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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一个官员的兴衰:简评“仇和现象” -- 包子1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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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呢?”

            激进的马前卒——类似于被甩锅的乱邦真人——即使被甩了,本质的路线是不变的。

          • 家园 【原创】仇和与国家的相互关系

            仇和与国家的相互关系

            首先,对国家来说,仇和是一个颇有成绩的“干才循吏”[20],召之即来呼之即去,仅此而已。仇和喜欢说“老大难,老大难,老大抓了就不难”。对治下的官民人等,仇和是老大,但对仇和自己来说,国家是他的“超级老大”。虽然几经升迁,仇和的主要决策都在国家思路的框架内,得到整个官僚机器的后援。以整顿吏治来说,执政党的内部调研机制,让他可以准确把握地方动态[21];清理本县公安系统时,他调入可靠的外地政法官员,依据的是政法委“反贪异地用人”规则。

            仇和的经济活动,更不是他闭门空想出来的,而来自政府内部的交流。无论是招商引资的种种招数,还是强捐资金搞建设,在江苏其它地方都司空见惯了。

            大政方针之外,仇和跟寻常官员一样,擅长拉关系的生存之道。虽然上面有靠山,仇和还是很重视官场社交的润滑作用。在沐阳,他不许本地公务员吃喝,却用公款送礼招待上级。他广为结交沐阳籍的上层官员,对退休老干部也主动沟通[22]。对游行罢课的工人、教师,仇和可以端出铁面孔。对待自己人,他的手腕就多样化了。反贪高峰时,为了安抚官员家庭的情绪,他办起了舞会。内部聚餐时,在座的无论职位高低,他都会主动敬酒。离开宿迁时,他特意对因为工作而“伤害少数同志的感情”[23],公开道歉。

            诚然,身为一方行政首脑,仇和在“制造压缩饼干”的过程里,难免滥用权力。面对下级和群众,他的举手投足时而像个草台班子水平的“拿破仑”。在沐阳,他让小偷小摸的违法者上电视“忏悔”;在昆明,他成了绿化专家:“草坪华而不实,绿树可以遮阴。”但对上层的统治者看来,这都是细枝末节。只要仇和能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他对国家来说就是个可用之才。

            这么多年来,仇和也确实在多方向、多领域干的很卖力。除了上文提到的吏治、基建、招商与私有化,他还针对官员选拔、村镇票选“一把手”以及公务员廉洁制约等话题——也许是在靠山的提示下——频频试点。

            1997年,仇和宣布在官员提拔的程序上增加公示制,破了国内的先例。2002年,执政党中央开始在全国推广官员的任前公示制度。

            2003年,沭阳县尝试在个别乡镇用“公推公选”的方式选镇长,引入选票政治的若干元素[24]。2007年,“公推公选”写进了执政党的十七大报告。

            在宿迁,仇和推出勤廉公示制[25],对官员形成更多的廉洁制约。一年后,江苏省开始推广这种新型党内监督。

            仇和显露头角的另一个领域,是环保。入世带来的工业繁荣,不仅带来利润,也加剧了污染,引起执政者的关注。说到底,环境过分恶化也会让繁荣难以为继。2006年仇和升任江苏省副省长,针对省内化工行业的排污难题,他这把钢刀正好派上用场。在仇和的主导下,截至2007年年底,江苏省共关闭化工企业两千家,太湖的水质好转了。调任昆明后,他把河流污染治理作为考核官员的硬指标,实行一票否决制。为了保住官位,领导们一下子主动起来,纷纷拆除水域附近的违建、禁止畜牧养殖,并加快污水处理建设。很快,滇池的水质也好转了。

            但权力毕竟不能代替市场。时至今日,沐阳的工厂大多属于纺织、化工等高污染行业,规模最大的企业是一家污染严重的电池厂[26]。这一现状,是沐阳的市场分工角色所决定的。

            在昆明,仇和的三板斧也暴露了弱点。他照例要求公务员招商引资,效果不大[27]。他力推城区改造,引发了大量的社会纠纷[28]。他举债搞地铁建设,在当地官场引起公开的争议[29]。他的随性指挥,也比过去更招人反感[30]。2010年后,仇和的明星光环黯淡下去了……

            如此说来,仇和与国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是官僚机器的一分子,带有这架机器的一般特点。他同时又是肩负特别使命的“特派员”,有着超乎一般官员的操作空间。他的“非常手段”来自国家的授权,他异乎寻常的成就,主要反映了国家力量的真正深度。他的某些挫折,说明了官僚作为市场主导者的笨拙之处,市场环境越复杂,官僚越容易露怯。

            同时,正如马克思主义者曼德尔所说,在资本主义社会,国家权力对市场的主导并不走向资产阶级财产和权力的废除,而是走向资产阶级财产和权力的进一步加强。众所周知,中国资本主义的一个主要特点,是官僚与资本的高度融合。官僚的权力越膨胀,他隶属的资本集团就可能越强。据官方揭露,仇和的升迁之路也是他成为大有产者的道路,而仇和的“生意经”,最终成了上层除掉他的表面理由[31]。

            通宝推:从来,
            • 家园 【原创】仇和的金钱之路,以及他的没落

              仇和的金钱之路,以及他的没落

              在宿迁,仇和曾宣称他追求的无非是“把政府行为和市场行为分开”[32] 但事实远非如此。

              据官方披露,仇和在狱中承认“从支持民营企业发展开始,我就产生了从他们身上捞取好处的想法,我也确实利用权力从他们手中得到了巨大的回报。”[33] 仅仅在昆明,他收受和索取他人财物至少有2500万元左右。而所谓的受贿,更接近于生意的分红。早在沐阳,他的岳母和弟弟就充当过仇和与商界的中间人,同时不忘插手树苗生意的“小钱儿”。仇和调往昆明后,与他有勾连的江浙企业纷纷进驻昆明,从事大规模的房地产开发。这一切,以2015年仇和被抓告终。

              关键词(Tags): #仇和#国家资本主义
              • 家园 树苗生意不是小钱
              • 家园 仇和退场了,国家留在舞台中央

                仇和退场了,国家留在舞台中央

                2018年,执政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东西南北中,党是领导一切的。”预示着国家的进一步集权。看来,执政者无意放弃对市场以及全社会的最高仲裁角色。而当局推动的许多全国性措施,从打击官员吃喝风,到整顿基层窗口人员的松垮习气,都让人想起仇和的当年威风,只是规模扩大了许多倍。想当初,为了扩大耕地面积,仇和曾削平坟头20万座,而如今各省的平坟运动是以百万座为计算单位的。仇和曾拍卖全县机关单位的临街门面,理由是“(机关)拿在手里出租,就有腐败的可能。”而在本届政府倡导的“新时代”,全国军事单位多年大行其道的门面出租现象,已经被国家以铁的意志基本消除,仅此一项,受损的军官利益集团就相当可观。更不必说,与最近三年的环保风暴相比,仇和的铁腕治污也只算蜻蜓点水。

                如果说当初的仇和像是国家派到一县一市的“特派员”,如今的国家似乎亲自出马,充当了这个雷霆万钧的角色。它在动用汪洋大海一般的后备能量,对官僚机构、市场以及社会生活的许多方面,自上而下进行着深刻的变革。如果说20年前仇和在苏北贫困县的霹雳手段,是为了让官僚机器适应市场改革的新环境,今天席卷全国的宏大变革,无疑是为了推动中国资本主义再迈出一大步。这场变革的命运如何,又会怎样影响工人阶级的利益?让我们拭目以待。

                2019年6月21日

                • 家园 平坟头本来是移风易俗的好事,只是执政者

                  宣传讲理不到位——强调火化而纵容土葬就是典型的形式主义——要么就干脆取消火化制。

                  军队所属门面房清理和仇和卖光论不可同日而语。前者是治理明路,后者是走资大道,性质根本不同。

                  通宝推:老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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