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最近看到的笑话之八 -- 钛豌豆

我常说：社会问题看历史。

俺答封贡后,明朝人和蒙古人都觉得挺好，但有人反对。

反对者也承认开市的好处，“市赏之利逸而倍，抢掠之利劳而半，故非但中国虑失虏之欢，即虏亦虑失中国之欢，夫诚有所利之也”。

双方都高兴的事，为什么还要反对？

因为阶级矛盾。

“抢掠之利多归部落，市赏之利多归酋长”。

对九边百姓来说和议当然很好保障了生命财产安全；对被纳入明朝体系，高官厚赏的蒙古大贵族当然也不错；然而对于一般蒙古牧民，隆庆和议却可能造成了“群情悲愤”的负面影响。

“富虏能以马易叚（缎），贫者惟有牛羊，请易菽粟。

实以马叚之易，虏之富者利之。贫虏畜唯牛羊已尔。虏富者十二，而贫者十八。今不一为通融，恐为饥寒所迫，衡决约束，有妨大计。”

“臣密遣通丁往来虏中、察其情状。皆谓平时恃抢充食，今以畜物求易，尚禁不与。各通丁即以赶马捣巢杀戮责问。间有夷回称：无命者被官军杀戮、有命者尚得衣食；有马者被抢赶、无马者亦无惧怯。今既不敢犯边、惟有坐以待死。不知各王子何故求和、致众受苦。此虏中急迫之情。若不量为抚赏。将来必有诸酋不能制。”

官市的项目是用绸缎换马，受益者是封建主和部落头目。而占人口大多数的贫穷牧民，他们通常只有一两匹自用马，几头到十几头牛和骆驼，几十到上百只羊。这些人没有参与马缎交易的资本，也不需要绸缎这样贵重的奢侈品。他们最需要的是用牛羊乃至马尾毛皮等副产品交换杂粮和粗布等生活物资。

大家平时还可以靠抢吃饭，如今抢抢不成，卖卖不出，只能在家等着饿死。老爷们议和是爽了，我们怎么办？将来我们也顾不得老爷们了。

“然后会众论功、群夷上所卤获于群酋而莫之敢匿。群酋上所卤获于虏王而莫之敢匿。虏王得若干、余以颁群酋。群酋得若干、余以颁群夷。”

“节处俺答暨黄、把各酋投书、每称伊各有丈人女婿姊妹外甥的亲诸人各领部落，大者一二千人、小者数百人。去岁求臣同各夷授官、臣未许允。今各子孙俱有官赏、各亲属未蒙授官给赏、衆咸羞怨。每将伊得赏赐分给，不足充用。又各部下穷夷、原无牛马可市、止依打猎刁抢度生，今既不敢犯边，日无一食、岁无二衣。”

抢来的东西，那是大家的，大王分小王，小王分丘八，人人有份。如今不让抢，改市赏，全归老爷们了。老爷们赚麻了之后，老爷们还有丈人女婿姊妹外甥七大姑八大姨老娘舅小姑子，人人等着领个编制去赚钱，你算老几，也配去互市？

事实上，下层蒙古贫民最终确实失去耐心，开始不顾禁令零散抢掠边境。蒙古老爷们也确实管不住。

“虏欲以牛羊易谷豆者，候命不得，遂分散为盗，无虚日。十一月间人入边三次，抢掳人畜甚众，边臣遣人责问，俺答则谩应曰：诸贫虏无从得食，禁不能止。如中国法虽严，民间岂尽无寇窃耶？”

所以，反对互市者指出，尽管双方都觉得互市有好处，也必须痛下决心。

“市赏必不可不罢，战守必不可不决。”

“为今日计，宜毅然罢其市赏，加意战守；或乘虏未归，以东套所遗，驱获数帐，质之塞内。计虏慑威贪利，必且扣关请罪，我因与之更始。宁虏狥我，无我狥虏。”

请问，明朝和蒙古的关系，像不像西方和俄国的关系？

俄国在2014年前的经济结构本来就是歪的，卖石油的钱不是进了京子集团的小金库，就是变成富豪集团的游艇，迫真“国家GDP要赶英超德了跟我月薪2000卢布的P民有毛关系”。难道P民能挖一桶石油扛到德国去卖吗？

但这两年开启战争动员，再叠加欧美制裁，钱润不出去，实际是逼着京子消耗之前积累的民脂民膏投入军事领域，再加上统俄体制对基层控制力不强，不能强征壮丁上前线，实际上就成了被迫向下层赎买人力，变成一种基于“血酬”的UBI（全民基本收入）活动，属于大鹅特色的黑色喜剧。

回到原题。俄罗斯老百姓不一定支持普京，但他们一定支持战争。

君主制的内在缺陷是专制，贵族制的内在缺陷是寡头，民主制的内在缺陷则是暴力性的野蛮统治；正如我在前面所说，最终，每一种政体都不可能不褪化成其败坏的形态。莱库古预见到了这种情况，因此，他没有把自己的政体单一化和均质化，而是结合了最好政体中的所有优良特征和独有特征，以至于它没有任何一种过头的原则，也不会转化成与它相关联的缺陷。相反，每一种政体的力量都中和了另外一种政体的力量，因而，它们都不会压倒和超过另外一种政体，换言之，这种政体会在很长时间内，像一艘平衡船一样保持一种平衡。君主制通过对民众的恐惧（民众在政体中占据充足的份额）以使其免于傲慢；另一方面，出于对元老院 (Gerusia) 的恐惧——元老院的元老都是从最好的公民当中挑选出来的，他们所有人一直以来都坚定地站在正义一边——民众也不会蔑视国王。出于对传统习惯的尊重而处于最不利的一方，会因为拥有元老院的支持和影响而最终赢得权力和分量。结果，通过莱库古所建立的政体，斯巴达比有历史记载的任何其他地方，都更长时间地保存了自己的自由。

——波利比乌斯论混合政体：«通史»第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