990年11月,奥多涅斯访华,成为欧共体取消对华制裁后第一个访华的西方国家外长。3个月后,我回访了西班牙。

      不幸的是,奥多涅斯先生后来患上了癌症。他曾在中国买过蜂王精,回去服用后,觉得很有疗效,体力增强。我听说后,曾专门托人给他带去蜂王精,希望中国的药品能帮助他提高抵抗力,最终战胜病魔。

      在西方对中国制裁不断被打破的形势下,欧共体外长终于在1990年10月23日卢森堡会议后宣布,除政府首脑以上交往和军事往来、合作及军品贸易外,取消1989年6月以来实行的针对中国所采取的其他限制性措施,立即恢复同中国的正常关系。

      欧共体会议能够做出这一决定,西班牙和意大利等南欧国家,不能不说是发挥了积极作用。

      这是欧共体在改善关系方面采取的关键步骤,也是中国在打破西方制裁上取得的又一重大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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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患难真情

      回首打破西方制裁的历程,不能不提及发展中国家的声援。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他们坚定地站在中国一边。

      发展中国家虽然不可能在经济上弥补西方大国对华制裁给中国造成的损失,但在政治上,他们却给予我们极大的支持,尤其是在联合国大会期间,这些亚、非、拉各国的领导人或外长,对中国的热情友好一如既往,与他们的紧密接触,成为每年我在联合国会外活动的重要内容。这在当时中国受到西方孤立的情况下,尤为难能可贵。

      联合国大会一般每年9月在纽约举行,会议日程总是安排得很紧。尽管如此,我总是挤出时间,在会下与尽可能多的亚、非、拉各国的领导人或外长会晤,每年会议期间,大约要见三四十位。其中,与东盟、海湾国家和里约集团国家外长的会晤,更是年年举行。

      非洲国家外长在谈话中总是赞誉中国的外交政策,希望和中国加强团结,为发展经济和维护世界和平共同努力。我感谢他们对中国的赞扬,表示至关重要的还是要发展经济,加强国力,只有这样,才能在国际事务中有更大的发言权,才能在维护世界和平方面发挥更大和更为关键的作用。

      纳米比亚独立当天,吴学谦副总理率团出席独立庆典并签署建交公报。

      海湾国家对中国如何看待1990年伊拉克入侵科威特一事十分关切。我在与海湾国家外长会见时,着重阐明中国一向反对侵略,要求伊拉克撤军的原则立场。那时,海湾局势十分紧张,成为联合国内外谈论的焦点。我的阐述有助于海湾国家对中国立场的理解。会谈中,大家刚入座时,往往都很严肃,但谈了一会儿后,气氛就会活跃起来。

      中国总能团结大多数,站到正确的立场上。到1992年1月24日与以色列建交为止,中国与所有海湾国家实现关系正常化。

      拉丁美洲国家外长对中国经济发展和改革开放政策很感兴趣,我曾专门就这一问题向他们做过简明扼要的介绍。

      拉美与中国天高皇帝远,没有利害冲突。江总就任国家主席后出访的第一个国家,就是拉美的巴西。

      东盟国家与中国的关系,这时已有了长足的进展。继印尼与中国恢复外交关系后,中国与新加坡和文莱都建立了外交关系,双方的建交公报就是由我和新、文两国外长于联合国大会期间在纽约签署的。

      89年下半年到91年上半年,我国分别与密克罗尼西亚联邦(89年9月11日)、纳米比亚(900322)、沙特阿拉伯(90年7月21日)、印度尼西亚(90年8月8日)、新加坡(90年10月3日)建(复)交。

      国与国之间,有时就像人与人之间一样,患难之中才见真情。中国与发展中国家的关系,经受住了暴风雨的考验。这些老朋友在关键时刻的支持,大大缓解了中国外交所面临的困难局面,壮大了中国打破西方制裁的声势,使中国像长城一样,能够屹立于东方而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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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过天未晴

      作为大国,中国在国际上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又有潜力巨大的广阔市场,在经济全球化迅猛浪潮中,各国相互依存、共同发展成为了新的趋势。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离不开世界,世界也离不开中国。

      西方大国主导的对华制裁行动,违背了历史潮流和国际关系准则,损人害己,维持了两年,最终彻底瓦解了。

      西方的制裁行动虽告失败,但国际间的外交斗争仍未有穷期。

      以中美关系为例,两国关系的发展就从来没有平稳过,各种事端总是不断被制造出来,真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人们可能还会记得所谓“银河”号事件。当时美国根据所谓情报,一口咬定:中国“银河”号货船载有化学武器原料,正驶往某个国家。中方做了负责的调查,发现这种指控并非事实,并将调查结论正式通知了美方。对此,中国领导人也明确表了态。美方则坚信自己掌握的所谓“情报”不会有错,死活不肯罢休。待到“银河”号靠港,把船上的所有集装箱都送到岸上,美方派出专家翻箱倒柜,结果什么也没查出,自找没趣,只好以闹了一场丑剧了事。

      1997年和1998年,江主席和克林顿总统实现互访,中美关系顺利发展。正在此时,1999年5月7日,中国驻南斯拉夫使馆突然受到美国五枚导弹的袭击,造成三名中国记者身亡,20多人受伤。消息传来,举国愤怒,世界震惊!美国飞机从本土飞来,按照指挥中心所制定的目标、确定的路线,进行精确打击,五枚导弹相继击中,怎能说是“误炸”呢?

      2001年,在美国共和党赢得大选执政之初,我曾奉命访问华盛顿,与布什总统、切尼副总统、鲍威尔国务卿、拉姆斯菲尔德国防部长、赖斯安全事务助理等一一会见,就双边关系和国际问题进行了商谈。当时,谈得不错,双方都期望中美关系有一个平稳的发展。不想,一个星期后发生了南海撞机事件。这次事件虽带有偶然性,但美国侦察机不断在我国南海地区贴近飞行,进行侦察活动,在这种情况下,就不那么“偶然”了。

      不多评论了,记住这三大耻吧。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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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小注汇总 六]注完

        第一章刚说完戈尔巴乔夫1989年5月访华实现中苏关系正常化,时间上讲本章是最连续的。按照各章主体部分时间排序的话,本章似乎该派第二。

        89年众所周知,情况极为特殊,可以说是结束文革后从无出现的局面。拉萨这时候已经戒严,胡总头戴钢盔镇压西藏的叛乱;而北京的学潮正愈演愈烈,在戈氏来京回见中国领导人后,整个局面失控,高层分裂严重。此时中国外交已经吃紧,但还完成了对巴林的建交谈判。88年钱老出任外长后,跟海湾国家关系进展顺利,卡塔尔(88年7月)、巴林(89年4月)、沙特阿拉伯(90年7月)纷纷与我建立外交关系。关于海湾国家,留在第三章【飞往巴格达】里提提。

        我们还是有必要把5月份的背景交待一下。5月12日万里委员长离京,开始访问加拿大、美国。15日至18日,戈尔巴乔夫访华,两党两国关系完全正常化。19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召开首都党政军干部大会,号召大家紧急动员起来,制止动乱,恢复秩序,赵紫阳总书记未露面。这个时候,普通百姓也清楚最高领导层已经发生变动。20日李鹏总理签署命令,北京戒严。23日万里委员长提前结束访美,乘机抵沪。31日,钱其琛外长离京出访美洲。动乱的情况下如何继续开展对外交往迫在眉睫。单纯从外交角度看,万里委员长在中苏最高级会晤之前访美,显然是在已知底牌下,平衡大三角关系的举动。但由于不在京的缘故,很难清楚掌握北京瞬息万变的复杂情况,因而中断访美,改由一直在京了解情况的钱外长访美通报情况并打探反应。这个时候的外长难当啊。

        突发性事件,钱外长5天前离开北京时意想不到的局面终于来临了。

        周南,生于1927年,历任驻联合国代表团一秘、参赞、副代表(大使衔)、外交部部长助理,1984年9月起任外交部副部长,1990年1月任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此时负责港澳事务。

        与国内联系困难是真实的。

        外交部长确实应该尽可能的多作对外宣传,钱老做得对,即使在国内发生重大变故的情况下。

        对的。Rice和Powell访华就纯粹是为访问而访问,中国政府毫不手软的给了个耳刮子。

        是年,台湾在墨设立“远东贸易服务中心代表处”。墨西哥政府方面声明取消对方访问,态度是很强硬的。

        高树茂,曾任外交部机关党委副书记,2001年8月驻意大利米兰总领馆总领事,2003年11月任驻蒙古国大使。

        1959年古巴革命胜利。到60年代中期双方发展良好,1960年11月传奇领导人格瓦拉率古巴政府经济代表团访华,会见了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等。后来由于古巴追随苏联的原因,中古也在冷战。及至戈尔巴乔夫访华实现中苏关系正常化,中古双方关系的恢复是势在必行。钱外长此次访古作为稍前古巴外长的回访,标准着两国关系全面恢复和发展。此前中国只有郭沫若副委员长1960年12月访古的记录。

        苏联的新思维导致卫星国和随从国思想和实际领域的一片混乱。与苏联近邻的东欧各国不同,离苏联稍远的古越朝等国有意识的保持距离,并对苏东糟糕的社会环境表示多多少少的遗憾。

        卡斯特罗,时至今日为数不多的传奇领导人之一,1926年生,1956年回到古巴开展反对巴蒂斯塔独裁统治的武装斗争,1959年古革命胜利后出任总理。1976年后任国务委员回主席兼部长会议主席至今,而对方的美国总统已换了十茬。口才极佳,《历史将宣判我无罪》震动一时。

        卡斯特罗担任的主席通常指国务委员会主席。古巴1976年取消总统制而设立国务委员会,在全国人民政权代表大会休会期间代表人大行使国家权力,定义上说类似于中国的全国人大常委会。古巴宪法规定了国务委员会主席是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

        附带说一下,这个时期在中国的外国领导人也有意远离京城。民柬主席西哈努克和夫人5月25日访问山东,在那里直到6月7日出访朝鲜。

        另外,提前结束外访的还有:6月8日,欧共体和比利时突然宣布取消与中国政府经贸代表团的会谈和会晤,后者不得不提前回国。代表团本来十应邀赴布鲁塞尔同欧共体进行部长级会晤和举行部长级经贸混委会会议,以及顺访比利时,团长是时任中国对外经济贸易部部长的郑拓彬。

        苏联战略地位下降,压制中国在此后成为必然。此时的苏联虽然从东欧全速后退,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欧洲局势一发而不可收,89年波兰议会选举,团结工会上台;匈牙利社会主义工人党分裂,修改宪法,实行多党制;捷克斯洛伐克在宪法里取消共产党领导地位的条款;罗马尼亚救国阵线委员会取代共产党执政;南斯拉夫、民主德国、保加利亚也先后取消共产党的领导作用。89年的苏联,叶利钦进入最高苏维埃主席团,波罗的海三国展开争取独立的运动。美国压制苏联的同时要防止局势由混乱走向不可控制,从而出现对西方的潜在威胁。与中国打交道一方面是利益驱使,一方面也可能是假道伐虢之计。当时西方对中国共产党能保持多久显然没有什么期望。

        中国要解套。内政上人民群众普遍对执政党不抱信心,甚至可能曾向苏东看齐;外交上要突破西方的封锁制裁,决不可孤立于世界外。邓公的稳字当头很重要。坚持,关键是坚持。1年,只是1年以后,曾经失望的中国老百姓和政府官员看到了长期陷于动荡的苏东各国的现状,从而使人心而不仅仅是社会秩序的稳定成为可能。

        斯考克罗夫特,1925年生,1947年毕业于西点军校,1967年获哥伦比亚大学国际关系博士学位。1972至73年任总统军事助理,73至75年任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副助理、1975至77年任助理(福特),1989年1月至93年1月再度出任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什)。对现在伊拉克战争不以为然。

        伊格尔伯格,担任过美国驻南斯拉夫大使,此时是副国务卿。伊氏与斯考克罗夫特将军关系密切。1992年时任国务卿的贝克被老布什抽调进自己的竞选班子,伊氏得以短时间内出任国务卿。伊氏手拄拐杖行走的样子给人印象深刻之极。

        美国总统喜欢使用特使,而且往往借助于特使的私人关系和政治影响力。前总统卡特、克林顿都当过此任,前国务卿就更多。

        贝克自己也当了特使。2003年12月还到北京,受胡温接见,当时他负责伊拉克债务问题。这个贝克是本书中反复出现过的人物。生于1930年,1980年11月任白宫办公厅主任,1985年1月任财政部长,1989年1月至1992年8月任国务卿。

        李洁明,1928年生于青岛,中情局官员,后历任美国在台协会台北办事处处长、驻韩大使,1989年至1991年任驻华大使。

        演义。基辛格访华也曾有类似的演义。

        6月24日的中共十三届四中全会上,江泽民顶替赵紫阳出任总书记。此时对外关系已是大事,邓公主导,总理李鹏、国家主席杨尚昆出面协应,具体事务当然还是外长办理。邓公危难之时出马是必须的。江总此时在对外上还欠经验,专心于内部事务。

        老布什,“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与中国渊源最深的美国最高领导人。邓公所指年代是指1974年至1975年,布什担任美国驻华联络处主任,此前在担任驻联合国代表时亲历了联合国大会接纳中华人民共和国和驱逐中华民国代表的事件,1975年11月后任中情局局长,大家都很熟悉了。公子小布什,虽然跟老爹来过中国,还是了解得少了。

        不过说句实话,社会主义国家领导人的健康(尤其对于西方来说)具有指标意义。领导人病重乃至病逝会被认为下面将会有高层激烈争斗甚至可能导致政策变化;而凡是以官方“健康”原因下台的领导人多是不体面的被废黜。中国自胡耀邦后没出现“健康”问题。而且由于领导人的及时退休,即使是8年后邓公辞世也并未造成大的震荡。这点上,苏东朝乃至古巴应该向中国学习。

        88年出任总理后,李鹏和国家主席杨尚昆在外交一线工作,万里委员长不常对外,江总则是逐渐进入角色会见重要外宾。

        中美政治体制不同。美国行政部门受到立法部门的监察和限制,中国应该更早认识到做美国议会工作的重要性。

        干涉中国内政是美国必选之项。站在美国角度为自己牟利无可厚非。老布什还算明智,邓公健康的情况下,他在中国是玩不转的。

        1989年12月马耳他苏美历史性的会晤,通常作为冷战终结的标志。以后有可能再讲。

        基辛格“大夫”就不用多说了吧。

        方励之,生于1936年,1955年起当了31年党员最后被开除党籍,学部委员,天体物理学家。因86年学潮由中科大副校长调中科院北京天文台任研究员,因89年风波受政府通缉而躲在美国驻华使馆。后在亚利桑那大学任教。

        方的问题端出来是中方有意给美国就坡下驴。方在国内,政府其实不好办。后来方在承认犯法的基础上,得以以健康原因离境。以民运成员作交换条件,对政府来说,实在是只赚不赔。

        11月邓公辞去中央军委主席,身份上已经是普通老百姓了。此后邓公渐渐淡出人们视野,直到92年惊鸿一现。

        江总出面了。

        邓公在此次会见前后,陆续提出了“冷静观察、稳住阵脚、沉着应付、韬光养晦、善于藏拙、决不当头、抓住机遇、有所作为”等重要思想,是指导我国外交工作得方针。

        齐氏是下场最惨的,但也可以说是咎由自取啊。暂放一放。

        不只美国,英国对华对港政策大变也是缘于此。不提。

        穆巴拉克,“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带有传奇色彩的中东地区领导人。1928年出生,1981年10月埃及总统萨达特遇刺身亡后,穆出任总统至今。

        《民族筐》里简单提到过,海湾局势其实让困境中的中国外交局面获得极大改善。著名的弃权形象从此建立。中国实实在在的拿国际事务的决定票权为自己牟得了相应的大国权利。西方各国认识到这一票的分量。后来马其顿驻军等问题上中国的用意就太明确了。

        中国也在学会怎么做买卖,尤其是和美国人。

        89年到91年跨度还是比较大的。刚刚说过,坚持到了90年中国外交好过多了,当年夏天如期召开的亚运会使全国人民有所振奋。91年借助海湾危机带来的意外效果,中国重建大国自信,此后一发而不可收。下面91年后期不再详注。

        朱启祯,1927年生,历任外交部美大司司长、部长助理,1984年8月任副外长,1989年10月至1993年3月任驻美大使。

        注意,大选年时国家政策服务于国内政治气候,要紧先解决选举问题,上台之后,一切都还有再改的可能。

        吴建民,生于1939年,先后在联合国、比利时工作,1991年任外交部新闻司司长、新闻发言人,1994年任驻荷兰大使,1996年任驻日内瓦大使,1998年任驻法大使,2003年7月任外交学院院长,2003年12月起任国际展览局局长。

        三冢博,2004年4月25日去世,享年76岁,生前曾担任藏相、外相、通产相等,91年继承安倍派组建了三冢派后于98年让与森喜朗。

        在欧美日三方,由于地缘和经济关系,日本确实是最薄弱的。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时候由于成绩突出且兼顾新老交替,钱外长于1991年4月升为国务委员,进入国家领导人行列。同时,国务委员邹家华、上海市委书记兼市长朱槠基被任命为国务院副总理。尤其是朱总此时获提拔,打破常规,我们以后单独讲这个特殊的任命。

        桥本龙太郎,1937年生,历任自民党干事长、厚生相、运输相、通产相、大藏相、自民党总裁、首相大臣。

        海部俊树,1931年生,1976年12月任文部大臣,1989年9月出任首相。

        突破性。

        江总在出任国家主席前除出访苏联外最重要的一次访问。

        关于老天皇裕仁死亡及葬礼,葬礼外交中将会着重注解。

        欧洲共同体,欧洲联盟的对华问题,暂时搁至日后讲述。

        纳米比亚独立当天,吴学谦副总理率团出席独立庆典并签署建交公报。

        中国总能团结大多数,站到正确的立场上。到1992年1月24日与以色列建交为止,中国与所有海湾国家实现关系正常化。

        拉美与中国天高皇帝远,没有利害冲突。江总就任国家主席后出访的第一个国家,就是拉美的巴西。

        89年下半年到91年上半年,我国分别与密克罗尼西亚联邦(89年9月11日)、纳米比亚(900322)、沙特阿拉伯(90年7月21日)、印度尼西亚(90年8月8日)、新加坡(90年10月3日)建(复)交。

        不多评论了,记住这三大耻吧。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 家园 【文摘】卡斯特罗演讲后突然跌倒 健康状况令人关注

        刚刚注了卡老,就得信儿老爷子跌跤了。希望他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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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七、从苏联到俄罗斯】

      初到苏联

      我第一次出国就是到苏联。那几乎是50年前的事情了。 1954年8月,我被派到苏联团校学习。那年我26岁,初为人父,女儿出生只有20多天。

      从1951年起,共青团中央每年选派一些团干部到苏共中央团校学习,为期一年。我参加的是第四期,领队是当时在东北做青年工作的徐净武同志,副队长是北京大学的张学书。

      我们19名学员,加上两名翻译,共21个人,是在1954年8月底离京飞往莫斯科的。记得我们乘坐的是一架小型的苏联飞机,从北京起飞,途中降落两次,并在伊尔库茨克过夜,第二天换乘大型飞机,中间又停了好几站,最终才到达目的地。到莫斯科的那天,印象中,那里好像刚刚下过雨,走出机场时,脚下还不时会踩到雨后一片片的积水。

      苏联中央团校坐落在莫斯科郊外的小镇威什尼亚基,离莫斯科市区有市郊列车六站地的路程。学校周围有一片白桦林和一个不小的湖泊,附近还有一座彼得大帝时期一位大臣的庄园,那时已改做博物馆。

      团校的课程有联共(布)党史、哲学、政治经济学三门主课,还有俄语、青年团工作等几门副课,另外就是体育课了,冬季还要学习滑雪。团校授课采取课堂宣讲和课下自学相结合的方式,每天,教授在课堂上先讲授三到四个小时。那些苏联教授的理论功底都很深,讲起课来真是引经据典,照本宣科,马列主义的某个观点、某句话,在哪一本著作中的第几页上,都能一一说出,分毫不差。课下,我们则要用大量时间来阅读指定的理论书籍,也就是马列主义经典原著。此外,就是由教师围绕教学内容组织的课堂讨论,俄语叫“席明纳尔”。在这种讨论中,教师和学生是一种互动的关系,可以互相提问,内容当然只是从书本到书本,从理论到理论,很少有与实际相结合的讨论。

      赴苏之前,所有学员只受过为时半个月的俄语训练。开始时,老师授课和师生之间交流都要通过翻译,从俄语翻译成中文,再将中文翻译成俄语。学习俄语,成了首要任务。

      根据学员的水平,俄文课分成了四个小班开设,每个班约有四五个人。分班前有个水平测试,让从地图上指出某个城市,还问一些诸如“你是怎样到这里来的?”之类的问题。我和几位曾在国内自学过俄语的同学分在一个班,被其他同学戏称为“高级班”。

      开学后,大家每天清早一起床,就都忙着背俄语单词或朗诵课文。到了学习结束时,我和有的学员已经可以用俄语回答问题了。

      除了课堂学习外,苏联团校还组织我们参观革命遗址、纪念馆、工厂、集体农庄,以及参加一些文化娱乐活动。我们参观过托尔斯泰故居、高尔基纪念馆,观赏过特列季亚科夫画廊,还在莫斯科大剧院观看过经典的芭蕾舞《天鹅湖》,以及听一些著名的歌剧。

      1955年寒假,我们去列宁格勒旅行。时值隆冬,天寒地冻。在一片皑皑白雪中,我们参观了冬宫、斯莫尔尼宫和因 “十月革命”的一声炮响而闻名的“阿芙乐尔”号军舰。全班同学还在苏联和芬兰边界附近的拉兹里夫湖畔的一个小茅屋前合了影。当年,列宁就是住在那间小茅屋里,写下了著名的《国家与革命》。暑假期间,我们又被安排去乌克兰旅行,并乘船游览了黑海和克里米亚。

      20世纪50年代中期,中苏关系正处于最好的时期。苏联团校的教员、同学、翻译,乃至后勤工作人员,对中国学员都非常热情,在学习和生活等方面,也照顾得很周到。我们的俄语老师听说中国人喜欢吃花生米,就在课堂上说,她一定会给大家找一些来。过了很久,大家差不多把这件事忘记了,那位老师却真的为大家带来了许多花生米。那是她从莫斯科市里千方百计找到的。当她把花生米一一分给她的中国学员时,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班上的翻译瓦里娅,还受校方委托,负责安排学员的各种活动,假期带领大家到外地参观访问。她不辞辛苦地帮助中国学员解决校园生活中遇到的种种问题,那份耐心、热情和周到,给大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那时,在我们中国学员的心目中,苏联是革命圣地、列宁的故乡,是社会主义国家的样板。苏联的经济建设取得了巨大成就,又在反法西斯战争中取得了辉煌的胜利,而社会发展的光明前景,更是令人向往。新中国刚成立不久,百废待兴,在经济建设等很多方面,都在学习苏联的经验。我们到了苏联,都很兴奋,生活又很愉快,一心要以苏联为榜样,好好学习。

      但是,在苏联学习的时间长了,和老师、同学的交往多了,慢慢发现苏联也存在着一些难以理解、不如人意的社会现象。不少苏联人在谈吐中,不时会流露一些不满情绪。大家最初深感诧异,想不明白,为什么社会主义建设了几十年的苏联,会有这么多的问题呢?社会主义社会难道也会不完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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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返莫斯科

      十年后,也就是1972年初,我正在安徽干校劳动之时,又一次奉命赴苏,到驻苏使馆担任政务参赞。

      当时,中国仍在经受“十年文革”的磨难,人们的思想在经历了社会动乱之后,正孕育着对社会主义的新认识。在赴莫斯科的火车上,我也在想,不知十年后的苏联会是什么样子,社会有什么变化。

      从北京到莫斯科,火车要行驶整整一个星期,一路上,倒是可以好好观察一下。从车窗望出去,仍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和原野,挺拔的白桦树,广袤的草原……风光依旧。只是沿途看不到什么大的建筑、新的工厂或新的城市。列车一站站停靠时,从行色匆匆的旅客们的衣着和行李上,以及车站小卖部抢购食品、到处有人拎着面包的情况来看,苏联没有什么变化,发展好像停滞了。当年赫鲁晓夫吹嘘的“20年内建成共产主义”的“宏伟规划”显然已成了泡影。

      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北京至莫斯科的国际列车上乘客已经寥寥无几了,和十年前的境况真有天壤之别。我们几乎可以独享整节车厢,旅途烦闷时,只能和乘务员聊聊天。当时,中苏之间的交往已经很少了,但两国间的国际列车仍照旧运行。

      中国驻苏使馆在列宁山上,占地12公顷,主楼是一座宏伟建筑。这时,使馆的工作人员已大大缩减。由于双方关系紧张,苏联方面设了好几个警察岗哨,对中国使馆进行严密“保护”,也就是严格监控。

      从使馆的楼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莫斯科大学建筑的尖顶上闪亮着硕大的红星。1957年11月,毛主席正是在这所大学的大礼堂里向留苏的中国学生说,你们青年人好像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当时,留学生们高喊着 “为祖国建设奋斗50年”的口号来回应,场面激动人心。

      时过境迁,当年热情澎湃的场景已经不再。驻苏使馆里相当冷清,与对方已经没有多少外交业务了,只能在使团中开展工作。对苏方,除了一些礼节性拜会外,就是我方提出抗议,或是驳回对方的“抗议”。

      20世纪70年代初期,驻苏大使是刘新权同志。使馆有三位政务参赞,除了我,还有马列和王荩卿同志。

      由于莫斯科地处交通要道,过往的中国代表团仍然不少。使馆的一项工作就是向他们介绍苏联的情况,以及逗留期间应注意的事项。

      我们也利用一切机会到苏联各地旅行,去了解情况。我先后访问了外高加索地区和波罗的海沿岸。苏联方面对我们的出行格外注意,采取严密的监控措施。被“盯梢”真是家常便饭。只是这种“盯梢”太容易发现了,有时把他们甩掉,有时也开开他们的玩笑。有一次,在旅途中,我干脆就直接跟“盯梢”的人说,你跟在后面太辛苦了,我们正好不认识路,还是请你到前面来,给我们带路吧。“盯梢”的人被弄得哭笑不得。

      1974年夏,我调离苏联,去非洲赴任。

      从1954年算起,断断续续,我在苏联度过了整整十年,经历了中苏关系最好的时期,也见证了两国关系的逐渐恶化,而最后这两年,则是中苏关系最为紧张和困难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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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19事件”前后

      自1974年离开苏联后,我仍多次访问过苏联,并从1982年起,主持了为恢复两国关系正常化而进行的中苏磋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20世纪90年代开始后,随着苏联社会政治经济矛盾的不断加剧,苏联竟在一夜之间瓦解了。

      20世纪80年代末期,波罗的海沿岸三国――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最先发出了独立的呼声,并提出控制本国财产的要求。接着,位于外高加索的格鲁吉亚宣布主权独立。就像是多米诺骨牌倒下去一样,到1990年年底,苏联的15个加盟共和国全都通过了关于主权独立的决定,其中四个明确表示退出苏联。

      在这一过程中,俄罗斯的独立具有决定性影响。1990年6月12日,俄罗斯发表了主权宣言,其中明确提出:俄是主权国家,联邦宪法和法律在国内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苏联法律同俄联邦主权相抵触时,俄将中断其在本土的效力。俄罗斯还宣布,俄有支配本国全部财富、解决本国社会全部问题以及退出苏联的权力。后来这一天被定为俄罗斯的“独立日”,成为他们的国庆节。

      苏联最初是在1922年底由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和南高加索联邦组成的,1940年8月后形成了包括15个加盟共和国、跨11个时区的世界上占地面积最大的国家。俄罗斯在苏联各加盟共和国中土地面积最大,人口最多,其国民生产总值占苏联的一半以上。俄的日常事务实际上是由苏联政府中的各机构直接管理。现在,俄罗斯宣布独立了,苏联存在的基础一下子就没有了。

      为了挽救苏联解体的危机,1990年,戈尔巴乔夫总统提出了新的结盟原则。这是一个重新规范中央与各加盟共和国关系的新联盟条约。条约的草案在11月公布了,其主要内容是规定联盟中央掌握通过宪法以及国防、安全、外交的权力。各共和国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相互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干涉内政,和平解决争端。各国可自主确定国家体制。各国首脑参加联邦委员会,参与确定联盟的内政、外交等基本方针。

      草案公布后,波罗的海三国明确表示不参加缔约。格鲁吉亚称“在获得真正主权之前不会缔结任何形式的条约”。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则要求中央先承认它们的主权宣言,并明确同它们划分权限之后才能缔约。

      第二年春天,苏联的政治、经济形势更加严峻,戈尔巴乔夫与俄罗斯等九国领导人为克服危机,商定采取紧急措施,以稳定国内局势,并尽快签署新联盟条约。这即是通常所说的 “9+1”协议或“新奥加廖沃进程”。用当年曾任苏联科学院美国加拿大研究所所长的阿尔巴托夫的话来说,当时,“新奥加廖沃进程”重新燃起了人们的希望。大家普遍认为,即使没有波罗的海国家,我们国家面临的急迫问题也可以在邦联而不是联盟的基础上加以解决了。

      1991年5月中旬,江泽民总书记访问苏联。戈尔巴乔夫在会谈时曾向江总书记强调,苏联许多问题的解决都将取决于如何更新联盟的问题。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制定一个新的联盟条约。新联盟条约将确定中央和各加盟共和国的权限和活动范围。哪一个加盟共和国签字,加盟共和国就可以在苏联统一的经济空间中享受各种优惠条件。如果不签字,就会被视为外国,从而不能享受统一的经济空间的各种优惠条件。他说,现在15个加盟共和国都来人了,正在莫斯科开会讨论这个问题。“就像罗马选教皇一样,”他比喻说,“结果出来之前,谁也不能离开教堂。只有在教堂顶端升起烟来,向外界宣告选举结果后,参选者才准离开。我们还要开联邦委员会会议,如果房顶不冒烟的话,谁也不准离开莫斯科。”

      8月初,戈尔巴乔夫宣布,新联盟条约将于8月20日公开签署。然后,他就去克里米亚半岛休假了。

      8月中旬,这个尚未签署的条约草案被刊登了出来。这个条约明确规定,苏联采取联邦制,国名改为“苏维埃主权共和国联盟”。各共和国均为主权国家,自然资源归各国所有,本国法律在国内至高无上。缔约国授予联盟的权限是:捍卫联盟及其主体的主权及领土完整,对外缔约、宣战,批准联盟预算和发行货币等。

      就在预定签署这个条约的前一天,发生了“8?19事件”。

      在8月19日前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至今仍有些扑朔迷离。

      当时美国驻苏大使马特洛克曾回忆说,那年6月,莫斯科市长波波夫告诉过他,苏联有人正在策划一场“倒戈”的政变。他根据布什总统的指令,将这个消息通报给了戈尔巴乔夫。戈尔巴乔夫对他说:“我完全掌握着局势。”

      当时任苏联总统助理的切尔尼亚耶夫,在其回忆录中也有同样的记述。他还写道,在美国大使走后,他还与戈尔巴乔夫相互谈到了各自获得的类似信息。

      当时的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后来成为“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成员的克留奇科夫是这样解释的:1991年8月4日,戈尔巴乔夫去休假,他让克留奇科夫、内务部长普戈和国防部长亚佐夫准备实行紧急状态。8月5日,他们三人在莫斯科聚会,大家都清楚地意识到,再过一段时间,苏联就不复存在了。克留奇科夫说,他们几个人决定站出来。8月18日,他们去找过戈尔巴乔夫,因为感觉他或许还能起一些作用,想把他请回莫斯科来,重新整顿秩序。在休假地,戈尔巴乔夫对他们说,你们愿意怎么干就怎么干吧。他既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反对。

      8月19日凌晨,塔斯社和苏联中央电视台先后播发了苏联副总统令,宣布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因“健康原因”不能继续履行苏联总统职务,由副总统亚纳耶夫代行总统职责。随即,又发表了由苏联代总统、总理、国防部长和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联合签署的声明,宣布成立包括他们在内的由八人组成的“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这个委员会在发表的告全国人民书中称,立即在苏联部分地区实行紧急状态六个月。

      这一举动,立即在苏联各地,特别是各加盟共和国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应。俄罗斯、乌克兰等则纷纷表示反对实行紧急状态。

      面对强大的反对声浪,宣布接管国家政权的“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 有些惊慌失措。

      20日下午,亚纳耶夫等举行记者招待会,表示希望戈尔巴乔夫早点儿回来。21日,“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的部分成员与俄联邦总理西拉耶夫及卢基扬诺夫、伊瓦什科等苏联党政领导人一起前往克里米亚去见戈尔巴乔夫。随后,戈尔巴乔夫通过苏联中央电视台发表声明,称他已完全控制了局势,将恢复行使总统职责。第二天凌晨,戈尔巴乔夫回到莫斯科。

      至此,“8?19事件”以失败告终。

      8月22日,我应约会见了苏联驻华大使索洛维约夫。见面时,苏联大使先向我转达了戈尔巴乔夫总统给中国领导人的口信,说他健康状况正常,苏联将在近日全面恢复宪法秩序。苏联实行民主变革和认真遵守国际条约、公约和其他义务的方针仍然不变。苏联内阁将致力于在全国恢复法制和经济。我对大使表示,中国政府一贯主张并始终认为苏联的内部事务应当由苏联人民自己来处理。我们相信,在1989年和1991年中苏两个联合公报确定的各项原则的基础上,中苏睦邻友好关系将继续得到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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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联瓦解

      日后的事态证明,事情并没有按照戈尔巴乔夫的意愿发展,相反,苏联瓦解的进程进一步加快。

      8月24日,戈尔巴乔夫总统下令解散苏联内阁。25日他辞去苏共总书记职务,同时以总统名义,命令地方苏维埃冻结共产党的财产,停止所有政治党派在苏联军队、执法机关和国家机关中的一切活动。9月初苏联的最高权力机构――苏联人民代 表大会解散。

      9月6日,由苏联总统和各共和国领导人组成苏联国务委员会,决定承认波罗的海沿岸三国立陶宛、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独立。

      9月7日,我致电三国外长,通知中国政府承认三国独立,并由田曾佩副外长前往谈判建交事宜。9月中旬,中国同这三个国家正式建立了外交关系。

      对苏联而言,更致命的打击发生在那年的12月。

      12月7日,俄罗斯总统叶利钦和乌克兰总统克拉夫丘克来到白俄罗斯。下了飞机,他们就转往布列斯特城以北白俄罗斯和波兰交界处的别洛韦日森林,在那里,与白俄罗斯最高苏维埃主席舒什科维奇进行了会晤。据说这个森林里曾有野牛出没,赫鲁晓夫担任苏联最高领导人时,在这里建了一栋 “狩猎小屋”,供他狩猎时休息。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三国领导人在这栋房子里进行了整整两天的会谈。

      12月8日,三位领导人发表了共同声明,宣布由于签署联盟条约的谈判“走入了死胡同”,各共和国退出苏联、建立独立国家成为现实,作为国际法主体的苏联“已不复存在”。

      因此,三国决定建立独立国家联合体,并对其他共和国开放,其协调中心设在白俄罗斯的明斯克。

      这份“三国协议”很快就在三国的最高苏维埃会议上被批准通过。紧接着,哈萨克斯坦等中亚五国领导人经协商发表声明,表示五国愿意成为联合体的平等发起国。

      12月17日,俄罗斯议会宣布享有苏联最高苏维埃的财产所有权。18日,俄罗斯政府接管了克里姆林宫。

      21日,11个共和国在哈萨克斯坦的阿拉木图签署了《阿拉木图宣言》和《独立国家联合体协议议定书》。俄罗斯的《消息报》在报道这一消息时,用了“苏联历史在哈萨克斯坦结束”这样的标题。

      这时,苏联已经成为一个没有政府也没有国土的国家了,戈尔巴乔夫也成了没有什么可以统治的总统了。

      1991年12月25日,也就是距苏联成立69周年还差五天的时候,戈尔巴乔夫通过电视发表告人民书,宣布停止行使苏联总统职务。在他不到半个小时的电视讲话结束后,大约在莫斯科时间晚上7时30分左右,苏联国旗从克里姆林宫黯然降下,接着升起了俄罗斯联邦的三色旗。

      第二天,苏联最高苏维埃共和国院举行了最后一次会议,宣布苏联停止存在。

      27日,俄罗斯联邦在联合国正式取代苏联的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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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说纷纭

      苏联的解体,可以说是20世纪最令人惊叹、也最令人深思的事件之一。

      苏联的解体,几乎像是一朝一夕发生的事情,但导致其瓦解的许多因素,却是长期积累下来的。在这里,不能不提到在上个世纪初,两个著名的法国作家当年对苏联的观察。

      在20世纪30年代,法国著名作家罗曼?罗兰和安德烈?纪德都曾怀着对这个当时蒸蒸日上的国家的极大兴趣,来到莫斯科旅行。他们都将自己在苏联的所见所闻、所疑所思,以日记的形式记载了下来。

      纪德把自己的日记命名为《从苏联归来》,并在1937年公开发表,坦率地把他对苏联的现实考察和长远思考说了出来。而以小说《约翰?克利斯朵夫》闻名于世的罗曼?罗兰却宣布:“未经我特别允许,在自1935年10月1日起的50年期限满期之前,不能发表这本日记。”他的这一举动,曾引起不少猜测,从而使他的访苏日记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现在,我们可以看看他们当时的观察和思考。罗曼?罗兰一方面表示“我从这次旅行中得出的主要印象与感觉”是“无比高涨的生命力和青春活力的强大浪潮”,“他们正在为全人类更美的、最好的、灿烂的未来而工作”;一方面又认为那里“正在不人道地形成贱民阶级,必须承认这一切,只能对此感到可惜,只能纠正和根除”。纪德则写道:“对绝大多数劳动者来说,每日工资为5卢布或更少;而对某些享有特权的人来说则享受更多的优惠。”他得出的结论是,苏联出现了贵族。

      无论是罗曼?罗兰还是纪德,在自己的日记里,都不断地将高大的纪念性建筑、宽敞的别墅和窄小、简陋、拥挤的普通老百姓住房作为对比。

      纪德在日记中对当时的苏联市场有着深入的观察。他是这样描绘的:百货公司还不到营业时间,门前已开始有两三百人在排队。那天是卖床垫,或许只有四五百件,却来了800到1000多顾客。不到天黑,所有的东西都卖光了。需求量那么大,顾客那么多,就是在很久以后,一切东西仍会供不应求。

      罗曼?罗兰则对苏联人的精神状况表示了担忧:“我确信,他们有时甚至过分低估其他民族的生命力。即使资本主义的政府和制度是他们的敌人,也不能低估其生存力。苏联劳动者坚信他们拥有并且亲自创造了一切最美好的东西,而其余的世界丧失了这些美好的东西(学校、卫生设施等)。青年不可能自由地将自己的智力成就和思想与他们的西方朋友的成就相比较。真担心有朝一日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就会产生动荡。”

      对此,纪德显然也有同感。他写道:“苏联人对于国外的局势和状况处于惊人的无知之中。不仅如此,他们还被弄得深信:外国的一切都远不及苏联好。”他说,有一个青年人曾这样对他说:“几年前,德国和美国还能在某些方面让我们获益。而现在,我们没有什么必要去向外国人学习了……”

      俄罗斯学者阿尔巴托夫是这样论述20世纪70年代的苏联的:经济学者已经意识到苏联的经济发展一直是在走外延发展道路,而现在外延增长的因素已经枯竭。因此,必须把转向集约化发展道路提上日程,必须从依靠行政命令转为用经济杠杆调控经济。必须重视已经开始的新科学技术革命等。当这些问题被提到苏共代表大会上时,只是议论了一番。实际上,一切依然如故,毫无结果。

      到了20世纪80年代后期,用曾任苏联总统助理的切尔尼亚耶夫的话说,对苏联社会的质疑开始出现了。当戈尔巴乔夫说“忠于社会主义价值”、“纯净的十月革命思想”等等时,“我们自己也弄不明白,我们究竟是处在什么样的社会中”。

      曾任苏共中央领导人的利加乔夫说,我们当时感到特别惊讶的是,苏联在科技方面与西方的差距非常大,我们对社会民主化进程的停滞也感到担忧,这一切都影响到人民生活水平以及社会思想。他认为苏联进行改革的前几年,解决了一些住房之类的社会问题,随后便困难重重,在经济方面出现了无组织现象。由于急于扭转经济上的不利局面,而又不懂经济规律,就匆忙决定快速转向市场经济,结果遇到很多困难,尤其是消费品严重短缺,从而引起社会的强烈不满。

      利加乔夫在分析苏联瓦解的原因时,特别强调以下因素:首先是大批党的领导人在国内外各种因素的影响下变了质;其次,是苏联为增强国家的防御能力而过度消耗了大量资金,把最优秀的干部、专家学者,最好的设备、材料和大量的工业企业,都投入到这一领域。

      切尔尼亚耶夫进一步分析道,西方用超级武器进行的威胁,原来都是虚张声势的吓人手段,而莫斯科却特别容易受到这些吓人手段的支配,并卷入了致命的螺旋式的军备竞赛,为之牺牲了一切,最终,也包括牺牲了自己国家的未来。

      曾任苏联部长会议主席的雷日科夫认为,俄罗斯议会1990年6月发表主权宣言,是苏联瓦解的决定性事件,此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苏联走向崩溃。一旦俄罗斯明确宣布自己是小于苏联整体的主权国家,联盟的瓦解就成为不可避免。其他共和国没有任何别的选择,只能也成为主权国家。

      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认为,有两件事对苏联解体产生了巨大作用,一是1990年俄罗斯的主权宣言,因为当时全苏联境内除爱沙尼亚外,没有一个加盟共和国搞独立,俄罗斯向谁要主权?答案只能是:向其他加盟共和国,向苏联;再就是俄罗斯联邦共产党宣布退出苏联共产党。这两件事一发生,苏联解体的命运就定了,因为支撑它作为一个统一国家的主要支柱已经坍塌,维护和保证国家统一的纪律和意识形态也不复存在了。

      如今看来,可以这样说,就苏联而言,成也俄罗斯,败也俄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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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认俄罗斯及独联体国家

      1991年12月25日,我在向第七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二十三次会议做关于国际形势和外交工作的报告时谈道:苏联解体标志着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近半个世纪的美苏对抗、东西方冷战和两极体制的最终结束。中国人民与原苏联各共和国人民有着悠久的传统友谊和友好往来。苏联解体后,中国政府本着不干涉别国内政的原则,尊重各国人民的选择,同时,将继续与这些共和国保持和发展友好合作关系。

      27日,我致电俄罗斯外长科济列夫,正式通知他:中国政府决定承认俄罗斯联邦政府,并决定中国原驻苏联大使王荩卿改任驻俄罗斯大使,还表示中国政府愿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保持和发展同俄罗斯的友好合作关系。

      王荩卿大使本来是作为我国新任驻苏联大使,于1991年11月底到达莫斯科的。12月初,他按照惯例拜会苏联副外长罗高寿时,苏方告诉他,戈尔巴乔夫总统可能在12月7日到14日之间接受王大使的国书。

      但是,局势瞬息万变,这份国书还没来得及递交,苏联便已不复存在了。

      苏联解体后,其对外关系部(即原来的苏联外交部)向俄罗斯联邦外交部办了移交。部长离任,四名副部长被临时任命为俄联邦外交部的“执行特别任务大使”。12月24日,已成为这四位大使之一的罗高寿约见了王大使,对王大使没能及时递交国书表示歉意,并表示将尽快安排王大使向俄罗斯领导人递交国书。但这时,王大使赴任时带去的致苏联国家元首的国书已经不能用了,国内立即委托信使给他带去了新的国书。

      等到王大使终于向叶利钦总统交上国书的时候,已经是1992年的2月初了。

      1991年12月27日,我致电乌克兰、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土库曼斯坦、格鲁吉亚、亚美尼亚、阿塞拜疆、摩尔多瓦等国外长,告知中国政府决定承认这11个国家独立,并准备同他们进行建交谈判。

      当时,以外经贸部部长李岚清为团长、外交部副部长田曾佩为副团长的中国政府代表团正在对乌克兰、俄罗斯等国家进行访问。中国的承认电发出之时,他们正好到莫斯科。李岚清部长在同俄罗斯副总理绍欣见面时,转达了杨尚昆主席和李鹏总理致叶利钦总统的口信。田曾佩副部长与俄罗斯副外长库纳泽就两国关系问题进行了会谈。12月29日晚,双方签署了两国会谈纪要。纪要肯定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为两国关系的基础,确认1989年和1991年中苏两个联合公报规定的各项基本原则为两国关系的指导原则。双方同意将继续履行中国与苏联签订的条约、协定所规定的义务,并加强各领域各级别的交往。同时,两国将尽快批准中苏东段边界协定。这个纪要解决了中苏关系的继承问题,也是在新形势下开展中俄关系的第一个指导性文件。

      在中俄两国副外长会谈期间,李岚清团长继续对白俄罗斯进行访问。代表团本来按计划要到中亚地区继续访问,但12月30日独联体各国首脑要在明斯克开会,到访国的主要领导人和外长均不在其国内。代表团便决定于29日先回乌鲁木齐,然后从1992年1月2日起,开始访问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土库曼斯坦。代表团每到一地,即与对方进行建交谈判,签署建交公报。因当场来不及打印,许多建交公报的正本都是手工誊抄,这在新中国的外交史上,大概是从未有过的。

      就在同时,代表团成员之一的王荩卿大使返回了乌克兰,同对方商谈建交问题,双方在1月4日签署了两国建交公报。

      在访问期间,代表团还同乌克兰、乌兹别克斯坦等五国签订了经济贸易协定。中亚地区这些国家的主要领导人都会见了中国代表团,并都表示,非常愿意发展同中国在各领域的关系。有的国家领导人提出,应尽快实现高层领导人之间的互访;有的询问,中国何时能派来大使;有的国家外长还说,已经初步为中国使馆物色了馆址。

      1月中旬,王荩卿大使又作为中国代表,同亚美尼亚、阿塞拜疆、格鲁吉亚和摩尔多瓦的代表在莫斯科进行建交谈判,后来又分别去了这些国家,与对方签署了建交公报。中国与白俄罗斯的建交公报,是1992年1月20日在北京签署的。这样,中国就完成了与所有的苏联前加盟共和国建立外交关系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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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俄新关系

      苏联的瓦解,及其所造成的国际局势突变和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挫折,加上当时西方大国自1989年以来对我国施加的政治经济压力依然存在,这一切使得中国所面临的国际环境更为严峻和复杂了。

      面对这种局面,邓小平同志指出:“一些国家出现严重曲折,社会主义好像被削弱了,但人民经受锻炼,从中吸取教训。”他要求大家不要惊慌失措,不要认为马克思主义就消失了,没用了,失败了。他说,中国搞社会主义,是谁也动摇不了的。我们搞的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不断发展社会生产力的社会主义,是主张和平的社会主义。

      1992年春天,小平同志发表了著名的“南巡讲话”,中国的社会主义事业在进一步深化改革和开放中,显得更加生机勃勃了。

      这时,应与俄罗斯及其他独联体国家建立何种关系,成为中国外交亟待解决的问题。

      还在苏联的政治经济体制开始明显转变之前,小平同志就明确提出,中国观察国家关系问题不是看社会制度,不管苏联怎么变化,我们都要同它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基础上,从容地发展关系,包括政治关系,不搞意识形态争论。

      根据这一论断,中国外交制定了超越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的不同,在平等互利、互不干涉内政的基础上,与俄罗斯及其他独联体国家开展政治经济等各方面交往的方针,使中国与这些国家的关系进入了新的发展时期。

      1992年初,俄罗斯外长科济列夫在给我的信中表达了俄方愿按当年中苏之间的规模和级别,发展同中国关系的愿望。

      1月底,联合国在美国纽约举行了历史上第一次安理会首脑会议。李鹏总理出席了这次会议。俄罗斯方面由叶利钦总统前往参加。这也是俄罗斯取代苏联在联合国的席位后,俄领导人首次参加联合国活动。李鹏总理和叶利钦总统在联合国总部见了面,就两国关系交换意见。

      叶利钦总统首先表示,俄将恪守双方已有的两个联合公报,同时希望将两国关系提高到一个新的高度。俄将尽快批准两国东段边界协定。李鹏总理说,中国在处理与外国关系时,不以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划线,中俄两国人民有着传统的友谊,两国间的4000多公里边界应成为和平与友谊的边界。中俄之间经济上有很大的互补性。叶利钦还特别指出,俄很重视俄罗斯的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与相邻的中国省份发展经济合作关系。

      这是中俄领导人的第一次接触,双方都对这次会面感到满意,认为这是个好的开端。

      此后,中国和俄罗斯在各个方面的来往开始增多,两国关系的新局面逐渐展开。

      这一年的2月份,中国全国人大常委会和俄罗斯议会先后批准了两国东段边界协定。

      3月,科济列夫外长访华。行前,他来信告诉我,他的随行人员中有五位俄罗斯远东地区的边疆区和州的负责人,还有一些实业界人士,显示了俄方对其远东地区与相邻的中国省份发展经贸关系的重视。

      在与科济列夫外长会谈时,我说,去年底中国代表团访问俄罗斯时双方签署的会谈纪要为两国关系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础。今年1月两国领导人在联合国的成功会见,更使双方在发展两国睦邻合作关系方面有了许多共识。我们认为,两国领导人通过各种渠道加强接触十分有益,并愿将这种接触继续下去。

      科济列夫表示,俄中关系不是从零开始,而是有基础的,因为过去俄联邦就坚决支持苏中关系正常化。俄的对外政策是实现对外关系的平衡,既要同西方国家发展友好关系,也要进一步发展同邻国,特别是同中国的睦邻关系。在对华关系上,俄尊重过去,注重未来。俄非常希望同中国进一步发展经贸关系。

      我对他说,两国发展经贸关系的前景很好,最近中国决定在中俄边境地区开放绥芬河、黑河、满洲里和珲春四个城市,为的就是开展两国之间的交流。

      科济列夫在肯定中俄两国领导人在联合国安理会首脑会议期间的会晤对两国关系发展的作用时,提出希望两国领导人的这种接触继续下去。他说,叶利钦总统在纽约时就曾说过,应该去中国访问。

      我当时表示,中国方面欢迎总统在双方方便的时间访华。

      就这样,俄罗斯首任总统对中国的访问,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

      为了准备此次元首访问,中俄之间开展了一系列积极的外交活动。

      1992年4月,俄罗斯新任驻华大使罗高寿到任。罗高寿大使和他的父亲都是研究中国的汉学家。他在上个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曾两次来中国工作,周总理授予过他中苏友谊奖章。80年代,他任苏联外交部副部长时,我曾同他进行过关于两国关系正常化问题的磋商,还同以他为团长的苏联代表团进行过两轮边界谈判,算是熟人了。

      在我同他会面时,我先回顾了1989年中苏关系正常化以来双方领导人往来的情况,认为叶利钦总统访华将是中俄领导人高级接触的继续,是合乎逻辑的。我表示,中方愿在新的基础上与俄罗斯发展经济关系和政治关系,两国边界谈判和边境地区裁军谈判应继续进行下去。两国经贸关系已有一定的发展,特别是边贸十分活跃。对此,两国政府都应采取积极支持的态度,并共同协商在这个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问题。罗高寿大使对此表示完全同意。

      8月下旬,俄方正式提出叶利钦总统访华的建议日期。

      9月,出席联合国大会期间,我又与同来与会的科济列夫外长就访问的具体时间和将要签署的文件等交换了意见。

      10月,俄罗斯副外长库纳泽来华,就叶利钦访华的政治文件及两国联合声明与中方进行磋商。由于苏联解体,当时中苏西部边界已经成为中国和俄罗斯等四国的边界,库纳泽同时率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俄罗斯、塔吉克斯坦联合代表团,同中国就边界问题进行会谈。

      10月24日,中国与这四个国家签署了边界会谈纪要。纪要确认了在中苏边界谈判中已达成并载入两个中苏联合公报的解决边界问题的原则,确认中苏边界谈判中就边界线走向所达成的协议原则上仍然有效,并同意成立负责起草边界协定工作小组。对尚未协商一致的边界地段有关方面将继续进行讨论。

      我在会见库纳泽时说:苏联解体后,中俄两国继承了中苏关系正常化以后的积极成果,而没有继承消极因素,使中俄关系在完全平等、和平共处、平等互利的基础之上不断地向前发展。我们相信,两国关系将会比过去中苏关系更健康,更正常。我们的边界线上充满生机和活力,这是令人鼓舞的。中国在实施沿海沿江开放的同时,沿边也在开放。而陆地边界开放主要就是面向俄罗斯和独联体各国。这样,我们的边界不再是军事对峙的、封闭的边界,而是开放的、鼓励双方往来和开展友好合作的边界。因此,在边界谈判中,我们也应适应新情况,用新方法来解决争议。

      中国和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四国的边界谈判,逐步发展成为“上海五国”的机制。五国领导人每年进行会晤,讨论范围扩大到在边境地区建立信任措施、地区安全形势和加强经贸往来。后来,乌兹别克斯坦也参加了。这成为“上海合作组织”(注)的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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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访俄罗斯

      1992年11月,我访问了俄罗斯,同时也访问了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哈萨克斯坦。这是苏联解体、上述国家独立后,中国外长对这些国家的首次访问。

      24日中午,我从阿拉木图飞抵莫斯科,两小时后,就同叶利钦总统在克里姆林宫见了面。

      叶利钦1931年出生在斯维尔德洛夫州的一个农民家庭, 1955年,从乌拉尔工学院建筑系毕业后,从事过建筑工作,后来,担任过斯维尔德洛夫州和莫斯科市的负责人,1991年6 月,正式当选为俄罗斯首任总统。年轻时,他还当过排球队的队员,后来又喜欢打网球,是一个运动爱好者,看上去,身体强壮,精力旺盛。

      宾主刚一落座,叶利钦总统就切入主题,说我们两国关系开始了一个“新纪元”,这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阶段。他又说,对华关系,无论在亚洲还是在世界政治方面,都将在俄对外政策中占优先地位。他还赞扬了中国改革开放取得的成就,说俄罗斯与中国的合作,实际上已经迈出了重要的一步,就是双方的贸易额不仅没有下降,反而取得了大丰收,今年可达45亿美元。这时,在座的科济列夫外长插话说,今年很可能达到50亿美元。

      叶利钦总统当场确认了访华日期,并说,他相信访华时双方在很多问题上都能找到共同语言,希望这次访问既务实又充实。他还对身旁的俄方官员说,希望在准备两国将要签署的文件时,要避免苏联时期的老做法,在各个文件之间抄来抄去,弄得所有文件的文字都一个样,从这个五年计划抄到下个五年计划。

      他表示,自己从未到过中国,中国有值得俄罗斯学习的东西,可惜,他这次实在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更多的地方看一看。接着,他向我说起他12月份以后紧张的活动日程。

      我对叶利钦总统说,我这次来访,就是为他访华做进一步的准备。动身之前,江泽民总书记等中国领导人特意要我转告总统,期待着同总统在北京见面。相信总统的访问将会取得积极的成果,开辟中俄关系的新阶段。俄罗斯是中国最大的邻国,俄罗斯人民是伟大的人民。我们相信俄罗斯人民能够克服当前的困难,迎来繁荣和发展。中国政府十分重视发展同俄罗斯的关系,珍惜两国人民的传统友谊。希望两国之间的友好和互利合作关系继续巩固和发展。

      接着,我谈到了中苏关系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既有深刻的教训,又有成功的经验。我们认为,要使两国关系健康、稳定、长期地发展,最重要的是互不干涉内政,尊重各自的选择,进行平等互利的合作。我还向他介绍了一个多月前闭幕的中共十四大通过的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决定,并强调这也是发展中俄经济往来的有利因素。此外,我还提出两国之间要加强交通联系,使边界成为一条开放的、活跃的、促进两国交往与和平友好的边界。

      会见中,叶利钦的兴致一直挺高。看得出,他对中国正在发生的一切很感兴趣。谈话进行了一个小时,如果叶利钦不是五分钟以后要去参加一个政府会议,他也许还会有更多感兴趣的问题要问。

      第二天,我同科济列夫外长进行会谈,主要是相互交流各自对中俄高级会晤的准备情况,并草签了中俄相互关系基础联合声明。

      在结束访问回国前,我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回答了他们关于中国发展同俄罗斯等独联体国家关系的原则和中国发展同这些国家的关系对国际形势的影响等问题。我表示,我们一贯认为,意识形态、社会制度,以及价值观念、文化传统等方面的异同,都不应该成为发展国家关系的障碍。国家间的关系,应该建立在下列原则的基础上:从政治上讲,是和平共处、互相尊重、睦邻友好、互不干涉内部事务;从经济合作来讲,应该是平等的、互利的。如果有了这样的共识,中俄两国的关系一定能够得到良好的发展。

      我接着强调,世界本身就是多样化的,各国差异很大,意识形态、宗教信仰、民族文化,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社会制度以及发展道路也都有很大差别。在这样一个多样化的世界里,大家要和平相处、共同发展,首先要承认并尊重这样的客观事实。

      至于说到中国与俄罗斯和其他独联体国家的关系,我指出,从前中国和苏联有过结盟关系,也有过很长的对抗时期。今后,我们同俄罗斯和其他独联体国家关系的原则是:既不结盟,也不对抗。这才是正常的国家关系。重新回到结盟,不需要也不可能,对缓和国际局势不利;重新回到对抗,对缓和国际形势也不利。只有建立这种正常的国家关系,才有利于地区的稳定和世界的稳定,对国际局势起到建设性的积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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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利钦访华

      1992年12月17日上午,叶利钦总统夫妇一行飞抵北京。随同访问的,有俄联邦内的萨赫共和国总统、巴什基尔共和国最高苏维埃主席、俄联邦外长、最高苏维埃副主席、政府副总理等近百人,若再把随行记者和其他有关人员计算在内,总共要有250多人。

      杨尚昆主席在人民大会堂主持了欢迎仪式,并同叶利钦进行了会晤。杨主席说,中俄进行高级会晤有重要意义,国际舆论对此也很重视。相信总统的这次访问定将推动两国关系的进一步发展。叶利钦对中方为他的访问所做的各种安排表示满意,说他作为建筑师,去参观故宫很有意义。他又说,毛泽东主席说过不到长城非好汉,代表团的成员也都想去当一回好汉。

      叶利钦总统接着表示,是俄罗斯人民对中国人民的友好情谊促使俄罗斯领导人采取措施,扩大同中国发展各领域的友好关系。

      杨主席说,我们没有理由把关系搞坏,只能把关系搞好,现在两国都面临发展本国经济的共同任务,更应该建立稳固的睦邻友好和互利合作关系。现在两国贸易额已超过中国与苏联的最高水平,这是个好的开端。两国各有所长,在经贸合作方面,以及其他领域的合作都有许多文章可做。除高级会晤外,两国在其他各个级别上,在公司和企业之间,都应更广泛地进行接触。

      第二天,李鹏总理和叶利钦总统举行了会谈。李总理强调,两国人民有着传统友谊,今后两国发展关系的基础,应是“平等互利,睦邻友好”这八个字。叶利钦说,发展俄中关系是俄外交工作的优先方向,俄同西方的关系不能代替俄同东方的关系。俄尊重中国的内外政策。

      中午,江泽民总书记在钓鱼台会见并宴请了叶利钦总统。

      江总书记谈到,他本人从童年时代起就很熟悉俄罗斯科学家罗蒙诺索夫、门捷列夫的名字,而在中国,许多人喜欢托尔斯泰、普希金等俄作家的作品。两国间的关系有过美好的时光,也有过僵冷的岁月。这几年两国关系得到发展,相信总统这次来将会使两国关系发展得更健康,更顺利。

      叶利钦说,两国的关系具有巨大的潜力和广阔的发展空间,他这次是抱着真诚的愿望来中国访问的。这次访问,双方一共要签署20多个文件,这是创记录的,可以载入吉尼斯世界记录大全了。他又表示,中国在改革开放和提高人民福利方面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坦率地说,中国改革中的某些独到办法值得俄罗斯研究和借鉴。

      江总书记向他介绍了中共十四大系统阐明了邓小平关于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确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模式,并表示,我们将坚定地按此目标,把经济建设搞好,也希望在此过程中,同俄罗斯开展各方面的合作。

      17日晚和18日下午,分别举行了关于中俄相互关系基础的联合声明和24个政府间和部门间的合作协议及有关文件的两次签字仪式。杨主席和叶利钦总统在中俄相互关系基础的联合声明上签了字。我和科济列夫外长、绍欣副总理也分别在两国政府科技合作、文化合作、互免团体旅游签证、和平利用与研究宇宙空间等协定上签字。

      两国元首在签署的联合声明中宣布:中国和俄罗斯相互视为友好国家。这意味着中俄关系在全面继承中苏关系正常化成果的基础上,又有所前进。

      在叶利钦总统访华期间,中方参加接待的,除了国家有关部委负责人以外,还有来自黑龙江、吉林、内蒙古等地方的领导,他们还同随叶利钦来访的俄联邦的共和国、边疆区和州的领导人进行了接触。

      叶利钦一行本来按计划应于19日去深圳访问,但那天一大早,俄总统办公厅主任就向外交部戴秉国部长助理提出,由于俄国内有些重要事情须总统亲自处理,叶利钦总统经过再三考虑,决定提前于今天上午回国。

      后来,科济列夫外长等陪叶利钦夫妇先期回国,其他人继续去深圳参观。

      关于叶利钦提前回国的原因,后来据他自己说,是因为政府组阁问题遇到了麻烦。他比喻为“分公文包”分出乱子来了,需要他赶回去整顿秩序。

      1994年9月,江泽民主席对俄罗斯进行了正式访问。这是苏联解体后,中国国家元首首次访俄。江主席和叶利钦总统在会谈后签署的《中俄联合声明》中宣布:“两国已具有新型的建设性伙伴关系,即建立在和平共处各项原则基础上的完全平等的睦邻友好、互利合作关系,即不结盟,也不针对第三国。”

      1996年4月,叶利钦总统再次访华。他这次访问的重要成果是,双方在《中俄联合声明》中宣布两国发展“战略协作伙伴关系”。

      本来,在叶利钦启程之前,双方已经基本商定了联合声明的文本。4月23日晚,俄驻华使馆主管官员向中方紧急通报,说叶利钦总统在专机起飞不久就认真阅读了双方商定的文本,认为这个文件还不能真正反映两国关系今后一个时期的发展方向,他建议将两国关系表述为“平等信任、面向21世纪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外交部立即把这个情况报告了江主席。江主席同意了叶利钦总统的建议。

      1999年12月,叶利钦总统第三次也是作为总统最后一次访华。回国后,正当人们兴高采烈地准备迎接新千年之时,他突然于12月31日正午12时出现在电视画面上,宣布了一个令世界吃惊的决定:“我决定在即将过去的世纪的最后一天辞去总统职务。”在声明中,他表示,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健康原因,而是“出于对所有问题的综合考虑”。他还说,“俄罗斯应由有智慧、精力充沛的新政治家带入新世纪”。他立即签署了把总统职责交给政府总理普京的命令,旋即将核密码箱等移交给普京。普京代总统于当日签署命令,对卸任总统及家人的人身、财产安全提供法律保障。

      2000年3月,普京正式当选为俄罗斯总统。当年7月,他应江泽民主席邀请访华。两国元首签署了《北京宣言》,强调中俄平等信任、面向21世纪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符合两国人民的根本利益。此外,在这一年,两国元首还在联合国千年首脑会议等场合进行过三次会晤。

      2001年7月,江泽民主席应普京总统的邀请,对俄罗斯进行了自担任国家主席以来的第五次访问。我陪同江主席进行了这次重要的访问。7月16日,两国元首在克里姆林宫签署了中俄睦邻友好条约,接着又发表了联合声明,指出这个条约在总结历史经验的基础上,概括了中俄关系的主要原则、精神和成果,将两国人民“世代友好、永不为敌”的和平思想,用法律形式确定下来。条约确认,两国的友好关系,是建立在不结盟、不对抗、不针对第三国基础上的新型国家关系。

      中俄新关系,以此条约为基石,从此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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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八、非洲情结】

      初访非洲

      我与非洲结缘,始于1964年。那时,我在教育部工作,随杨秀峰部长访问埃及、阿尔及利亚、马里和几内亚四国。我们是4月1日离京,到5月14日才回国,在非洲访问了一个半月。代表团成员有四人,除了杨秀峰部长和我,还有北京大学教授季羡林、教育部的司长胡沙。其中,杨秀峰部长最为年长,长我30岁;其次,是季羡林教授,长我17岁;那年我36岁,胡沙和我年纪相仿。一行人中,“老、中、青”俱全。

      算起来,此次非洲之行,已是将近40年前的事了。访问之后,季老曾发表过游记,我也即兴写过短文,介绍北非和撒哈拉以南黑非洲两种迥然不同的风土人情和文化氛围,以及非洲人民对中国人民如火一般的兄弟情谊。

      有必要说明一下当年前去非洲的路程,以见当时行旅之艰辛。我们一行先从北京飞到昆明,过夜。第二天飞往仰光,再过夜。第三天乘飞机到达卡(当时东巴基斯坦的首府),为换机票,在机场等到深夜,才乘上飞往卡拉奇的飞机,到那里过夜。在卡拉奇休息一天后,再飞往开罗。前后整整花去将近一周的时间,才终于踏上了非洲的土地。

      非洲之行的第一站是埃及。我们在那里感受到了非洲文明的久远。当时,在金字塔有一种“声与光”的表演,茫茫夜色中,灯光和声音不停地变幻着,使人似乎感受到古埃及法老魂灵之间的对话。据说,这个节目几经修改,一直演到今天。

      访问埃及之后,我们先是西行,访问了北非,然后南下,进入了非洲大陆的腹地。

      上世纪60年代初,非洲民族解放运动蓬勃兴起,一个接一个的国家摆脱了殖民统治,获得了独立。阿尔及利亚、加纳、几内亚、马里都是民族解放运动的先锋,而中国是他们最坚定的支持者。

      我们这次访问,正好是在周恩来总理访非之后不久进行的,警察见到我们的车队挂着中国国旗,都立正敬礼。沿途群众也纷纷招手致意,儿童高呼“周恩来!周恩来!”。各国都给予我们高规格的接待,这种高规格的接待,一定包括当地的土风舞蹈和非洲“塔姆塔姆”鼓的击鼓表演。黑人兄弟用形体和打击乐表现出的热情,使我们久久沉浸在浓浓的友情之中。

      当时,阿尔及利亚、马里、几内亚三国均独立不久,特别重视本国的教育事业,急于清除殖民主义统治的影响,希望培养自己的人才和干部。马里总统凯塔对我们说,马里要在10年到20年内解决所有学龄儿童入学问题。几内亚独立后,立即收回了教育主权,将私立学校国有化,几内亚总统杜尔亲自抓教育改革。马里、几内亚的教育经费占到国家财政预算的20%,其中学在校生一律供给膳宿,有的还提供服装。而阿尔及利亚的教育经费更是高达财政预算的30%,大学生全部享受为数相当高的助学金,在有的女子中学,学生有单间宿舍,伙食标准很高。

      在访问马里时有个插曲。杨秀峰部长突然接到国内指示,让他作为中国政府代表,前往桑给巴尔去参加“五一”节庆祝活动。那时,东非的坦噶尼喀共和国和桑给巴尔人民共和国决定合并组成坦桑尼亚联合共和国。

      杨秀峰部长此行需要翻译,但桑给巴尔一带是讲英语的,而团内是法语翻译。大家一再商量,看到我最年轻,还懂英语,便派我陪同杨老一同前往,既作秘书,也当译员,连同警卫任务也一起兼了。

      当时,非洲各国之间的交通很不方便,一般都要先飞到欧洲宗主国后才能转机。为了去桑给巴尔,杨老和我就是先飞到法国巴黎。那时中法刚刚建交,尚未建使馆,只有一些先遣人员在那里。我们到了那里,要自己烧晚饭。从巴黎,我们再飞意大利罗马。那时,中意还没有建交,只好请阿尔巴尼亚驻意使馆提供帮助。由罗马,我们又转道肯尼亚,然后才到了坦噶尼喀和桑给巴尔。在那里参加完庆祝活动,我们又经苏丹、尼日利亚、加纳,飞回几内亚,继续我们的非洲之行。当时,杨秀峰同志已是66岁的老人,一路奔波,相当辛苦,好在一切顺利,我也总算圆满完成了此项特别任务。

      非洲是我除苏联以外最早访问的地区。1964年的这次非洲之行,使我对这片土地的神奇和文化的多彩,有了亲身的感受和感性的认识。当时没有想到的是,十年后,自己会被派到非洲去当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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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使非洲

      1974年7月,我被任命为中国驻几内亚大使兼任驻几内亚比绍大使。

      我是那年8月重返几内亚首都科纳克里的。从机场到使馆的路上,我坐在汽车里,透过车窗,默默望着窗外街景,不禁回忆起十年前访问这里的情景。大西洋畔的科纳克里风光依旧,只是街旁的建筑比十年前陈旧了许多。在经济面临困难的情况下,当年人们随着民族独立运动所迸发的激情似乎也消散了。

      出任大使,第一件事就是递交国书。几内亚外交部很快就做了安排。8月20日,我向杜尔总统递交了国书,并向他转达了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的亲切问候和敬意。杜尔总统赞扬中几两国的友好合作关系,说对于中国在各方面给予几内亚的援助,几内亚人民永远不会忘记。递交国书的仪式十分隆重,几方的总理和十多位部长一起出席,显示了对中国的格外重视。

      出任驻几内亚大使的同时,我还兼任中国驻几内亚比绍的首任大使。当时,几内亚比绍刚刚打完游击战,才宣布独立不久,政权正在建设中。

      那年9月下旬,几内亚比绍政府决定在临时首都博埃――原游击队根据地――举行独立一周年的庆祝活动,邀请我出席庆典,并向国家元首卡布拉尔递交国书。

      那次,一同前往参加几比庆典的还有其他国家的使节和宾客,共约20人。杜尔总统派出了飞机和车队。我们一行人先是乘飞机到了与几内亚比绍接壤的博凯省首府,然后改乘汽车进入几内亚比绍,前往博埃。

      当汽车驶入几内亚比绍的国境后,满眼是非洲热带稀树草原的景色,野草遍地,人烟不见,甚是荒凉。草原上连路也没有,全凭当地人的经验,沿着丘陵谷地中以前留下的辙印前进。据说,我们走的就是当年游击队沟通前后方的小道。

      经过一番颠簸,终于抵达博埃。我们下榻的“宾馆”是一间用竹子和树叶搭成的具有非洲特色的圆顶茅屋。茅屋内,放着两张简陋的竹架床,墙壁既透风又透亮。每天早上,都有当地妇女头顶一桶冷水,放在门口,供来客使用。茅屋后面,挖了一个土坑,上面留了一个小口,看了就知道是厕所。

      尽管几比外交部竭尽全力,来宾的膳食需求仍然无法很好地满足,好在我们早就准备了罐头和饼干。

      9月25日,在邻近的一间大一点的圆型茅屋里,我向卡布拉尔主席正式递交了国书。路易斯?卡布拉尔,我们又称他为“小卡”,是前任几内亚和佛得角非洲独立党总书记阿米卡尔?卡布拉尔的同父异母兄弟。他们兄弟俩都到过中国,对中国怀有友好之情。可惜的是,他的兄长在1973年被人暗杀了。20世纪60年代,我们支持几佛独立党争取民族独立的斗争,并为其培训了20多名干部,这些人后来在党政军部门都担任了要职。

      在交谈中,卡布拉尔主席一再对中国的支持表示感谢。他说:“我们的第一批干部就是在中国培养的。在我们进行解放斗争的过程中,吸取了中国的经验,使我们战胜了敌人。在战争结束后,我们要依靠人民的力量恢复我国的经济,也需要吸取中国的经验。”

      在我递交国书后不到一个月,几比政府迁都比绍市,即是葡萄牙殖民时期的首府。12月16日,我再赴比绍市,就建馆及提供水稻种植技术援助等问题同几比方进行磋商。几比领导人佩雷拉总书记、卡布拉尔主席和门德斯总理在会见我时,都对中国在几比设馆表示了热烈欢迎,允诺尽一切力量帮助中国在最短时间内选择馆址,完成建馆工作。

      比绍市是一座相当欧化的消费型小城。市内的建筑都是葡萄牙风格,房子不大,给人以小巧玲珑的感觉。城市也不大,驱车观赏街景半小时足矣。不过,各国大商行都在此设有代理行,葡萄牙、西欧和日本商品充斥市场。比绍市的经济发展落后,文化设施简陋,全市只有一家葡资啤酒饮料厂、一所中学、一家电影院、两座医院、几家兼卖少量书刊的文具店。当时,葡萄牙大资本家相继离去,资金大量外流。中小企业主勉强维持局面,但生意冷清,前景黯淡。我当时的印象是,振兴经济将是几比政府在相当长时期内所面临的主要挑战。

      日后,几内亚比绍和佛得角分别成为两个独立国家,几比居民主要是非洲人,而佛得角大部分是葡萄牙人的后裔或葡非混血的居民。

      最后,几比外交部为我们在比绍市的多明戈大街找到了一处二层小楼,我们就将它作为了中国大使馆。多明戈?拉莫斯是几佛独立党的杰出战士,曾任几比东部地区加布军区司令,在战场上牺牲了。这条大街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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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尔总统的两次会见

      那时,作为驻几内亚大使,我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两国间的经济合作。自建交以来,我国一直在援助几内亚的经济建设,一共有几十个援助工程项目,包括人民宫、电台、电影院、烈士陵园、茶厂、糖厂、卷烟厂、农具厂、榨油厂、水电站等,还派出了医疗队。这些项目都是当地发展民族经济和改善人民生活所急需的。不论是已建好交付使用或是正在建设中的项目,大使馆都要跟踪关注。

      当时,中几两国的关系非常友好,套用杜尔总统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两国的天空始终晴朗无云。

      当然,这也并不是说一点问题也没有,非洲的事务自有其复杂的一面。

      1975年11月16日,杜尔总统突然召见我,谈了安哥拉问题。会见时,主要是杜尔总统谈,谈了将近一个小时。当时在座的还有贝阿沃吉总理及九名主要部长。从这阵势中,可见杜尔对这次会见的重视。

      大家握手落座后,杜尔开口说,今天召见大使,是因为几内亚民主党和几内亚政府有重要的话,请大使转达给中国党和政府的领导人。中几之间向来是相互信任和一致的。两国有着共同的目标,两国人民属于同一思想范畴、同一战略,双方行动与立场的一致,犹如一个人的左右手那样协调、统一。杜尔停顿了一下说,几内亚对国际问题,尤其是亚洲问题不甚了解,总是等北京表明立场后再表态,但对非洲问题,几内亚人民有着坦率、令人可信的先锋队的立场。说到这里,他将话锋转到了安哥拉问题。他神情严肃地说,目前安哥拉的局势非常严重,中方恐怕不了解内情。

      那时,安哥拉人民经过长期斗争,刚刚结束了500年殖民统治,取得了独立。在长期的反殖斗争中,一共有三派力量,即安哥拉民族解放阵线、争取安哥拉彻底独立全国联盟和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中国政府一贯支持安哥拉人民的正义斗争,从不只支持任何一派,而是同时支持三派进行反殖斗争。

      杜尔总统说,安哥拉民族解放阵线是由几内亚民主党创建起来的,其主席罗伯托当年是拿着几内亚的护照去联合国大会发言的,并在几内亚的倡议下,才得到了非洲统一组织的承认和财政援助。但是,罗伯托后来成了美国中央情报局的人,几内亚对他进行了揭露,并建议把“安解阵”开除出非洲统一组织领导机构。而争取安哥拉彻底独立全国联盟,其主席萨文比公开承认得到了南非种族主义政权的支持,也完全是帝国主义支持者。现在,当非洲听到中国站在了帝国主义支持者一边时,对几内亚人民来说是一种耻辱。

      接着,杜尔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安哥拉的实际情况是,自1961年2月4日起,只有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是在国内与人民一起进行反抗葡萄牙殖民主义的斗争。“安解阵”一直留在扎伊尔,只是发表一些声明,并没有开展实际斗争,而扎伊尔的领导人蒙博托是叛徒,卢蒙巴就是被他杀害的。几内亚赞成中国在扎伊尔出现,并认为中国出现在一切反动的非洲国家都是好事,但是,中国不应该去帮助蒙博托的反革命力量。

      杜尔最后说,几内亚请中国党、中国政府认真考虑非洲当前革命和反革命倾向的实际情况,不要损害非洲的反帝事业。

      我立即意识到,这是中苏对抗在非洲的反映。我对杜尔总统说,昨天,中国外交部就安哥拉问题刚刚发表了声明。中国人民对安哥拉人民经过长期斗争取得独立、结束500年殖民统治感到高兴,并表示祝贺。中国政府一贯支持安哥拉人民的正义斗争,曾分别给安哥拉三派组织以各方面的援助。今年1月后,为避免安哥拉出现内战,我们不再向安哥拉三派组织提供新的军援。目前,安哥拉出现的令人痛心的局势,完全是由于超级大国争夺所造成的。我说,尽管非洲局势复杂,但我们深信,在排除一切外来干涉的情况下,安哥拉人民一定能够解决好自己的问题。

      12月2日,我按照外交部发来的说帖,向几方系统介绍我国在安哥拉问题上的立场。外长西索科一听就知道问题的重要,立即找来了记录员,一字不漏地记下了谈话。除了“30分钟后即向总统报告”这句话外,他没有做任何表态。

      之后,安哥拉问题便被搁置起来了,双方再未讨论。直到1976年10月28日我离任前向杜尔总统辞行拜会时,他才又谈及此事,不过,有点像是在自我辩解。

      杜尔总统对我说,几方对中国是充分信任的,即使发生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这一信念也是不会改变的。中国正在为本国及全世界的无产者而奋斗,因此,在几内亚人民的心目中,中国的地位总是崇高的。几方决心保持、发展和加强中几关系。杜尔说,几内亚曾为中苏纠纷而忧心忡忡,有人曾怀疑几内亚纯粹就是中国共产党的激进侧翼,而中国方面也可能认为几内亚直接或间接地采取了反华立场。几内亚一度处境困难,受到的威胁不仅来自帝国主义列强,还包括某些社会主义强国。他接着说,关于非洲问题,中几两国应有亲密无间的合作,期望能在任何考验中始终团结在一起。如有不同意见,那只是两国之间的事,不能让双方共同的敌人知晓。

      我感谢他对中国的友好态度,也理解他对中苏分歧的担心。我告诉他,中国同几内亚的友好合作是不会改变的。双方对苏联的看法不同是可以理解的,中方不会要求几内亚在对苏关系上采取与我们相同的政策。

      杜尔总统是从事工会运动出身的,以雄辩而闻名,讲起话来滔滔不绝,对民众有很大的煽动性,其演讲集当年就已出到60多卷了。在几内亚脱离法国统治争取独立的斗争中,他几乎是一呼百应,最终取得了成功。在非洲民族解放运动风起云涌的年代里,杜尔始终对非洲的民族解放事业满腔热忱,只是他不善于管理经济事务,在他的领导下,几内亚始终没有摆脱经济困难。1984年3月,杜尔总统因突发急性心肌梗塞而去世,时年6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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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遍非洲

      同是发展中国家,又都有遭受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压迫和剥削的历史,中国和非洲各国,彼此容易理解对方对独立和自由的追求,相互之间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新中国成立后,我们始终支持非洲人民不屈不挠地争取独立的斗争,并积极援助非洲各国发展民族经济的事业。因此,非洲人民及其领导人一直视中国为最可信赖的朋友。同时,非洲国家也给了中国很多宝贵的支持和帮助。最令中国人民难忘的是,1971年第二十六届联合国大会通过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合法席位决议时,76个国家投了赞成票,其中26个是非洲国家,占了三分之一。在联合国人权会上,美国等一些西方国家利用人权问题对中国施压。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国际人权斗争中,中国之所以能连续十次挫败反华提案,应该说与绝大多数非洲国家给予我国的坚决支持分不开。在涉及台湾问题的外交斗争中也是如此。尽管台湾当局利用非洲国家的经济困难,大搞“金钱外交”,但绝大多数非洲国家仍站在我们一边,坚持一个中国的立场,反对搞台湾独立或“两个中国”、“一中一台”,反对台湾加入联合国和其他只有主权国家才能加入的国际组织。

      1989年政治风波发生后,西方国家对中国采取了制裁措施,在很多问题上,不断给我们制造了种种障碍。这时,又是非洲朋友挺身相助,在艰难的时刻伸出友谊之手。

      1989年7月中旬,为了打破西方国家的制裁,开创外交新局面,我们召开了第七次驻外使节会议。我在会上做了“关于国际形势和对外政策”的报告,强调不管国际形势如何变幻,中国将一如既往地抓住经济建设这一中心不放,并继续奉行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

      当时,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要想办法走出去,打破西方的外交封锁,让世界各国看到,中国的大政方针没有变,中国的外交政策也没有变。

      那一段时候,国际上孤立中国的势头很猖獗,制裁中国成为一种时髦,但非洲国家对中国的态度一如既往,仍是非常友好。

      于是,我决定出访非洲。先是去南部非洲,访问莱索托、博茨瓦纳、津巴布韦、安哥拉、赞比亚和莫桑比克六国。同年9月,又访问了北非的埃及和突尼斯。

      在一路访问中,我着重向往访国的领导人介绍了中国国内形势,告诉他们,中国不会屈服于任何外部压力,别国无权干涉中国内政,更不能把自己的社会制度、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念强加于我们。非洲朋友都十分赞同我的观点,因为许多非洲国家在建设自己国家时,也常常会受到来自西方的压力。

      津巴布韦总统穆加贝说,他当时曾为中国的局势感到忧虑。安哥拉外长洛伊说,如果中国党、政府不能控制局势,后果不堪设想,对第三世界也将产生不利影响。更多的国家领导人向我表示,在即将召开的各国议会联盟会议上,如果讨论中国问题,他们的代表团将反对通过干涉中国的议案。

      1989年政治风波过后,到中国访问的第一位外国元首、第一位政府首脑、第一位外长都是来自非洲。他们表示,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访问中国,就是要向全世界表明,非洲是中国的真正朋友,即便是在中国最困难的时候也是如此。过去中国帮助了他们,因此,在中国最需要支持的时候,他们会不遗余力地表达对中国的声援。

      这一切与西方国家对中国的无理指责、取消、推迟或中止高级互访的行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进入20世纪90年代,非洲的形势也日益严峻起来。在政治上,西方国家利用东欧剧变加紧向非洲国家施加压力,并以“援助”相要挟,企图在非洲全盘推行其政治、经济模式和价值观,从而激化了非洲国家的各种矛盾,使各国政局更加动荡。在经济上,世界经济衰退,原料和农产品价格下降,加上流向非洲的资金减少,使大部分非洲国家负债累累,经济更为困难。这时,部分以前与苏联关系密切的国家,因苏联收缩对非洲战略而产生失落感。部分亲西方的国家,也因美国对其推行“美式民主” 而对西方感到失望。

      在这种情况下,非洲国家将目光转向中国。他们看到了中国坚持独立自主和改革开放政策的正确性,力图借助中国的力量,捍卫本国主权和发展民族经济。这使得中国发展与非洲各国的关系有了新的意义和内涵。

      江泽民总书记十分重视对非洲的工作,曾多次号召领导人多到非洲去,并以身作则,以国家主席的身份,亲自率团先后访问了北非、东非、西非、南部非洲等十多个国家。

      1990年下半年,我再次出访非洲,访问了北非的摩洛哥、阿尔及利亚和埃及三国。

      1991年元旦过后,我又出访非洲。这一趟我访问了埃塞俄比亚、乌干达、肯尼亚和坦桑尼亚四国。

      1992年1月,我又做了同样的安排,访问了马里、几内亚、塞内加尔、科特迪瓦、加纳、纳米比亚六国,并过境南非。

      从此,几乎形成了一个惯例,每年年初的首次出访,我都是去非洲访问。我算了一下,从我担任外长起,总共出访非洲12次,除了少数几个非建交国,我几乎走遍了非洲,其中有些国家不只去过一次,结识了非洲各国的领导人和外交部长。

      在对非洲各国的访问中,我明显感到,非洲国家对西方国家提供经济援助时附带政治条件非常不满。

      1992年,科特迪瓦总统博瓦尼曾对我说,非洲两年来的“民主化”浪潮是一种狂热。贫穷和自由互不相容,饥饿的人是没有自由的。

      喀麦隆比亚总统兴致勃勃地回忆起他1987年访华的情景,说中国的建设成就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还告诉我,喀麦隆近年也开始了民主进程,一个1200万人口的国家出现了70多个政党,又加上外来干涉,影响了国内的稳定。他说,喀麦隆尊重人权和民主原则,但有人利用这类崇高理想干涉别国内政,这是十分令人担忧的。

      多哥总统埃亚德马在非洲领导人中也属老资格了,执政已有36年。30多年来,政敌反对他,西方国家也不喜欢他。他多次遇险,却大难不死。20世纪90年代,他在非洲多党制的风潮中亦未落马。1995年我去多哥访问时,埃亚德马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式和两万多人的游行,表示欢迎。谈到人权时,他气愤地说,西方国家在殖民化时期从不讲人权,在掠夺非洲资源的时候也不讲人权,现在他们大谈人权,真是不知羞耻。

      非洲共有53个国家,在国际舞台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分量。世界和平离不开非洲的稳定,世界经济的繁荣也不能以牺牲非洲经济发展为代价。

      在国际舞台上,中国不断为非洲说话。中国完全尊重非洲国家捍卫国家独立和主权的斗争,支持非洲国家维护国内团结、发展经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所进行的努力,支持非洲国家要求减免债务,维护经济利益以及加强南南合作和南北对话等一系列合理主张。在联合国秘书长人选问题上,中国更是旗帜鲜明地支持非洲人连任。这一切都体现了中国对非洲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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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南非接触

      南非是非洲最大也是最重要的国家之一,同时也是与中国建交最晚的非洲国家。

      随着国际形势和南非国内情况的变化,南非种族隔离政府开始着手改善对华关系。1989年4月,南非政府“非正式”委托南非中华总公会主席梁兆礼先生,向中方传递愿意发展双边关系、最终实现建交的口信。5月,中方通过梁先生转达口信,对南非政府的态度表示了赞赏,并希望南非方面能顺应历史潮流,采取开明政策。至于开展双边交往,中方表示,愿在条件成熟时予以认真考虑。

      到了1990年,南非政府继续通过各种渠道,向中方传递希望建立关系的信息,并感谢中国在发展两国关系和支持南非国内问题政治解决方面所做出的努力,甚至表示,可以在外交上进行默契配合。显然,南非迫切希望同中国建立正常的直接关系。当然,我们也愿意同南非建立正常关系。不过,这里有关键的两点:一是南非必须废除种族隔离制度;二是南非必须同台湾断绝所谓的“外交关系”。

      1991年,南非形势发生了重大转折性变化,种族隔离制度的三大支柱性法律《集团居民法》、《土地法》、《人口登记法》行将废除。这标志着这种违反人权、不得人心的种族隔离制度将很快成为历史。南非各主要政治力量均有寻求妥协的政治意愿。政治解决南非问题,已是大势所趋,不可逆转。

      这时,非洲国家对南非的态度出现了较大松动,国际社会对南非的制裁也开始大幅放松。

      我国与南非关系正常化的两大障碍之一即将消除,但另一障碍――台湾问题依然存在。

      这一年10月,南非外长博塔秘密来华,随行的还有南非外交部副总司长伊文斯、南非驻香港总领事布富雅等。我在首都机场的一间休息室同他会面。会面后他就当即乘飞机离开。

      博塔在1977年45岁时就出任外交部长,被认为是南非国民党内主张“改革”种族隔离制度的自由派的“精神领袖”。他曾发表言论说,如白人种族集团的权利和安全得到保障,新的宪法结构中,可以有黑人总统,因此曾受到过党内保守人士的训斥。

      会见时,博塔首先向我解释说,南非白人的主体是荷兰人,他们很早就到非洲了,应该说也是非洲人。正如英国人到了北美,被称为美国人一样。18世纪末,英国人进入南非,战胜了荷兰人的后裔布尔人,南非随即成了英国的一个自治领地。因此,谈南非白人,不能笼而统之,英国人是侵略者,荷兰人是抵抗外来侵略的。

      接着,他向我介绍了南非问题政治解决的进展情况以及南非政府的有关政策。

      我表示,你介绍的南非历史,根本没有把黑人看成是当地居民的主体。南非白人政权奉行种族隔离制度本身是不人道的。中方希望南非政治解决进程能够继续下去。

      谈到双边关系时,我对他说,南非是非洲重要国家,中国是亚洲重要国家,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两国关系应该向前发展。两国外交部官员已经有所接触,中方建议互设机构,建立直接联络渠道。中国新华社也准备向南非派常驻记者。总之,双方可先进行些接触,然后再探讨两国关系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

      博塔说,要相互交往,建立可靠的联络渠道十分重要。欢迎中方到南非设立常驻机构。过去受西方新闻媒体宣传的影响,南非多年来对中国有许多误解。现在,中国正在按自己的文化传统方式,悄悄地发生着变化,若中国继续进行改革开放的话,在下个世纪,必将成为最伟大的强国之一。

      博塔注意到了我关于台湾是中国一部分的提醒,他接下来谈了一大段话,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他说,南非与台湾的关系由来已久,是在当时南非十分孤立的背景下建立的,如今解决起来,不可能在一朝一夕完成,但情况正在发生变化。南非坚持一个中国、一个国家的观点,不干涉中国的内政,希望中国能够克服分裂,实现统一。

      博塔访问回国后,给我来了一封信,称此次访问颇不寻常,感谢我给了他及其国家特殊和重要的礼遇。他在信上说,会谈“是我们两国政府之间历史性的首次接触”,又说:“中华人民共和国有着非凡的历史。相信中国将在非洲大陆及世界上发挥重要作用。我们可以从良好的关系中获益甚多。我们极为重视与台湾、香港和澳门的中国人的关系,我们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关系将适时得到发展。由于我们的这一会见,在目前情况允许的范围内,这样做的渠道已经开通。”

      南非新闻界披露了博塔此次访问,认为这是一次激动人心的外交突破,为双方未来的官方接触铺开了道路,并猜测,双方可能会以科学、文化和其他研究机构的形式,在对方领土互设“间接代表机构”。

      就在这一年,经过多次秘密磋商,我们和南非就互设非官方机构问题达成了协议。

      1992年2月,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在比勒陀利亚设立了南非研究中心。同年3月,南非中国问题研究中心也在北京正式挂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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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境约翰内斯堡

      1992年1月,我准备出访西非五国,在外交部的出访请示报告上,我加上了南部非洲的纳米比亚。当时,纳米比亚刚刚独立一年多,是进一步加强往来的好时机。

      由于历史原因,非洲国家与前宗主国一般都有直达航线,而彼此之间的航线却很少。我访问西非的最后一站是加纳,从加纳到纳米比亚没有直飞的航线,必须经过尼日利亚首都拉各斯,从那里到南非约翰内斯堡,再转机去纳米比亚。这样的路线安排,就有了一个过境南非的机会,要在约翰内斯堡机场停留转机。

      中方就此同南非方面联系,南非方面很快同意,并表示愿为我们一行提供一架专机,将我们送到南非立法首都开普敦去参观访问,并在那里会见博塔外长,然后,再送我们直飞纳米比亚首都温得和克。因此次仅是过境,又是对博塔在北京机场见面的回访,并非正式访问,所以,我谢绝了南非方面的热情邀请,仅同意在约堡机场与博塔外长会面。

      会见中,我们就南非形势、非洲形势和双边关系交换了意见。博塔介绍了南非国内形势的最新发展,对邓小平同志提出的“一国两制”的构想表示非常赞赏,相信南非与中国有许多共同利益,关系将会不断发展。他说,他不会放弃同中国发展关系的努力,并感谢我去年对他的热情接待,希望有更多的机会见面。

      我说,自上次会晤以来,我们两国关系有了很大发展,尽管离达到关系正常化还有一段路要走,但目标明确,双方应保持接触,增加信任。我再次向他表明了中方关于台湾问题的立场。

      会见后,博塔外长在机场宴会厅设宴招待了我们,气氛颇为融洽。宴会结束后,博塔提议我们去看看南非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亚。比勒陀利亚距约翰内斯堡机场只有40公里左右。因为还有时间,我们就接受了这一邀请,同意坐车去一览市容。车队行驶的途中,大家曾下车,伫立山巅,远眺这座著名都城。少顷,驱车入城,隔车窗望出去,只见道路畅通,高楼林立,犹如身临欧洲都市。不过,这是一座只供白人享用的美丽城市。由于南非实行种族隔离政策,黑人只能白天进城工作,晚上却不能待在城里,必须回到城外的黑人社区。

      这次我与博塔在约翰内斯堡的会晤,是我国调整对南非政策方面迈出的较大一步。会晤虽以过境方式举行,但也给了台湾当局重重一击。为此,台湾驻南非“使馆”异常紧张,深恐动摇其在非洲的这一重要据点,立即向南非外交部提出了“强烈抗议”。

      此次,我除了会晤博塔外,还会见了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副主席西苏鲁、阿扎尼亚泛非主义大会副主席姆塞尼克等,向他们通报情况,争取南非各解放组织对我们调整南非政策的理解和支持。在见西苏鲁时,我请他转告曼德拉主席,中国政府和杨尚昆主席邀请他在方便的时候访问中国。我也邀请西苏鲁在适当的时候访华。西苏鲁说,曼德拉主席非常渴望去中国访问,一旦时机成熟,即可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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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德拉访华

      曼德拉是在世界享有盛誉的非洲政治领袖人物。他为废除南非的种族隔离制度,领导南非人民进行了长期艰苦卓绝的斗争。1964年6月,他被南非白人政权投入牢狱,从此在狱中度过了近27年的铁窗生活。他始终没有屈服,一直坚持自己的政治信念。在南非成千上万黑人群众和国际社会的声援下,南非政府才于1990年2月11日释放了曼德拉。他出狱时,已经73岁了。

      曼德拉获释后,中方以不同方式向他表示了祝贺。3月28日,我在七届三次人大会议的记者招待会上表示,我们对南非当局释放曼德拉感到高兴。

      曼德拉获得自由后,即对非洲国家展开一系列访问。在他访问赞比亚和乌干达时,中国驻两国的大使或临时代办都拜访了他,代表我们党邀请他10月访问中国。曼德拉说,他对中国心仪已久,很想去看看那块伟大的土地和人民。只是10月份访问远东,日程安排太紧,难以实现。中国是个大国,安排访问时不能太匆忙,来年5月份比较从容,届时,可以好好看看中国。

      曼德拉本人虽多次表示愿意尽早访华,却迟迟没有成行,不免令人感到奇怪。后来,他身边的人向我们透露,曼德拉希望我国以政府名义正式邀请他。这次,我特意请西苏鲁向他转达了我国政府和杨尚昆主席对他的正式邀请。

      半年之后,1992年10月4日至10日,曼德拉访华之旅终于成行。杨尚昆主席举行欢迎仪式,会见并宴请了他,江泽民总书记也会见并宴请了他,李鹏总理同他进行了会谈。中国政府还向“非国大”捐款捐物1000万美元,北京大学授予曼德拉名誉博士学位。接待规格之高,如同接待国家元首。曼德拉在北京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说,对自己所受到的真诚欢迎和高规格的接待,深为感动。

      三年来,我们通过多渠道的广泛交流,无论是南非政府,还是“非国大”领导人,对我国政治解决南非问题的立场,以及对台湾问题的实质,都有了更为清楚的了解,这为两国正式建交做了良好的铺垫。

      台湾当局对我们在南非的外交攻势感到非常紧张,密切关注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想方设法地加以阻挠和破坏。他们施展各种手段,加紧拉拢南非政府和行将上台执政的“非国大”。曼德拉访问中国时,就坦言相告,他已收到台湾的邀请。他解释说,他和“非国大”都感谢中国的长期支持,珍视同中国的友谊,只同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外交关系,设法把台湾驻南非的官方机构赶出去。他承诺,关于对访台邀请的处理,“非国大”一定会事先同中方进行磋商,不会背着中国朋友另搞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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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非大选前后

      1993年至1994年间,南非国内局势正处于重大转折时期。南非多党谈判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各派商定,在1994年4月举行首次不分种族的民主选举。

      曼德拉访华后,台湾立即允诺向“非国大”提供2500万美元的援助。当时“非国大”为了赢得大选,正急需竞选资金。“非国大”又是一个人员广泛的民族运动组织,存在着不同的政治信仰和派别,其内部有一股亲台势力。在这样的背景下,“非国大”决定曼德拉接受访台邀请,寻求资金援助。

      为了不使曼德拉的台湾之行影响到“非国大”与中国的关系,“非国大”派其国际部主任、现在的南非总统姆贝基到中国来做解释。我会见了姆贝基。

      姆贝基说,台湾已答应向“非国大”提供大额援助,邀请曼德拉赴台接受援助。“非国大”认为这笔援助很重要,决定由曼德拉于1993年7月赴台接受。这样做并不意味着“非国大”改变了对中国的政策。“非国大”只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绝不会背叛老朋友。“非国大”将努力改变中国与南非无外交关系的状况,相信这种改变已为时不远。

      我回答他说,希望“非国大”警惕台湾的这种活动,你们接受援款可以理解,千万不要接受台湾附加的任何政治条件。我们相信“非国大”会妥善处理同台湾的关系。

      这一阶段,南非政府的对华态度也有了一些新的动向。从双方接触的情况来看,南非政府更重视同我们发展经贸关系和人员往来,对发展两国政治关系不太积极,因为在两国关系正常化问题上,南非不会舍弃台湾。而“非国大”的根本思想是,不抛弃台湾,同时,又不忽视我们在国际上的地位和影响,试图转向“双重承认”。

      对此,我们十分警惕,也是有所准备的。

      1993年10月,南非总统顾问维尔容来访,我同他见了面。维尔容说,就南非而言,两国建交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南非民主改革成功与否,以及谁将担任国家首脑。如果曼德拉获胜,将有利于南非与中国建交;如果德克勒克当选,则倾向于与台湾保持“大使级关系”,而不急于同中华人民共和国建交。德克勒克更愿意增加向中国的出口,着眼于经贸利益,希望在经济上获得更多实惠。如果中国能够比较成功地支持南非经济的发展,则会对建交有利。但无论如何,南非与台湾的关系是要保持的,南非不愿意失去在台湾的利益。

      他的这一番言论,更证实了我们的一个判断:南非白人政府是不可能放弃台湾而同我们建立外交关系的。

      斗转星移,转眼到了1994年。根据南非公布的日程,大选将于这一年4月27日至29日举行。这次选举,对我国和南非都是至关重要的,有可能成为中国与南非关系正常化的契机。

      年初,我对外交部的同志说,对南非大选后两国建交之事要早做准备,制定具体方案和对策,争取顺利实现建交。

      为此,田曾佩副外长在南非大选前,以中国驻南非研究中心客人身份访问了南非,与南非各方面高层人士广泛接触,争取南非在大选后与我们顺利建交,其中重点是做“非国大”的工作,推动其尽早与我们开始建交谈判,以争取在南非大选前就两国建交事宜和大选后邀请我们而非台湾官方代表出席总统就职仪式达成内部谅解。

      2月20日,田曾佩副外长会见了曼德拉和姆贝基等人,并向曼德拉转交了江泽民主席的信函。江主席在信中预祝曼德拉和“非国大”在此次大选中获胜,并期待着一个统一的、民主的、种族平等的新南非的诞生。江主席表示,随着新南非的诞生,中国与南非关系正常化问题提上了日程。中方非常高兴地注意到阁下一再重申,“非国大”将按照联合国的立场处理对华关系,同中华人民共和国建交。

      在谈话中,田曾佩副外长强调,新南非与中国建交,大选后不邀请台湾方面代表出席庆典,是合乎逻辑的历史发展。中方希望在大选前即与“非国大”就两国建交问题达成谅解,新政府成立后,双方即签署文件,宣布建交。

      曼德拉表示,多年来,中国始终给予“非国大”援助,对此非常感激。中华人民共和国同南非建交这件事是早应该做的。两国建交,对两国都十分有利,将认真研究中方提出的看法,也要考虑南非现政权同台湾已经建立起来的外交关系,以使这个问题得到全面解决。

      田曾佩副外长还向姆贝基提交了我方准备的两国建交联合公报和谅解备忘录,供“非国大”研究,以便双方在南非大选前达成原则协议,同时再次阐明中方对台湾问题的原则立场。

      姆贝基表示,“非国大”一再重申其一个中国的立场,并认为同中国发展关系十分重要,双方建交不存在问题。但是,由于目前忙于竞选,又要处理许多复杂的政治斗争问题,还要制定大选后的各种计划和人事安排,恐怕无暇开展建交谈判。此外,未来的南非政府,将是一个民族团结政府,南非现政府的一些人也要参加,他们的对华立场与“非国大”很不一致,“非国大”需要时间来做他们的工作。至于邀请我方代表参加新总统就职庆典问题,姆贝基未做明确承诺,仅表示,中方关于应由中国而不是台湾官方代表参加新总统就职仪式的主张,是符合逻辑的。但是,“非国大”难以劝阻现政府不邀请台湾官方代表团出席庆典。

      从“非国大”领导人的表态来看,新南非政府成立后,两国建交的进程还会有一些障碍要克服。

      为了体现我国在处理重大国际事务中的作用,扩大我国在南非的影响,我们决定参加联合国南非观察团行动,派出了45人前往南非,观察全民选举。

      3月30日,南非庆典筹备委员会发出邀请信,请江泽民主席出席5月10日举行的新总统就职庆典,但同时也向台湾当局发出了邀请。李登辉视其为救命稻草,赶紧宣布将亲自率团出席。当然,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会派政府代表团出席,而只派了一个民间性质的代表团出席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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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恩佐外长会谈

      “非国大”执政后,南非新政府并未马上做出与台湾“断交”、与我们建交的抉择,而仍是幻想着“双重承认”的可能。新南非领导人甚至做出了“不会因与中国建交而与台湾断交”的表态。

      这给台湾当局造成了可乘之机。台湾当局力图以南非作为台湾推行的“双重承认”、“两个中国”政策的突破口。台湾“外长”钱复在台湾立法院声称,台湾准备接受南非对海峡两岸的“双重承认”。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立即发表谈话,对此进行批驳,指出钱复的讲话是台湾当局不顾民族大义、制造“两个中国”或“一中一台”,分裂祖国的又一图谋。中国政府赞赏南非总统曼德拉和“非国大”坚持一个中国、承诺将按照联合国惯例解决对华关系问题的立场,相信中国与新南非的关系,将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基础上得到全面发展。这不仅有力地揭露了台湾当局的险恶用心,同时也向南非新政府及国际社会表明,我们坚持一个中国、反对搞“双重承认”的坚定立场。

      同时,我们加大了与南非新政府沟通的力度。

      6月23日,我国常驻联合国代表李肇星在纽约会见了南非新政府的外长恩佐,祝贺南非重返国际大家庭,表示我国愿与南非建立和发展正常关系。恩佐回顾了自己1986年的中国之行,说他十分珍视与中国人民的友谊,南非重视与中国发展关系。但又说,南非与台湾之间毕竟有一段很长时间的关系,双方签有许多协定,有不少合作项目,南非调整对台关系,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希望中方能够理解。

      7月,我请新任驻南非研究中心主任吉佩定向恩佐外长转交我的一封信。在信中,我对新南非的诞生表示祝贺,强调新南非的诞生为中国与南非实现关系正常化创造了良好条件,中国政府愿随时与南非政府就两国建交问题开始接触。我还邀请恩佐外长再次访华。9月7日,恩佐给我复信。他在信中说,南非同中国的关系正在跨越政治党派的界限,得到民族团结政府的关注,希望能在双方利益和国际惯例的基础上很快解决这一问题。

      9月28日,我在纽约出席联大期间会见了恩佐外长。我对他说,中国一贯支持南非人民反对种族主义的正义斗争,现在新南非已经诞生,希望两国能建立正常的国家关系。恩佐表示,新南非恢复在联合国席位时,中国给予了支持,两国已有了很好的关系。南非了解中国在国际事务中的重要地位,愿意全面发展与中国的双边关系。过去的种族隔离政府与台湾有关系,这是现在民族团结政府所面临的问题。相信不用很长时间,这个问题就可以得到解决,但需要有耐心。

      我向他指出,中国对南非并没有提出什么新的要求,只是希望南非新政府像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一样,采取同样的做法,与中国建立正常的外交关系。在一个中国政策的前提下,中国不反对南非保持与台湾的经济关系。中国愿意参与南非的经济发展,也欢迎南非参与中国的国际经济合作。南非的民族团结政府刚刚建立,新政府需要处理的问题很多,我们对此理解,也有耐心,但是,我们希望南非在对待中国的问题上,采取与绝大多数国家同样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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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事多磨

      在中国与南非发展关系的过程中,曼德拉显然是最为关键的人物。他在南非国内和国际上都有很高的声望,在中南非建交问题上,他的态度至关重要,因此,他也成了我们工作的重点。

      当时,曼德拉欲凭借其个人威望,在台湾问题上创下一个美、英、日等西方大国都办不到的“双重承认”的先例。他曾在记者招待会上公开表示,南非尽管希望同中华人民共和国发展关系,但无意同台湾断交。

      是年7月上旬,应我国外交学会邀请,南非议会外委会代表团访华。该团是由南非议会中各主要党派代表组成,有着广泛的代表性。行前,曼德拉曾专门指示,要求他们重点了解与中国建交的利弊。

      我在北京会见了这个代表团。在会见时,我着重就中国与南非关系,以及台湾问题,向他们详尽地阐述了中国政府的原则立场和鲜明观点。代表团成员通过此次访华,对中国不接受“双重承认”的立场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代表团团长南非议会外委会主席沙特纳说,这次访华对南非调整对华政策将产生影响。

      同年11月18日,曼德拉在记者招待会上发表讲话。他说:“我与江泽民主席已经有过接触,与李鹏总理的关系也很好。现在我们正在努力解决外交问题,因为我们现在与台湾有外交关系。我不断向国际社会解释我的这种态度:我们一直与台湾有外交关系,除非台湾做出一些什么事情,向我证明应该取消这种关系,否则我看不出有什么道义上的力量,能够取消这一外交关系,我准备保留它。尽管联合国对此有过决议,我也对决议表示尊重,但我们现在有着很特殊的情况,我必须根据南非人民的利益行事。我准备就此进行谈判。”

      曼德拉公开表示奉行“两个中国”政策的态度,构成两国建交的障碍。这个障碍不克服,中国和南非建交的事情将会一拖再拖。

      江泽民主席11月30日给曼德拉去信说:我对阁下所谈尊重联合国关于台湾问题的立场,愿与中国建交并准备进行建交谈判表示赞赏。我时常回忆起阁下1992年对中国的成功访问,对阁下关于新南非将按国际惯例解决对华关系的讲话记忆犹新。中国人民和包括我本人在内的中国领导人,对阁下始终怀有友好感情。中国人民曾把南非人民争取种族平等的斗争视为自己的斗争,并同南非人民分享过新南非诞生的喜悦。江主席在信中又说,我们都认识到,要实现两国建交,就必须妥善解决台湾问题。台湾问题事关中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牵系着中华民族的根本利益和12亿中国人民的感情。中国绝不会接受“双重承认”。中国与世界上159个国家建立了外交关系,成功地解决了台湾问题。相信阁下会以政治家的远见卓识,推动中、南非关系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中国政府愿对南非政府为发展两国关系采取的实质性步骤做出积极反应。

      应该说,“非国大”领导层对我方立场的理解是明白无误的。南非制宪议会主席、“非国大”总书记拉马弗萨就曾说过,台湾试图用金钱拖住南非,手法极为卑劣。在这一问题上,南非不应继续采取骑墙态度。

      12月初,“非国大”召开执委会,讨论对华关系问题,曼德拉出席了会议。“非国大”执委会建议政府派一高级代表团访华,同中国讨论两国关系问题,启动两国关系正常化进程;另外也将派团赴台湾,将有关决定通知台湾。会议就一个中国的立场达成了共识。

      曼德拉对“非国大”执委会的决定表示同意,但他又认为,“非国大”接受了台湾方面的财政援助,不应被人视为“忘恩负义”,不能只凭一纸声明,就终止同台湾的关系,把台湾甩掉,而应派人赴台,将“非国大”的立场向他们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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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湾影响

      台湾与南非的关系久远。

      1948年,南非国民党执政后,变本加厉地推行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政策。南非种族隔离政权的暴政遭到了国际社会的严厉谴责和抵制。

      1962年,恰恰在南非处境十分困难的时刻,台湾乘隙而入,同南非建立了“领事关系”。1976年,又升格为“大使级外交关系”。以后十余年间,移居南非投资办厂的台商高达一万余人,合资公司、企业、银行等约有300多家,台商还购买了大片的土地进行经营。这是台当局维系与南非关系的重要经济基础。在国际社会制裁南非期间,台与南非经贸关系迅速发展,签署了数十项“政府间”协定,双边贸易额每年约15~19亿美元,南非顺差5亿美元,得到了不少实惠。台在南非纺织及鞋业、塑料制品、箱包、金属加工等工商和服务业投资15~16亿美元,雇用员工4万余人,其中黑人占85.8%。

      20世纪90年代初,随着南非国内政治改革的发展,台湾极为担心将来黑人一旦掌权,台湾就会失去在新南非的阵地。因此,加大了对南非黑人解放组织示好的力度,频频招手,或派人出席这些解放组织的全国代表大会,或邀请其领导人访台,送上援助。

      曼德拉执政后,台承诺捐赠4000万美元给为安置前“非国大”武装人员而建立的职业培训中心,全力支持南非新政府的“重建和发展计划”,先后向其电力、电信、交通部门及小农计划提供了四笔优惠贷款。

      台湾当局对南非欲与我们建交感到极为紧张,加紧在南非活动。1996年,李登辉向南非做出了每年援助5亿美元的姿态。这年的8月下旬至9月初,台湾当局还派“行政院副院长”徐立德率团,考察南非的经济、贸易情况,与南非签署了多项合作协定和备忘录。徐立德还随口允诺,台湾将提供50亿美元资金,帮助南非建一座石化工业园区。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徐立德随口的允诺,反倒引起南非企业界和政界人士的怀疑,50亿美元毕竟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数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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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面突破

      从20世纪50年代起,南非的黑人、有色人和亚洲人掀起了大规模反对种族隔离的群众运动。我国一贯坚定支持南非人民反对种族主义的正义斗争,把南非人民反对种族隔离的斗争视为非洲大陆争取民族独立和政治解放事业的组成部分,同“非洲人国民大会”、“阿扎尼亚泛非主义者大会”等南非民族解放组织,建立和保持了友好关系。在那种情况下,中国自然不可能和南非建立外交关系。

      南非新政府成立后,曼德拉执政,中国和南非的关系理应有一个突破。

      1996年3月下旬,恩佐外长应邀正式访华,这是曼德拉执政以来首次派内阁部长来华与我们讨论双边关系问题。

      恩佐向江泽民主席转交了曼德拉的信。曼德拉在信中说: “民主南非从前政权继承了一种状况,即与台湾有外交关系,与中华人民共和国仅有非官方关系。我们希望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外交关系。我们同意您的观点,两国建交需要妥善解决台湾问题。我们认为台湾的地位本质上属于中国的内部事务,如果你们要求的话,我们愿意以任何方式,帮助解决中华人民共和国与台湾之间的问题。”

      江主席语重心长地对恩佐说,曼德拉总统阁下知道,从毛泽东主席开始,中国就支持南非人民反对种族主义的斗争。反对种族歧视、反对殖民主义,是我们的一贯主张。曼德拉坐过近27年牢,我钦佩他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中国人民对他也很尊敬。我们理解曼德拉执政后,继承了前政权与台湾的“外交关系”,也理解他对中国人民怀有友好情谊。在此,我不想使用外交辞令,只想直接、坦诚地告诉曼德拉总统:与中国建立外交关系,必须承认只有一个中国,我们不可能接受“双重承认”,也不希望在受人尊敬的曼德拉手中开创一个先例。

      我同恩佐也举行了长时间的会谈。他坦诚相告,南非新政府继承了前政权遗留下来的困难局面。为了实施经济重建与发展计划,增加就业机会,解决失业难题,需要投入大量资金,而台湾承诺为其“重建与发展计划”搞一些项目,如建立职业培训中心,更新武器装备,等等。台湾的援助估计达三亿美元。这是南非现在所急需的。接着,他话锋一转,又说,南非同中国没有建交是极不正常的,希望中方提出明智的建议,使南非能够走出在解决两国关系中进退维谷的困境,并说,代表团访华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听取中国方面帮助我们摆脱困境的建议。

      我回顾了中国和南非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及两国近年来关系发展情况。我说,两国互设研究中心,是我与南非前政权的博塔外长所确定的。那时的南非在发展两国关系方面还做了点事,以“非国大”为主体的南非民族团结政府应比前政权做得更多一些。中方深信,中国和南非作为在各自地区有影响的大国,在政治、经济和国际事务中合作的前景十分广阔。早日实现建交,不仅符合两国人民的根本利益,而且有助于世界的和平与稳定。

      针对南非担心与中国建交后经济受损的心理,我明确告诉他,中方不反对南非与中国建交后同台湾保持经贸关系,相反,我们愿意看到台湾与南非经贸关系继续发展,但是,这种关系必须是民间性质的。我知道,南非与香港的经贸关系非常密切,香港是南非第二大亚洲投资者,南非至香港的航线是南非至远东最重要的航线之一,对南非有着重大意义。于是,我又向他指出,香港将于1997年7月回归中国,而香港和南非之间有着广泛的经济交往。我们希望两国关系取得实质性进展,以有助于维护南非同香港相互间的经济利益。

      这次谈话,对恩佐有所触动。他表示,对一些问题有了更清楚的了解,将立即向曼德拉总统报告有关情况,以便早日做出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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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德拉痛下决心

      1996年4月底至5月初,联合国第九届贸易和发展大会在南非举行,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与南非领导人再次接触的机会。中央决定由吴仪部长任中国政府经贸代表团团长,让她再次与曼德拉总统、恩佐外长商谈。

      在与曼德拉会见时,吴仪部长转交了江泽民主席给曼德拉的复信。在信中,江主席重申了中国政府解决台湾问题的基本方针和关于两国建交问题的原则立场,表示中国人民有能力自主实现祖国的统一。吴仪部长还从经贸角度说明了建交有益于两国的经济发展。吴部长说,近年来,双边经贸关系是在两国没有外交关系和政府经贸协定的情况下发展起来的,若两国实现建交,则会为两国全面发展友好合作关系提供坚实的基础和巨大的保证。因此,希望能站在21世纪的高度,以政治家的远见卓识,尽快做出同我国建交的决策。

      曼德拉总统表示,“非国大”绝大多数执委都支持现在就与中国建交。他们都清楚,如果南非不同台湾断绝“外交关系”,中国是不会同南非建交的。但他又说,对这个问题应该慎重,希望能谨慎处理。南非将派代表团到北京和台北讨论此事。南非热切希望尽早同中国建交,但也要向台湾说明。

      那年11月26日,曼德拉主动邀请我国驻南非研究中心主任顾欣尔共进午餐。落座后,曼德拉就说,他已做出了南非不晚于1997年底同台湾“断交”而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交的决定,并说,当天上午已将这个决定通知了台湾驻南非“大使”陆以正。

      第二天下午,曼德拉总统、恩佐外长和帕哈德副外长召开记者招待会,正式宣布了这一决定,并希望于1997年1月开始与中方进行建交谈判。

      11月28日,我国外交部发言人发表谈话,欢迎南非总统曼德拉有关中国与南非关系正常化的积极表示,指出中国与南非分别是亚洲和非洲的重要国家,两国根据国际惯例早日实现国家关系正常化,符合两国人民的根本利益,将为两国在多个领域的友好合作开辟广阔前景,也有利于在国际事务中的磋商与合作。

      台湾当局对南非新政府的决定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感到极大震惊。台湾“外长”章孝严急忙赶赴约翰内斯堡,试图挽回局面,要求南非方面重新考虑其决定,或将断交时间推迟三年,还表示,不然,台湾方面将做出强烈反应。

      12月5日,曼德拉给江主席写信。他在信中明确提出,南非将于1997年12月31日结束对台湾的“外交承认”,现在正是南非遵循国际惯例,实现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关系正常化平稳过渡的合适时机。他也谈到,断绝与台湾的“外交关系”,无疑将使南非付出重大代价,然而,南非相信,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关系的迅速扩大,将会使可能出现的损失得到弥补。

      从上述信中可以看出,南非做出与中国实现关系正常化的决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我们抓住时机,积极响应。

      江主席给曼德拉总统复了一封长信,对他的决定表示赞赏,希望即将开始的建交谈判能取得积极成果。他在信中说,值此世纪之交,世界各国的政治家都在筹划各自国家的未来发展战略。他愿与曼德拉总统共同探讨如何将一个长期稳定、全面合作的中南非关系带入21世纪。最后,他邀请曼德拉总统在方便的时候,再次访华。

      1997年1月下旬,外交部部长助理吉佩定赴南非进行“工作访问”,与帕哈德副外长就两国建交问题举行了首轮谈判,递交了中方准备的建交公报和备忘录。吉佩定分别会见了曼德拉总统和恩佐外长,向他们转交了江泽民主席和我的信。他还会见了南非议长、各党派的领导人,介绍中方的立场和原则。南非方面再次确认不晚于1998年1月1日与中国建交,基本上接受了中方在文件中所提出的立场。

      这第一次的正式外交谈判,取得了很大的进展。

      我在致恩佐的信中,积极评价了新南非诞生以来,在非洲和国际事务中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我说,中国与南非在国际事务中有着广泛的共同利益。中国愿在多变的国际形势下,加强与南非的磋商和合作。我告诉他,1997年将是中国、南非关系发展十分重要的关键一年。为了顺利完成实现两国关系正常化的历史使命,我欢迎他在1997年适当的时候访华。

      与南非举行的第二轮建交谈判,比预定时间稍晚了一些。6月8日,帕哈德副外长抵京,进行工作访问。这次工作访问一共进行了四天。最后,双方就建交公报和内部谅解备忘录达成了一致,并草签了文件。

      南非在文件中确认,不晚于1997年12月31日与中国建交,同时,明确承诺与台湾“断交”、“废约”、“撤馆”,今后不再与台湾保持“任何形式的官方关系”。我方对南非在香港的利益也做了临时性的安排,即1997年7月1日至12月31日,南非驻香港总领馆暂时保留;南非―香港间现有民航安排及互免签证待遇暂时不变。中方还同意南非航空公司至日本航线班机飞越我国领空。南非方面对中方的有关安排感到非常满意。

      同年9月,我赴纽约出席联合国大会,在联合国总部会见了同时出席联大的恩佐外长。那时,两国建交的根本问题已经解决,会晤的气氛因此是轻松和愉快的。我们就两国关系正常化进程的具体安排、双边关系中的交流合作,甚至未来南非驻华使馆馆舍等具体问题交换了意见。

      恩佐说,南非与中国建交的决定不可逆转,现在需要采取具体步骤确保在年底前实现两国建交。双方已确定由外长正式签署文件。目前的问题,就是找到一个对双方合适的时间。如果我届时能前往南非,将会受到热烈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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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现建交

      1997年12月28日,我应恩佐的邀请,正式开始访问南非。30日,我与恩佐签署了两国建交的联合公报和谅解备忘录。据此,从1998年1月1日起,中国和南非正式建立了外交关系。

      当我抵达开普敦时,曼德拉总统特意中断在外地的休假,赶回开普敦的官邸,会见并宴请我。曼德拉说,我首次对南非的访问极为重要,南非希望与中国建立“战略伙伴关系”。他回忆起20世纪50~60年代两国领导人之间的交往, 对毛泽东、周恩来和刘少奇等中国老一辈领导人表示缅怀和敬仰。

      在谈到建交一事时,他自我解嘲说,“非国大”在讨论同中国建交时,各位领导人都同意尽早实现,只是他本人,由于年长而比他们更加耐心一些。现在中国和南非已经实现建交,以前的事情也都过去了。

      1998年元旦,是中国、南非建交之日,中国驻南非共和国大使馆在那天举行了开馆仪式。大使馆是一座二层办公楼,坐落在比勒陀利亚市东区东西走向的瑞而斯大街972号院内。出席开馆仪式的,有恩佐外长、南非各界知名人士、当地华人和华侨代表,以及中国使馆全体馆员等,一共300多人。许多人放弃了新年的第一个节日,来此参加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活动。

      上午9时,我宣布大使馆正式开馆,随后致贺词,并揭开了崭新的馆牌。鲜艳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雄壮的《义勇军进行曲》响彻使馆大院。人们相互祝贺,全场一片欢腾。

      为建交倾注心血的恩佐也显得格外高兴,代表南非政府向我表示热烈祝贺。

      中国、南非建交,在南非各界引起了强烈反响。“非国大”率先发表声明,高度评价了曼德拉宣布同中华人民共和国建交、同台湾“断交”的决定;南非白人政党民主党也认为,从国际政治现实和南非长远经济利益出发,南非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交是不可避免的;南非著名大报《星报》发表了题为《终于有了一个中国政策》的评论,指出中国市场的巨大发展潜力和中国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政治影响,早已让世界承认了中国,南非除了跟随世界潮流之外,别无选择。

      国际社会也广泛给予了好评,许多非洲国家赞扬,这是中国外交的一大胜利。此事不仅是中、南非关系史上的大事,也是中国与非洲关系史上的一件大事。南非与中国建交,在政治上获得一个全新的强大盟友,同时也获得了不可忽视的经济伙伴。一些媒体指出,中、南非建交使台湾当局失去了最大的一个“建交国”和在非洲的重要外交支柱,台“务实外交”因此受到了又一次的沉重打击。

      从曼德拉总统1996年11月27日宣布同中国建交,到台湾驻南非“大使馆”降旗摘牌的一年里,台湾的“外交机构”及其人员就一直笼罩在一片悲凉的气氛中。73岁的陆以正,曾先后受到蒋介石、蒋经国、严家淦和李登辉的重用,是台湾“外交界”的四朝元老。他曾竭力阻止南非同中国建交,但仍以失败而告终。

      这就是当今世界的大势,任谁也阻挡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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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九、涉台外交的两次斗争】

      世界上的所有大国都承诺奉行一个中国的政策,但台湾问题一直是中国外交斗争的一个焦点。在各种反华势力的挑动下,少数国家往往会做出一些违背承诺的行动。1991~1992年法国向台湾出售武器和1995年美国允许李登辉访美所引起的外交斗争,就是两个突出的例子。

      法国向台湾出售武器

      酒会起风波

      法国是和我国最早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的西方大国。在近 40年的交往中,中法关系一向发展比较顺利。但是,在20世纪90年代初,法国突然两次向台湾出售武器,一度使两国关系极度紧张,给中法之间长期的友好关系造成了严重损害。

      1991年4月,法国外长迪马访问中国。作为1989年政治风波之后访华的法政府最高级官员,我们给了他很高的接待规格。江泽民总书记和李鹏总理分别会见了他,我与他进行了长时间的会谈,中法关系正在恢复。

      想不到,在法国驻华大使马腾为迪马访华举行的酒会上,迪马外长把我单独请到一边,像是不经意似地提出了法国拟向台湾出售护卫舰的问题。

      迪马的这一举动让我颇感意外。法国试图向台湾出售武器的问题,在1989年时就曾出现过,后来经过中方的工作,法国正式决定不向台湾出售此类军事装备,并由迪马外长本人于1990年1月6日向我国驻法大使周觉做出当面承诺:“法国国家最高领导决定,法将不再继续与台做军舰生意。”时间仅过去一年,中法关系正在恢复和改善之中,迪马外长为何要旧事重提呢?

      作为外长,迪马显然清楚这一问题的敏感性和严重性,也非常了解中国政府在这一问题上的坚定立场。此次访华前,法方没有透露任何有关此事的信息,同我的正式会谈中也没有提及这件事。这当然是为了避免双方正面交锋。酒会上的氛围自然要轻松、随便一点,迪马是想先进行一些试探。

      迪马说,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各国在台湾问题上的政策也在进行调整。法国认为与台湾做生意的时机已经成熟。法国准备在环保、污水处理、高速火车、护卫舰等项目上与台湾合作。不过,法国不会向台出售对中国不利的进攻性军事装备,如战斗机等――这显然是一种托词。

      迪马接着解释说,法国打算向台出售护卫舰,有两个考虑:一是护卫舰是防御性的,而非进攻性的。这笔生意对法国船厂来说,是一宗大买卖。二是美国已卖给台湾四艘护卫舰,法国作为主权国家,在这类问题上不应受到歧视。不能让美国独占便宜,单个发财。

      为了售台武器,法国外长竟然摆出了反美姿态,却又把当年美国人“利益均沾”的说辞当做理由。

      尽管酒会不是辩论的场所,我感到仍有必要表明中方在此事上的严正立场。我说,中国在台湾问题上的原则立场是非常清楚的,我们对法国与台湾做生意赚钱不持异议,但向台湾卖武器涉及中国的主权和安全,这是一个原则问题。至于美国售台武器问题,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美国过去在台湾驻有军队,与台湾签有军事条约,中美建交时,双方达成了美国与台湾断交、废约、撤军的协议,而美售台武器是一个遗留问题。从1979年至1982年,经过三年的谈判,中美双方已达成协议,对美售台武器做出了种种限定,其中一条就是逐年减少,最后终止。

      迪马显然并不想接受我的解释,他带着怨气,强词夺理,说美国在同中国建交后,可以通过签订协议向台湾出售武器,而法国远远早于美国同中国建交,难道因为当时未签署售台武器协议,现在就不能向台湾出售武器了。

      迪马的这番话使我感到,他在酒会上谈到向台出售护卫舰之事,不是随便一说,也不是一般性的试探,而是刻意安排的。酒会上的轻松气氛,并不能掩饰这一问题的严重性。从事后了解的情况得知,迪马外长访华前,曾为此事与密特朗总统进行过充分的讨论,法国政府的意图很明显。

      于是,我指示驻法使馆和外交部,尽快向法国有关方面进行严正交涉。1991年5月7日,中国驻法大使蔡方柏紧急约见法国总统府秘书长比昂科、总理外事顾问里佩尔、外交部秘书长谢尔,就法国重新考虑向台湾出售军舰一事提出严正交涉。

      5月9日,外交部西欧司司长杨桂荣紧急约见法国驻华使馆公使衔参赞史鼐,17日,外交部部长助理姜恩柱紧急召见法国驻华大使马腾,分别就法拟售台军舰事提出强硬交涉,要求法方信守迪马外长1990年初对中方的承诺,不要做出售台军舰的错误决定。

      面对中方的交涉,法方几位官员的反应大同小异。先是说,是从经济利益考虑,售台军舰对法国是多么的重要。然后说,从军事的角度讲,护卫舰只是防御性的,对中国大陆不构成威胁。再就是拿美国当做挡箭牌。说什么美国能向台湾出售武器,为什么法国不能呢?最后辩解说,售台军舰还只是意向,不是最后的决定。

      1991年6月1日,李鹏总理会见并宴请了法国通用电气阿尔斯通公司董事长德乔治及其一行。李总理着重谈了法售台武器问题,让德乔治董事长回国后向法国领导人传递信息:中国领导人重视中法关系,但坚决反对法国向台售武。

      李鹏总理说,中国对西欧国家,包括法国,与台发展经贸关系不持异议,但要注意两点:一是这种经贸往来只能是非官方性质的,民间的;二是这种往来不能包括军火贸易,因为卖武器涉及防务问题。

      据德乔治事后回忆说,在与李鹏总理的晚宴之后,他就立即打电话,向法国有关高级人士通报了信息。6月6日,在返回巴黎后,他又于当晚向法国政府做了详细报告。

      然而,事态急转直下,迅速向着中方所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

      1991年6月6日迪马写信给我,就法准备向台出售军舰问题做了如下通报:法政府决定不反对法商和台商就法向台湾岛出售护卫舰事进行谈判,谈判范围限于舰体和不包括武器在内的舰上设备。法方做出这一决定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并注意到了中方对其安全的合理的担忧。这是一次纯粹的商业行为,不牵涉与台湾当局的任何官方关系。法国政府强调,这一决定的执行,无论如何不会损害法国承认北京政府为中国惟一合法政府的一贯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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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斐特’舰丑闻”

      同一个总统,同一个外长,同样是在社会党政府执政的情况下,法国为什么会改变一年前刚刚做出的“不再继续与台湾做军舰生意”的承诺呢?

      从迪马4月30日第一次向我提及此事,到6月6日向我通报法方的正式决定,这中间仅仅隔了36天,真是显得迫不急待了。

      一个如此重大的决定,一个明知必然会引起中方强烈不满的决定,一个可能会导致两国关系严重倒退的决定,法国政府为什么会如此匆忙地做出呢?

      坦率地说,我们当时并不清楚,只是感到中间蹊跷。事后发现,在法国售台武器背后,有着一个大丑闻,被称为“‘拉斐特’舰丑闻”。笼罩在这一丑闻头上的疑云,至今没有完全消散。

      1993年底,台湾苏澳外海的海面上漂着一具尸体。经查,死者是台“海军总部”失踪的上校尹清枫。尹清枫的死,使法国对台军售的重大舞弊案浮出了水面。

      据报道,尹清枫曾于1993年9月赴法,检验“拉斐特”护卫舰,发现有34处缺陷,因而反对购买计划。不想,他于当年12月9日失踪。

      尹清枫命案曝光后,台湾和法国方面都成立了专门机构进行调查。迄今尚未彻底揭开这宗舞弊案错综复杂的内幕。但从已有的线索看,此案不仅涉及金额巨大,而且牵扯到法、台的高层“政治人物”。

      据台湾媒体透露,1991年法国售台六艘护卫舰,原先议定的总价为110亿法郎,最终的成交价却高达160亿法郎(约合27亿美元)。这个价格是新加坡购买同样数量的“拉斐特”护卫舰的三倍多。

      当年这起军售案的主要当事人、法国前外长迪马,在2001年接受法国《费加罗报》采访时表示,“拉斐特”舰军售案的秘密佣金高达五亿美元,不少法国政界人士受惠。

      迪马本人也因涉嫌这起贿案,于2001年1月被法国司法机关判刑两年半,缓期两年执行。

      这一丑闻,扯出了一个自称为“共和国娼妇”的女人。她就是钟古夫人,据说是迪马当外长时的情妇。这个不寻常的女人,1991年时曾任法国埃尔夫石油公司的特别公关顾问。根据法国媒体的报道,为了打通向台出售军舰的通道,知道迪马与钟古夫人之间“特殊关系”的“拉斐特”军舰制造商汤姆逊公司,以600万美元的酬金与埃尔夫公司签约,请钟古夫人游说法国政府的关键人物。

      不知是美色还是金钱最终起了作用,外人不得而知。如今人们知道的是,当年道貌岸然的迪马外长,后来因“‘拉斐特’丑闻”案而官司缠身,直到2003年1月,法国巴黎上诉法院才改判迪马无罪,但维持了对钟古夫人两年半刑期的判决。

      在台湾方面,媒体透露出来的案情更是扑朔迷离,一团迷雾,而且还弥漫着血腥味。除了尹清枫外,至少还有七位知情人为此命丧黄泉,其中有情报官员、“政府官员”、银行业务主管等。

      此案已成为岛内各党派相互攻讦的政治素材。台湾当年的 “总参谋长”郝柏村在其《参谋长日记》中透露,台湾的一些高层人物都是当年的知情人。

      一直脱不了干系的李登辉则竭力想把事情搞得更加耸人听闻。2001年11月,他在接受调查组询问时声称,采购“拉斐特”军舰,是由前“总参谋长”郝柏村、前“海军司令”叶昌桐等人欺骗“统帅”擅自做出的决定。当年,他如不同意此宗买卖,台湾“绝对会发生兵变”。

      李登辉本人在此宗舞弊案中扮演了何种角色,相信时间终会拨开历史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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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法磋商

      考虑到法国外长迪马在6月6日就售台军舰一事给我信中的几点承诺,我们向法方提出,愿就此事进行磋商。

      当然,我们很清楚,磋商已不可能改变法国政府的决定了。但是,我们可以通过磋商,进一步阐明立场,向法方晓以利害,防止其今后在这一条危险的路上愈走愈远。同时,还可以商谈出一些技术性措施,尽可能地减少法方这一错误决定对两国关系所造成的损害。

      6月7日,外交部部长助理姜恩柱紧急召见法国驻华大使马腾,表示对法方的决定感到震惊,要求法方立即改变售台军舰的决定,同时建议中法两国尽快就这一问题举行磋商。为保证磋商不受干扰地进行,中方要求法方在磋商期间不向外界透露售台军舰之事。

      同日,蔡方柏大使亦向法外交部部长办公室主任凯赛吉扬提出了同样的建议。

      法方先是以“决定已经做出,不必再谈”为由,拒绝就售台军舰事同中方磋商。法国担心,在双边磋商中面临中方的巨大压力,弄不好会把售台武器合同额高达20多亿美元的买卖给搅黄了,让“煮熟的鸭子”飞掉。后来,又怕真跟中国硬碰,会导致两国关系严重倒退,而这并不符合法国的利益。权衡得失利害后,决定采取敷衍应付的策略来对付中方。

      6月11日,法国正式答复,同意与中方磋商。

      1991年6月25日,中国外交部副部长田曾佩率中方代表团赴巴黎,与法方就法售台军舰问题进行磋商。

      磋商中,我方还是极力说服法国,从中法两国关系的大局出发,改变售台军舰的决定。法方的态度顽固僵硬。

      在此情况下,这次磋商的主要着眼点就放在了如何控制和减少法方的错误决定可能造成的消极影响上。中方要求法国政府在公布批准法国企业向台湾出售护卫舰的消息时,发表一份公报,重申法国的对华政策,特别是在台湾问题上的立场。

      经过反复交锋,法方同意发表这份公报,并在其中声明:“法国政府决定批准法国工业家就出售不装备武器的护卫舰船体同台湾进行谈判。这是一项纯商业交易,不意味着与台湾当局发生任何官方关系。法国政府在做出这一决定时,考虑到了中国对其安全和领土完整的关切。法国重申1964年1月法中联合声明的表述,即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中国的惟一合法政府。法国将继续致力于发展同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在各个领域的友好关系。”

      除了发表上述公报外,迪马外长在7月4日会见田副外长时,再一次口头确认了处理法台关系的几项原则:“台湾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法国不改变它的立场,即不同台湾发生任何官方关系和进行任何官方接触;法国在同该岛发展贸易时,无意影响台湾海峡的安全态势。”

      通过艰苦磋商,我们与法国方面达成了“最低限度的谅解”,对法在售台武器问题上有了某种程度的约束。这样做的目的是,一方面,避免中法关系的全面倒退,而稳住中法关系,对推动我国与西方大国关系的改善有着重大意义,也是遏制台“务实外交”的有效途径;另一方面,通过磋商,中方表明了坚持反对售台武器的立场,并为必要时做出适度的反应留出了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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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售“幻影”

      当时的法国政府,对中方的原则立场和忍耐限度显然有了错误的估计,不思罢手,反而得寸进尺。

      1992年1月31日,法国外长迪马在联合国安理会与我会晤时,又提出了法国正在考虑向台湾出售性能先进的“幻影2000”战斗机。这距法国外长迪马1991年7月4日会见田曾佩副外长时所做的相关承诺以及法外交部1991年8月27日发表公报的时间,还不到半年。言犹在耳,墨迹未干,法国政府又背信弃义,想故伎重演。

      “幻影2000”战斗机不是一般性的武器,而是一种进攻性的武器,其作战效能较高。法国在售台军舰时曾辩解说,护卫舰是防御性武器,法国不会出售进攻性的战斗机给台湾。现在,又想售台“幻影”战斗机,连先前的托词也不要了。

      为了阻止法国向台湾出售“幻影”战斗机,中方立即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先是向法方提出严正交涉,指出这一问题的严重性质,表示中方绝不会容忍。同时,还积极采取措施,回应法方提出的所谓“法对华贸易严重不平衡”的问题。中方派出经贸代表团访问法国,明确表示,如法方放弃售台“幻影”战斗机,中方将派采购团访法,签订一批合作项目,并可现汇购买20亿美元的法国产品。代表团还向法方提供了一个可能同法方合作的项目单子,共8大类,50个项目,总金额达154亿美元。

      面对中方的交涉,法国政府无动于衷,无视中方为稳定和发展中法关系所做的各种努力,坚持向台出售战斗机的立场。

      1992年11月18日,法新社援引台湾方面的消息称,法台已于当日签订了法国向台湾出售60架“幻影2000”战斗机的合同,但出于外交上的考虑,双方都没有正式公布此事。

      到了12月22日,法方才向我国驻法大使做出正式答复:法国政府已决定批准法企业向台湾出售60架“幻影2000―5”防御型飞机,同时表示,法方对飞机做了必要的技术限制,飞机是防御型的,不带空中加油装置,不配备空地导弹,不会对中国的领土完整和安全构成威胁。

      法方还辩称,此项合同属一般性商业行为。法国反对在任何市场上的任何歧视。如果美国能向台湾卖武器,法国为何不能?法国对华贸易存在巨额逆差。法国航空工业处境困难,需要寻找出路。

      当时的法国社会党政府正面临国内大选,乏善可陈,于是言而无信,孤注一掷,想捞取眼前实惠,以售台60架“幻影2000―5”战斗机的近40亿美元的合同,作为执政“业绩”。而当时法国决策层内还有不少人,甚至将中方在法售台军舰一事上顾全中法关系大局的做法视为软弱可欺,以为中国会咽下法国售台战斗机这杯苦酒。

      法国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中方开始做出反应,其猛烈程度完全超出法方预料。

      中国政府宣布:撤销部分拟议中与法方的大型合作项目,如广州地铁、大亚湾核电站二期工程、购买法国小麦等;不再与法国商谈新的重大经贸合作项目;严格控制两国副部长级以上人员的往来;立即关闭法国驻广州总领事馆。

      这些外交行动,使法国社会党政府受到痛击,开始感到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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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弦更张

      1993年3月,法国社会党政府在大选中失败,法国传统右翼力量保卫共和联盟取而代之,组成了新政府。

      新政府上台伊始,便谋求改善对华关系。

      5月5日,法国新外长朱佩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法新一届政府首脑认为有必要立即开始对中法关系的状况进行思考,这样的思考是出于对一个理所当然地期望团结建国的中国的友好考虑,是基于我们充分认识到贵国在世界上正在发挥并应继续发挥的重要作用,是本着恢复建立在相互尊重和信任基础上的两国关系的意愿”。

      巴拉迪尔总理6月1日致信李鹏总理,希望派特使来商谈恢复两国关系之事。

      当然,中法关系要恢复正常,需要法方拿出足够的政治诚意,解决中方关切的问题,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对待前政府售台武器的交易,以及法国新政府今后如何处理售台武器之事。解决好了这两个问题,中法关系的发展是具有广阔前景的。

      围绕改善中法关系问题,法国总理巴拉迪尔于1993年7月和12月两次派特使弗里德曼来华磋商。

      弗里德曼时任法国联合保险公司董事,不属政府官员。他是现任法国总统希拉克的同学和密友,又与当时新上任的总理巴拉迪尔私交甚笃。巴拉迪尔1986年任财经和私有化部长时,弗里德曼就担任巴拉迪尔的特派员。他为人低调,处事谨慎。

      中法磋商是秘密进行的,经过长达半年的多轮磋商,两国终于就恢复两国关系达成协议。

      12月28日,外交部副部长姜恩柱与弗里德曼草签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法兰西共和国政府联合公报》。

      联合公报中最核心的内容只有一句,即“法国政府承诺今后不批准法国企业参与武装台湾”。

      至于如何处理法国前政府售台武器问题,公报里没有提及。在这一点上,双方进行了艰苦的谈判。法方说,法新政府不赞成前政府售台武器,但已签署的合同法国必须履行,法方承诺今后绝不会再向台湾出售战争武器。同时,在落实前政府的承诺过程中,将采取最为限制性的措施,诸如不向台湾出售15架用于训练“幻影2000”飞行员的飞机等等。对中方来讲,力争使法新政府废除前法国政府签署的售台武器合同,符合我方的一贯要求,但更重要的是着眼未来,堵住法国售台武器的门路,打消其他欧洲国家企图效仿法国向台售武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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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长换文

      1994年1月3日,法国外长朱佩致信给我,进一步明确表示:“法国政府承诺今后不再批准向台湾出售战争武器。”随函还附上了法国政府将严格禁止法国企业向台湾出售的武器装备的清单。清单内容规定不向台出售的武器,包括装甲车、火炮、潜艇、舰只、战斗机、军用直升机、地空、空地导弹等,并做了详细的说明。

      1月5日,我回信朱佩外长,对双方已经达成一致的《联合公报》的内容予以确认。

      1月12日,中法双方发表两国政府联合公报。中法关系从此恢复正常:副部长级以上的人员开始重新往来;法国企业可与其他外国企业一样,在中国市场上参与竞争;一些因法售台战斗机而受到影响的大型合作项目也得以继续进行。对直接参与售台武器的四家法国公司,中方实行严格的制裁措施。

      1994年1月22日至24日,我对法国进行了正式访问。起初,我并无访问法国的计划,只是准备在访问非洲回国的途中经停巴黎,在那里会见美国国务卿克里斯托弗。法方得到消息后迅速反应,提出将视我在巴黎与法国领导人的会晤为对法的正式访问。

      在巴黎期间,法国总统、总理、外长分别与我会见、会谈。

      密特朗总统一向以人权卫士自居,相当傲慢,每次会见必谈人权问题,这次却表现得谦恭有礼,站在门口迎接客人。会见中,又避而不谈他最喜好的话题,而是大谈他如何钦佩中国经济的惊人发展速度和我国领导人治理12亿人口大国的能力。

      在离开爱丽舍宫的时候,有记者高声提问,和密特朗总统就人权问题谈得如何?我回答说,我们这次没有谈这个问题。众记者都面露惊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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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允许李登辉访美

            

      美国出尔反尔

      1995年5月22日,美国突然宣布,克林顿总统决定允许李登辉于那年6月的第一周到美进行所谓“非官方的、私人的访问”,参加康奈尔大学的毕业典礼。

      尽管此前两天,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莱克和副国务卿塔诺夫已正式约告中国驻美大使李道豫,这一宣布仍令人震惊。仅一个月之前,美国国务卿亲口对我做出过承诺,说美国不会允许李登辉访美。

      那是这一年的4月中旬,我去纽约出席《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审议和延期大会。期间,应美方的要求,17日与美国国务卿克里斯托弗在华尔道夫饭店进行了会谈。

      谈到李登辉图谋访美时,克里斯托弗曾明确承诺,美不会允许李访美,并说李访美不符合美台间的非官方关系的性质,美最多是考虑给李延长过境签证。

      李登辉第一次过境美国是在夏威夷。当时,美方规定他只能在机场停留。李登辉对此很生气,穿着睡衣,不下飞机。

      如今,一个超级大国的外长对外做了承诺,竟然出尔反尔,这不能不令人感到震惊和气愤。

      6月7日,克里斯托弗致信给我,在信中称,美国国会参众两院以绝对多数通过了要求允许李登辉访美的议案,在此情形下,“总统的考虑是采取先发制人的行动,以防止通过可能会使美台关系看起来具有官方性质的有约束力的立法”。

      这当然只是强辩之辞。美国国会通过的所谓“决议”只是意向性的,而给不给入境签证是行政当局的权力。克里斯托弗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有了两种说法,只能解释为美方言而无信。

      当年,李登辉正在为竞选台湾第一届所谓“直选总统”而造势,不惜重金聘请美国卡西迪公关公司为其游说美国国会议员,以期博得美国对其政治上的支持。

      支持台湾当局,推行“以台制华”,本来就是美国历届政府的既定政策,只不过会在不同历史背景下表现出形式和力度上的不同。

      从国际大背景来看,冷战结束后,西方学术界就有人认为,中美间的战略纽带因苏联东欧集团的瓦解而不复存在。甚至有观点认为,中国将取代苏联,成为美国的对手,因此主张尽早对中国进行战略遏制。著名的英国伦敦国际战略研究所有一位叫西格尔的研究员,即以炮制“中国威胁论”而闻名。他在1995年初发表文章,明确提出了“以台湾牵制中国”的主张,说什么人权问题、最惠国待遇问题都不能有效地牵制中国,惟独台湾问题“最能刺痛中国的神经”。

      在国际上反华势力的推动下,美政府此时也想测试一下中方在台湾问题上的底线。

      当然,台湾的金钱攻势也发挥了不可低估的作用。据美国报刊透露,台每年都要在美国公关公司身上花费数以百万计的美元。1994年,台湾就曾与美国卡西迪公关公司签订了为期三年、费用高达450万美元的合同,专门为促成李登辉访美进行公关游说。同时,台湾不惜巨资,经常邀请美各级政府官员、国会议员和议员助手赴台访问,又不断向美有影响的智囊机构、大学和研究机构提供巨额资助,以影响美国的舆论和上层决策。1994年,台湾方面又以李登辉的名义,分两次向康奈尔大学捐款450万美元。

      台湾大把花的,实际上都是“买路钱”,目的就是让李登辉访美能够成行。李登辉也以为钱既能通神,也能通鬼,从美国回来时,公然叫嚣着要花十亿美元进入联合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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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的反击

      美国允许李登辉访美,打破了将近17年不准台湾最高层领导访美的“禁令”,严重损害了中美关系的政治基础;又为台湾当局推行“两个中国”、“一中一台”政策打气撑腰,助长了台湾当局和国际反华势力的嚣张气焰。

      面对美国方面的外交挑衅,中国政府不得不采取了一系列强有力的反击措施,以打消克林顿政府以为中方在美稍做姿态后就会吞下李登辉访美苦果的幻想,使美国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5月23日,我以国务院副总理兼外长的身份,召见美国驻华大使芮效俭,就美政府宣布允许李登辉访美一事,向美方提出了强烈抗议。

      同日,外交部、全国人大外事委员会、全国政协外事委员会分别发表声明,谴责和抗议美国的这一错误行径。

      5月26日,外交部宣布,中国政府决定推迟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迟浩田原定6月对美国的访问;李贵鲜国务委员及空军司令员于振武也分别中止了对美国的访问。

      5月28日,中国政府决定暂停中美关于《导弹及其技术控制制度》和核能合作的专家磋商。美国军控与裁军署署长和负责政治、军事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帮办原分别定于当年6月和7月来华的访问,也被要求推迟。一时间,两国间副部长级以上的高层访问和一些重要的双边磋商戛然停止。

      6月16日,我国驻美大使李道豫奉命正式通知美国政府,由于美国允许李登辉访美,造成了恶劣后果,他奉召回国述职。对此,美国务院发言人伯恩斯表示了遗憾,称美并未对中方的决定采取对等行动,美非常希望中方能尽快派回大使。

      1995年7月和1996年3月,中国进行了两次大规模导弹实弹发射演习,并推迟第二轮“汪辜会谈”。

      中方上述措施大大地震动了美国,促使美国国内关于对华政策的大辩论进入高潮。辩论的结果是,美两党主流派形成一个基本共识:中国的崛起和强大难以阻挡。“孤立”和“遏制”中国不是上策,而与中国保持“接触”才符合美国的长远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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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急修补

      1995年6月7日,就在李登辉开始访美的当天,美国务卿克里斯托弗给我写了一封信。他在信中表示,李登辉访美将是一次“纯粹的私人访问”,行政部门的任何官员都不会与李登辉会见。李登辉不得从事任何有官方性质的活动。

      我没有理会他这番表白。

      6月7日至11日,李登辉赴美,往返途中经停洛杉矶、锡拉丘兹(位于纽约州西北部,距康奈尔大学一小时汽车路程)、安克雷奇三个城市。6月9日,李在康奈尔大学发表了名为“民之所欲,长在我心”的政治性演说,宣扬所谓“台湾经验”,叫嚷要“突破外交孤立”,强化台美关系,政治色彩浓厚。

      从李登辉在美国活动的实际情况来看,美国政府的确也采取了一些相应的限制措施,将李的访问维持在“非官方”的基调上,缩小其影响。李登辉经停之处,除了当地官员和个别几名议员出面欢迎外,美联邦政府官员都未与他接触,州长也没有会见。此外,没有允许李经停纽约;在机场和康奈尔大学不许挂伪“国旗”、不放伪“国歌”;取消了李原定在康大举行的记者招待会;没有同意李的夫人访问白宫,等等。

      美方在华盛顿也做了点姿态。就在李登辉到康奈尔大学的当天,6月8日下午,美国总统克林顿在白宫紧急约见我国驻美大使李道豫,除对允许李登辉访美进行辩解外,也重申美执行一个中国政策,而不是“两个中国”或“一中一台”政策。他还说,不管台湾方面如何宣传,李登辉的访问完全是非官方和私人的,其来访不代表美国政府承认台湾;美国将继续谋求同中国建立建设性的关系,维护现行的对华政策。

      此次克林顿总统会见李大使,一反惯例,特意安排了记者到现场照相,以烘托气氛。

      但是,美方的这些表态不足以消除李登辉访美所造成的恶劣影响,更没有就美国政府今后将如何处理此类事件给中方一个明确的答复。

      李道豫大使当场向克林顿总统表示,不能接受美方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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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里巴加湾的诱饵

      1995年8月初,第二十八届东盟外长会和随后的东盟地区论坛在文莱的斯里巴加湾市举行。作为东盟的对话国,中、美两国都将先后与会。

      赴会之前,美国务卿克里斯托弗积极表示,希望能与我在那里会见,举行双边会晤,并说克林顿总统有一封重要的信,要转交给江泽民主席。

      7月28日,在赴文莱之前,克里斯托弗在美国新闻俱乐部做了一个演讲,谈亚洲形势,其中讲到中国的篇幅最长,说中国如何重要,美国将继续执行一个中国的政策,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中国惟一合法政府,美国不支持搞“两个中国”,不支持台湾加入联合国,等等。

      当时,中美间的高层往来尚未恢复,但是,为了体现对美斗争“有理、有利、有节”的外交策略,我同意在国际会议的场合与克里斯托弗会面。

      8月1日下午,在斯里巴加湾市的国际会议中心,我与克里斯托弗进行了大约一个小时的会晤。

      克里斯托弗首先转交了克林顿总统致江泽民主席的一封信。信中提到,美国继续奉行一个中国政策,遵守三个联合公报,反对“两个中国”和“一中一台”的主张,反对台湾独立,反对台湾加入联合国,但是没有提及今后将如何处理台湾当局领导人访美的问题。

      克里斯托弗在与我会谈中,除了重复辩解和做出一些原则表态外,提出了两点新的内容:一是美国非常希望与中国建立平等的伙伴关系;二是克林顿总统授权他告诉中方,愿意邀请江主席“在不久的将来访问华盛顿”,但未说明访问的具体时间和访问方式。

      当时,美国1989年后对我国进行的所谓制裁仍在继续,国家元首的正式互访一直处于停顿状态。克里斯托弗显然是想以这两点为“诱饵”,使我同意他提出的恢复中美间的一系列对话、 磋商和高层往来的建议。

      中方最为关注的,是美方今后将如何处理台湾当局领导人访美这一重大问题,对此,克里斯托弗没有做出明确的表态。因此,我对美方的建议没有给予积极回应,只是同意美方派塔诺夫副国务卿来北京与李肇星副外长进一步磋商。

      根据两国外长文莱会晤达成的一致,美国负责政治事务的副国务卿塔诺夫于8月24日至27日来华,与李肇星副外长就改善中美关系进行了磋商。

      根据克林顿总统的授权,塔诺夫向中方通报了关于美方今后对台湾当局领导人访问将采取的若干限制措施,其内容为:首先这类访问必须是私人的、非官方的,只能是为个人目的,不能具有任何政治目的;其次,这类访问不仅要避免实质性的官方性质,也要避免可能被人认为具有政治象征意义的礼节性和标志性;第三,这类访问将是很少的,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能被允许,并且是“个案处理”。

      塔诺夫的通报基本上回应和解决了中方的严重关切。于是,中央决定逐步恢复中美间的高层往来。

      是年10月,江泽民主席出席联合国成立50周年大会之后,在纽约与美国总统克林顿进行了正式会晤。

      当时,美国本有意邀请江主席到华盛顿进行访问,但又表示难以按“正式国事访问”来安排,提出要以“正式工作访问”来进行。

      所谓工作访问和国事访问的区别,主要是前者没有白宫南草坪的欢迎仪式,没有21响礼炮。通常情况下,安排工作访问可以有两种解释,一是双方要讨论某个重要而紧急的议题,时间上来不及安排正式的国事访问,或访问的内容较为单一,时间较短,礼仪也就从简;一是双方的关系似乎还没有发展到鸣礼炮的热烈程度,所需维系的仅是两国间的工作关系。工作访问的形式,可以向外界显示两国关系的局限性。

      从当时的情况看,江泽民国家主席如实现访美,将是1985年之后中国国家元首对美国的第一次访问,对恢复和改善中美关系具有重大意义。无论从内容和形式上都应该是正式国事访问。

      但是,美国坚持不安排正式国事访问,这不仅仅是一个礼遇问题,而是反映出美国政府在改善和发展对华关系问题上还没有足够的政治意愿。

      为了走出这一僵局,我方提议,中美两国元首在纽约会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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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纽约会晤

      1995年10月24日,中美两国元首在纽约林肯中心举行会晤,就加强和发展中美关系达成战略共识。这次会晤取得了积极的成果,为日后中美关系的恢复和发展铺平了道路。 

      会谈时,克林顿总统明确表示,赞成江泽民主席关于应从战略全局和新世纪的高度处理两国关系的观点;在中美两个大国间,孤立不是选择,遏制不是选择,对抗不是选择,惟一正确的选择,是保持建设性接触。

      关于台湾问题,克林顿说,美恪守中美三个联合公报,承认只有一个中国,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中国惟一合法政府,美方不希望台湾问题成为两国分歧的来源。

      克里斯托弗国务卿对处理台湾当局领导人访美问题做了特别阐述,再次承诺,对此类访问采取严格限制措施,“这种访问将是私人的、非官方的,而且是很少的,并将个案处理”。当然,他也留了一个小尾巴,说美方不能完全排除今后会有这种访问的可能性。

      针对美方提出希望恢复中美有关导弹不扩散、和平利用核能合作、军控和出口管制等问题的磋商,我也做了补充性发言,提出中美就不扩散问题的磋商,应当包括美售台武器问题,因为这是一种武器扩散,也是中方最关切的问题。

      作为江主席的陪同人员,驻美大使李道豫前往纽约,参加了中美首脑会晤后留在美国,也就算是返任了。

      此后,中美间的高层互访和政治磋商逐步恢复。我国国防部长、司法部长于1996年访美。至此,围绕李登辉访美问题与美国进行的斗争基本上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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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林顿的“三不”承诺

      经过这场斗争,克林顿政府比较清楚地认识到台湾问题的敏感性以及中美关系的重要性。中美关系因此得以在克林顿总统的第二任期内比较平稳地发展,并得到进一步提升。

      1997年,江泽民主席对美国进行了国事访问。

      1998年,克林顿总统正式访华,并在上海公开阐述了美国对台政策的“三不”主张。

      那是6月30日上午,克林顿总统夫妇在上海图书馆与上海市民代表举行圆桌会议时,阐述了对台“三不”政策的内容,即美国不支持台湾独立;不支持“两个中国”、“一中一台”;不支持台湾加入任何必须由主权国家参加的国际组织。

      美国总统公开做出上述承诺,这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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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十、港澳回归】

      香港、澳门回归,是祖国统一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几代中国人曾为之英勇奋斗。回归历程漫长,作为这一代人,我能够亲眼见证回归,已深感幸运,又有机会亲身参与回归历程,更是感到无比荣幸。在我的外长任期内,正值两地回归过渡时期的后期,我参与了外交谈判,主持了两地成立特别行政区的筹备工作。这在我的外交生涯中,是一段十分难得而又颇为独特的经历。

                

      香港回归中的中英较量

                 

      过渡时期

      香港的回归问题,首先是一个外交问题。从外国占领者手中以和平手段收回祖国固有的领土,必须通过外交谈判。

      自回归的原则达成协议到政权交接,有一个相当长的过渡时期。在此期间,英方要保证做好香港的日常行政管理工作,保持当地的稳定和繁荣;中方则要承诺根据双方达成的协议,为收回后的特别行政区制定出一系列符合实际的具体政策,以落实“一国两制”,保持长期的稳定和繁荣。

      在这漫长的过渡期内,双方为落实协议、履行彼此的承诺,要在众多领域进行外交谈判。当时,中方根据协议确定了总体谈判方针:对于对方在过渡期间的日常行政管理,中方给予合作但不干预;对跨越回归、涉及未来特别行政区权益的事务,中方有发言权甚至参与权。

      邓小平在思考按“一国两制”构想解决香港问题时,曾敏锐地洞察到,这种解决办法的关键,在于过渡时期是否能保持稳定。

      当时,我们对香港的前景――领土的最终回归,是充满信心的,但对这么一个漫长的过渡时期能否保持平稳,还是有所担心的。我们希望不要出现大的波动和曲折,以致危害香港的长期稳定和繁荣。

          

      中英合作生变

      在有关香港回归问题的外交磋商中,中英之间曾有过一个“蜜月期”,双方合作顺利。我于1988年直接参与香港问题的磋商时,“蜜月期”尚未结束。

      当时,两国签署了关于香港问题的联合声明,香港进入过渡期的头几年。双方就一些具体事务的磋商和谈判比较顺利,取得一些进展。会谈的气氛不错,遇到意见不同,双方还是可以考虑对方的立场,交换看法,达成一些共识。

      我的第一位英方谈判对手,是英国外相杰弗里?豪。当时,他任外相多年,参与了中英关于香港问题谈判的全过程。他对中国和香港问题都十分熟悉,一直与中方有着很好的合作。

      1988~1989年间,我同杰弗里?豪会晤过三次。前两次分别是在1988年6月纽约的裁军特别联大和9月的联大会议期间,第三次是在东京参加日本天皇裕仁的葬礼之时。记得当时主要的议题,就是中方正在起草的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和港人的信心问题,双方交换意见比较充分,谈得不错。

      1989年春夏之交北京发生了政治风波后,中英关系风云突变,出现逆转。

      随着英国同其他西方国家一起对中国实行制裁,双边关系严重受挫。英国似乎对1984年12月正式签署的关于香港问题的联合声明有些后悔了。

      6月19日,杰弗里?豪给我来信,单方面提出推迟原定于7月举行的中英联合联络小组第十三次会议。这是一个不寻常的举动,因为自联络小组1985年成立以来,从未发生过单方面推迟会议的事情。

      不久,杰弗里?豪又致信吴学谦副总理,在对中国国内形势做出评论的同时扯到香港问题,说香港的信心严重受挫。他公然提出中国军队在香港回归后究竟还要不要在香港存在的问题,并表示英方准备重新考虑1991年香港直接选举的安排,同时要求中方推迟基本法颁布的时间。

      中国将在香港特别行政区驻军一事,早已写入中英联合声明;而对香港1991年选举的安排,双方磋商中也已有共识。此时英方突然这样提出问题,显然是想“翻案”。

      两星期后,由我给杰弗里?豪回复一信,着重批驳了英方关于香港信心的说法,指出恰恰是英方的一系列不友好举措,打击了港人的信心。关于香港政制问题,中方不能同意英方单方面的改变。

      不久,英国外相换人。我的第二位英方谈判对手是梅杰。梅杰平民出身,凭着自己奋斗,成为保守党里的后起之秀,这在十分重视传统的英国官场并不多见。梅杰任外相的时间很短,后来他接替了撒切尔夫人,出任英国首相。

      我同梅杰只有过两次交往。一次是在1989年7月底,我们在巴黎召开的柬埔寨问题国际会议上相遇。梅杰举止比较谦和。我说他是一颗“上升的星”,前途无量;他赶紧说自己还是一名“新兵”。会晤中,他试图影响我们的基本法起草工作,如要求修改草案中有关驻军的条款。我说,基本法是中国自己的事,如英方有好的建议,中方可以考虑,但对中方施压以改变双方商定的条款,那是徒劳的。我强调说,驻军问题已写入联合声明,是已经解决的问题,不应该重新提出来。在这次会晤中,梅杰同意双方恢复联络小组的工作。

      第二次见梅杰,是在那年秋天的纽约联合国大会上。他再次提出,英方打算加快香港政制改革的步伐,增加香港立法局议员直接选举的名额。我表示,政制改革必须与以后颁布的基本法相衔接。中方主张在香港推行民主,但必须循序渐进。

      此时,中英双方围绕着香港政制改革问题,悄然摆开了对立的阵势。一场旷日持久的外交纷争就要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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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国密使访华

      中英在香港政制改革问题上的分歧,很快变成了外交谈判桌上的争端。

      1989年底,随着我国局势稳定下来,经济持续发展,西方国家开始松动制裁中国的立场。美国先派了特使秘密访华,寻求与中国改善关系。英国不甘落于人后,也采取了主动。撒切尔首相决定派其外交顾问柯利达作为首相特使,于当年12月4日秘密访华,转交她给江泽民总书记的正式信函,并与中方探讨改善双边关系的可能。

      这是中英双方一次重要的接触,为今后几年双方在香港政制问题上的交锋拉开了序幕。

      柯利达曾任驻华大使,是一位“中国通”,还直接参与了中英关于香港问题的谈判。他对中国事务很熟悉,同时也深知如何捍卫英国的根本利益。在香港问题上,他与保守党主流人士持有不同看法,卸去公职后,一直对英国政府的香港政策持批评态度,坚持主张维护与中国的合作,不与中方对抗。

      但是,此次他作为密使来访,是为了忠实地履行撒切尔首相的方针。

      撒切尔首相致江总书记的信相当长。她在信中表示,希望双方扭转两国关系恶化的趋势,恢复过去的良好沟通,并重申了英方的立场:信守联合声明,特别保证“无意让香港被用做进行颠覆的基地”,也不试图使香港问题“国际化”。

      然后,撒切尔笔锋一转,提出英方面临着“大大增加”香港1991年立法局直选议员名额的巨大压力,对此不能视而不见。她要求中方起草基本法时,能与英方的安排保持协调。

      柯利达抵京后,与周南副外长会谈了一整天,全面讨论了中英双边关系和香港问题。柯利达提出了增加两国贸易、恢复官方高层接触等改善双边关系的具体设想,也提出了英方准备大量增加1991年香港立法局直选议席数目的要求,由10席增至20席。

      第二天,江总书记会见柯利达,会谈进行了近两个小时。此时,柯利达亮出了英方的真意,说了这样一段话:中英关系应作为一个整体看待,如在某一方面发生了困难,从整体上就很难取得进展。双方如能就基本法和香港直选问题达成谅解,恢复两国良好关系的大门就是敞开的。

      这显然是把香港选举问题当做恢复双边关系的先决条件。

      江总书记当即顶回了英方这种施压的手段。事后,英国驻华大使还特意向我方人员解释说,柯利达这番话,是根据伦敦上级指示而谈的。

      大约半个月后,江总书记正式复信撒切尔首相,充分肯定来信对中方示好的积极方面,并就香港立法局直选比例问题表示,估计基本法最后方案与目前草案“不会相距过远”。如果英方在1991年选举中直选议席数目超出过多,将来恐难同基本法相衔接。

      这个意思就是说,中方不会接受英方方案,但草案也还有修改的可能,双方可以进一步商量,大门并未完全关死。

      柯利达来访的最后一天,我同他进行了会谈。这是他此行中的最后一次正式会晤。他对前两天会晤中没有取得任何进展深感失望,急于抓住最后机会取得一点儿成果。

      柯利达对我表示,双方立场有很大距离,担心这可能影响两国关系。他问我,江总书记复信给撒切尔首相之前,我能否让他先给她捎个口信。我原则地表示,请他向首相转达:中英两国政府应当严格按联合声明的原则办事,已商定的事情,不要轻易改变,这样才有利于香港的稳定繁荣。

      会晤开始时,柯利达向我转交了刚刚上任的英国外交大臣赫德给我的一封信。赫德此信正式、全面地提出了英方对香港基本法草案的具体意见,是一份详细的清单。我同第三位英方谈判对手的交往,就这样通过信件交换而开始了。

      在我的外长任期内,一共与五位英国外相打过交道。除了这里提到的三位,还有里夫金德和库克。 前四位都属保守党政府,只有最后一位罗宾?库克外相属于工党政府,与他首次见面时已是在香港回归的交接仪式上了。在五位外相中,打交道时间最长的,就要算是这位赫德外相了。从1989年底开始到1995年中,我们交往了近六年,而这一段时间,正是双方围绕香港政制问题争执最为激烈的时期。我们通过交换信件、正式互访以及在国际会议场合会晤,频繁接触,反复磋商,就是因为香港问题不仅复杂繁多,而且双方就一些问题争持不下,再加上有一个紧迫的时间表。这种情况,在我与其他国家的外长交往中是很少有过的。

      赫德的第一封信也反映出,在1989年风波后的新形势下,英方在香港问题上改变了主意。基本法草案形成之前,中英双方曾通过多种渠道进行过详尽沟通,最后,英方对公布的草案稿已无意见。但在赫德的这封信里,重新对草案,特别是在香港政制发展方面提出了许多不同意见,大大提高了要价,其中就包括要求大幅增加立法局直选比例。

      对于这封信,我没有直接回复,只表示中方同意由双方法律专家进一步交换意见。

              

      七份外交文件

      1990年初,形势更为紧迫。香港基本法即将于2月定稿,英方对香港1991年选举的方案也到了最后拍板定案之时。但是,柯利达访华,以及双方其他渠道的磋商,都未能就直选比例问题达成一致,双方处于僵局。

      英方有些着急了,希望能在基本法定案之前与中方就此事达成妥协。当时,赫德来不及等到与我会晤面谈此事,便开始连续通过信件与我交换意见。那一段时间,英国驻华大使与中方人员多次接触,转交各自外长的“信息”。这虽非亲笔签名的函件,却是书面文件,不是“口信”,我们便称之为“书面信息”。这种方式十分便捷,在中英多年磋商、谈判过程中经常采用。

      从1990年1月18日赫德给我来信起,至2月12日赫德来信确认达成共识止,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双方交换了七份书面信息。当时,这属于内部磋商,对外严格保密。后来,随着政制问题争执的加剧,双方分别公布了这七份文件。

      这一轮交涉的焦点,就是香港立法局的选举安排。

      现在,当人们读到这批外交文件时,可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中英双方会为了多几个还是少几个直选议席如此兴师动众呢?

      其实,中英双方所争的,不仅仅是几个直选议席的多少,而是香港回归后的主导政治体制。

      要理解这一点,需要了解香港政制发展的背景和英国在香港过渡时期制定“政改”政策时的基本考虑。

      在香港100多年的殖民统治时期,英国一直采用由伦敦委派总督独揽大权的政治体制。总督下设行政和立法两个局,作为咨询机构。议员都是由港督委任。这是一种行政主导的体制。

      上世纪80年代,中英就香港问题签署联合声明后,中方就开始着手制定未来香港特别行政区的基本法,设计一套能体现“一国两制”的全新政治体制。

      这时,英方企图利用香港过渡期,加紧推行所谓的“代议政制改革”,想在基本法颁布之前造成既成事实,以影响基本法对未来政制的安排。

      “代议政制改革”的目标,说穿了就是要把行政主导改为立法主导,通过提高立法机构的权力和地位来制约行政机构,并最终把回归中国后的香港演变成一个“独立实体”,与祖国隔离开来,以利长期维护英国在香港的政治和经济利益。

      在联合声明签署以前,英方已开始了这方面的筹划。联合声明签署后,英方马上启动了政改部署。1985年,先是在香港立法机构通过功能组别(代表不同的行业或专业)间接选举的方式产生部分议员;然后又在1991年决定选举时再引入分地区直接选举部分议员的新制度;并计划于1995年完全取消委任制,使全部立法局议员都由功能组别、选举委员会的间接选举和地区直接选举三种方式产生。

      在中方就基本法起草工作听取英方意见过程中,英方曾向中方极力推荐过香港的行政主导体制。中方也认为,这种体制适合香港的实际情况,有利于实行高效率的行政管理,保持稳定繁荣。

      同时,中方也赞同在香港逐步推行民主制,立法机构议员最终全部经普选产生。但中方认为,根据香港的实际,民主制的发展应该循序渐进。当时,英方对这一点也是同意的。

      基本法的有关内容,就是按行政主导和循序渐进这两条原则拟定的。

      1989年以后,英方改变了主意,要大大加快政制改革步伐。其中最主要的,也是争议最大的,就是要急速增加立法局直选议员的比例。

      直选议席数额的增长速度和比例,便成为当时中英磋商中的焦点问题。

      在赫德于1月18日给我来信之前,英方已向中方提出要把 1991年直选名额由10席增至20席,1995年再增至24席。这与中方基本法草案设计中的1997年18席的主张差距甚大。如果接受英方的安排,1997年香港回归前后的政制衔接将会出现问题。

      为了香港的平稳过渡,中方做出了重大让步。1月15日,提出了1991年15席、1997年20席的建议。

      英方对中方的“积极精神”表示赞赏,并表示将研究“1991年少于20席的可能”。

      随后,出现了赫德和我之间的紧急书面谈判。概括起来,大致的情况是这样的:英方对中方15日的方案做出回应,提出 1991年18席、1997年24席的方案。中方又提出1991年18席、 1997年20席的方案。英方拒不接受,威胁说,如中方不修改基本法草案的名额,香港行政、立法两局议员将辞职,还建议派高级官员来北京面谈。中方回应说,中方的重大让步未获英方积极响应,因此英方没有必要再派人来京磋商,如英方不接受中方建议,基本法起草委员会只能按原定方案做出决定。英方又提出几个关于选举委员会的安排以及选举方法等问题,要求中方澄清。中方澄清时,采纳了英方的一些意见。最后,英方应中方要求,正式书面确认接受1991年18席、1997年20席的方案,并保证保持“九七”前后的“连续性”。

      这期间还有一个小插曲:在英方最后确认前几天,赫德还曾来过一信,说时间紧迫,可能赶不及在基本法草委大会之前做出最后答复,要求草委会在确定1997年直选席位时,先不要写入文本,只留一个空白,待以后填写。我们判断,双方有可能在会前达成协议。最后果然达成了协议。由于此信不涉及实质内容,故后来未随七份文件一同发表。

      七份外交文件表明,在基本法定案时,双方就香港政制发展的进度正式达成了协议和谅解。此时,英方还不得不遵守同中方磋商一致和与基本法相衔接的原则。

      我同赫德外相尚未谋面,便通过交换信件达成了一项重要协议。这也是我任外长期间与英方达成的惟一的书面协议。没有想到的是,它后来竟被英方所毁弃。中英双方以及大众传媒还就这七份外交文件的内容和形式到底算不算是双方的协议和谅解,有没有约束力,开展了一场辩论。其实,任何具有外交常识的人,更不用说熟悉中英谈判历史的人,对此不难得出正确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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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英外长互访

      1990年4月,在中英就香港选举问题达成协议和谅解之后,香港特区基本法正式颁布。

      至此,中英之间有关香港政制发展问题的争议,似乎应该告一段落了,但事实并非如此。

      香港立法局1991年选举前后,英方加紧了所谓“代议政制改革”的步伐,只是这个问题暂时不像前一阶段那样紧迫了。

      这时,中英两国外长实现了自1989年以后首次互访,双边关系有所改善。

      赫德外相于1991年春访华,我与他正式会晤。中方领导人会见了他,给予他相当高的礼遇。

      赫德外相早年曾在英国驻华使馆工作过,十分熟悉中国事务。1974年,又曾随前首相希思访华,会见过毛泽东主席。

      赫德这次来访中,双方商定今后要加强联系,两国外长每年要会晤两次,以及时磋商香港过渡期中陆续提上日程的议题。

      1990~1991年,中英之间有关建设香港新机场的磋商正在紧张进行,其他问题一时显得不那么突出了。赫德来京,主要谈的也是新机场问题。香港新机场问题与香港政制发展问题本是两件不同的事,但同样具有跨越“九七”、影响特区政府权益的性质,需要双方磋商,取得一致意见。新机场问题的磋商前后延续了数年,是另外一个颇为复杂的故事,这里就不做专门记述了。

      约一年以后的1992年春天,我首次正式回访英国。那时,正值中英外交关系升格20周年前夕,两国领导人又刚刚签署了关于新机场问题的谅解备忘录,所以,访问的气氛较好。

      不过就在那个时候,英方又酝酿在香港立法机构中推行一种所谓“常设委员会”的新制度,意在提高立法机构的权力,以制约行政机构。

      针对这一动向,我在会谈中特意向赫德提出,基本法已为未来特别行政区设计了行政主导体制,这种体制也是多年来在香港行之有效的。如果现在改为立法主导,势必与基本法抵触。中方不希望发生这种事。当时,赫德还是表示,英方无意改行政主导为立法主导。

      关于1995年下一届立法局的选举,我提醒英方,这最后一届立法局选举的办法应该与基本法相衔接,否则不能直接过渡。赫德说,英方将于1993年就此做出决定,此前将与中方磋商。

      然而,我访英后不久,英国政府于4月任命曾任保守党主席的“强势人物”彭定康,取代了被视为对华“软弱”的卫奕信,出任最后一任香港总督。

      彭定康一上任,就进一步大幅度地改变英国对香港的政策。两国围绕香港政制发展方向的分歧,很快就演变成新一轮公开而严重的较量。

            

      英方“三违反”的政改方案

      按理,最后一任港督的使命应该是在香港过渡期的最后阶段,与中方很好合作,保证平稳过渡和政权顺利交接。能够做到这一点,就是功德圆满,可以名留青史。

      不想,最后一任港督彭定康却反其道而行之,就怕向中方交接政权时太顺利。

      他于1992年7月上任后不久,便推出了一个与中方对抗的香港政制改革方案,对香港面临的1994年区域组织选举和1995年立法局选举完全搞了另一套设计。表面上,这个方案仍然说要维持行政主导制;实际上,却要急剧改变政制,迅速提高立法机构的地位和权力。其主要措施有:把立法局的功能团体和选举委员会的间接选举改为变相的直接选举;马上取消在香港行之有效的区域组织委任制,改变区域组织的非政权性质和职能。

      彭定康于10月7日做了上任后的第一次施政报告,公布了他的政改方案。此前,9月25日,在我出席纽约联合国大会期间会晤赫德外相时,他向我通报了政改方案的内容;同时,英方在北京通过外交渠道,也提交了文本。我当场做了原则表态,强调对1995年选举的安排,必须先经双方磋商一致,并应与基本法的规定相衔接。几天后,中方经研究,决定由国务院港澳办公室主任鲁平会见英国驻华大使麦若彬,对彭定康方案做初步评论,具体说明了方案与基本法相违背之处,并指出按方案产生的立法机构无法过渡“九七”的前景,还特别提醒英方,不要进行公开论战。

      英方显然已决定挑起事端,完全无视中方的反对和提醒,未经磋商达成一致,便单方面公开发表了这份政改方案。这种做法违反了联合声明的规定,是蓄意挑起公开争论,企图借舆论向中方施加压力。方案一出台,英国首相和外相就马上公开表示支持。

      中方也立即公开表明立场,对英方举措深表忧虑,并指出将来香港回归前后的政制不能衔接,其责任不在中方。特区的有关机构将按基本法和全国人大的决定来设立。

      彭定康先发表方案,然后才于10月22日到北京访问。他想以既成事实来要挟中方,要中方以他的方案为基础,提出反建议。

      我们坚持按照联合声明所规定的原则办事,认为1994/1995年度选举安排直接关系到平稳过渡,须由双方讨论,达成一致,英方不应不经磋商,便单方面采取行动。所以,中方要求彭定康应首先改变态度,公开收回其政改方案。

      在会晤中,中方反复、详细地分析了政改方案如何违反了联合声明,如何违反与基本法相衔接的原则,以及如何违反双方过去已达成的有关协议和谅解。这就是我们所说的“三违反”。

      当时,我们得出的印象是,彭定康本人似乎还不大了解上述中英两国外长1990年已达成的有关协议和谅解。在我同彭定康的会见中,我严肃地指出,他的方案是“对中英合作提出了挑战”,今后的问题在于双方是继续合作,还是“分道扬镳,另起炉灶”。这些话说得很重,在过渡期以往的交涉和谈判中,我们还从未使用过这种语言。可惜的是,彭定康置若罔闻,完全听不进中方的忠告,也不理会中方的警告。

      彭定康的北京之行没有任何成果,双方的立场形成了公开的对立。

      这时,我们对形势做了冷静的分析,判定英方“三违反”政改方案的出笼绝非偶然,而是有着深刻的背景。方案严重威胁着香港的平稳过渡,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为了应付可能到来的危机,我们做好了两种准备:一方面采取坚定的立场,进行必要的斗争,争取维护双方合作的基础;另一方面也要为最终可能出现的政制不衔接的情况,做好“另起炉灶”的准备。

      1993年3月,就在彭定康将他的政改方案刊登于宪报之后,中方即采取了第一项反措施,在第八届全国人大全体会议上通过了设立香港特别行政区筹委会预备工作机构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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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轮外交谈判

      英方见中方对彭定康的政改方案采取了坚决拒绝的态度,而其政改方案又遭到各方面舆论的强烈批评,于是,建议通过外交渠道正式谈判,来解决分歧。

      1993年2月6日,赫德外相给我来了一封信,建议双方“不附加先决条件地”进行谈判。我们当时还是希望英方能够回心转意,重回“三符合”之路,同中方继续合作下去,就从大局出发,同意了英方的谈判建议。

      我于2月11日回信答复赫德,提出谈判应在“三符合”的基础上进行,作为对英方“不附加先决条件”的回应。我还指出,如英方此时将政改方案提交立法局讨论,将无益于谈判,希望英方慎重考虑。

      此后两个多月里,双方就谈判的新闻发布和双方代表团的组成等问题,进行了反复的内部磋商。最后商定,于1993年4月22日在北京开始两国政府代表间的谈判。中方代表为姜恩柱副外长,英方代表为英国驻华大使麦若彬。

      中英之间的这一次交锋,长达半年之久,一共进行了17轮谈判,过程相当曲折、复杂。中方抱着诚意,为维护双方的合作,做出了许多努力,提出了不少合理建议,也做了必要的让步和妥协。遗憾的是,英方一直不肯放弃其“三违反”的立场,更在最后阶段,在双方就大部分问题几近达成协议的情况下,突然节外生枝,单方面中断了谈判。随后,英方即把其政改方案交立法局通过,从此与中方“分道扬镳”,最终走上对抗的不归路。

      后来,中英双方分别发表了有关谈判的详细经过,因立场不同,双方是各说各的。

      原来,中英已就香港“九七”前后政制的衔接达成了谅解和共识。七份外交文件,正是就香港最后一届立法局的议员过渡到香港回归后的安排问题所达成的协议。随后,1990年4月通过的全国人大决定,更是明确规定了这一届立法局议员如何直接过渡成为特别行政区第一届立法会的成员。这就是所谓的“直通车”安排。

      1993年的17轮北京谈判,主要议题就是详细讨论了香港1994/1995年度选举的安排,其总目标就是在英方“三违反”政改方案的威胁之下,争取挽救“直通车”的安排,以确保“九七”前后政制的衔接。

      在谈判期间,我同赫德外相有过两次长时间的会晤,详细讨论了谈判中遇到的各个难题,谋求解决办法。“直通车”问题就是双方讨论最多的难题之一。

      1993年7月,赫德外相再次访华。当时,北京谈判还处于初期阶段,重点还在讨论较为原则性的问题,进展不大,前景也不明朗。我建议双方就前一段谈判中涉及的原则性问题搞个文字纪要。赫德则表示,还是先讨论细节问题,双方距离拉近了,再搞文本。在这个问题上,双方没有谈拢。

      根据当时的谈判进展情况,我又着重谈了“直通车”的重大意义,希望英方珍惜这个经双方多年磋商来之不易的成果。 “直通车”安排是在两个不同性质政权之间进行交接时,一方同意让另一方管治下的原立法机构议员经过一定手续,直接过渡成为新机构的议员。我对赫德说,一个国家内两党,比如英国的保守党和工党,竞选后换班交接时,各方面都会有变化,不可能由两个政党来讨论执政班子的“直通车”安排,而中英关于香港的政权交接,却与两党竞选不同,可以搞“直通车”,这是一件完全创新的工作,史无前例。

      这时,赫德重申了英方在谈判中的要求,即中方的特区筹委会在确认“直通车”时,应有明确、客观的标准。

      此次会晤后,外界已看出中英谈判的症结所在。有香港报纸称,中英谈判能否达成协议,取决于双方在“直通车”问题上所能做出的让步。

      1993年10月初我同赫德在纽约再次会晤时,北京谈判仍处于僵持状态。双方都表示对谈判的进展感到失望,对前景不太乐观。英方已开始在会外散布不怕会谈破裂的论调。

      当时,两国双边关系也处于日渐紧张的气氛里。

      赫德本人不久前公开讲话,反对中国申办2000年奥林匹克运动会,很伤了中国人民的感情。

      中方在9月下旬公开发表了邓小平同志1982~1984年间关于香港问题的三篇重要谈话(1982年9月24日同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的谈话、1984年7月31日同英国外交大臣杰弗里?豪的谈话和1984年10月22日在中央顾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上的讲话)。

      小平同志的这些谈话,虽然是在20世纪80年代中英谈判解决香港问题时说的,但在1993年发表,却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三篇谈话引起了舆论界的强烈反响,人们普遍认为,这是对英方搞对抗的警告,具有很大的震撼力。

      小平同志说,如果在过渡时期内香港发生严重的波动,中国政府将被迫不得不对收回的时间和方式另做考虑。我们非常关注香港的过渡时期,希望过渡时期不出现问题,但必须准备可能会出现一些不以我们意志为转移的问题。

      实际上,我在筹委会预备工作机构于1993年7月举行的第一次全体大会上,就曾宣读过小平同志与撒切尔夫人的谈话。小平同志的谈话已在港人中传开,只是当时还没有正式发表罢了。这篇讲话实际上成为中方针对英方政改方案的反措施的主旨声明。

      我与赫德的纽约会晤,就是在这种形势与气氛中进行的。这次会晤,是一场尖锐的交锋,时间也最长,整整进行了两个半小时。

           

      分道扬镳

      在对北京谈判做了一番总的回顾与展望后,我和赫德都认为,中英谈判面临两种可能:达成或达不成协议。

      我强调说,达成协议当然对各方面都有好处,但即使达不成,中方也有信心和能力实现平稳过渡,并保持香港的稳定和繁荣。

      赫德摆出了达不成协议也不在乎的姿态,他用了SECOND BEST(次好)一词,说如果没有协议,只能是一个次好的选择,而这将对香港的信心和繁荣造成相当大的损害。

      听他这么说,我便点明了中方“另起炉灶”的前景。我告诉他,如达不成协议,1995年产生的立法局议员的任期只能到 1997年6月30日为止。特区筹委会将在1996年制定出特区第一届立法会的产生办法。

      双方都明白,大家都在为谈判破裂做准备了。

      关于选举方式的具体安排问题,双方都重申了各自的立场,无法取得任何进展。

      在北京谈判的这个阶段,双方对于几类选举的具体安排方案和所持的立场,差不多都已表明。

      英方更是明确地提出,要求把“直通车”的确认标准问题与选举安排问题“平行地”进行讨论。在这次纽约会晤的前十天,赫德曾先给我转来一个信息,强调“直通车”的确认标准,对英方来说是个“根本性”问题,而在下一轮(9月26日的第12轮)谈判中开始讨论这个问题是“至关重要”的。这将使英方能够在纽约会晤时全盘考虑谈判的前景。如果把讨论推后,就无法就各项选举事宜取得进展。

      我回复时没有同意他的意见,只重申了中方的立场。

      所谓“直通车”的确认标准问题,是英方在北京谈判初期提出的一个想法。英方的想法是,议员只要根据基本法第104条履行一个宣誓手续,即可过渡成为特区第一届立法会的议员。

      中方认为,中方只能按全国人大的决定和基本法的有关规定行事,不能侵犯全国人大授予特区筹委会对议员进行确认的权力。中方还认为,这次谈判应该先解决1994/1995年度选举安排的问题,这个问题解决好了,香港最后一届立法局的组成,如果符合全国人大决定和基本法的有关规定,才能谈得上对议员的确认。也就是说,要先有“直通车”,才能谈得上议员过渡的确认标准。

      在纽约会晤中,赫德仍是重点促中方马上具体讨论确认标准问题,把这个问题称为谈判能否取得进展的关键。我们清楚,英方最担心的,是全国人大决定中关于议员必须“拥护”基本法、“愿意效忠”特区的规定。我当时表示,选举安排圆满解决了,如能与基本法相衔接,过渡便不会成为什么问题。关于确认标准,我们不能替特区筹委会来定标准,只能谈点个人的解释性看法。如果有个别议员不愿效忠特区、不拥护基本法,甚至反对基本法、反对“一国两制”,不仅有言论,而且有行动,那他们就不符合标准,就不能过渡。

      鉴于时间紧迫,为了推动北京谈判早日取得一些进展,我便向赫德再次建议,双方按“先易后难”的原则,先解决比较简单的香港1994年区域组织的选举安排问题,而1995年立法局选举安排问题比较复杂,双方也还有时间,可以延后讨论。

      赫德没有同意中方的建议,仍坚持主要问题应一起解决,要有总体一揽子解决办法。

      后来,在北京谈判中,英方还是同意了先讨论区域组织选举安排问题,但又提出一些先决条件。中方也做了不少让步,双方在区域组织选举安排方面基本取得一致。可惜的是,英方在最后关头又提出要把1995年立法局的选举方法也扯到一起解决。17轮谈判因11月27日英方单方面宣布而被迫中断。

      北京谈判由此走向破裂。

      11月30日,赫德外相给我来信,一方面就英方坚持一起解决1995年立法局选举方法进行辩解;一方面提出,英方决定在12月中旬即把政改方案提交立法局讨论。

      实际上,这是英方在向中方摊牌。

      针对英方的无理态度,我马上于次日回复赫德:中方绝不接受英方向香港立法局提交立法草案,而且不能把立法局的意见置于两国政府的会谈之上。对中方来说,这是原则问题。

      我重申了中方在4月谈判之始所做的声明,即如英方将政改方案提交立法局,就意味着双方谈判的中断。

      英方不听中方的警告,一意孤行,坚持把政改方案付诸实施,于1994年2月和6月,陆续交由香港立法局通过。

      中方立即采取了针锋相对的措施,正式发表声明:根据中英联合声明的规定,英国对香港的行政管理到1997年6月30日为止,中国政府于1997年7月1日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作为英国管治香港的政制架构的组成部分,即港英最后一届区议会、两个市政局和立法局,必将随英国管治期的结束而终结。从1997年7月1日起,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制架构将依据中国全国人大的决定和基本法的有关规定予以组建。

      这表明,“直通车”因英方的破坏而“不通”了,中方不得不“另起炉灶”。 中英双方围绕香港政制发展的这场交锋,至此告一段落,双方“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余波不断

      1996年3月,香港特区筹委会正式决定成立特区临时立法会。

      由于没有了“直通车”,在特区1997年7月1日成立之时有许多预备工作,特别是立法工作,必须提前做好,而特区第一届立法会又不可能在此之前成立,所以有必要成立一个特区的临时立法机构,来完成必需的立法工作。这个临时立法会于回归之日起,才正式开始执行特区立法机构的职能,为期一年,即到特区第一届立法会成立时为止。

      按理说,这种安排完全是中方自己的事了,英方无权干预。当然,我们还是希望英方能对各项特区筹备工作给予合作,提供一些方便。可是,在两年前成立筹委会预备工作机构的问题上,我们早已体会到了英方的不合作态度,在设立特区临时立法会的问题上,更是对英方不抱什么希望。

      正如我们所预料的,英方对临时立法会就像对预备工作委员会一样,也进行了抵制。例如,临时立法会议员选出后,英方无论如何不同意临时立法会在香港当地开会,临时立法会只好在深圳开始工作,直到香港回归之后,才迁回香港。在这段时间里,在外交层面上,英方也不时把临时立法会问题提上两国外长讨论的议程,反复纠缠。

      此时,我的英方谈判对手已换成了里夫金德外相。我在1995年10月再次访英时同他会晤过。后来,他回访了中国,还同我有过一些信件往来。一次,他来信对中方预备工作委员会法律小组建议废止香港人权法案条例某些条款一事提出异议,说此举将严重损害香港的信心,希望中方三思而行。我回信指出,香港其他法律应服从基本法这项根本大法,而不应与之抵触。到了1996年4月初,即中方决定成立临时立法会后不久,他便来信提出了临时立法会问题,说有的中方官员要求凡想要参加特区候任班子的香港公务员,必须声明支持临时立法会,此举对香港公务员造成相互冲突的效忠问题,会动摇人心,等等。对此信,我未予回复。

      那年4月20日,我与里夫金德外相有机会在海牙中国驻荷兰大使官邸又一次会晤。会晤中,他仍就临时立法会问题纠缠,说什么在香港交接前成立临时立法会,不符合联合声明所规定的英方负责香港的行政管理,对香港信心造成了极大破坏;又说,两个立法机构并存,会引起香港社会很大混乱。这显然是颠倒了“直通车”争议中的是非和因果。

      当时,我仍然耐心地说明,正是因为没有了“直通车”,而特区第一届立法会选举无法在1997年7月1日之前进行,所以,才有必要在一段时期内,成立一个临时的立法会。临时立法会所做的准备工作要到7月1日起才生效,因此,不存在两个并行的立法机构的问题。我希望,英方能够面对这个现实。

      我还强调,在香港回归前余下的400多天里,双方应多做实事,不要吵架;多搞合作,少找麻烦。

      里夫金德在后来的往来信件中,还不时制造出一些麻烦,我也没有一一回复。当然,双方之间的合作也有比较令人高兴的进展,那就是在1996年秋我们在纽约会晤时,共同确认了中英联络小组所达成的关于香港政权交接仪式的纪要,了结了香港回归前的一桩大事。

        

      错估形势

      回顾香港回归历程,中英双方由政制问题上的分歧而导致“直通车”安排的取消,最终走向完全的不合作,无疑是整个回归过程中最大的一场风波。

      为了避免这种结果,中方曾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终未能如愿。原因何在呢?

      对此,舆论界有过种种说法。较为普遍的一种观点,是强调彭定康的个人因素。虽然当时我们也有伦敦政府听命于港督的印象,但我想恐怕还是应从更广阔的背景来看待这段历史。

      1989年后,英方提出要大大加快香港“民主化”进程,那时还不得不同中方事先磋商,以与基本法衔接。到了1992年,英方却置双方的协议和谅解于不顾,不同中方磋商,单方面提出“三违反”的政改方案,挑起公开争论,并在立法局通过,从而最终破坏了回归前后政制衔接的可能性。

      英方如此大幅度改变在香港问题上与中方合作的政策,大概很难说全是个人因素所致,自有其深刻的国际背景。

      上世纪90年代初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后,英国的当权人士根据这种变化,错误地估计了中国的形势和发展前景。他们认为,过去与中国签署的香港问题协议,英方让步过多,吃了亏,想趁机“翻案”。我想,这才是英方在香港政制问题上引发一场大风波的根本原因。

      1997年7月1日,我作为中国政府代表团成员,出席了香港回归的政权交接盛典。目睹着祖国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想到祖国领土被外国占领统治的历史从此结束,不禁心潮起伏,感慨万千,漫长过渡期中的日日夜夜、风风雨雨,都浓缩在了这个历史性时刻。令人难忘的是,交接仪式的那天,终日大雨滂沱。我想,不同心境的人会由此产生不同的感受。全世界的炎黄子孙,都会觉得这场大雨畅快淋漓,将中国的百年耻辱洗涤干净,使香港迎来一个全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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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静中的澳门回归

             

      风平浪静

      如果说香港回归祖国的历程,是“风高浪急,波涛暗涌”,那么,澳门的回归,就可以用“风平浪静,波澜不兴”来形容了。

      中国和葡萄牙两国就解决澳门回归问题的谈判过程相当顺利,合作良好。究其原因,这要追溯到葡萄牙在上世纪70年代发生的一场革命。

      1974年4月25日,统治了葡萄牙近半个世纪的独裁政权被年轻军官组成的“共和国救国委员会”推翻。这场政变被人们称为“4?25”革命。革命后,新政府放弃了殖民主义政策,对葡属殖民地实行“非殖民化”。先是让在非洲的殖民地走向了独立。然后,于1975年底开始从澳门撤出军队,并在后来颁布的《澳门组织章程》中,承认澳门是中国领土,由葡萄牙管理。

      1979年中葡两国建立外交关系时,葡方又正式向中方承认,澳门是中国领土。

      20世纪80年代,当中葡开始谈判解决澳门问题时,领土主权的归属问题已经解决。这不像香港问题那样,领土主权归属是首先面临的大难题。因此,双方谈判有了良好的基础;在起草联合声明时,很快就领土主权的表述达成一致意见。在协议文本中,由双方共同声明,澳门地区是中国领土,中方将对澳门恢复行使主权。相比之下,中英关于香港问题的联合声明中,因英方不愿说香港是中国领土,双方无法达成共同的表述方式,只能由两国政府各自做出声明:收回香港是全中国人民的共同愿望,中方决定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英方将交还香港。

      主权归属这个原则问题解决了,中葡谈判要解决的主要问题就是中方收回澳门的具体时间了。当时,葡方希望尽量晚一点儿,最好推迟到21世纪。中方从统一大业的全局考虑,认为必须在20世纪结束之前收回,但可以和香港回归的时间错开一点儿。中葡双方在这个问题上花了较多时间和精力,最后商定,在20世纪结束前十天,即1999年12月20日,完成澳门回归的政权交接。

      由于两国关系一直友好,又充分考虑到澳门的一些特点和实际情况,中方根据“一国两制”方针,在制定对澳门的具体政策时,对葡方提出的合理意见和要求都尽量予以照顾。澳门有一批葡裔居民世世代代生活在那里,即所谓“土生葡人”,他们有较特殊的社会地位,也有一些自己的特殊利益。中方在联合声明中承诺,要依法保护这批居民的利益,并尊重其习惯和文化传统。又如,葡方十分看重葡萄牙在澳门的文化遗产和影响的延续,中方觉得有些要求是合理的,便同意在协议中特别写入“依法保护在澳门的文物”,并同意葡萄牙语除作为正式语文外,仍可作为教学语言的内容,将文化、教育、语文方面的条文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

      在有关澳门回归时政权交接的安排上,中方考虑到葡萄牙早已从澳门撤军,我解放军进驻澳门时,便没有像香港那样的军事交接问题。因此,解放军没有在政权交接的午夜零时开进,而是在回归日的白天,在灿烂的阳光下,威武进驻。

           

      平稳过渡

      澳门的过渡期几乎与香港的过渡期同样长,但面临的问题颇不相同。

      为了实现平稳过渡,澳门在过渡期要解决“三大问题”:即语文、人才和法律。这三大问题成为中葡外交磋商中自始至终的重要议题。中方在各个层面都积极地推动并协助葡方解决这些难题。这中间,当然也会出现一些意见分歧,但双方基本没有公开争论过,而是协商解决,最终完成了工作。

      在此期间,两国领导人曾多次互访,澳门问题自然也是双方磋商的重点。在澳门问题上的良好合作,可以说促进了两国双边友好关系的不断发展。

      1991年2月,我首次访问葡萄牙,受到了友好的接待,并与葡方就中、葡语文在澳门的官方地位正式达成协议,为推动上述“三大问题”的解决迈出了重要一步。

      说起来,葡萄牙成为1989年之后第一个接待中国外长正式访问的西方国家,并不是偶然的。由于在澳门问题上合作得很好,双方在过渡期中可以展望到澳门交接之后中葡友好合作的广阔前景。因此,在两国高层交往中,逐渐形成了一个共识,即澳门问题的顺利解决,可以有力地推动中葡关系以及中国与欧盟之间关系的发展。

      在过渡期内,我同葡萄牙外长多次会晤,讨论澳门过渡的有关问题,也以外长身份或陪同我国领导人几次访问过葡萄牙。其间,还第一次访问了澳门,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1999年3月,我以中国副总理的身份,应澳门总督之邀,去澳门出席澳门文化中心揭幕典礼,并在那里与葡萄牙总统桑帕约会晤。

      这是我第一次踏上澳门的土地。而在香港回归前,我并未能以官方身份正式访港。

      澳门是一个很有特色的地方,既有中国的传统文化,也有葡萄牙的传统文化,更有澳门本身的文化。澳门同胞有着悠久的爱国主义传统。孙中山先生早年就在澳门生活、行医。著名作曲家、《黄河大合唱》的作者冼星海也是澳门人。

      在与桑帕约总统会晤中,他表示很关心澳门回归中国后,能否继续保持自身的特色,并希望澳门过渡期的结束,将给中葡两国关系带来新的积极因素。他还特别告诉我,他将亲自出席澳门的政权交接仪式。在这次会晤中,我们就澳门过渡期最后的270多天里的双方合作和所有有待解决的问题交换了意见,取得了进展,双方谈得十分融洽愉快。

      1999年12月20日,中葡之间终于顺利完成了澳门回归的政权交接。

      我作为中国政府代表团成员,出席了那天的交接盛典,见证了那一激动人心的历史时刻。

      至此,港澳两地回归的任务都已完成,中国人民更有理由期盼,台湾能够早日回到祖国的怀抱,从而最终完成祖国的统一大业。

      “何日两岸同,天意遂人愿。”这也是我晚年的心愿之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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