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萨苏兄请进，能不能弄到这本书 -- 明辉

小营庄战斗

11月3日我们在小营庄迎来了明治节。

距离战争结束已经过去两个半月了、我们也习惯了作为战败的军队的日子，

在那时进入了一种循规蹈矩的生活模式。那天是节日，所以炊事班为我们预备了好吃的晚饭，还有些酒的供应。密码班、无线电班、还有其他几个班长作为客人也过来了，正当我们五六个人打算

开始我们那丰盛的宴会的时候，袭击开始了。

首先是从很近距离袭来的轻机枪射击，接着是步枪的乱射，间歇着还有迫击炮弹打过来。

这真是完全意料不到的大规模攻击！说小营地区的部队为此大惊失色，也不过分。

密码班、无线电班马上就投入了各自的任务，来做客的其他几位班长也纷纷投入战斗的指挥、身影顿时从我们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敌人既然犯我，我也不能不犯人！地区部队立即投入战斗态势，士兵们纷纷爬上村内的房顶应战。至今还留在我印象里的是那子弹壳从倾斜的民房房顶翻滚着劈劈啪啪落下的场面。部队的头头和身边的干部们都忙着指挥作战，显然没时间向我们下令发电报的指令。我和密码班班长开了个小碰头会，决定将此间发生的紧急事态立即用电报向兵团（译注： 春兵团=独立混成第八旅团）总部汇报。于是一封内容为“小营庄遭到攻击、现在在交火中”的紧急电报被发了出去.........

大概我方猛烈的还击奏效了吧，此后两三个小时中敌人都只有零星的攻势。

据我们监听到的电报显示，这天晚上石匣镇附近的大屯高地、庙高地等处都遭到了敌军大部队的围攻，迎击的春二大队与之发生了激烈的战斗。后来得知，春二大队在此战中伤亡惨重。

此后数日之间，我方遭到了不断的攻击。于是我方决定、重新实施扫荡作战！

在又派出了两次讨伐队、如此这般持续了两周左右后，敌军的攻势终于被我们压制了下去。

然而，在战争结束两个半月后还发生这种规模的战斗，实在出乎我们预料。

据说，有的战场一直到9月为止才彻底结束战斗接受投降，而像我们这样一直到11月还在搞“加时赛”的，恐怕是绝无仅有的吧！

要把8.15投降后发生的这样的交战简单地理解为“军队的使命就是作战”，就大错特错了。

要知道，我们在8.15之前是以大和魂与敢斗精神为支撑作战的；而在8.15之后，这些精神的支柱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场战斗亦是如此、“对子弹的恐惧”恐怕要比从前高上几倍（也许是几十倍）吧。虽然还有许多的人、也拿着武器，但战斗的精神力量却已经大不如前了.......

****************************************************************

村田兼治君的故事

1943年2月20日早上，大约二十人左右的一队人马从位于沙河县城的春一大队出发，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去进行警戒巡逻，说白了就是防区内巡视。

当时春一大队的防区内没有太多的敌方活动，相对比较稳定。我也时不时参加这类的警戒巡逻――没有担心敌情的必要、天气又好，一般就可以当作是一次远足旅游的......

然而，当这支部队来到距离沙河约有十二三公里距离的小村子附近的时候，得到情报显示这村子里有大概五十名左右的敌军！从常识上来说，以二十对五十的兵力对比，实在是萤月争辉。但队长马上就决定、开始攻击！

果然敌军很快就被我们杀得阵脚动摇了。

谁料此时从别的方向赶来了敌军约三百人的援军。我军小队被夹击，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激战。当敌军援军赶到之后，队长试图脱离战斗，不幸的是比我早一年入伍的前辈西乡和与我同年入伍的村田兼治两人在战斗里牺牲，此外和我同年入伍的村上君也受了伤。

让我想起这场战斗的缘故，则是我那天偶然在大队总部的事务室当班（供派往各班传达消息用的跑腿差事）。我们这样的基层小兵，经常被派去执行诸如卫兵勤务、警戒巡逻、列车警备、事务室值班这样的杂务，哪天由谁来干什么，完全像风儿吹过的方向一样无法确定。所以，如果那天如果是什么阴差阳错、村田君去事务室值班，而让我去参加那次警备行军，会有怎么样的结果呢？

那次的战斗，是由和我同年入伍的村上君担任轻机枪手，后来在战斗中他的手腕负了伤、无法拿稳机枪，所以改由村田君操作机枪。如果是我参加这支队伍，自然是该轮到我拿的（我新兵时代接受的训练是轻机枪手哦），也该是我来奉命射击的......

村田君没有受过机枪的训练教育，我无法停止去想，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为了那沉重、不熟悉的机枪，才影响了他在行动中的敏捷性，从而牺牲掉的。

村田君的战死，是我们中队同年入伍的弟兄中的第一个，给了我们在心理上极大的冲击。记起来他牺牲以后，我作为他同一个中队出身的人，忙着帮忙整理遗物、火葬遗体等诸事来了。在遗体告别仪式上，我们对着他被白布包裹的遗骨鞠躬告别。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寄来了供品，里面还有两柄扇子，分别写着如下的墨笔字：

谦治，在华北的天空永远地战斗吧――父母

小谦，守护华北的大地――兄弟姐妹

（第五章 战斗 之一 完）

白庄战斗

1943年11月下旬，一支四十人左右的联络队从当时驻扎在迁安的大队队部出发，前往二中队驻防的小松庄。这些人都是在大队服役、快要复原退伍的老兵，他们此行是退伍前去跟战友们打个招呼。

当他们在途中抵达分遣队的时候，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说是离此不远的一个叫白庄的村子里有约 500 敌军，似乎正在进行新兵训练。这些人的指挥官木村中尉（二中队队长）立即决定去攻击，部署一番后就开始向白庄进发了。路上，因为要摆出包围队形，曹长中村带着十多人分头行动、前去包抄村子的出口，我也是其中的一员。

但是到达村子里，却没有发现敌踪。中村这个分队于是到村外附近的树林里去寻找。

忽然只听中村曹长大叫起来：“啊~~他们在那儿！开枪、快开枪！”于是中村分队以轻机枪为主的武器一齐开火，接下来别的分队也加入过来一起攻击。

敌人原来是在前面一条干涸的河床上。见此情形敌军纷纷徒手逃走。战斗的结果是我们击毙一人，缴获毛瑟手枪一支、捷克轻机枪的枪身一支等战利品。

这场战斗的不同寻常之处在于是由那些复员退伍在即的前辈们打的。说实在的，第一线部队的情况很险峻，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实在觉得对不住他们的。的确曾有过眼看就要退伍回国的前辈，却不幸战死疆场的呢......

*************************************

马连庄战斗

1944年10月10日（双十节）发生的马连庄战斗，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天凌晨，出击到马连庄附近的星加讨伐队发现附近有敌人的大部队活动。由于有浓雾，很难确切把握敌人的情况，部队就那么进入了战斗准备状态。

和敌军最接近的四中队队长竹之内和传令兵松村一等兵一起亲自去侦查敌情，他们前进了几十米，隐隐约约看到雾中走出来三条人影。竹之内中队长马上下令松村一等兵射击，结果对方两人倒下，剩下的一个则受伤被俘。经过审讯，俘虏招供说倒下的两人一个是连长（相当于中队长）、一个是指导员，这个受伤被俘的则是传令兵。

这可真是一次罕见的中队长一对一单挑！并以我方的压倒性胜利结束啦........

**************************************

迁安县城战斗

1945年5月8日黎明展开的迁安县城战斗，其背景是这样的：

1945年4月，我当时所在迁安守备队（队长是高梨少尉、共四十五人）得到这么一个消息，说是附近的敌军在此间的领导向老百姓做了这样的宣传： “我们很快就会打下迁安县城、把那里积存的物资夺过来、分给老百姓！”

得到了这样的消息，守备队自然只有搞好警戒措施了。点名的时候，高梨队长就此指示各班都要加紧戒备、严阵以待。为此，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被要求连睡觉的时候都只能和衣而卧。但过了好些天，即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也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传来，大家渐渐地就把这个茬儿给忘记了。

5月1日，德国覆灭、投降。

随后，在5月上旬，大概是3、4号的时候吧，我们又得到了一个新的消息。这次呢，据说敌军在此地区的最高指挥官向所属全军作了如下的动员，“德国已经完蛋啦、日本也已经不是问题了！我们不去理它、它也会很快被打倒的。所以，现在再去与日军作战，属于既消耗弹药也要白白付出牺牲的浪费作法。因此、现在开始禁止向日军挑战、交火。”

听到这样的事情，我们都觉得“这家伙胡扯什么呢？！”，继而一笑了之。队长则告诫我们“大家都别被这种政治宣传给欺骗了哦”....

然而，谁都无法否定心底深处掠过的一丝“也许这是真的？”的念头吧。我自己就是这么一个信了三四成的人。

有了这事儿，不知不觉中此前的戒备感就淡薄了许多，说是进入了松弛的心态也不为过。

但就在这时，我们遇到了如雷轰顶般的重大打击。

说说我的个人体验吧。

5月7日夜间平安无事，我在队里睡得很死。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被激烈的枪炮声从梦中惊醒，连忙爬了起来。城墙四面都是噼噼啪啪大作的枪声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表，这时是1：30。一看旁边，我的手下一等兵岩崎正在那边打绑腿。我连忙问，“怎么啦？发生什么啦？！”口气里充满了紧迫。他则东张西望一番，没事儿似的说“是袭击吧？”....

“袭击？现在是什么状况了啊？”我追问道。他则哼哼唧唧地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刚刚起来。那个，那个.....”

一看就知道，岩崎这家伙也是一问三不知，指望他是不可能了。要想了解情况，只有从无线电房出来到外面打听去了。谁知外面的队伍也在大声吆喝着，急匆匆地跑来跑去，根本无从问起。没办法只好回到无线电房，心神不安地等待命令。正在这当儿，门口被单（用来作为灯火管制用的）一挑，和我同年入伍的森进来了，“嘿、原（译注：本书的作者――原 福太郎的姓氏）！你没事儿吧？”

“来得正好、现在究竟怎么了啊？”我问道。

他用枪作了个向上射击的动作，说道“刚才在日之丸（营地外的一间酒家）前面枪战来着！牛逼....！东门上面的敌军扔的手榴弹，跟放焰火似的。也许这此咱们就要永别了，再见！”说完他就像脱兔一般消失在夜影中。“嘿、你光说这么点我还是不清楚啊，说详细点嘛.....”我大呼小叫着，可他还是没有回来。

揣摩森的话，似乎敌军已经上了城墙，我军在东门附近的民宅据守，在与东门上面的敌军交火。心下琢磨，“这下可麻烦大了”，可现在还没到约定的无线电通讯时间，我也是束手无策。

2：00左右，密码班的坂口（这天他凑巧在值卫兵司令的班）过来了，“火急！上面让咱们马上用电报向大队队部（准确地说来，因该是大队留守部）报告现在的状况！”。一边这么说着，由于一个部下都找不到，一边就自己动手编码。五分钟后把加密的电文交给我：“给你....。”

我看到电报的末尾，是请求三十分钟彼此联络一次的标志。我又看了看表，这会儿是2：10。

距离大队留守队约定的通讯时间2：45还有三十五分钟。这样可来不及！也许等不到那会儿我们就都要“玉碎”了.......

幸运的是，2:15时我发现了留守队和爪村分遣队之间有通讯的迹象，“太好了、这下就可以切入进去联系上了！”我思忖着。

平常所谓“切入”，就是把频率设定到别人通讯的频率，干扰他们的通讯。我的通讯频率和爪村分遣队本来就很接近、发送功率又比爪村分遣队的无线电要强大，所以可以期待对方优先抓住我们的信号的。

对方果然在接到爪村的信号之前，抢先收到了我方的通讯请求讯号；然而，对方原本是要和爪村分遣队的联络，所以还要等待他们与爪村间的通讯完毕，才能进行我们的联络。真是难熬的等待，那个时候觉得时间似乎漫长得停顿下来一般.......而周围仍旧是激烈的枪声。

好不容易等到留守队与爪村的联络完成，对方的联络终于过来了！我省略了以往必须的相互确认、通讯感度之类的确认过程，上来就是“请准备好接受！”的信号，于是把第一份电报送了出去。对方也不含糊地一次性发来了“收信完成！”的回信。至此，至少我的使命算是完成了。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就算是会“玉碎”，我也因为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而也没啥可担心的了。心里转而充满了踏实、那时毫不掩饰地想――“来吧！让我也来大干上一场！”......

过了许久，枪声渐渐平息了下去，外面传来了高梨队长的声音。我走到外面，正想向头头报告已经发报完成，队长的怒骂却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原！都这会儿了，你丫怎么还不全副武装？！”

哦！的确如此。我光顾了发电报的事情，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呵呵。这个先放一放，向队长报告通讯状况优先。把和大队留守队之间保持三十分钟一次的通讯等事宜一一向头头作了报告。

此时枪声差不多已经休止下来，又过了一会儿，似乎完全恢复了平静。

队长命令说，“好啦，那你就报告说，X时X分，战况已经基本稳定”。

正在此当儿，枪声又重新激烈地响起来。队长连忙说，“刚才这话取消、别发！”随即扔下我，又急忙跑回战场去了。

此后，我专心负责与大队留守队之间三十分钟一次的通讯联络，从留守队的副官那边得到了如下的电报：“请你部发挥旺盛的敢斗精神，将敌人一举歼灭！”

虽说从客观状况分析，早就明白期待支援部队是没什么指望，可还是觉得这样的回复实在太狠了.....

让我们回头来看看事情的经过吧。

大概是凌晨一点左右，敌军二三十人在迁安县城南侧城墙东侧搭云梯偷偷爬上了城墙。正在那时，城墙上巡逻的伪军警察发现前方有些可疑的人影，伪军头头（副警长，一个挺干练的家伙）马上喝问对方是谁；

对方回答曰“我们是保安队”。

这边的副警长则说：“啥？！保安队？......你们要是保安队，肯定该知道我是谁吧？说！我是谁？”

对方看看瞒不过，就说：“我们怎么会认识你？”

副警长则说：“不认识我？嘿嘿，你们是八路吧！快快扔枪投降，否则我开枪啦.....”

对面则回答“你小子猜对啦！”于是开始对射枪战。

没过一会儿对方就开始逃跑（与其说是跑掉，不如说是按计划行事），绕过东南角，跑到东门；

接下来就是发生在东门城墙上的枪战。此时，听到枪声的一等兵长泽从警备队的卫兵所赶到东门，看到两三个伪军士兵抖成一团，说“不得了啦、八路上了城墙啦.....！”长泽一面想着“怎么可能发生这么弱智的事情？！”，一面想着应该回去向队长报告。接到报告的队长，马上紧急集合部队，带领部下向东门进发。接下来才有遭到东门自上向下步枪、手榴弹攻击一事。

而我方的伪军保安队、警察队则据城墙向城外埋伏、预备支援的敌军大部队火力压制，我军也在营区架炮对敌进行轰击，交火就是如此展开的。

大概到了3：30，据报告城墙上抵抗的敌军中间有人高呼，“吹号、让大伙儿向东北角集中！”

看来敌军打算放弃攻克县城的计划、转而以救出城墙上被困的同伙为重点了。

过了不久，果然号声响起。

“来得好！”我方此时以重机枪为核心、所有火器一齐向城墙东北角集中开火。敌军则似乎想用梯子和绳子救出城上的同伴，胜负在此刻已分！

城东北角被此时低低的下弦月所照亮，枪声又持续了一些时候，很快天际的东方露出了一丝鱼肚白，敌军在城外的主力开始退却......

黎明时分，我在兵营里转了一圈，看到彻夜战斗的士兵都疲惫不堪地睡成一滩烂泥。我则因为有三十分钟一次的通讯联络任务，睡意全无。

此后的数日，夜间都有敌人的枪声响起，估计是为了用神经战来骚扰我军吧！反正我军士兵拜此之托都无法安睡.......

再后来，去铁南方向扫荡的大队主力赶回来支援，局势恢复正常。我们也为了预备抵挡敌军可能发动的下一次袭击而加固了防御工事。可这之后一直到这年七月我军离开迁安县城为止，再也没发生什么新的战斗。也许是正如敌军指挥官说的那样，既然已经看穿了日本的前途，也就没必要浪费弹药和士兵的生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