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秦空霹雳——扶眉战役评述（下） -- 忘情

作者：忘情

两翼牵制

7月10日，西北战场上规模空前的扶眉战役打响了。

担任钳制青宁二马任务的第19兵团首先行动。当天，第19兵团附骑兵第2师很快进至西安西北的乾县、礼泉以北高地构筑工事，以一部逼近青宁二马所部形成进攻之势。以后几天，马继援部在永寿、崔木镇派出小股骑兵侦察骚扰，被第19兵团大部歼灭。马继援遂不再敢轻举妄动。

7月10日夜，防守西安的第61军（欠183师）率第181师、第182师第545团及第544团1个营，向西安南的子午镇方向挺进，对退至子午口、小五台为中心地段之敌发起了攻击。

小五台又称南五台山，位于西安市南25公里处，子午口左南侧。它虽不是秦岭主峰，但却十分险峻，可称得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里是西安通向陕南安康的必经要道，胡宗南部第17军第12师残部就驻守在这里。

第541团和第545团乘着夜黑，悄然无声地从敌哨间隙越过敌山口警戒线，攀登悬崖峭壁，钻进深草丛林，向敌纵深猛插，以断敌退路。11日黎明前，指战员们克服重重困难，终于到达预定战斗地点，与正面进攻的友军一起将敌分割包围起来。

11日5时许，第545团在当地群众的引导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占了老原岭，将正在酣睡的第34团残部全歼。接着向北攻击，相继占领了小五台以南以东高地。正面进攻的第542团在先后攻克了子午镇以南敌警戒阵地后，也由山脚直攻至小五台的庙宇内。守敌凭借着庙内的正经殿、白云庵、五佛殿等高大建筑负隅顽抗，妄图等待陕南援军。当得知后路已断，援军无望后，便拼死组织了4次突围，甚至组织班长以上骨干冲锋，但却始终无法攻破，第545团的阻击阵地。

11日16时30分，第545团在542团配合下，向残敌发起总攻。仅用15分钟，就全部占领敌阵地。歼敌第34团全部、第35团和第12师师直各一部共2100余人。此战规模不大，但却干扰了胡宗南的判断，让他一时摸不清我军的真实作战意图。

山雨欲来

7月10日夜幕降临后，第2兵团第3、第4、第6军从醴泉、乾县突然出动，越过漆水河绕道西进，从胡、马两军防线之间临平镇向西楔入。11日4时，2兵团一夜行程约百里，主力进至益店镇、青化镇一线，并与国民党军前出的少数搜索部队发生了接触。

虽说有夜幕掩护，但第2兵团3个军近10万人马侧敌运动，要想做到完全不被对方察觉，实际上是办不到的。

早在10日15时左右，第2兵团主力尚未出动，国民党军第119军第244师就发现了在武功东北漆水河对岸活动的第2兵团侦察小分队。第119军副军长兼第244师师长蒋云台立即给第38军军长李振西打电话，声称第244师没有配备山、野炮，迫击炮的射程又够不着解放军侦察小分队，因此请求李振西，借该军第177师的山炮连一用。

李振西满足了蒋云台的要求。同时也向第177师师长刘孟廉询问前沿情况。刘孟廉回答：“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黄昏时分，借调给244师的第177师山炮连归还建制。连长向李振西汇报：确实发现解放军小分队在那一带活动，该连打了几十炮后就不见了。

10日24时左右，驻小寨，归第38军军部直接指挥的第177师第530团团长王立志打电话给李振西，称扶风益店镇东北侧狗叫得很凶，还发现有手电闪光，恐怕有大部队活动。该团已派第1营2连前往搜索，因为连长强居信是本地人，熟悉情况。不久，王立志又打电话给李振西，称益店镇方向有枪声，询问是不是第119军的部队和强居信连发生了误会？

李振西立即与王治岐联系，王治岐回答说益店镇没有他的部队，是不是强居信连和抢粮的地方部队发生了误会。李振西又打电话给蒋云台、刘孟廉，询问战线当面有没有异常情况。二人均称一切正常，蒋云台还对李振西说：“你的感觉过敏了。你以为我们借山炮，就认为情况紧张。其实我们那些人没有见过美造山炮。听说你们的美造山炮能打一万多公尺，所以借来看看。你睡吧，没事。我们又不是死人，难道共军能越过我们的防线，跑到百里以外的你们军部后边，我们还不知道吗？如果由马继援那边过来，他们早已通知我们，马同我们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

李振西觉得蒋云台的话有道理，因此也没太在意，放下电话就去睡觉了。11日4时许，王立志又打电话报告，称益店镇附近发现不少解放军，该团派出的搜索连被迫退了回来。

李振西再次和王治岐联系，王治岐仍固执地认为，这不过是外出抢粮的地方部队与第530团搜索部队发生了误会。第18兵团司令官兼第65军军长李振也持相近看法。

拂晓前，第530团1营全部投入战斗，接着全团阵地都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听闻在战斗中解放军使用了迫击炮，李振西认为这一定不是解放军小部队的袭扰。他要求李振立即向裴昌会汇报。但李振却说：“我刚才要宝鸡指挥所的电话。据电话兵说，裴睡觉后，照例不敢叫，因而不接电话。你由塬上的电话线上再要一下。”

裴昌会好睡懒觉，人送外号“懒猴”，在国民党军中颇为出名。平时听到同僚以此揶揄，他总是自我解嘲：“我这里在养精蓄锐呢。打起仗来，我可七天八夜不合眼啊！”

事到如今，李振西也顾不上打断裴长官的美梦了。他要通了电话，结果宝鸡指挥所的电话兵照样拒绝了让尚在睡梦中的裴昌会接电话的要求。

11日10时许，第119军第247师、第244师前沿部队观察到，解放军部队连续不断地向法门寺方向西进。蒋云台立即命令这两个师将队属辎重暂时后移至扶风，并与军长王治岐电话研究，决定将军属辎重与队属辎重先移至岐山以西，再向宝鸡指挥所请求西撤。在电话里，蒋云台向宝鸡指挥所副参谋长谢齐家建议：陇东、宁夏两兵团既已退回陇东，可将位于长宁镇的两个骑兵团移至武功东北，掩护第119军的左侧背。在渭河北岸的第119、第38、第65军应后撤至凤翔以西地区。渭河南岸的第90军应后撤至五丈原以西地区，利用有利地形，暂取守势，避免决战。如果远在汉中的胡宗南不同意，可命令长宁镇的两个骑兵团迅速北移，袭击解放军侧背，并监视其行动。同时命令第191师在法门寺以西、扶风以北地区占领阵地，掩护渭河以北3个军转移至岐山一线，渭河以南的第90军转移至五丈原附近占领阵地，阻击解放军西进。谢齐家以还未同敌接触便要求后撤，上峰不会同意为由，拒绝了蒋云台的建议。两人在电话里沟通良久，谢齐家坚持不让步，并专称必须要请示远在汉中的胡宗南。

11日拂晓时，第一野战军在作接敌运动的不仅有第2兵团，也有第18兵团。该兵团第60军到达浃河后，第179师发现原定渡河点王家坡有敌扼守渡口，不利强渡，便绕过敌人，经小寨至岸底间178师渡河点渡过浃河。随后，配备第60军作战的第183师也由此跟进。至11时，各师渡河完毕，向进攻目标前进。为争取时间，各部顺着咸凤公路并列行军。

11日14时，蒋云台获悉，在第119军和第65军正面，已经出现了解放军6个师的番号，前锋已经推进到马嵬坡一线。他非常着急，因为第119军的第244、第247师，位于整个国民党军战线最北边的一线，左翼并无部队，侧背暴露。军长王治岐控制的第191师及第244师杨伯达团，在扶风城及法门寺西南地区占领第二线阵地，距武功60华里。即便是增援，也至少需要5、6个小时。同时，2个师以4个步兵团的兵力，负担20余华里正面的防御任务，实在太过单薄。此时，第247师副师长兼骑兵指挥官李惠民报告：“由渭河北岸起，至长宁镇以北约30华里的正面，共军有很多侦察群，用广正面成一线形前进。现在我们2个骑兵团，退至距武功县城十几华里的位置。”于是，蒋云台、王治岐、李振西便又与谢齐家电话联系，强烈要求立即后撤。双方在电话里吵了一阵，谢齐家才说了实话：“这里没权决定，我们同你们的意见一样，已经向汉中（胡宗南）建议了几次，你何必给我们发这样大的脾气呢！至于骑兵部队你看情况，可以变更部署，归你们直接指挥。”

蒋云台这时候才明白，裴昌会有职无权。胡宗南自己不能干，还不放心别人干。于是，蒋云台和王治岐交换了意见，令第247师骑兵团经武功城绕至第247师左侧，对乾县通扶风大道以北搜索警戒。骑2旅的骑兵第4团，经武功县城绕至杏林村以北向法门寺以东地区搜索警戒，与第247师骑兵团取得联系。

11日16时，王治岐给蒋云台打电话，称第191师派出1个骑兵排赴法门寺搜索，人马全部失去联系。蒋云台建议该师派步兵部队，即刻向法门寺方向进行搜索。此时，第247师师长陈倬报告：“共军利用慈母村的隐蔽地形，向我师的前进阵地开始攻击，同时在慈母村以东有共军大部队正在集中，兵力番号不详，我师前进阵地有两个营，想撤回来，又因共军火力猛烈无法脱离，请示该怎么办？”蒋云台下令：“你告诉前进阵地的部队，开始佯攻。我请第38军调两门山炮，在你的主阵地后，向慈母村的共军作奇袭射击，掩护他们撤退，但必须把共军的搜索部队击退。”蒋云台向李振西说明了情况。李振西同意了他的请求。

雷霆万钧

11日午后，第一野战军开始对扶眉地区的国民党军发起进攻。在战线北面，第2兵团以第3军在左、第6军居中，第4军在右，由北向南对第119、第38、第65军侧后穿插。

15时30分，第4军第10师以前卫第30团、第29团、第28团的顺序率先出发。7月的黄土高原骄阳似火，解放军各部忍着缺水和酷热的困难迅速向南挺进。

太阳刚刚落山，第10师就进至扶风县法门寺。前卫发现寺院驻有敌军，为了不打草惊蛇，派了1个班警戒监视，部队悄悄从寺南绕过。该师当晚翻了4条大沟，过了几条河，经青化镇到益店镇时，已是12日4时。在俘虏敌游动哨兵，截取敌军的口令后，该师从益店镇北边绕到西边，然后向南往罗局镇急进。于12日5时30分左右奇袭敌西逃必经之地罗局镇，击溃守敌1个营。算起来，全师长途奔袭14小时，行程150华里，按时完成了任务，截断了国民党军的退路。占领罗局镇后，该师第28团3营又攻占了眉县车站，第30团则绕过罗局镇，继续尾追逃敌。

不仅第4军圆满完成了穿插任务，第3、第6军在11日晚间至12日晨的进展也很顺利。11日20时，3军前卫7师向崇正镇攻击前进，迅速肃清该地之敌并进占新店，尔后由西南向东北攻击杨家庄、南五家，得手后继续向扶风及午井镇攻击前进。第6军向第119军第191师发起夜袭。战斗刚开始，第191师师长廖凤运就吓破了胆，他也不向军长王治岐打招呼，就径直带部队沿渭河向西逃窜。落在后面的该师第573团被第6军干净利落地全歼，团长、副团长和3个营长全都做了俘虏。

在战线中央，第18兵团于11日傍晚，由兴平沿咸风公路和陇海铁路，兵分三路向西攻击前进。第60军加强183师，插入武功、扶风之间杏林镇附近，向第247师正面发起进攻。第62军由长宁镇向第244师正面发起进攻。第7军从大庄镇向盘踞在俞家店的第187师发起进攻。战至12日6时，第60军在绛帐镇击溃敌247师，并歼敌177师主力。第62军一举攻克武功，歼敌244师一部，并继续跟踪追歼逃敌。

在渭河南岸，第1兵团命令：1军由户县渭河南岸向周至、眉县攻击前进，配合第2军围歼敌第24师、第61师于哑柏镇，策应渭河北岸部队作战。第1军决心以第2师沿眉县公路以北前进，占领油房堡、梁家堡、沙河东岸，控制横曲镇公路两侧，切断青化镇与横曲镇敌之联系，保证我主力围歼青化镇守敌，与公路以南2军5师取得联系，紧紧完成对敌合围；第1师取道周（至）眉（县）公路，首歼哑柏镇守敌，得手后继续向青化镇之敌攻击，与左邻2军密切协同；第3师为军第二梯队进至周至凉水泉、中旺区集结，随时准备战斗并向槐芽镇、眉县扩大战果。

当日18时，第1军第2师取道周至，占领油房堡、梁家堡，从敌据点间狭窄水网地带楔入防御纵深横曲镇，切断了敌第76军第24师与第90军第53师联系。战至12日拂晓，第1兵团主力在哑柏镇、横曲镇之间，歼敌24师及61、53师各一部，俘敌6000余人。

至此，第一野战军仅用1天多时间，就从东、北、西三面将敌18兵团部及38、65、119军压缩包围在岐山、扶风、眉县之间罗局镇以东午井镇以南渭河滩上。

同意后撤

7月11日21时许，国民党军各部已与第一野战军交火。各军将领均认为目前形势非常不利，加之纵深太大，兵力分散，第一、二线不易相顾。如不迅速后撤，就有被合围的危险。

李振打算令第38军对东北方向加强戒备；第90军迅速转移至五丈原占领阵地，掩护兵团右侧安全；第65军工兵营掩护重炮营撤至蔡家坡以西地区占领阵地，掩护兵团向西撤退。但胡宗南绥署和宝鸡指挥所都不同意。谢齐家表示：“现在汉中与兰州正在开会研究中，你们再稍候一下就可得到答复。”李振便只好令各军暂缓后撤。

虽然上峰尚未同意后撤，但前线的一些国民党军将领可顾不上这些了。第119军军长王治岐率军部、第191师师长廖凤运、第177师师长刘孟廉率部先后南撤，致使国民党军第18兵团左翼局势急剧恶化，被合围的命运已经不可逆转。

在军情似火的情况下，直到11日24时左右，宝鸡指挥所才转来汉中的电话，说胡宗南与兰州马步芳取得了一致意见，同意部队后撤。可这个时候，形势已经进一步恶化，扶风通往岐山的公路及城西的扶波村，已经被解放军第2兵团夺占。

李振接到撤退命令后，立即命令第90军以一部兵力占领眉县担任掩护，继续阻击解放军西进，主力转入五丈原。第65军第160师一部沿陇海铁路西进，抢占李家庄西北源上制高点，主力由李家庄北侧向罗局镇进攻；第187师左依渭河沿陇海铁路向蔡家坡进攻；第38军除以一部兵力堵击由北向南进攻的解放军第2兵团外，主力向罗局镇以北地区取进攻姿态退却。

至于第119军，一来是外来户，二来又归宝鸡指挥所直辖，因此李振的撤退方案压根就没考虑过第119军该如何行动，甚至都没想过自己撤退前通知对方一声。

12日1时，解放军沿公路向武功城及以南地区猛烈攻击，从第119军第247师与第244师730团的结合部突入后，向两侧席卷猛攻。蒋云台从李振西处获悉第18兵团的撤退路线后，觉得自己的2个师若也向西撤退，最快需要5个小时才能到达扶风。但扶风县城界时很可能已经被解放军占领，突破不易。如由武功县城东北，向西南方向眉县以东地区突围，只需前进60里，就可到达绛帐车站以西。在这一地区选渡河点南渡渭河，再转向西撤往宝鸡，较为有利。

蒋云台原定12日3时开始撤退，但因解放军攻势猛烈，他的部队迟至4时才脱离火线。第119军2个师在武功农学院南面收拢后，向绛帐车站前进。由于沿武功县城以南至渭河这一线进攻的第7军进展缓慢，因此第119军这2个师残部顺利通过了武功南塬，沿途没有发生战斗。

顽强阻击

12日拂晓前，渭河以北的国民党军3个军已经全线动摇。第119军残部向南溃退，第38、第65军这两个军向西面的罗局镇涌来。

罗局镇，位于陇海铁路西安至宝鸡的咽喉要道。死死卡住这个口子，是全歼渭河北岸敌军的关键。占领罗局镇的第4军第10师指战员稍事休息后，迅速开始挖战壕。

12日6时，西撤的国民党军先锋部队——第65军第160师第479团进抵罗局镇。第10师师长刘懋功一面通知率领师第二梯队的副师长葛海洲尽快布置炮兵阵地，一面命令第29、第30团一起冲下塬去直插敌群。第28团2营也从右翼主动冲了下去。几支部队互相配合，拦头截腰打乱了敌人队形，与敌拼起了刺刀。经1小时激战全歼该团，毙敌团长廖建英，俘敌1300余人。

歼敌前卫团后，第10师已将眉县车站东西两侧铁路设施全部控制。这一地段北倚高原、南临渭水，横宽1200多米。刘懋功和师政委左爱利用战斗间隙，重新部署兵力，命第30团在李家塬至刘家塬一线阻击；第29团沿铁路线阻击；第28团向西警戒宝鸡、凤翔来援之敌。

此时，第10师接到彭德怀来电，贺他们夺取罗局镇、眉县车站，号召全野战军向第10师学习，勉励他们再接再厉夺取战役全胜。第10师政治部将彭德怀的贺电立即油印向部队散发，极大地鼓舞了指战员们的士气。

许光达把电话打到第4军指挥所，对第4军军长张达志说：“张军长，要告诉全体指战员，敌人的退路被我们切断了。现在敌人要拼命打开逃路。如果我们消灭不了这股敌人，罗局镇就要被侵占了，几个军的敌人就很有可能从这里西逃而去。那么，我们就会前功尽弃了。所以，我们一定要坚决阻击敌人，吃掉敌人。

张达志命令第10师要不惜一切代价，守住罗局镇和眉县火车站，粉碎敌人突围的一切企图。第4军所有赶到的部队归第10师统一指挥，第4军副军长孙超群也赶到第10师指挥所，加强指挥力量。

9时过后，在密集炮火的掩护下，第38、第65军各出动4个团的兵力，向罗局镇第10师阻击阵地发起了轮番冲锋。第10师指战员抱着与阵地共存亡，寸土不失的决心，犹如铜墙铁壁，一次次把敌人击退。还没到中午，第65军已有3个团被打残了。其中2个团的团长被解放军击毙，另1个团长被打伤。

午后，解放军第30团3营的阵地形势危急。营长马成林、教导员侯有福率全营与敌军拼起了刺刀。连续打退第38军7次进攻后。营长马成林，副营长王天才牺牲，教导员侯有福负重伤，副教导员景德山带领全营仅余的40多名战士和敌人浴血拼搏。由于兵力悬殊，该营阵地终于被突破。国民党第38军一度冲到距第10师指挥所200米处。师长刘懋功、师政委左爱拔出手枪，带领指挥所干部和警卫员、通信员冲到第一线去堵击敌人。刚刚赶来的第11师第31团团长王学礼带2个营从侧翼出击，夺回了被敌攻占的第30团3营阵地。

激战中，第4军许多指战员负伤甚至多次负伤仍坚持战斗。当建制被打乱时，战士们自觉服从兄弟部队干部指挥，哪里战斗紧张就向哪里冲。第30团副连长丁兴发，在本连伤亡大已无战斗力的情况下，带领第28团1个排追歼逃敌，俘虏敌军180余人。

坚守铁道线阻敌西逃的第29团也打得极其激烈艰苦。连续打退敌军9次进攻后，1营教导员周凤翔和副营长程金声牺牲。2营虽三面受敌，伤亡很重，但在营长的带领下，仍然坚定沉着，相互支援，打得勇敢顽强，连续打退了敌8次冲锋，毙伤敌300余人。

2营5连守卫在一块坟丘上与敌人反复拼杀，全连还剩16个人了，其中有3个伤员。当一股敌人两次快要冲到前沿阵地时，他们突然杀声骤起，十几个人发起了最后的反冲击。有的右胳膊打断了，就用左手甩手榴弹。有的肠子打得流了出来，就趴在地上射击。有的身负重伤，鲜血不停地流着，依然鼓足最后一点力气，冲进敌群扔出最后一枚手榴弹，在硝烟中与敌同归于尽。敌人的冲击又被打下去了。就这样，5连最后打得只剩5个人，他们在连长纪长富指挥下，始终死守住阵地，没有后退半步。

3营7连解放战士雷洪宾孤胆插入敌群，俘敌27名、缴枪11支。他把俘虏交给友邻第3军第7师后，继续追歼逃敌，又抓了几名俘虏。第28团战士蔡三追击逃敌时，见一群敌军在杨桥渠躲藏，他怕自己一人收拾不了，回来领部队追去，一次俘虏160余名敌军。

战士们打得英勇顽强，也打得艰苦悲壮。7月中旬，正是八百里秦川一年中最酷热的时候。部队在连续14个小时急行军150余里完成穿插任务后，紧接着又连续抗击敌军，激战12个小时，睡不成觉，吃不上饭，喝不到水。有10余个战士在行军途中就中暑牺牲了。师司令部管理科副科长、老红军阎合为给部队送水献出了生命。有的战士口渴难忍，不得不喝自己的尿解渴。大部分干部战士嚼野草、包谷杆，仍然嘴唇干裂起泡。罗局镇村头有一口涝池，平时是村民洗衣服、饮牲畜、浸泡麻杆、皮子的臭水坑，里面长满红色的线虫。就是这样又臭又腥的水，也被第4军指战员舀得喝光了，连黑泥底子都喝到嘴里！

12日15时，第 2兵团的第 3、第 6军和第 18兵团各部队，开始向被围在在扶风西南、渭河北岸之午井镇、罗局镇、高王寺地区的敌第119、第38、第65军部队发起总攻。先以几百门火炮轰击压制敌人，尔后四面向心突击，进行穿插分割轮番冲击。第3军主力首先攻占马家、吕家庄阵地，尔后向齐家村敌侧翼猛攻，激战2个多小时，将敌18兵团部、第65军第160师及第38军各一部聚歼在齐家村及其以南的渭河河畔，共俘敌3000余人。第8师第23团进至午井镇后，发现贤家村有敌，因情况不明，延至19时发起攻击，一举攻入村内，俘敌300余人。

16时许，李振、李振西等人见向西突围无望，便丢下部队，向南朝渭河河滩溃逃。主官一跑，国民党军全线崩溃，各部队纷纷南逃，建制全部紊乱。

第4军一面用火炮对渭河北岸河滩施行拦阻射击，一面令部队全线出击，将残敌压向沟底、河滩。战至18时，渭河北岸战斗胜利结束。第4军共歼敌5538人，其中俘虏3178人。罗局镇一战，第4军也付出了伤亡2000余人的代价。第10师师长刘懋功全身多处挂彩，头部还留下了一块弹片。

坚守罗局镇，第4军虽然人员伤亡很大，但战斗作风顽强，阵地巍然不动，打出了威风，为战役胜利立了大功，因此受到彭德怀的热情赞扬：“4军这次打得好，这次立了功。一年以前在西府战役中，4纵队打得不好。那时部队组建不久，缺乏大兵团的作战经验。这回有很大进步，这就是从战争学习战役嘛。部队虽然伤亡大一些，但打出来了一个好的战斗作风。”

战役结束后，彭德怀特意看望了第10师第30团，称赞他们打得好，并表示要尽快给该团补充兵员。战后评功时，第30团被一野司令部授予“罗局战斗英雄团”光荣称号，该团3营被授予“罗局战斗英雄营”称号并授予“英雄善战”锦旗；第29团2营也被授予“罗局战斗英雄营”称号并获“守如泰山”锦旗一面。此外，第28团5连、第29团5连、第30团的3、4、7连均被授予“英雄连”。

风卷残云

12日白天，第4军在罗局镇打得异常惨烈。其他各个方向的我军部队，也向当面之敌发起了强攻。

在北线，第3军第7师于9时许攻占莫庄、洛村，第9师攻占南五家、杨家庄。由于未能及时截断敌退路，敌大部南逃。随即，第9师奉命攻占扶风县城，歼敌119军军部及其第244师一部；军主力南渡泾河，进至午井镇附近。

在中线，7月12日拂晓6时，第60军第179师向青龙寨、第180师向杏林镇之敌发起攻击，敌全线溃退。535团仅用40分钟，就将第38军第177师师部和531团消灭，创下1个中等步兵团歼敌1个团和1个师部的以少胜多的光辉战例。

第536团在杨家沟，良聚湾截击从武功西逃的第244师1个步兵营、1个骑兵营，将其消灭后，全团乘胜追击至渭河边之牛仓、柿坡地区。经过一场混战和满山遍野抓骑兵，他们在渭河边歼灭敌第177师529团。第537团进至程家坡、大马村，发现敌约2个团向西狂逃，全团猛打、猛冲、猛追，歼敌一部。10时，追至绛帐镇，以1个营俘敌1个营。

12日中午，第179师全师插到绛帐镇。继续追击的537团3营在常镇附近包围敌2个营，开展政治攻势，迫敌投降。全师分散捕敌。该师此次追歼共歼敌200余人，俘敌2500余人，缴获战马250匹。第180师第539团从杏林镇猛追逃敌，但师长顾虑太多，怕该团孤军冒进，遂令该团停止追击，向师主力靠拢，贻误了歼敌时间。第539团调整部署时，又与第61军第183师发生误会，延误了时间。尔后第180师再令第538、第539团追击，只截歼敌军后卫400余人。尔后，60军第178师及配属作战的第183师向西追击，协同第2兵团将其歼灭。

在南线，第1军第2师从11日夜开始，在周至、眉县公路（不含）以北，向敌第24师左侧后实施迂回包围，切断其与横曲镇第53师的联系，并与第2军第5师密切配合，完成对敌第24师的包围，配合正面攻击的第1师，全歼该敌于青化镇及其以北地区。2师穿插地区，是连续不断的沼泽、水网地带，有时泥泞滑陷，有时水深没膝，有的地段要通过几十条深水渠，给穿插增加了意想不到的困难。但指战员们跌倒了爬起来就走，牲口陷住了，人扛起驮架再走。12日1时，第2师经30多里急行军，抵达下阳寨，开始接敌。

4时许，第2师第6团已经穿透了敌第24师的防御阵地全纵深，并打退了敌第53师157团1个营的东援。敌第90军军部及第53师见势不妙，也不与本军的另2个师打招呼，便向南逃入秦岭。第1兵团各部尔后开始逐点攻坚，战至18时，全歼敌24师及第61师第181、第182团，并攻占眉县及以西地区。仅第2师就歼敌5000余人，其中俘敌4000余人，缴获各种炮50门，轻重机枪170余挺，步枪800余支，骡马200余区。

这时，野司通报，渭河北岸敌军开始崩溃，正拼命泅渡渭河南逃。王震立即命令第1军迅速派出部队，控制河滩，堵截敌人。

颇有“先见之明”的蒋云台此时已经率第244、第247师残部渡过了渭河。他并不知道第90军军长陈干长、第53师师长袁致中早已经率部队南逃了，还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险境，于是令疲惫不堪的部队赶紧休息做饭，擦拭武器。不过，第247师师长陈倬没理这茬，他自觉形势仍不妙，于是便丢下部队，自己只身向南逃入秦岭。

第1军军长贺炳炎带部队赶到渭河南岸时，正好遇上毫无防备，正在洗衣、吃饭、休息的第244、第247师残部。贺烦炎指挥部队迅速展开，一阵猛冲，将这2个师的敌人冲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第1军指战员展开了抓俘虏大赛。蒋云台见势不妙，仓皇向西逃往宝鸡。第1军最终控制渭河南岸时，发现虽说上游暴雨，河水暴涨，水流湍急，但渭河以北还有不少国民党军溃兵仍在源源不断地跳入河中，游向南岸。在在随后赶来的第2军配合下，第1兵团在河滩上俘敌8000余人，另有数千敌军丧命于渭河中。

在向宝鸡西逃途中，李振、李振西、蒋云台、刘孟廉、曹维汉这些国民党军将领又碰面了。他们一行到达五丈原附近休息时，宝鸡指挥所派来一辆汽车，将他们接回宝鸡，让他们分头收容整理部队。

13日拂晓，第1军与渭河北岸第18兵团等部队胜利会师，随即向宝鸡攻击前进。第2军沿渭河以南向西追击，在马营镇围歼敌第53师一部，14日又攻占了宝鸡以南的益门镇。14日3时，第3军攻克凤翔、第4军进攻宝鸡。此时的宝鸡城中，尽是些兵无斗志的残兵败将。他们只作了不到1小时的象征性抵抗，便放弃了宝鸡这座重镇。裴昌会率领残兵败将南逃大散关，进入了秦岭山中。第119军军长王治岐带几十个人逃向天水。

扶眉战役期间，青宁二马看到解放军攻势如此凌厉，胡宗南部崩溃得如此之快，都自觉胆战心惊，不敢轻易淌进这票混水里。于是他们便都拒绝了胡宗南的求援，令所部撤回扼守陕甘宁三省咽喉的平凉地区，企图据险顽抗。

至此，扶眉战役胜利结束。从7月10日开始到14日结束，仅5天时间，第一野战军歼灭胡宗南部1个兵团部（第18兵团），3个军部（第38军、第65军、第119军）8个整师（第24师、第55师、第160师、第177师、第187师、第191帅、第244师、第247帅）另3个整团（第61师181、第182团，第12师第34、第35团），共4.4万余人。其中，毙伤敌1.3万余人，俘敌3.1万余人，缴获骡马2401匹，各种炮290余门，机枪1160挺，长短枪9000余支，汽车6辆，电台26部，收复与解放了武功、眉县、扶风、岐山、凤翔、永寿、麟游、宝鸡、千阳等9座县城，控制了秦岭以北广大地区。第一野战军伤亡失踪4500余人，与敌损失比为1：10。

以上是第一野战军统计的战果。但在国民党军方面的统计中，其损失要大得多。

参战的国民党第38军军长李振西认为：国民党军的损失情况如下：

第38军军部，第55师全部，第177师第530团及第531团1个营被全歼；第55师师长曹维汉、副师长石涤非、177师师长刘孟廉、团长王今生、唐成荃均负伤，团长王立志被击毙。全军事后共收容官兵不过6000余人。

第65军除第160师的1个团外，其余被全歼；第18兵团司令官兼第65军军长李振和1个团长负伤，2个团长被击毙，全军事后共收容官兵不过2000余人。

第90军第61师、第24师各1团被全歼，全军共伤亡6000余人。

第119军第244、247、191师被全歼。参谋长郭宝贤被俘，191师师长廖凤运下落不明，全军事后共收容官兵不过4000余人。

总计参加扶眉战役的1个兵团部、4个军、10个师、2个独立骑兵团，共约10万余人，结果只剩下残兵败将不过2万余人。

也就是说，国民党军认为自己的损失为8万人左右，超过第一野战军公布战果的近一倍。究其缘由，一方面可能是国民党军普遍吃空饷，一遇战事，各级主官都习惯于多报战损平账；另一方面，我军的统计只包括毙伤和俘虏。但许多国民党军溃兵可能借战败之机，脱离了国民党军队。这部分人对于国民党军来说是永久性损失，但却不在解放军战果统计之列。

尾声

扶眉一战，好似八百里秦川上空一道令人迅雷不及掩耳的霹雳，胡宗南还没弄明白究竟是咋回事，手下几个实力尚算完整的主力军便报销了。曾经不可一世的“西北王”，如今就像一个输光了老本的赌徒，垂头丧气地率剩下的10余万残兵败将，退守秦岭以南的陕南地区，不再求进取，只求能保守汉中。

扶眉战场上的硝烟还未散尽，另一场激战——国民党军内部的互相攻讦便爆发了。其激烈程度，并不亚于扶眉战役。国民党军诸将领在此役中人人奋勇，比他们在战场上实际表现要强得多。马步芳抱怨胡宗南部闻风逃窜，事先没有通知他们，几乎使他的部队被歼灭。第119军军长王治岐埋怨胡宗南在战前一点情况都不给他们通报，结果使他的3个师糊里糊涂开了上去，糊里糊涂地被歼灭了。而胡宗南则埋怨青宁二马撤退时不通知他，结果使第一野战军从二马部的防区内插了过来，把他的几个精锐军弄光了。第18兵团司令李振则抱怨裴昌会不及时接电话，贻误了战机，并责备第90军军长，没有得到他的命令，就擅自西撤。第38军军长李振西抱怨李振在该军战斗紧急的时候，不适时增援，反说第38军两个团叛变，至于其他军与军、师与师，甚至团与团之间的争吵，就更加不可开交了。

不过，虽说吵翻了天，但最后却也没能吵出个结果来。既没有任何人为失败负责，也没能找到失败的真正原因，一切继续照旧。

扶眉战役结束后，为不使胡宗南余部过早退入四川，毛泽东指示第一野战军：暂停对胡宗南集团的进攻，准备“由凤翔抄至马匪后面发起攻击，准备一直打到平凉，全歼一切被抓住马匪。”第一野战军主力遂集结宝鸡（1兵团）、凤翔（2兵团）、乾县（19兵团）、宝鸡以南及虢镇（18兵团）附近地区休整，积极进行以全歼青宁二马为目的战役准备。这一次，青宁二马再也逃不脱覆没的命运了。