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客熙熙

主题:【原创】在非洲一 -- w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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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在非洲一百一十

      “你干嘛!”刚出门不远,迎面碰上影倩和苏静娥。

      “别挡路!”我也没什么好声气,扭头往旁边绕开。

      “你站住!”影倩跨进一步,一把拽住我的枪带,“不能打人!”

      “你松手!看我不打烂他们,****!”

      “不行,立强,听我的话,打死他们对你没任何好处。”

      我不说话,低头往前走,却丢不掉她的纠缠,崔茜从停车场走过来,瞪着眼睛不明白发生什么事。

      “好好,这支枪我不带了,我去崔茜那借一支狙击枪,一枪一个谁也看不见我。”

      “那样更不行!做事要光明磊落!”影倩大喊,急得脸都变了形。

      “什么光明磊落?这样的渣滓还什么光明磊落,你松开!”

      “我不让你去!”

      “快点松开!”

      “我不松!”

      我开始使劲向前拽,影倩被拖着前行几步,又加上一只手,紧紧地拉住枪的背带,咬着牙就是不松开。

      “嗨......”崔茜和小峰都已经赶到,我看看没法脱身,又无处发泄怒火,一拳砸来旁边的墙上。影倩正死命拽着枪带,突然放松之下毫无准备,一个趔趄坐进灌木从里,接着爬起来捡起枪,头发上挂着几片绿叶和一朵粉色的小花,梗着头转身就走。

      “哎呦!”我一下子傻眼了,满心愧疚,可是又不知道怎么道歉,只能怏怏地回到卧室。

      整个上午我没再出去,影倩收走了房间里所有的车钥匙,还安排崔西在屋里看着,又让苏静娥时不时过来送水送点心,顺便看看情况。

      中午,我被崔西生拉硬扯地拽进餐厅,臊眉耷眼的不敢看人。影倩已给我盛好饭,崔西摆好筷子。我目不斜视,胡乱塞饱肚子,又回到卧室。过了一会,崔西推门进来,走到面前仰头盯着我仔细看,脸上满是笑容。

      “嗯,还好,虽然早上狂暴得像个大黑猩猩,可是脸上没长出痘痘。”

      “什么啊?”我憋不住,被她逗笑,“不是你们拦着,我今天扫了他们。”

      “他们没武器,更没有准备,你一定能办到。”崔西眨着眼睛,使劲点点头。

      “唉,不说了,这些讨厌的人,害得我让影倩生气,烦死了!”

      “没有啊,姐已经不生气了。她说你是个好男人,为她去拼命......就是有点管不住自己。”

      “真的,”我放下心来,“等会你和我一起,去向你姐姐道歉。”

      “我不去,我又没犯错。”崔西开始拿劲。

      “你陪我去,”我弯腰陪着笑脸哄她,“不是要你道歉。我道歉,你帮帮忙,求你!”

      “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道个歉还需要人陪着?”影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在外间。

      “啊......啊?”我一惊,索性就坡下驴,“我作得不对,你别在意。”

      “动不动就要杀人,我很在意!”影倩绷着脸转身看向别处,侧影美得像一座古希腊雕塑。

      “哎,是是,我不对,我不对。”

      “姐,”崔西跑过去拉住她的手,“你早上那一跤摔得真美,头上还带着一朵花。”

      影倩噗哧一声笑出来:“行了,嘴里含着蜂蜜的小丫头。你,中午在外面沙发上躺会,下午等我打完电话再出去办事。不许再去找那些人。”

      “好好!”我连连点头,“为什么要在沙发上。”

      “废话!里间我和崔西一起。”影倩白我一眼。

      “哦,明白,我让她。”

      “太好了姐!我早就想试试你那张漂亮的床。”崔茜欢呼着。

      “那你不早说?”影倩笑着。

      “是这样,如果两个女孩太亲密,容易让别人误会是同性恋。”崔茜认真地解释。

      “你们可不能同性恋,”我赶紧过来搅浑水,“不然我怎么办。”

      “乱说什么!”影倩瞪我一眼,“好恶心!”

      “恶心?同性恋为什么恶心?”崔茜很认真地问,“其实只要不妨碍别人,我觉得同性恋没什么。”

      “好了,小丫头,在中国,男女同性之间拉手搂抱都是很正常的现象,睡觉去吧。”

      “好的。”崔茜进屋,走到半途还回头笑着看看我。

      “你,”影倩转身看着我,脸上又恢复严肃,“把你那只小枪好好擦擦,上面都是油。昨天已经弄脏了一套,今天的裤子又完了吧?”

      “没有啊。”我低头看看,摊开手左右转身。

      “还没有,右边的口袋......别掏!唉......先洗手,再把裤子换下来,放到洗澡间的洗衣篮里,快去啊!”

      “好的好的,脱下来我自己洗。”

      “放在那!你能洗干净衣服?以前的白衬衣都洗乌了,害我搓得手都疼,放那不许动。”

      “我送你的枪套应该快到了。”崔茜只穿着内衣蹦到门口插嘴。

      “哎呀,快回床上去!我给你找件睡衣。”

      崔茜一直睡到下午三点还没醒,影倩为了不吵醒她,只好悄悄出来坐在我旁边。

      “哎,美人,早上对不起!”我再次道歉,“不过你那一跤,的确是摔得风情万种。”

      “坏蛋,我摔得疼死了,你还在这寻开心。”

      “哪里疼?我给你揉揉。”

      “流氓!摔坐在地上还能哪里疼?”

      “呵呵!不就是屁股吗!还不好意思说。”

      “就是不说,谁像你......”

      “我跟你说,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年夏天,上课铃响了,同学们都跑进教室。我进来得早,在自己的座位上一抬眼,正好看到一个女同学的胸前,那里面随着她的脚步晃啊晃的,让我心里突然生出渴望。”

      “流氓,那么小就知道看女孩子......。”影倩撇撇嘴。

      “对,我当时就这么想的,心说坏了,以后会不会因为这事被判刑,甚至被枪毙?这想法折磨我好久,直到后来,一个男同学的哥哥放假,带回来两本书。其中的一本好像叫《女人,男人看的书》,我鼓足勇气,从同学那里借来,晚上觉都没睡,用三天时间一口气读完。掩卷抬头,突然心里明白了,一切都豁然开朗,从此不再担心。”

      “书里写的什么?”影倩没明白。

      “还能写的什么?除了女人的生理和身体,然后就是男女之间的事呗。不过这本书以非常严肃、科学、坦诚的态度描述一切,还配有细致的插图,没有任何的文学元素。其实男女之间的事,就在那摆着,只要不用这种事去伤害他人,我觉得正常的讨论没有什么,尤其象你我之间。”

      “好啊,既然你这么说,我可以考虑你的建议。现在我也说说对你的意见:一、以后不要那么冲动;二、你喜欢读书,这是很好的习惯,但读书可不是为了把听起来很漂亮的诗句挂在嘴上,更重要的是提高修养。”

      “你说得对!”我点头赞同,“腹有诗书气自华......哎呦,我又开始了。好,让我慢慢纠正。这小丫头到现在还没醒,看来一定是昨晚担心我们没睡好。快三点了,另找个地方给戴维打电话。”

      戴维的电话第三次才拨通,影倩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握紧我的手,直到通话结束才松开。

      “好了,”她长出一口气,“过两个月孩子们回来。”

      “嗯,现在治安还不好,两个月后估计应该能平静下来。”

      “去看看崔西,应该醒了。下午你赶紧去和托德的秘书说说,斯特林家的射击场和枪械得有个解决办法。”

      “好的,等崔西睡好我和她一起去。”我回答。

      崔西已经坐在床上,披头散发的正在揉眼睛。影倩进去一通收拾,小丫头就光鲜亮丽地跟着我出发了。

      托德不在办公室,他的秘书很客气地把我们让进客厅,然后找来具体负责收缴枪支事务的副部长。我说明来意,副部长表示已经知道,托德也已经和他讨论过如何处理,但还是想听听我和崔西的意见。我听他这么说,也不绕弯子,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枪支就地封存,待政策重新开放后再启封。

      “这样吗?”副部长低头思索,似乎觉得不妥,“我们再多想出几个办法,作为备选好吗?”

      “可以,”我坐直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您也可以说说想法。”

      “根据您刚才的办法,我想可以稍微改进一下。枪支放到我们的仓库里封存,您看行吗?”

      我和崔茜交换一下目光,双手在身前相握,正考虑如何开口,崔茜先说话了,“副部长先生,这可是私人合法的财产。您的意思是没收?”

      “没有,没有,这绝不是没收,只是换一个地方保存,财产权还是您的,我们也保证绝不会损坏。”

      “这其实就是没收。副部长先生,您是懂得法律的,这样的方法就是非法剥夺我的财产。”崔茜有些激动。

      “等一下,等一下,崔茜,”我打断她,“对于托德他们,这也是非常时期不得已的办法。我想我们应该尽量配合。托德毕竟是你我的朋友,相信他一定会想一个妥当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副部长先生,这样吧,今天就讨论到这里,我们回去再商量一下。您也和托德先生汇报一下情况,再帮我们想想办法。您看好吗?”

      “好的,好的,禁枪的工作刚开始不久,还有些措施不完善,我们也在研究。”副部长一边站起来一边解释。

      从司法部办公室出来,崔茜气鼓鼓的。

      “小丫头,别生气,这不是在想办法吗?”我拍拍她的手。

      “根本就不应该这样,我们又没有违法。”

      “呵呵!那是当然。哎,不过你还真水平,那个......非法剥夺财产,我差点没听懂。”

      “哈!我说得对吧?”她兴奋起来,抱住我扶着挡把的胳膊,“谁都不可以违法。”

      “非法剥夺财产,这个词好!”我继续把话题固定在让她高兴的事情上,“我又学到一个新词。”

      “嗯,你学得很快,不过有时候发音不准。朋友给我寄的录像带要到了,还有送你的枪套。”

      “那太好了!枪套是什么样的?很贵吗?戴在身上会不会太显眼?”我连续抛出一系列问题。

      “不贵,可以只用单独的枪套别在腰带上,也可以系上带子挂在腋下。”

      “那太好了!我可以装上枪套放在裤子口袋里,这样不会太明显。”

      “平常可以,正式场合穿西装可不行。”崔茜认真起来,“装在口袋里鼓出来,不好看。”

      “对对对,穿西装的时候得挂起来。”我看看车窗外夕阳下的群山,“哎......和你这样在车里,让我想起在孟拉维的日子。”

      “找个地方停下,我们看太阳落山。”崔茜的声音温柔起来。

      我把车拐上一条沙土路,在路边杂草丛生的空地里停下,车头朝向北方,让夕阳下斑斓金红的层层山峦充满整个车窗。

      “我们应该去看看王阿姨,上次他们来首都只见面很短的时间。”崔茜靠在我的肩头,小声说。

      “嗯,明天把枪的事忙好,后天出发。”我点点头。

      “要先打电话,我还要准备一些礼物,让姐姐也去,好吗?”

      “当然,让她也去看看我们经历生死的地方。”

      “这样,......也许她就能彻底原谅我们。”崔西轻轻地说。

      “嗯?你姐姐可没这个意思,不然怎么可能再次接受我。”我有些吃惊。

      “我知道,姐姐没这个意思,但通常来说,所有的女人都会希望陪伴一个只爱自己的男人,这是传统,一下子不可能完全改变。”她又贴近我一些,“姐姐已经很宽容,我知道她深爱着你,也深爱着我,所以......必须为我们的未来做些事情,让它更加美好。”

      我进一步搂紧她,心里一阵感动。崔西变了,从一个活蹦乱跳,敢说敢做,甚至鲁莽的小女孩,变得有些深刻。她开始思虑未来,并积极地为最好的结果而采取行动。

      “怎么不说话?”她见我沉默良久,抬头转脸看着我。

      “因为我很感动,一时间说不出话。”我看着她满脸的霞光。

      “那你就应该吻我。”她一瞬间又恢复调皮的表情。

      “好的,嗯啊!”我捧起她的脸,夸张地亲了一下。

      “不行不行,没碰到我的嘴!”小丫头不依不饶。

      “好好好,再来一次。”我被她纠缠的毫无办法。

      “回去吧。”笑闹够了,崔西整理好头发系上安全带。

      “嗯?太阳还没落下去。”我提醒她。

      “日落没意思,我要你哪天像姐姐那样,和我一起在湖边看日出。”

      “啊哈!你们两个......真是亲姐妹一样啊!什么都说。”

      “那当然!我和姐姐什么都说。不过,她不大愿意和我讨论跟你在床上的事。”

      “她要是连这个也能随便讨论,那就不是一个受过中国传统教育的女人了,连我她都不说。”

      “我在学汉语,现在是不是进步很多?”

      “我知道你在学汉语,进步吗?没看出来。”我开始逗她。

      “哪能那么快!姐姐教我背了好几首诗.....什么什么午,汗滴......”

      “一二三四五,汗滴禾下土。是这个吧?”我尽力憋住笑。

      “对对对!一二三四五,汗滴禾......不对,哎呀!你又在捣乱!”她反应过来,伸手狠狠打我两下。

      “哎呦,哎呦,不闹了不闹了,在开车。”我躲闪着,顺势把车拐上大路,往晚霞满天的湖边驶去。

      第二天,托德亲自打来电话,告诉我他们讨论出的最新方法:枪支原地封存,但子弹和枪机由警察统一保存。我表示同意,崔茜和斯特林虽然还是不太满意,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加上只是临时措施,只能勉强答应。

      忙来忙去折腾一天,晚上洗好澡,我连衣服都懒得穿,一下子扑倒在床上。

      “累了?”影倩走进卧室,“喝口水,晚上的粥太稠了。”

      “嗯,好!”我爬起来,连喝两大口,“今天得早点睡,明天要去孟拉维,很长的山路要开,得养好精神。”

      “现在才七点十五,你能睡着吗?”

      “睡不着,先把准备做好。躺在床上和你说说话,困了一闭眼就行了,要不然一脱衣服又不困了。”

      “好啊,”影倩也换好睡衣坐到床上,“我就陪你说说话。”

      “好,”我把她的手抓过来,“明天要去孟拉维,你就先讲讲崔茜兄妹把你救出去以前的事。”

      “嗯......其实那天晚上小峰回来一说,我就有点后悔,可当时还在气头上,所以第二天你没露面,我也忍住没上去。第三天我有点着急了,不知道你是怎么吃的,一整天往山上看了无数次,结果一不小心把脚扭了,也就没上去。”

      “扭得厉害吗?疼吗?”我打断她。

      “傻瓜!现在怎么可能还疼。当时都肿了,我又气又疼,跑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哭了一回。后来打起来,那就什么都顾不得了。上去一看你不在,我就彻底乱了。小峰要开车走,我让他自己先走,他死活不干。当时心里想,要是因为吵架让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影倩声音哽住,我赶紧爬起来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个话题,不哭,不哭。”

      “没事,没事。”影倩拢拢额前的散发,“事情都过去了。后来看看情况实在不妙,再想走就来不及了。你打来电话时,我们正准备躲起来。”

      “好,到这里吧,那个事完全是我不对。我没有弄清楚具体情况,就以为你像以前遇到的女孩们一样,都是为了钱才嫁到外面来。”

      “其实你也没错。我就是为钱才答应嫁给戴维的,我爸要换肾,他的学校只能给很少的一点,没办法......”

      “所以我知道详细情况后,对那些嫁到国外去的女孩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变。”

      “哦,怎么改变?”

      “......中国还是太穷啊!”

      “我爸说过,穷会带来很多问题,可是有钱未必就能解决一切。”

      “是的是的,你看刘总那帮人,”我睁眼看看她,“你不生气了吧?”

      “没事,你都把他们吓得尿裤子了,我还气什么。”

      “啊?有这事?我怎么没看见?”我一下子坐起来。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后来苏静娥她们打扫房间时,发现有四个椅套上面是湿的,我还上去摸了一把。”她咧着嘴搓搓双手,“恶心死了!我把椅子和那些菜一起都扔了,有一个就是那个刘总的座位。”

      “唉,可惜了那些菜!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不讲了,我又犯毛病了。”我重新躺下,“看这些人穿得都像个人样子,怎么肚子里都这么肮脏。”

      “几千年了,这种人随时都有。我爸以前读历史,就发现很多人说一套做一套,直到今天还是如此。哎,前几天打电话回去,爸妈又问到你的情况,当时你不在。”

      “哦,明天我就打个电话回去,向他们问好。”

      “明天不是要去孟拉维吗?”

      “哦,对对,我忘了,回来再打。”

      “不用,我爸说他给你写信了,这两天应该快到了,到时候你及时回信就成。”

      “我那一笔烂字,要不就用电脑打出来?”

      “还是用笔写,电脑打出来的感觉怪怪的。爸不会计较你的字,他的学生里也有写字丑的,没关系。”

      “说到写字我想起来了,你妈送给我的那幅画和字还在吧?”

      “我收着呢。干嘛?”

      “还在就好,我以为不见了。以后新院子那边的字画就你负责了,书房,卧室都要有。”

      “哼!你倒会指派人......”

      “其实我挺喜欢书法作品的,以前也练过,可惜定不下心来。那时候卧室窗子外就是海,暑假的时候让我在窗子前面悬腕提笔、听涛泼墨,怎么可能持久。”

      “嗯,聪明的孩子一般都坐不住。”

      “呵呵,谢谢!我小学的时候其实挺笨的,主要问题就是马虎。有一次算数考试,一道大题里有六个小题,我硬是漏掉两题没算。”

      “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

      “不是都交代了吗?被好朋友吓得够呛,晚熟,大学里的漂亮女生没感觉,还有什么?哦,对了,我小时候偷过东西,你知道吗?”

      “嗯,知道,崔茜告诉我了,说之前还给我讲了许多背景知识,说完还怕我对你留下坏印象,追问我好几次。不过她说的理论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以前一直以为偷过东西的人一辈子都会是小偷。”

      “是啊,我以前也这么想的,所以这件事一直放不下,后悔得不行。她这样一讲,我终于放下了,从此更有信心去作一个诚实的人。”

      “别打岔,说说其他的事。”

      “嗯......其他的事。那就说说我初一初二时学习成绩下降的事吧。我在小学五年级以后学习成绩突飞猛进,从中等一下子跳到前三名,并且一直保持。没想到初一下半学期以后,成绩又莫名其妙地持续下降。到初二下半学期的时候,掉到班里的第四十三名。当时我爸妈倒是没打没骂,但心里的焦急我还是能感觉得到。在八十年代,那个军校大院里的孩子,考上本科的是大多数,考上专科院校都会被人瞧不起,按我的这个状态发展下去,别说大学,高中都考不上,你说压力大不大?”

      “那是够愁人的,后来呢?”

      “我也很着急,认为自己努力不够,所以加倍刻苦,成绩一下子上去很多,可是期中考试以后很快又恢复原样,期末考试时甚至下落到四十六名,我们班总共才四十八人啊!我几乎彻底绝望了。”

      “你以前学习不错,掉到这个地步,压力是够大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让我慢慢讲。当时我也很迷惑,为什么我白天老是很困,晚上却睡不着,一直睁着眼到后半夜。我试过各种方法,常常数羊数到好几千,然后还得从头再来。睡眠不足造成我学习效率极差,上课无法集中注意力。最后不得不用安眠药,一开始有效果,后来药量需要不断加大,而且不能停,一停立刻恢复原样。最后妈妈坚决不让我再吃了,她说宁可考不上大学,也不要一个身体不好的孩子。我从来没问过她的感觉,但那天她告诉我停药时的表情,到今天仍然能在脑子里清清楚楚地看见。”

      我停下讲诉,翻身仰面朝上,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影倩没说话,靠过来贴着我的脸。

      “初三的头两个月,情况还是没有改变。一个星期六晚上,吃完饭以后,我走到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呆呆地看着秋风下簌簌飘落的枯叶。这时一个女同学的父亲经过旁边,忽然走过来问我最近的学习情况。我吱吱呜呜地不太愿意多讲,最后他看着我片刻,突然说:‘是不是有时候无法集中精神听课?如果晚上总是睡不着?那就想办法在最困的时候上床睡觉。’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解情况的,但最后那句话却让我顿悟,真的是顿悟了。”

      “女同学的父亲,......为什么那么关心你的情况?”

      “他和我父亲是同事。”

      “同事?天天在一个办公室上班吗?”

      “不是,我爸很早就已经转为行政干部了,他在基础教研室,教高数。”

      “......我是不是有点小心眼?”

      “嗯?”我一下没弄明白,“小心眼?......呵呵,确实有点。”

      影倩撅起嘴,打了我一下,“你才小心眼!”

      我把她搂过来,“小心眼好啊!说明你爱我。”

      “要不是已经知道结果,真的很让人担心。往下说吧。”

      “下面就简单了。我晚上九点半到十点半之间最困,所以就选择这个时间上床睡觉。头几天都是一夜到天亮,那叫一个香甜,后来每天早上五点多就醒,正好写写作业,看看当天的课。最大的改变还不在这,睡眠充足以后,学习效率简直让人吃惊,以前自习课总是溜号,后来不仅能完成当天的作业,还能出去玩一会儿,成绩更不用说了,一节一节地往上窜。重点高中重点班,然后顺利地上大学。”

      “怪不得你经常九点多就上床睡觉,原来是这个原因。”

      “是啊,很多年的习惯了。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从老师到家长,嘴里都是头悬梁锥刺股,少玩少睡多学习,出发点也许很好,可这个方法不是对所有人都合适啊!”

      “我可以和爸爸说说,让他告诉有同样问题的学生。”

      “对对,别让其他孩子也遭遇我这样的困难。当时没想到那么多,要是早能告诉刘军就好了。”我叹了口气。

      “怎么了?”

      “他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同样的问题。可惜了!很聪明善良的一个人,高中都没考上,和班里最漂亮的女孩也没成。”

      “跟我说说。”

      “还说?都几点了!”我摸眼镜准备看表。

      “不晚,才八点十五,说说嘛!”

      “嗯......说来话长,我们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那时他的成绩比我好,也不像我,名次老是像猴子一样上窜下跳。初二的时候,他的成绩也掉下来,那时物理老师讽刺我俩是困难兄弟。”

      “老师不该这样讲!”

      “嗨!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俩家住在一栋楼里,我家西头,他家中间偏东,所以总是一起上学放学。两个同样是成绩大幅度下降的孩子,常常被班主任点名叫到办公室一起批评,他是学习不好,我是调皮捣蛋加上学习不好。上学的路单程要走二十五分钟,晨凉暮暑,风霜雪雨......唉,不堪回首啊。我们被同学奚落,老师讽刺,每次考完试,两个人在回家的路上常常默默无语,听到别的同学一边走一边兴奋地讨论着试题的答案,我们都不自觉地走慢一些拉开距离,心里那个......不说了。关灯,关灯!”

      “好,不说了,不说了,过去了,睡觉吧。”影倩温柔地抚摸我的脸。

      “......跟你说说,我心里好受多了。还是说完吧。我比他幸运,我爸妈虽然很着急,但没打没骂。他父母对他又打又骂,还用各种方法吓唬他,想出各种方法压迫他努力学习。有一次其中考试成绩下来以后,中午去上学,他眼睛又红又肿,好长时间都不说话,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句:‘李立强,我以后不能再和你一起上学了。’接着泪流满面。我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回事,左问右问他就是不说。好不容易让他平静下来,才告诉我他爸买了两张火车票,准备把他送回老家种地去......现在想起来我还是痛恨他的父母,他是个很老实的孩子啊!除了学习不好,从来不违反纪律,还很乐于助人。你不知道,他爸妈讲话那个损。什么‘你以后肯定不如我。’‘以后你只能去捡垃圾为生。’‘别人也是一个脑袋两只眼睛,学习那么好,你怎么就这么笨?’哦,对了,有次他的一本数学习题集找不到了,他爸爸认为是他拿去到校门口的小摊换糖吃了。先把他狠揍一顿,然后在上课时间跑到学校去找班主任老师,在教室门外请老师帮忙看紧刘军,不许他再去换糖。当时门开着,他爸爸的声音很大,我们听得一清二楚。所有同学都回头看他。放学路上,有几个男同学取笑他馋,要不是我拼命拉着,就打起来了。见鬼啊!我不用想也知道习题集根本换不来糖,全班统一订购的,除了拿去卖废纸。后来找到了,是他不小心掉进暖气和墙的夹缝里,结果,又被臭骂一顿。”

      “也许他爸妈没上过什么学,不了解上学的情况。”

      “不是的,他爸妈和我爸妈一样是大学毕业,而且都来自农村,只不过我爸妈小时候上过私塾,他们没有。”

      “我爸曾经说过,建国以后的教育根本就不是教育,完全不能培养出有健全人格的毕业生,根本就没有独立的思想。不是匠人,就是权利的奴仆。课本上动不动就说‘只有什么什么,才能怎样怎样。’非黑即白,毫不讲理,实在是误人子弟,还有就是骗人和宣扬仇恨。他爸妈可能就是受这个的影响,造成人格上的缺陷。”

      “不能这么说,建国以后教育还是取得很大的成就。”我不同意。

      “嗯,不讨论这个,你继续讲,他和那个女孩是怎么回事。”

      “呵呵!那女孩叫刘喆,可真是漂亮,有些像中央电视台一位姓杜的主播,公认的校花,学习成绩还非常好。那时候我不懂这些,否则我也......哎呦!”影倩掐了我一下。

      其实讲起来我对这事还有些心存愧疚,曾经几次无意中拿他们俩开过玩笑。刘军从来没和我计较,只是有些害羞地笑着。他们怎么开始的我也不清楚,当时也没当回事。直到大二那年暑假,我家即将离开部队。走之前他来送我,两人在风平浪静的海边悬崖上一直聊到半夜,我才弄清楚整个事情的过程。

      初三的上半学期,有一天我们在物理实验室上课。实验室里没有正常的课桌,全是一个个方方的试验台,所以同学们围着台子坐成一圈,面向各个方向的都有。刘军坐在教室后面,必须半侧身才能看到前面的黑板,那女孩坐在教室前面,是背对着黑板。我们的物理老师在上实验课时常常一边讲解,一边在各个试验台间走动,观察每个小组的实验操作。就这样,刘军和刘喆的目光无意间相遇了。按刘军的说法,那一瞬间,心里亮起一道闪电,从此女孩那一刻的面容就永远刻在了他心里。

      那天以后,刘军每天都偷偷地看那女孩,女孩也经常看过来。虽然每次只敢停留短短的一瞬,但心里的紧张、甜蜜和满足,却让刘军感觉整个世界的花都开放了。他们就这样默默地对视,每个课间刘军都要找机会和她互相看一眼,否则心里就慌得不行,跟我一起玩的时候也心不在焉。从此以后,刘军自觉地避免和其他女孩面对面说话,生怕刘喆误会。

      那个秋天,树叶渐渐黄了,被凉风扫落一地,可刘军什么都没注意,他眼里只有刘喆,只有她明亮动人的目光。

      有一次机缘巧合,刘军从刘喆那里借来一盘港台流行歌曲的磁带。上面有邓丽君的《小城故事》等等,还有一首听不懂的粤语歌,但这首歌让刘军觉得非常好听,仿佛就是那女孩对他深情的倾诉。于是他一遍一遍反复听,直到把粤语发音硬记下来。然后终于在一天下午自习的课间找到机会,他侧身低着头,只敢用余光瞄着女孩。一字一句,一句一段,轻轻地把整首歌唱给坐在前面的刘喆听。我当时也在场,正没心没肺地和其他同学高声谈论着什么,很奇怪这家伙怎么低着头,两手放在膝盖上,嘴里还唱着完全听不懂的歌。现在仔细回想起来,那女孩也低着头,没参与我们的吵闹,应该也体会到了刘军的意思。

      一遍唱完以后,周围的人忽然都沉默了,坐在刘喆旁边的女孩好像也被刘军感染,转过头对他说:“唱得真好听!就是不知道歌词什么意思,再唱一遍吧!”刘军没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却没有满足她的要求。

      后来刘喆把歌词写在一张台历那么大的纸片上送给刘军,他才知道这首歌是汪明荃唱的《万水千山总是情》。

      刘军在那张纸的背面认认真真写满‘爱的礼物’四个字,仔细地对折好,小心地放在衬衣的口袋里,舍不得拿出来看。可是好景不长,换洗衣服时被他爸爸发现了。他爸爸臭骂他一顿,威胁要去找女孩的家长和老师告状。他吓坏了,哀哀地哭着请求爸爸不要,保证以后不再胡思乱想影响学习。

      最后他爸做了什么刘军也不知道,好在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那份情感怎么可能就此了断,他还是忍不住偷偷看那女孩,只是再也不敢有和刘喆单独约会的念头。

      我们那时候有晚自习,好像是从七点半到九点。晚自习因为不需要看黑板,所以老师重排座位。刘军个子和我差不多,平常上课时坐在后面,只能看到刘喆的背影。没想到重排晚自习座位以后,他和刘喆成了同桌。我就坐在他们后面,刘军每天晚自习都问女孩时间,每次都非常客气地说谢谢。那女孩也不回答,每次都低头甜蜜地笑笑。但刘军从不和她多说话,问时间也是每天只有一次。也许刘喆希望他更大胆一些,有一天晚自习她到得比较早,故意把书包放进旁边的桌洞。刘军进教室以后发现自己的课桌里有个书包,不明白怎么回事,很生硬地说了一句“这是谁的书包,拿走!”女孩很失望,赶快拿走书包,刘军为此懊悔了很长时间。

      一次英语老师晚自习加课,点名让刘军起来回答问题,好像是要求用英语说:小明已经去图书馆了。刘军站起来,前半句说得挺对,但想不起来图书馆的英文单词怎么讲了,刘喆赶紧小声提醒他,但这家伙可能是因为紧张,张着嘴愣在当场,就是说不出来。女孩低下头笑起来,脸红红的。刘军坐下以后,也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前面黑板,漫无目的地说了一句,“图书馆想不起来了。”

      那个冬天,学校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把初三的四个班级打乱重新划分。刘军留在三一班,刘喆被分到三二班。他站在教室门口的队伍里,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孩从离自己不远的女生队伍里回教室收拾书包,站到隔壁班的门口,心里难受极了。我也被分到二班,正在兴奋地收拾着书桌,忽然看见前面临窗坐着的刘喆在低头默默地哭泣。那天放学的路上,我们在大院里的单杠边玩耍,走在后面的刘喆和几个女同学路过时,刘军站在路边,定定地看着渐渐走来的刘喆,顾不上搭理我的问话,一直默默无语,直到女同学们走到近处,才低头让到路边。

      分班以后,我和刘军还是常常一起玩,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中午不再和我一同上学,直到在海边聊天的那天晚上,我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因。我和刘军家的楼前有一个两面墙夹起来形成的巷子,刘喆上学往返也经过这里。以前刘军都是出门右拐喊上我一块走,自从分班以后,他们两人没法经常看到对方,刘军着急了几天之后,发现那个巷子正好斜对着自己房间的窗户,终于想出办法。每天中午吃完饭,刘军就关上门坐在自己房间里,盯着巷子,只要刘喆一出现,他马上穿衣戴帽出门,跟在刘喆后面去学校。

      时间一长,刘喆也察觉到这一规律,每次经过一个学员食堂墙角的拐弯,她总是回头看一眼刘军,于是这就成了他们每个中午上学途中的固定仪式。

      刘军后来跟我讲,那个冬天,刘喆总是一条红色的围巾,在雪花漫天飞舞、一片苍茫、纯白色的天地中,那方红色始终像团火焰一样在他眼中跳跃、飞舞......直到现在。

      等待的时刻是焦急和美妙的,可是刘军本来就睡眠不足,中午吃完饭后更加困倦,但他努力坚持着,直到有天得了重感冒。医生给的感冒药里可能有扑尔敏,刘军中午吃药以后实在坚持不住,趴在桌子上想睡一会,结果错过了刘喆。大约一个星期以后,刘军重新开始,却发现女孩到固定地点却不再回头了。

      寒假结束,冬去春来。北方的四季自然景色差别很大,积雪融化,柳条从干硬的褐色树皮下冒出嫩绿鲜亮的新芽,而刘军却渐渐绝望。他的成绩毫无起色,模拟考试成绩已经离高中录取分数线越来越远,而女孩的成绩一直非常稳定,只要不出意外,肯定是重点高中。

      毕业考试以后,初三各班都在照毕业照,班主任特地把原来一班的学生重新召集回来,单独照了一张。也许是感觉以后可能没机会经常见面了,刘喆在这张照片里笑得特别美。刘军拿到照片后,在上面留下无数唇印。他后来花钱上的另一所高中,每当思念那个女孩的时候,就拿出照片端详好久,常常欲哭无泪。

      三年以后,情况没有任何改善,刘军没考上大学,又补习一年,还是不行,女孩则很顺利地考上大学。后来刘军跟我讲,高中最后那一年,他知道刘喆肯定没问题,也知道自己一定没希望,所以常常在晚上八九点钟时跑到女孩家的楼下,望着她的窗户发呆,希望能无意中看见女孩的身影,可是一次都没如愿过。其实我们几个人都是一个大院的孩子,可是刘军就是不敢去找那个女孩。有一次他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去书店买书,路过我们高中门口时,突然看见刘喆正在一个小摊前看着什么,吓得他立刻转身,小跑着返回学校,好长时间都不敢再去书店。后来我们大院里有了送学生的班车,大家常常同坐一辆车上学放学,每当这时候刘军就很兴奋,拉着我不停地高声说话。

      我家转业的那年暑假,所有大院的同龄孩子有一个聚会,刘喆没有参加,刘军很失望。海边夜话那晚,他告诉我,女孩大一那年暑假其实两人和大家在一起见过面,刘喆依然那么清新美丽。过后刘军实在没能忍住自己的思念,开学前很唐突地跑去女孩家,送给她一本书,里面夹着张字条,约她到楼下幼儿园的门边见面。本来他是想问问刘喆还能不能继续,没想到女孩走过来的时候刘军的妹妹忽然和几个同学出现在附近,刘军为了不影响女孩的声誉,转身向另一个地方走,他以为女孩会跟过来,等他走出去几十米回头再看,刘喆已经不见了,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就这样结束了?”影倩听着我的讲诉,不自觉地侧身,十指相扣握住我的一只手。

      “和那个女孩的事就这些了。”我默默地叹口气。

      “他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那个女孩,高中的时候?”

      “我当时也问过他,他说没脸去找她,学习不好,再说,以后刘喆一定会上大学,就算不远走高飞,两人的境遇也会差别很大。我就不明白,刘军这样的人,老老实实的,就是学习不好,别人凭什么瞧不起他。”

      “那个刘喆瞧不起他吗?”

      “这个不知道。不过我想刘喆应该不是那种人,否则当初就不会喜欢上他。我说的是别人,有时候家长们聚到一起谈孩子,我也听到一些,虽然话说得没有那么明显,但还是能感觉到态度不一样。那个刘喆,真好与刘军相反,是家长嘴里的小明星,学习好,人也漂亮。其实孩子们之间也是这样,不过应该不是学习好坏问题,成绩好的都在重点高中,接触的机会和话题自然多一些。我和刘军始终是很好的朋友,两家离得近,抬腿就到,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可能是我也有过学习不好的痛苦经历,所以从来不以成绩如何来判定一个人的人品。哦,想起来了!刘军后来给刘喆写过一封信,还是不死心,那女孩也给他回了一封信,大意是事情已过去很多年了等等,也就是大家散了吧。”

      “那刘军怎么说?”

      “刘军告诉我,他写信的时候,为了不在语言上干扰刘喆的决定,尽量不在字里行间表露感情,结果那封信写得很生硬。告诉我的时候,事情已过去快两年了,他还在犹豫是不是再写封信去道个歉。”

      “听你这么说,刘军这人很善良,但好像有些懦弱。”

      “嗯,说得对!不过我觉得错不在他。他父母那个样子对他,还有周围的其他人,换谁都会变得越来越没有自信,当然就显得很懦弱。你知道刘军多渴望能上大学吗?我去学校报道之前,和他一起在沙滩上玩,走着走着,他突然低着头冒出一句话,‘要是天上能掉下来一张录取通知书就好了!’当时对我的震动极大。一个人心中的渴望和绝望,要积累到什么程度,才能憋出这样的哀叹啊!后来我利用闲暇时间,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把我能想起来的学习要点和经验写成一封厚厚的信寄给他,都超重了。”

      “嗯,我没看错,你很善良。”

      “呵呵!我也这么想。不过太可惜了!我只是以为他学得还不够好,没想到是因为睡眠问题。”

      “还有他的父母教育问题。”

      “嗯,对,我不喜欢他的父母,甚至可以说是讨厌!不过那天晚上刘军讲到这个问题时,我问他恨不恨自己的父母,他说初三以后的两年多时间,根本就不和父母说话,他意识到自己的父母在教育孩子问题上有严重的错误,但后来他原谅了一切,毕竟是他的父母,也是为孩子好,而且总在心里放不下,也很难受。”

      “嗯,他做得对,要学会放下怨恨。这点你也做得到。”

      “......我知道你的意思,那天早上可能有点下床气,以后我改。”

      “他一直没能解决睡眠问题吗?”

      “谁?哦,刘军啊,一直没有,直到我们那晚聊天的时候,我问到这个事。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刘军是个脑子很聪明的孩子。初中时,有一次物理老师在黑板上写出一道很难的力学题,全班所有人盯着看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他忽然在我旁边直接喊出答案。物理老师明显吃了一惊,然后绷着脸很不耐烦地要求举手发言。刘军失望地低下头,没有举手,别的同学这时也反应过来,举手说出算法,结果就是刘军的答案。所以即使当时他成绩很差,可还是时不时会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当时他刚讲出晚上睡不着觉,我就狠狠地一拍大腿......一切都晚了。”

      “你已经尽力了。”

      “我的确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和他一起学习,帮他讲解习题。可是,我真的希望他能上大学,能向他心爱的刘喆表白,哪怕最后被拒绝,也比根本没有机会强。可就是那么一层窗户纸,一层薄薄的,薄薄的窗户纸,硬是毁了他的学习,怎么就没人能点他一下啊?唉......去年我出来的前几个月,他出差到临河。我们在宾馆聊到很晚,早晨我送他去车站,一直送到车门边。握手以后,两人默默相对,他抖动了半天嘴唇,终于冒出一句‘刘喆还好吧?’这句话我知道他一定会问,等了一个晚上,可当他终于颤抖着说出来的时候,我被他的眼神彻底惊傻了,你不知道,那眼中的渴望与哀伤......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刘喆已经开始读研,也有了一位帅气而优秀的男朋友,我的通讯录上有她的联系方式,可我不知道怎么说,真的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见我不回答,他自嘲地苦笑一下,转身上车。......那是个下雪的早晨,天亮得晚,他在悠然飘飞的雪花中低着头的背影,让我心里酸痛的几乎难以自持......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帮帮他。”

      “人总是不能事事如意,你不要为这个事太在意。”

      “唉,不想还好,想起来我就不服、不平也不明白,为什么让他遇上这样的父母?为什么没人可以帮他?为什么上大学这么难?”

      “也许,我只是说也许啊,没和刘军在一起,对刘喆是个好的结果。”

      “......就算如此,刘军失去这个机会的过程也很不公平。也许我出于朋友的友谊,会偏向刘军这边。我和刘军一样,并不觉得刘喆有什么错,可是,学习不好,真的就应该遭这么多罪吗?......有时候我就在想,事情都过去了,一切无法改变......我还是放不下,最起码,我要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好好,”影倩拍拍我,“到你睡觉的时间了,我来哄你睡觉。”

      我笑起来,凑近她的脸,“讲出来好多了,谢谢!唉......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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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这段读书经历很感人

        让我回忆了很多美好的事和人。

        • 家园 是啊!同感。写着写着感觉有些跑题,虽然确实给影倩讲过这段

          记忆,但总觉得有点长。

          主要是不吐不快,为刘军感到不平和可惜。

          最后还是贴出来了,因为相信朋友们的宽容和同情心。

          谢谢您喜欢!

          非常感谢!!!

          谷石

    • 家园 在非洲一百零九

      两天以后,国内发来传真,要我根据名单在这边订机票。我拿着名单仔细查看,虽然没发现王总,但几个公司同事的名字让我兴奋起来,大部队总算要来了。现在已经十月下旬,那边应该已经开始下雪,这里却还似初夏,远隔万里,我似乎已经想不起冬天的感觉了,不知道国内的情况怎么样。

      埃航的售票大厅里有不少人,却很安静。我坐在柜台前向一位漂亮的黑人女孩询问订票的情况,她熟练地敲敲键盘,建议我半个月后再订,因为从亚的斯亚贝巴到这里的航班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经常被临时取消。

      “还是因为不安全吗?”我进一步追问。

      “是的,前天有架包机在机场停留时尾翼上发现一个弹洞。我们公司的总部正在评估安全局势,这两天的航班都取消了。”

      “哦,是这样。”我皱着眉头有些着急,“你能记录一下我的订票需求和电话吗?恢复正常后请预留五个从北京到这里的位置,我们肯定会买票的。”

      “好的,先生,请您在这里写下电话和姓名。”她递过来纸笔。

      我正在纸上写着电话和订票信息,门外突然有些嘈杂,一阵笑声夹杂着国骂隐隐约约传进来。扭头一看,五个西装革履的中国人呼呼啦啦涌进来,其中的小个子年轻人走到柜台前办事,其他人就站在大厅中央大声聊天。

      我看看那群人,皱皱眉头,低头继续写。

      “谢的娘!这里好像没开空调,”一位挺着肚子,胖脸上闪着光的中年人拉拉领带,不管不顾地叫嚷起来,“小顾!快点,磨蹭什么。”

      “好了,好了。”小个子年轻人忙不迭地往皮包里收拾文件,一群人出门钻进面包车扬长而去。

      我回头把纸交给黑人女孩,然后道谢离开。

      回到东方饭店,影倩和崔西正在看新庄园的建筑效果图。我看看时间,国内刚过中午十二点半,估计公司的办公室还没人,所以走过去一起讨论。

      “说说你的意见。”影倩见我过来,把图扭过来。

      “嗯,挺好,外部造型简单明了,没什么可说的。倒是内部的装修要好好思量一下。”

      “这个工程干脆就交给你们公司?正好和我在山上的房子一起施工。”

      “那样他们就会知道是我的房子,不太好。”

      “没关系,就说这房子也是我的,或着干脆就说是崔茜的。”影倩看看崔茜。

      “嗯,也行,正好我等会要打电话说机票的事,一起告诉他们。”

      “行,以后和施工方联系就由我出面。”崔茜直起身点点头说。

      “好,你现在就上任。”我笑着对她说,“托德马上要派平整场地的施工机械过来,让他们和你联系。”

      “好的,你把电话给他们,我得走了。”崔茜转身去拿包。

      “吃完午饭再走。”影倩挽留道。

      “不了姐,超市有批货到了,里面还有我的东西,斯特林走不开。”

      “开车慢点!......哎,要不这样,我们等着你,或者给你留着。”影倩跟着她往外走。

      “好好好!”崔茜笑着回头,“我回来吃,你们别等我,留一些就行,走了。”

      “你们公司的人什么时候到?”送走崔茜,影倩回身问我。

      “可能至少要半个月,埃航的班机不正常,听说机场那边不安全。以后你们出城要配警卫,晚上尽量别出去。”

      “那太麻烦了,一大群人太显眼,我们不出城了。”

      “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以后你和小峰出去我跟着。”

      “你不怕他给你脸色看?”

      “事情有轻重,我只看你不看他就行了。”

      “你们打起来我可拉不住。”她调皮地笑着。

      “他能打......打得着我吗,惹不起还躲不起,看情况不妙,我就扛起你一溜烟,咻......”

      “哈哈!看把你能得。”影倩递给我一杯水,转身去收拾地图,“说正经的,你们公司的人来了,你准备住在哪?”

      “啧,”我一拍脑门,“这还真是个问题,如果不和他们讲,一旦不让我住在山上,就很不方便了。”

      “那怎么办?”

      “让我想想,还有时间,你也想想!”

      “嗯,这事真得好好想想。”

      新总统就职以后,立刻显示出新官上任的效率,政府的各种职能加速恢复正常,一直定时停水停电的贫民窟晚上也亮起来。各部门新的领导人很快就位,迪恩就任国防部长,开始重新部署全国的军队;托德是司法部长,把原来隶属自己的部队转为警察。接着两个人联合指挥军队和警察采取一系列治安行动,在全国反复清剿不愿放下武器的胡图人。

      这天托德打来电话,先问了庄园的施工情况接着和我讨论起聚会的事。

      “李,我想把金和迪恩一起请来,你看是否方便?”

      “问题倒是不大,只是总统如果过来,是不是要做许多额外的工作,比如安全方面的?”

      “这个我会派人具体负责。我请他们一起,主要是想找个机会大家缓和一下关系。你知道的,我们之间有些不愉快。”

      “不愉快?哦,我想起来了,就是上次王文革逃跑的事。那个军官怎么处理的,你们还没和好吗?”

      “那个军官被开除了,但没有追究刑事责任,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这只是其中的一件事,杰夫——《要塞》的主编你还记得吧?他发表一篇文章,里面提到不需要阅兵,金很不满意,我想趁机调和一下。”

      “这样啊,行!没问题,正好我也想见见大家,毕竟都一起经历的战争。你统计好人数,安全方面有什么需要配合的早一点告诉我。”

      “那太好了,谢谢你!再见。”

      “呵呵,不客气!”

      三天以后的傍晚,东方饭店一切准备就绪,里里外外戒备森严,但不知情的人却一点都看不出来。托德让所有的警卫人员都着便装,乘坐民用车辆,外松内紧,没有特殊情况不许轻动。

      饭店院内也有不少人站在角落里,所有无关的佣人都不许进入,只有厨房和临近的几个操作间早早地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鸦雀无声地忙碌着。

      西点和杰夫两家最先赶到,影倩把他们让进大厅,派我去招呼男士,崔茜去陪伴女士,自己则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侍者。

      我趁着拿饮料的机会,走过去对一直站在桌边的影倩说:“哎,亲爱的,你也过去坐一会儿,和他们聊聊。”

      “不用。我是东方饭店的老板,你今天才是请客的主人,等会还要宣布开始,然后讲话,机灵一点,你得照顾到所有的人,别让哪个客人感觉被冷落。”

      “哎呦,你不提醒我还没反应过来,光想着今天总统要来。我尽量做好,你得帮我看着,有疏漏的时候及时提醒我。”

      “好的,我基本就在这附近。苏静娥负责所有的现场服务员,到时候我让她传话。去吧。”

      我返回西点身边,发现男士和女士重又聚到一起。杰夫抬腕看看时间,走过来提醒我,“李,你应该和崔西一起到门口迎宾,其他人大概就要到了。别担心我们,我和西点很熟。”

      “哦,谢谢提醒!”我清清嗓子,“各位,对不起,我们失陪一会。崔茜,你跟我来。”

      “好的,各位请随意。”崔茜走过来挽着我的手臂,一起走向门口,“我也差一点忘记,多亏杰夫提醒。”

      提姆和托德两家也陆续到达,大厅里的人渐渐多起来。我回头看看人群,忽然开始紧张,有些口干舌燥。

      六点五十四分,总统的先导车到达。一个秘书走过来通知我总统马上就到,我赶紧通知托德他们,大家纷纷走向门口,在一侧列队等待。

      金的车径直开到门口停下,我快步趋前,和下车的总统及夫人握手,然后介绍影倩和崔西,接着退到一侧,稍稍落后跟随着总统沿着队列逐一和每个人握手。

      众人随总统进入大厅,我看看影倩和崔西,颤抖着走向前面的话筒,“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到东方饭店参加这次聚会,我......我很荣幸!我们一起经历了残酷的战争,好在一切可怕的梦魇都过去......了,我们终于胜利了......谢谢各位!我的话讲完,哦,对不起!下面请总统先生讲话,非常荣幸!”

      大家鼓掌,我带着满头冷汗让到旁边,面颊上的肌肉一个劲乱跳,竟然无法立刻恢复庄重的表情,金的讲话更是一个字都没听到。

      宴会正式开始,人们开始取食物,然后自由组桌。我犹豫片刻,突然灵机一动,站到中餐的餐台前向来取食物的人介绍菜品,一时间嘴脚不闲,反倒渐渐放松下来。大厅里响起轻柔的音乐,餐台前的人渐渐散去,我偷偷地长出一口气,慢慢地扫视全场,思量着下一步该干什么。

      托德和金、迪恩、杰夫几个人坐在一起,见我举目四望,稍稍抬手示意我过去。我赶紧点点头,走到半路又返回餐台,随便挑了几样放在盘子里端过去。

      “李,你是主人,坐到总统的身边。”他提醒我。

      “李,食物很可口,谢谢你!”金喝下一口饮料擦擦嘴。

      “谢谢您的夸奖,很高兴口味令您满意。”

      “嗯,失陪一下,我得再去拿些中国的鸡肉,很美味!停不下来。”金笑着开玩笑。

      桌上的人都笑起来,众人纷纷称赞食物美味。

      “总统先生,”片刻以后,托德看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清清嗓子开始讲话,“最近很忙,我们象现在这样轻松地坐在一起交流的时间很少,有些事情可能沟通不够,存在一些误会。”

      “嗯,是这样的,有些时候也可能考虑得不够周全,慢慢来,总会逐渐正常的。”金很客气地侧身回应。

      “是的是的,”托德点点头,“杰夫先生也这么认为。”

      “总统先生,”杰夫微微欠身,“如果《要塞》的那篇文章中有用词不恭敬的地方,请您谅解。不过其基本观点还是善意和适当的,阅兵真的没有必要。”

      桌上的气氛突然凝重起来,金尴尬片刻,转过头看向别处,脸色阴沉下来。

      我一看谈话冷场,情况不妙,立刻意识到需要转移话题,情急之下来不及细想,只好先开口再随机应变“总统先生,在座的各位,我发现今天你们都很喜欢用中国方法烹调的鸡肉,可是哪位能说说这道菜的制作方法?”

      所有人都看向我,托德微笑着说:“李,别让我们费劲去猜,请讲讲。”

      “好的,好的,”我清清嗓子,“这种鸡的做法用汉语讲叫脆皮白切鸡,制作过程中要把鸡放在开水里煮,然后泡在冰水中冷却,然后再煮,再冷却,反复多次,直到鸡肉被煮熟,最后放在冰箱里冷却,上菜前切成块。”

      “制作过程很复杂啊!”金听得很有兴致,“请再说说酱汁的制作。”

      “这个......”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就要请曲女士来讲讲了,我只知道这么多。”

      “哈哈!我还以为是你做的这道菜。”托德笑起来,“我去请真正的厨师过来。”

      影倩跟着托德过来,开始详细讲解酱汁的做法。我趁机离开座位,倒了一杯雪碧润润干涩的喉咙,时不时留意一下托德那边的情况,发现大家的表情都很轻松,才暗暗放下心来。

      杰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轻轻碰碰我的手臂,“李,谢谢你!”

      “哦,不客气!”虽然我对杰夫刚才不知深浅的讲话颇有不满,但还是保持着应有的风度。

      “这是杜威先生,我的同事。”杰夫似乎没察觉我有礼貌的冷淡,将他身边的人介绍给我。

      “您好,杜威先生!我叫李立强,幸会!”

      “您好,很高兴能认识您,谢谢您的邀请。”杜威优雅地和我握手,态度谦和,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立刻获得我的好感。

      “您的名字很耳熟,我记得美国曾经有位竞选总统的先生也叫杜威,好象当时的呼声还很高,您的这个名字是为了向他致敬?”

      “不是的,父亲给我起这个名字是为向另一位美国的杜威先生致敬,他的名字是约翰.杜威。”

      “哦,”我有些不好意思,“这位杜威先生是......”

      “他是一位哲学家、教育家,主要研究实用主义,主要的著作是《哲学的改造》。”

      “哦,实用主义,听说过,不过具体内容不了解。希望以后有机会向您详细请教。”

      “是这样的,李先生,”杰夫接过话题,“我们一些老师组织起一个沙龙,主要谈论时政话题,如果您愿意参加,我们将非常荣幸。”

      “哦......谢谢您的盛情邀请,可是我不太懂得你们国家的政治。”

      “没关系,我们不仅仅讨论时政,还有历史、经济等很多内容。”

      “还有经济?”我想起自己的存款,“那太好了,在哪里?我有机会一定去参加,不过我这方面的知识不多,只能旁听。”

      “欢迎欢迎!每周六下午三点半在首都大学的二号学术报告厅,到时我恭候您的光临。”

      “谢谢!哦,您看,总统要走了,我们一起去送一下。”

      总统一走,气氛立刻轻松起来。托德转身又去拿一个盘子,夹了许多脆皮白切鸡,还招呼西点和杰夫,让他们再吃一些。

      我也根本没吃饱,走到餐台前夹起三块牛排,分给影倩和崔西一人一个。

      “李,放些欢快的音乐,怎么样?”托德问我。

      “行啊,我去告诉她们,稍等。”

      音乐再次响起,人们立刻扭动起来。我不会跳舞,被托德拽去领带,硬拉到场地中央,只好跟着乱扭一气,然后乘他不注意溜出来,站到影倩身边。

      “吃饱了吗?”她问我。

      “都是肉,感觉跟没吃一样。”

      “那边有蛋炒饭,我去弄些给你。”

      “不急不急,等会客人们散了再吃。”我拦住她,看看门外,“我有个提议:让基德和加斯帕尔他们都进来,大家随意。他们也很辛苦,现在总统和迪恩都已离开,不用再顾忌。”

      “这样行吗?其他人会不会介意。”

      “没事,不会的。”

      “你是请客的主人,你去说吧。”

      “好!”我走到门外,把所有的卫勤人员都叫进来,屋里一下子多出来二三十人。

      “你们怎么进来的?”西点和杰夫很奇怪,叫住基德询问。

      “呵呵,我让他们进来的,”我看见基德很慌张,赶紧过去解释,“大家都认识,他们忙了一下午,也很辛苦,正好一起放松一下。”

      “哦,是这样。”西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杰夫和西点的反应让我有点不安,这时才意识到两个国家的文化不同,回头头看看进来的卫勤人员,拿过食物和饮料之后,都很拘谨地在门边聚成一团,没有人敢走到场地中间跳舞。影倩见此情景,赶紧过来招呼他们移到隔壁房间,大厅里的气氛这才恢复正常。

      一个多小时后,托德走过来和我告别“李,今天谈得挺好,谢谢你的安排!”

      “别客气!过得愉快就好。”我握住他的手。

      “杰夫说邀请你去他的沙龙,我很羡慕,我没有收到邀请。”他笑着转头看看杰夫。

      “啊,是吗?”我很吃惊,“为什么?”

      “是这样,”杰夫上前一步,“我们这个沙龙不邀请在职的政府官员,主要是想保持思想和言论的独立性,维持公平、公正。”

      “哦,哦,原来如此......”我拉着托德的手,不知道下面该讲什么。

      “麻烦你一件事,”托德露出狡黠的笑容,“如果杰夫他们在讨论时说我的坏话,你一定要告诉我。”

      “哈哈,一定一定!”杰夫和我都笑起来。

      “好,今天到此为止,再次感谢!”托德松开我的手,依次向影倩和崔西道别,然后上车离去。

      客人们纷纷告辞,影倩指挥着佣人收拾东西。我端着一大碗炒饭和浓汤,走到角落的桌子边坐下开吃。影倩布置好一切,看看收拾得差不多了,又和崔西闲聊几句,转身向我这边走来。

      “你怎么坐在这里?灯都不开,能看见吗?”

      “不用开,能看见。”我阻止她去开灯,“坐下坐下,你吃饱没有?”

      “没有,我要饿死了,你喂我?”影倩笑着。

      “来来,”我用汤勺舀起大半勺炒饭,“辛苦了一天,应该的。过来坐着吃。”

      “你这是喂猪呢!”影倩假装不满。

      “哈哈!这可是你说的。”

      “你这个坏蛋!”她一转身狠狠地坐在我腿上,“喂吧!”

      “哎呦!”我毫无准备,身体一歪,汤勺差点脱手,“这么多人,你也不怕让人看见。”

      “就许你抱着崔茜大半夜,不许我这么坐一会儿?我才不怕人看见。”

      “哦哦,是是。”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安,不知道怎么回话。

      “喂我啊!”影倩看我愣着不动,转过脸来催促。

      “好。”我换成小汤匙,慢慢送到她嘴边。

      “嗯,”影倩一口吃下,满意地点点头,“别胡思乱想,我说过三个人好好过,绝不会吃崔茜的醋。和你说好,以后我可能还会说这种话,你可不许乱说,烂在肚子里,听到了吗?”

      “哎哎,我从来不喜欢传话。”我连连点头。

      “嗯,”她摸摸盛饭的盘子,“如果凉了,叫她们热热。你的小丫头已经吃饱了。你慢慢吃,别走,我一会回来,有事告诉你。”

      影倩刚刚象彩云一样飘走,崔茜又象一只蝴蝶似得飞过来。

      “你没吃饱?”她在我身边坐下。

      “吃了些肉,还得吃点米饭,从小养成的习惯。”

      “哦,怪不得,以后晚上给你做些米饭。”

      “不用不用,面食也行。你今晚真漂亮,从远处看非常象奥黛丽.赫本。”

      “谢谢!要比她胖些。”崔茜喜滋滋地笑着,“我要是能有影倩姐那么细腻的皮肤就好了,不用经常刮毛。”

      “呵呵,还好,上次在地下室里好几天时间,也没什么明显的感觉。你姐说一会回来有事要说,你知道什么事吗?”

      “知道,等会儿和姐姐一起跟你说。”

      “什么事啊?这么神秘,让人害怕。”我开始逗她。

      “别担心,是好事。一会你就知道了。”

      影倩回来,崔西急忙拉住她坐下,“姐,快讲吧,他都害怕了。”

      “害怕?为什么?”影倩看看我,“别理他,你看他的表情,装的。”

      我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崔西也跟着乐。

      “好了,说正事,”影倩坐好,“苏静娥要和基德结婚了。”

      “啊?”我心里一震,不由得张大了嘴,“基德?这小子闷声不响的,没想到......”

      “怎么了?”影倩有些奇怪。

      “哦,加......加斯帕尔原来一直在追求她,没想到基德成功了。”我趁机把自己的情绪掩饰过去。虽然对苏静娥没有感觉,但一个曾经对自己表白过的女孩另嫁他人,我心里还是不舒服。

      “我和崔西有个打算:在你那个园子里给他们一套房间。你看行吗?”

      “行啊,不过我们原来没计划要建更多的房间。这样吧,单独建一栋,给他们两个住。都是和我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朋友,不是什么佣人和主人。准确地讲,我们是请基德夫妇帮着管理这个家。”

      “好,那就这样定下来,我抽空去告诉他们。”影倩看看崔西。

      “慢着慢着,”我拦住她,“我没记错的话,今晚基德值班。明天吧,明天请他们过来,我们一起表示祝贺,先保密,给他们一个惊喜。”

      其实基德和苏静娥的事,早在围城中别墅遇袭那次我就有感觉,那么紧张的时刻,苏静娥为什么偏偏去找基德?不过当时情况紧急,后面又战事繁忙,我就没多想,回到首都之后发生过什么,就更一无所知了。不知道加斯帕尔听到这个消息会怎样想,平时两个人关系很好,似乎看不出任何异常。思前想后,我觉得要和影倩好好谈谈,把经过跟她讲清楚,本来是办喜事,万一处理不好,反倒影响大家之间的关系,那就不好玩了。

      “原来是这样。”晚上在卧室,影倩听我说完以前的事情,似乎若有所思,“怪不得我看见他俩差点打起来。”

      “嗯?还有这事!”

      “有一次我看见苏静娥和他们两个在院子里说话,加斯帕尔突然揪住基德的领子,苏静娥赶紧夹在两人中间,后来基德和加斯帕尔好几天都互不理睬,这些日子又和好了。”

      “呵呵,原来他们也会为抢女孩打架,和好了就行。你是怎么知道基德和苏静娥好的?”

      “我......我有一次去湖边那栋别墅的储藏室找东西,正好看见他们......在一起。”影倩脸红了。

      “哈,原来如此!那地方很少有人去,不过没有床。”

      “是啊,所以我想给他们一个家。”

      “你真是好人!今晚我们学学他们的姿势。”我凑近她耳边说。

      “流氓!”

      “说得没错!我去洗澡,身上黏糊糊的都是汗。”我站起来。

      “等一下,我拿条新浴巾给你。”

      “原来不是有浴巾吗?”

      “到时间该换了,旧的裁开当抹布。”

      “那条也还可以用。”

      “要定期更换,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等着我。”

      “我才不等你,”我站起来往浴室走,“送进来,帮我搓搓背。”

      第二天下午,崔西赶到东方饭店。我把基德叫过来,影倩也领着苏静娥进入客厅。苏静娥看看我们又看看基德,突然有些发抖。

      影倩看看我们俩,转身面向基德和苏静娥,缓缓地说:“基德先生、静娥,首先恭喜你们即将结为夫妻!我们商量好了,送你们一栋房子,以后你们单独住......”

      “夫人,求求你不要赶我走!”苏静娥眼泪涌出来,“我知道您讨厌仆人们在这里做那种事,我错了,您原谅......”

      “什么什么,谁要赶你走?”我发觉话头不对,跳起来看着影倩。

      “你别急,先坐下。”影倩看看我,又转回去面对苏静娥,“你误会了,我怎么会赶你走。我的意思是在隔壁李先生的院里给你一栋别墅,以后你是两个庄园所有佣人的总领班。”

      “啊,我误会了,对不起夫人!”苏静娥破涕为笑,接过崔茜递来的纸巾擦擦脸,“谢谢夫人、谢谢谢夫、谢谢崔茜小姐!”

      “哈哈!吓我一跳。苏静娥,以后你和基德就是这个大家庭里的一员。”我站起来握住基德的手,“先恭喜你!也要提醒你:以后,除了你们自己家,不许在两个庄园的其他地方......嗯......靠嚓靠嚓。我们来自中国,两个国家的文化非常不同,懂吗?”

      “是,谢夫!对不起,夫人!”基德一脸喜色,激动得嘴唇微微颤抖。

      “好了,都走吧。基德下班后过来吃饭。崔茜,你也在这吃吧。”影倩开始挨个安排每个人,我看看没事了,背着手走出门外。

      “谢夫,哦,先生,”基德从后面追上来,“您那只枪能不能给我看看?”

      “嗯?这消息传得真快,你怎么知道的?”

      “苏静娥告诉我的,不过现在所有警察和军队的人都已经传开了,就是没几个人见过。所以我想看看。”

      “好啊,没问题,晚上让加斯帕尔一起过来,给你们两个都看看。哦,对了,你和加斯帕尔一定还要做好朋友,不能因为你和苏静娥结婚就和加斯帕尔成了仇人。”

      “没有,我们早就把这事解决了。”

      “真的?”我不太相信,“怎么解决的?”

      “没什么。其实加斯帕尔一直在追求苏静娥,她拒绝。后来我们好了,但没和加斯帕尔讲过。直到前些日子,我们决定结婚,才正式通知他。当时他一下子抓住我的领子,非常愤怒,我吓坏了。大概一个星期后他才恢复平静,我们还是好朋友。”

      “嗯,不要因为这个事情影响你们的友谊。我和你们一起经历过战争,把你们当成最好的朋友,不希望看到你们变成仇人。”

      “仇人?呵呵,先生,绝对不会的。我们都是教徒,相互之间不会有仇恨。”

      “嗯,那就好,晚上记得叫加斯帕尔一起过来吃晚饭。你去吧。”

      “先生,还有一件事,总统刚刚颁布了禁枪令,您的当然不在这个范围内,但崔西小姐有个射击俱乐部,加斯帕尔已经给托德先生的秘书打过电话,询问能不能保留,如果需要,可能还要您出面和托德先生说说。”

      “哦?这事我还不知道,最近没怎么注意新闻。这是个很好的措施,可以大大地加强治安。我去和托德说一声。”

      基德去后,我赶紧找到当地最近的报纸,又打开电视盯着新闻,直到天黑时才走出房间。

      厨房里热气腾腾,影倩正指挥着厨师们从蒸锅上卸下笼屉,检查着包子是否以及熟透。

      “今晚吃包子,什么馅的?”我凑过去闻闻香气,“绷着脸干嘛?”

      “没事,今晚有两座中国人,要吃包子,好久没蒸了,怕不熟。”影倩没抬头。

      “我试试。”找到两支筷子,我夹起一个吹吹,张嘴咬了一口。

      “烫烫!慢一点!”

      “唔唔......”我被烫得直吸气,“很好,熟了,好吃!我再来两个。”

      “饿了就先垫垫,其他人还没到呢。那里有粥,盛一碗去外面喝去。”

      我端着一盘一碗在大厅的角落里坐下,旁边包间里传出汉语的喧闹。影倩带着两个上菜的服务员随后进入包间,里面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各位好,你们点的包子来了,请品尝。饭店刚刚重新开业,有些菜很久没做了,如果有问题,还请多多包涵。”影倩的声音透过没有关严的包间门传出来。

      “老板娘,刚刚只说了几句话就走,我们都是不远万里而来的同胞,坐下喝两杯。”一个沙哑的男声说。

      “是啊,在这里见到同胞感觉很好,不过谢谢你们,我真的是不会喝酒。”

      “不是吧,开饭店的老板娘不会喝酒?遇到我们刘总这样又帅又有钱的老板......你怎么要到他的名片呢?”一个话语中带着高频颤音的公鸭嗓子阴阳怪气地说。

      包间里轰地一声笑起来,引得大厅里的客人纷纷侧目。我放下包子,抬头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真是对不起!”影倩的声音变得稍稍发颤,“我真的不会喝酒,非常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另一个男人说,“我们不介意。刚才我的两个下属没有恶意。你坐下喝一杯酒,就算认识了,以后我常来常往,照顾你的生意,你看好吗?”

      “对啊!我们是国企,项目很大,”未等影倩回话,一个浑厚的男中音接着说,“而且都是国家的援外项目,资金充足,时间很长。这期间肯定有许多迎来送往,每一次的花费都不会太少,在国内像我们刘总这样级别的干部,每次请客都是高档饭店的豪华包间......”

      “是啊,刘总常来常往,你以后肯定会喜欢上他的。”公鸭嗓迫不及待地插话,又引起一阵哄笑。

      我站起来,向躲在包厢门外的苏静娥招招手,“快去找小峰,让他把夫人卧室里的那支长枪拿来。”

      苏静娥应声而去,我转身走进包厢。

      房间里灯火通明,但却满是烟雾,让我无法立刻看清全部情况,浓重的烟味呛得我剧烈地咳嗽。影倩板着脸站在门边,眼里闪着一层亮光,见我咳嗽,走过来扶住我的胳膊。我摇摇头,轻轻拿掉她的手,看看里面的两桌客人,因为没有听见最后的对话,所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既然是这样,”坐在里面的一个中年人见我不说话,看着影倩先开口了,“我也不强迫你。你说刚刚重新开业,有些菜可能没做好。实际情况是,所有的菜我们都不满意。你这样吧,所有的菜重新做一遍,如果我们所有人都满意了,才可以按原价付钱。”

      “对对!刘总的主意好!”其他人纷纷附和,顶着个几乎全秃的大脑袋的公鸭嗓声音最刺耳。

      “别别,”我举起双手试图阻止众人,“您是刘总对吧?前两天我在埃航的售票处见过您,当时很想和您打个招呼,结果您转身就走了。”曲俊峰还没来,手里有枪没弹,我得先稳住他们。

      “哦,原来那天是你,我说怎么似曾相识。”刘总微微颔首,“你是这的老板吗?我怎么听说是个当地的黑人。”

      “您说的对,我不是老板,我是老板娘的朋友,听您的声音耳熟,所以进来看看。您看,这些菜可不少,重做需要时间,再说,有些菜根本还没动过筷子,应该还不清楚是不是符合各位的口味,所以......”

      “你等等,”那个浑厚的男中音打断我,“你不是这里的老板,凭什么进来说话?”

      “呵呵!”我转脸对他笑着,“都是中国人,以后还会是朋友,所以我进来......打个招呼。”

      “你是哪个项目组的?”

      “医学研究中心,世行拨款的那个项目。”

      “哦,我知道!就是那个什么临河的集体企业中标承建的医学中心,”公鸭嗓叫起来,“连个援助项目都不是,还敢进来插话!”

      “你是什么职务?”刘总打断他。

      “我,我没什么职务,现在一个人留守在这里看工地和设备,等待国内......”

      “你出去。”刘总声音不高,神色也很平静,说完就耷拉下眼皮不再理我。

      “老板娘,”公鸭嗓立刻重新面向影倩,“顾客可是上帝啊!你就这么服务的?我们刘总在国内可没遇到过这种待遇,那边的老板娘都是直接坐在腿上敬酒的。”

      “你信上帝吗?”我冷冷地插话进来,同时伸手挡住刚刚进来的曲俊峰。

      “关你什么事?”公鸭嗓瞥我一眼。

      “不信上帝,就不要亵渎神灵。”

      “呵呵,你这人真好笑,我们信的是共产主义,你拿那些封建迷信的东西来吓唬我?”公鸭嗓转过脸,伸长脖子瞪着我,脸上带着戏虐的笑容,“我告诉你,今天这些菜必须......妈呀!”

      “你信共产主义?”我轻轻抖抖顶着他脑门的枪口,“背《共产党宣言》我听听......我可以起个头,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

      “我以前是军官,你别拿空枪吓唬人。”男中音最先镇定下来。

      “呵呵,当过兵官是吧?那太好了。”我腾出手一拉枪栓,一颗黄亮的子弹跳出枪膛,在灯光下一闪,当啷一声掉进高脚杯中,坐着的人都吓得往后躲。我迅速用手掌一抹,关上保险,把枪口转向刘总,“你是头对吧?今天这事怎么解决?”

      “你往里面看看,那里坐着两位本国的军官。”刘总依然不看我。

      “是吗?”我故作惊讶,眯着眼往邻桌瞭望。

      “先生,请您把枪放下,我们是军官,可以负责地告诉你,一切后果你都要负责。”邻桌站起来两位军官。

      “你们是军官?”我换成法语,把枪收回腰间,“不过你们好象忘了带枪。这样吧,我这有支德国的SIG,正好借给你们用用,睁大眼睛看着!”

      我从背后抽出那把带金星的西格,举到身前,翻转手腕张开五指,把枪脱在掌心。

      两个军官睁大眼睛,不知所措地互相看看。呆愣片刻,军衔较高的那个终于开口,“对不起,谢夫,我们不知道您就是......”

      “滚出去!......立刻!”我怒吼一声打断他们,吓得两个人一抖,赶紧低下头从旁边溜出去。

      “好了,能救你们的人走了。”我把手枪收回腰间,“现在去国万里,你们可能听说过,以前这里也死过中国人,后脑勺都被敲扁了,结果不了了之,连个毛都没抓着。那真是......杀人如拔草,一点无声息。”

      “对不起大哥,我们......我们......”公鸭嗓最先崩溃。

      “谁**是你大哥?闭嘴!一副无赖相的奴才嘴脸。”我一声断喝,重新盯着满头是汗的刘总。

      “我们其实不想找你们的麻烦......”男中音接着开口,但却不敢看我。

      “放******!这还不叫找麻烦,你们还想怎么样?嗯!你算什么东西,有资格在这说话吗?”

      我重新转向那个刘总,“怎么着,你还挺牛是吧?”

      “我......我们都是中国人,这么多外国人看着......”他看看我身后。

      “哼!你也知道要脸?”我冷笑着转身,让苏静娥出去,然后关上门,“好了,现在只会在中国人面前丢脸。你怎么说?”

      “你看,兄弟,”刘总总算有了点表情,“都是中国人,我岁数也比你大很多,不想找麻烦,钱照付,以后经常到这里来吃饭,让我们走可以吗?”

      “我不需要赚你们的钱。”影倩忽然开口,“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们!”

      “对!你们这些混蛋,以为付钱就可以脱身?几分钟前的嘴脸哪去了?现在这副熊样。”我把枪口往上扬扬,“这里面有三十发子弹,刚才退出来一发,足够你们每个人都分到......”

      “立刻滚出去,以后不要再来!”影倩打断我,对着他们高声喝令。

      “都给我站起来!**,到现在还都坐着。那个刘什么**总,以后别让我在这个国家看到你。所有人都向这位女士鞠躬道歉,立刻!”我也只好随声附和。

      众人稀里哗啦地站起来,弯着腰道歉后低着头逃到院子里,留下一个付钱,其他人乱纷纷地挤上车,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加斯帕尔和基德站在院子里,两个先出来的军官躲在他们身后,惶恐地看着我。我把手中的长枪递给小峰,指着保险说:“下次小心点,装弹以后要关闭保险,不然容易走火。”

      加斯帕尔快步走过来,立正向我敬礼“谢夫,那两个军官请求您原谅他们。”

      “嗯,他们是谁的手下?”

      “报告谢夫,他们是托德先生的手下。”

      我迈下台阶,走向两个军官,加斯帕尔跟在侧后。两个人见我过来,远远地就开始敬礼,一直等我走到面前手都没敢放下。

      “你们不必害怕,他们说什么你们听不懂,这事和你们无关。这些人非常......不懂得这里的规矩,......这些人只是中国人里的极少数。两个国家之间的事情你们还是照常谈判,只是不要让他们再到这里来。明白吗?”

      “是,”两名军官喜形于色,“谢谢您!仁慈的加冈金萨。”

      “不许告诉其他人我是加冈金萨。基德和加斯帕尔认识你们,如果说出去,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两个军官吃了一惊,呆愣片刻,然后拼命点头。

      打发走两个军官,我赶紧去找影倩。转了一圈,终于看见她和崔茜坐在厨房外面的餐厅里。我过去坐到另一边,和崔西一样拉着她的手。

      “没事没事,”影倩的表情已恢复平静,“你那边处理好了吧?我们开饭。”

      “好好,开饭。”我知道在这么多人面前她不会轻易表现出什么,索性让她把所有的事都做完,等晚上在卧室里再慢慢安慰。

      晚餐的气氛很沉闷,所有人都不大说话,倒是影倩一如既往地告诉这个多吃点,提醒那个慢一点。外面的客人渐渐离开,基德他们也适时告辞,我送他们到门口,两个人坚决让我留步,加斯帕尔特意提醒我赶快回去照顾影倩。

      从门口回来,我到厨房拿出两个包子,放到卧室,然后回来默默地跟在影倩背后。影倩指挥着佣人们把最后的清洁工作完成,回头看看我,转身走向卧室。

      我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走到没人的地方,影倩停住等我赶上,两只手搂着我的肘弯,紧靠着我走向卧室。我把另一只手张开,盖住她冰凉而颤抖的双手,默默地进入房间。

      影倩低着头坐到椅子上,我关好门,伸手把灯也熄灭,搬一把凳子做到她侧面,伸手搂住她的腰。

      影倩缓缓靠到我肩上,然后索性转身趴在我怀里,脸上两道晶莹的闪光,带着哭腔狠狠地说:“我真想用枪......”

      我往前挪挪,尽量用身体把她整个包住,也不说话,只是用脸颊贴紧她的额头。

      屋里一片宁静,我想起围城时曾伏在崔茜怀里哭泣,决定不破坏这种氛围,让她尽情地释放,晚上再好好睡一觉,明天肯定还是阳光灿烂。

      外面起风了,百叶窗外透进来带着潮气的丝丝凉意,湖面上隐隐的涛声伴着影倩的呜咽。我把她的双臂从肩上摘下来,整个抱在怀里,逐渐捂热那冰冷颤抖的身体。

      “哭好了?我偷偷拿了两个包子。”感觉她渐渐平静下来,我悄声说。

      “我只想吃馅。”她抽抽鼻子。

      “行,我来吃皮,先擦擦脸。”

      吃到第二个,影倩又改主意想吃皮,把大半个包子馅直接塞到我嘴里,然后终于笑起来。

      “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我嘴里含着馅,含混不清地说。

      “嘴里有东西别说话,小心噎着。”她给我抹抹嘴,转身去开灯,又倒了杯水递过来,然后意犹未尽地坐回我怀里,沉默良久,抬头看着我的眼睛,“哭的时候有人抱着真好。”

      “错了!你想哭的时候,让我抱着,那才能感觉真好。”

      “呵呵!臭美,”她挣脱我的怀抱,站起来长出一口气,“好了,这下和崔西扯平了......你可不许乱想!”

      “哈哈!只要你不乱想就行。行了,洗澡睡觉,明天风和日丽。”

      第二天一大早,崔西就打来电话问情况,我迷迷糊糊地摸到听筒拿到耳边。

      “哎,我姐姐呢?她没事吧?”

      “哦,你姐没事......”

      “你被吵醒的吧?姐是不是眼睛哭肿了?她醒了没有?你也没事吧?”

      “哦,哦,”我被她连珠炮似的提问追得不知怎么回答,“让你姐跟你说。”

      “哎,小丫头,这么早?”影倩趴在我身上接过电话,顺手拨开额前垂下的长发,“没事。你今天在超市值班吗?......那就过来吃早饭。......吃完饭在这再睡一觉,我把床让给你。”她抬眼看看我,“他上午出去有事,要不我让他留下来陪你?......对对,下次我再生气,你就别走了,咱两个好好聊聊......他?让他去外屋睡沙发。”

      “我反对,非常!”我闭着眼抚弄着影倩垂到胸前的长发,听她这么说立刻笑着插话。

      “嗯,别理他。”影倩用前额顶住我的嘴,“你过来吧,我也起床了,路上开慢一点,来得及。嗯,不客气,再见!”

      “哎,你也别起床太晚。上午好几件事,别耽误回来吃午饭。”影倩放下电话摸摸我的脸。

      “我不去了。”我侧身抬腿把她压在身下,“我想和你亲热一下。”

      “去!大白天的不害臊!”影倩挣脱出去,抽出被子盖住我的腿,“下午不许出去,陪着我给戴维打电话。昨晚忘记刮胡子,起床以后别忘了。”

      我把被子抱成一团压在身下,仍然闭着眼睛说:“我是加冈金萨,你问问当地人,加冈金萨从来不刮胡子。”

      “真把自己当神仙了?昨晚真怕你开枪,我赶紧让他们离开,后来小峰说其实你把保险关了......不说了,气人!”她在我耳朵上亲了一下,起身离开。

      我又在床上赖了片刻,实在无法再睡着,只好起来。

      外面天气晴朗,湖面上远远地飘着一些云丝,太阳还没爬上山头,鸟儿们却已经聒噪起来。我拿着本书出门,本想上山去翻翻,半路碰到苏静娥往厨房走,顺势叫住她询问昨天的情况。

      “先生,这些人是混蛋!”苏静娥提起昨天的事依然满眼怒火,“点菜的时候,夫人进去打了个招呼。离开以后,我就听他们说什么这里和那里怎么样。”

      “哪里和哪里?你能听懂?”我没明白过来。

      “能,他们说的就是女人的......”

      “哦,明白,请接着说。”

      “后来我跑去告诉夫人,让她别再进去。她说她知道,第一次进去时这些人就没说什么好话。嗯......夫人还说不怕,她能处理,实在不行还有你在这里。”

      “嗯嗯。”我点点头,心中荡起一股豪情。

      “然后您就来了,夫人就进去了。李先生,您真棒!”

      “呵呵,谢谢!”我更加得意。

      “对了,他们还说让夫人上床,我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

      “什么!?”我眉毛立起来,“他们说什么?”

      “让......让夫人上床。”苏静娥吓得结巴,“还让那个翻译告诉我,让我去问问夫人,但那个翻译说不知道怎么讲。”

      “好,你去吧,夫人已经到厨房了。”我气得手直抖。

      苏静娥犹豫一下,转身去厨房。我向前走了几步,脑子里开始轰轰直响,抬腿跑回卧室,把长短枪压满子弹,从大瓷碗里抓起一把车钥匙冲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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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这帮人也太轻佻了,应该告到他们的纪委,整死他们

        • 家园 呵呵!那时候哪懂得这些,纪委是干什么的大概都不知道。

          不过就我的经历来看,当年国企驻海外的项目组问题不少,这个后面还会讲到,其实前面也已经提到了一点。

          谢谢!

          谷石

        • 家园 没凭没据的,你咋告?一定要录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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